140.理想
作者:必伤不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241

“是吗?”老铁手笑了起来,“但是啊……思考一个人就能做到,说话至少得需要两个人才行哟!”

齐娅拉没有再说话,他在用奇怪的眼神瞅了老铁手两眼后转移视线继续望着前方。

良久……

“你……”他突然开口,“以前可不是这样子。”

“也许吧。”老铁手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毕竟……只要还活着……总得有所改变才行!活了这么长时间,每天……一直做着同样的事,过着同样的日子,那些照同样可靠的样式做的马车,按同样的尺寸合体裁制的衣服,仿佛生活中的所有形形色色的人或物都像我们一样固定下来而且永不腐蚀。但事实上,其中除了我们自身以外的所有一切都在改变,都在不断腐朽并且扭曲时,很快,在某种固执的看法中,或者甚至常常是在最灵活的头脑中,这种长生不老就变成了一种疯人院里的忏悔般的刑罚,那里面的人和物都是那么令人绝望地难以理解而且毫无价值。这时候,如果不再想办法带给自己点新鲜感,让自己至少看上去还算跟得上时代的话……那多半是要被逼疯的,就象某些家伙一样……抱歉!我似乎太多话了。”

齐娅拉摇摇头,低头思忖了一会儿,“你说得似乎也有点道理。”他说着,嘴角泻/出一丝短暂的微笑,脸上也闪过一阵仿佛是喜悦的红晕。但接着,他又径直说下去:“可我觉得自己对这个所爱的世界有一种责任,因为对我而言,这世界仍还算美丽。”

“爱?”老铁手愣了一下,‘你和封印你的这个世界之间有爱吗?”他身子前倾,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有些在意。

“当然有,”齐娅拉以吟唱般的声音很干脆的回答,“那种爱是那么强烈,所以她都不允许我变老而且死去。那种爱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我强壮得足已在黑暗中重生。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和造就你的世界之间没有类似于爱的联系?”

“你猜对了。”老铁手很快回答,在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那真是太可惜了。”齐娅拉说着笑了笑,继续看着前方。

突然,几只乌鸦从树上和田野里扑棱飞起,像火堆里升腾起来的焦纸片那样旋转上升,继而在二人头顶上方盘旋,呱呱乱叫。

老铁手稍稍从马鞍上立起来,眺望着乌鸦飞开的方向。

“真是让人忧郁的噪声。”他低声说着,一付颇有感慨的模样。

“嗯。”说话的另一方简短的回答。

……

等二人重新返回人群中的时候,“阁下,”早等在那儿的一名斥侯走到齐娅拉面前行礼道,“海神祭司大人希望能和您谈谈。她正在后面为受伤的佣兵作祷告,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由我带路。”

“明白了。”齐娅拉点点头。他扭头朝不远处正忙着询问情况的老铁手摇了摇手,然后回答斥侯:“我们走吧。”

………………

“他已经没事了。”伊莉娜从座席上站起来对医生吩咐道,“不要乱动,接下来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了。”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虽然苍白的面庞上略显虚弱,但神情无疑是欢愉的。

“你应该分几次净化。”等在一旁的齐娅拉于此时插话进去,“至高光明神的咒法总是这么麻烦!太勉强的话……对你的身体可不太好。”

“我知道,”伊莉娜微笑着接过一名救护递来的茶杯,她抚开垂过睫毛的几缕蔚蓝发丝:“可是那样对伤者来说就太痛苦了。这更不好。”

齐娅拉哑然失笑,“都像你一样吗……所有海神祭司?”

伊莉娜很严肃的点点头,“这是成为海神祭司最基本的信条。”

“真是苛刻啊!”他感叹着,旋即转开话题:“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重要呢?竟然需要小姐您主动要求跟我这个让你讨厌的家伙谈谈。”

“我从未讨厌过你,”少女微皱眉头,“您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尊贵的圣堂武士阁下,希望您能解释清楚!”

“就是这种口气,”小心眼的男人立刻抓住了对方话中的不妥,“不是讨厌我还是什么?一路上,身为同伴的我们除了前天午夜那场公式化的对答以外,还有说过一句话吗?面对这种情况,我个人认为很难再有其他解释。”

“那你的意思……”少女沉吟片刻,突然露出狡黠的微笑。“是想让我道歉啰?”

“哎?”齐娅拉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眼神闪闪发光。“这和我无关,而取决于您真正的态度。神的仆人至少先得对自己负责。”

少女忍不住开始打量站在面前的青年,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咄咄逼人的家伙和先前那个热情、开朗不过略有些鲁莽的大男孩竟然是同一个人!

“那么,对不起。”她朝齐娅拉欠身行礼。

“我接受您的道歉。”齐娅拉一面还礼,一面回答。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这由您决定,小姐。”齐娅拉欠了欠身,“听候您的吩咐。”

“那就开始吧!”少女点点头说,“我希望您能够正式向我介绍自己。当然还有您答应我的父母担当护卫的原因,如果方便的话,也请告诉我。”

“很抱歉!小姐。鉴于某种原因,我暂时无法向您介绍自己。”齐娅拉回答,“我只能说,除了圣堂武士这个身份外,我以前所说的其它东西,诸如姓名、家乡等等都是真实的。至于为什么要答应担当护卫……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非常在意!”少女一脸坚决的说。

“那好吧。”齐娅拉像老铁手那样耸耸肩,“我只不过是,这会影响到他今年的晋级评定。”

“什么?”少女呆了呆,“不是我父母拜托你的吗?”她急急问道。

“当然不是!”齐娅拉摆出一脸奇怪的样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不过他们在得知护卫换人后倒也确实来找过我,交代了些‘要好好相处’之类的话……不过说实话,感觉这一路上惹麻烦都似乎都是我一个人的样子,可真是抱歉呀!”说着,他深深朝少女鞠了一躬。

“就只有这些吗?”无视于齐娅拉的道歉,异常关心的少女不死心的接着问。

“是啊!”齐娅拉表现的惊诧万分,他夸张的叫了一声。“难道你以为他们会把你嫁给我不成?当然我是完全没有意见啦!”

“你!?”少女的脸颊不禁飞起一丝红晕。

“开玩笑,开玩笑!”强烈感受到少女蓬勃而起的怒气,齐娅拉慌忙摇手解释。

“就这样吧!圣堂武士阁下。抱歉耽搁了您的时间。”迅速冷静下来的少女一面用冰冷的语气陈述自己的意见,一面从他身边走过去。“我很累了,要去休息一会儿。”

“对了,”似乎想起了什么,齐娅拉突然冲着少女的背影高喊:“我突然有急事,必须得先走了。剩下的路你就和佣兵团的大叔们一起好了。”

少女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似乎已经厌恶到连个再见都懒得和他说的地步了。

啼笑皆非的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人缝中,“似乎又被讨厌了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不过算啦!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反正我从来就没有女人缘,无论是那正盛开而不俗的花香的百合花……或是那含苞待放漂亮的大波斯菊的花蕾……虽然各有各的情趣,但好像都是一付和我毫无关联的样子。如果在这上面花心思的话,大概又要被小红莲骂了吧?唉——,还是先去向小婭夜告别好了。”

打定主意的齐娅拉在向旁人问清楚准侯爵一行的位置后就不再耽搁。

“向您请安,尊贵的圣堂武士阁下。”准侯爵家的看门人毕恭毕敬,从他眼睛里的笑意和说话的神情来看似乎知道什么东西。

齐娅拉冲他点点头,同时望着他那双苍老而和蔼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出些端倪。但是他失望了,这位老人家眼里除了幸福还是幸福。

“请问该向那一位通报?”看门人问道。

齐娅拉愣了一下,忍不住去揣摩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意思,并随口应道:“就请帮我通报准侯爵大人吧。”

当他通过侍从向内通报之后,对方的反应倒是意料之外的热烈,准侯爵竟然亲自从马车里下来欢迎他。看着准侯爵大人似乎过分欣喜的面容,齐娅拉没由来一阵恶寒。

“准侯爵大人,你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啊!”他鞠身行礼,腔调听上去多少有些挖苦的味道。

“哪里,哪里!你实在太客气了。”准侯爵似乎对此毫无感觉,他既然喜气洋洋、一本正经的恭维道:“能得到像您这样一位尊贵的神选骑士的来访,对于像我这样的忠诚信徒而言,怎么能不感到万分欣喜呢!”

略有感觉的齐娅拉首次正式打量着这位身份高贵的准侯爵大人,索隆山脉未来的主人。他的穿着很随便,一件雪白色衬衫,看来就像是和老朋友见面的打扮;衬衫领子贴在强壮而红润的脖子上,露在长袍外面,显得整个模样既精神又洒脱不羁,丝毫看不出最近曾受过伤的样子。而像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对自己表现出如此亲热的态度,实在让人很难相信他别无所图。

“不介意和我们一起用些点心吧?”准侯爵殷切地作出邀请。

“非常荣幸。”齐娅拉笑着回答。

两人相携走进马车,在那里面,慈祥的母亲正对着一面银镜子为女儿梳理头发。这些原本应该由侍女代理的工作,准侯爵夫人似乎也做的格外开心。

看到随父亲一同进来的男子,小侯女显然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需要劳驾他那个高傲的父亲亲自出去迎接的人竟然是齐娅拉哥哥。她先是一愣,然后竟然喜出望外的拍着小手,朝齐娅拉扑了过去,嘴里还嚷着:“啊!天使哥哥!”

一旁的古兰古瓦夫人忍不住掩口轻笑。

“嗬,我们亲爱的天使朋友!小婭夜给您起名字了!这是对您表示友谊的爱称,她总是爱给自己喜欢的人或玩具起名字,那我以后也叫你天使朋友好了!”

小女孩的脸庞泛起了红晕,和她身上那件粉红色的连衫裙辉映着显得可爱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把这个一直放在心中的称呼给喊出来了。齐娅拉仍是面带微笑,他吻了吻母亲的手,然后把小女儿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好像木马一样轻轻摇着,问她近来过得可好?说实话,齐娅拉觉得这样心里实在是爽极了,他已经开始幻想到小红莲怒火中烧却又完全无法发作的窘态。

小侯女低着头,一本正经的回答齐娅拉自己非常好。齐娅拉笑着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母亲的梳理看来效果非常好。他又抬头望向准侯爵夫人。透过车顶的镂花天窗,沐浴在阳光碎片下的她更显风韵和妩媚,那双深藏在浓密睫毛下闪闪发亮的灰蓝眼睛,异常亲切温柔的盯着齐娅拉的脸,仿佛在辨认他似的,隐隐约约的笑意在其中闪烁着。那神情,十足当齐娅拉是他儿子似的。

齐娅拉的脸有些燥红,他竭力克制脸上出现的尴尬神气。“这是小红莲的反击吗?”他心想着,“影响普通人类的精神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易如反掌了。”迅速作出判断的他决定直截了当的讲明来意,“我是来告辞的。因为有些麻烦要处理……”

“啊!?”

齐娅拉明显感到小侯女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她惶然抬起头,似乎想从男子的眼神中确认这件事,齐娅拉急忙将目光移向盘腿坐在斜对面准侯爵阁下,躲开少女那双水汪汪的悲楚眼神。

“我觉得您可能会想和我谈谈,阁下。”他微笑着说。

准侯爵沉吟了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而且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因为……对不起,你等一下……”

准侯爵探过身子和夫人小声交谈了几句。齐娅拉对此毫无兴趣,自然也不想费神去偷听人家夫妻间的密话。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夫人甚至都抓住了丈夫的衣袖,不过看情形,最后似乎仍是男士的观点占据了上风。

“您真的要走了吗?”

齐娅拉听见身前传来的几乎细不可闻的悲愁声音,他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他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只能轻轻点点头。

“大人都是这样有很多很多事要去做吗?”小女孩似乎是在提问,更像喃喃自语。“父亲一直都是如此,总是一付非常非常忙的样子。如果不是我被绑架了的话,大概今年也会像以前一样吧?可以和家人一起围着餐桌一起聊天……真的已经好久了……”

齐娅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女孩,只有起身告辞。在谢绝了准侯爵夫妇的殷切挽留后,他礼貌性的低头吻了吻小女孩的额头,转身跳下马车。

他一面向外走着,一面随意想着一些心事,直到一连串轻巧的脚步声从背后追上来。

“你怎会跑来这里?”对小侯女的出现,齐娅拉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我有东西想托齐娅拉哥哥您保管!”女孩咬着嘴唇说道。她解下颈上的项炼,不容分说的递给齐娅拉,那是一条镶著虽然做工精细,但并不算名贵的蓝曜石坠饰的白金项炼。

“为什么要托我保管呢?”齐娅拉有点不解,这样的东西应该随身携带才对呀!实在没有托人保管的必要。

女孩的脸庞上泛起一片红晕,但仍微笑着回答,“因为这是我祖母的遗物,万一弄丢可就糟了,所以要托一个可靠的人保管。总之……一定要还给我喔!”

齐娅拉多少明白了一些。“那真是我的荣幸啊!”他轻描淡写的接了下来,似乎想到什么,于是从身上掏出一块雕成可爱小鸟状的翡翠饰物递给对方,“那么就把这个东西作为抵押吧。”他微笑着作出正面的回应。

女孩惊喜地看著那件饰物,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着,然后愉快地放进内衣前口袋收好,“那么我就不怕你赖掉我的宝物了。”

看着开心地离开的背影,齐娅拉笑着摇摇头,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似乎不怎么愉快的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对人家可真好啊!”

齐娅拉更加止不住笑意,因为他听出来了这正是小红莲的声音。然而接跟在后面的一句话又差点让他跳起来。

“该不会是想老牛吃嫩草吧……你这邪恶又龌龊的不良中年!”

瞬间变得气急败坏的男人刚想反驳什么,却突然听到从佣兵阵营的前锋中传来的急促号角。

………………

当齐娅拉赶到前锋阵前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幅剑拔弩张的局面了。几乎愤怒到临界点的佣兵们早已拔出利刃。

当齐娅拉看清楚另一边的人物时,一股无形的怒火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膛。这群圣教骑士团的家伙们!可真是阴魂不散!

“你来了就好。”老铁手走到他面前低声说,“他们指明要我们把你交出来。说是上午和你交手的那个圣教骑士重伤不治。该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个嘴角闪过一丝坏笑的无道德看热闹者一声吆喝,本来顶在前面的佣兵们在怒视了对方一眼后,纷纷不情愿的退了下来。只留下齐娅拉一个人呆头鸟般的站在腾出来的一片空地上。

齐娅拉狠狠地朝对方瞪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今天上午那个自称“普高涅”的圣堂武士,此时的他正双臂环在胸前,冷笑着回瞪齐娅拉,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气。

伊莉娜和天马少女此时也闻讯赶来了,然后就听见天马少女吃惊的朝那群教廷骑士中喊了一声:“哥哥!?”

“芙兰!?”应声而出的是一个身著圣堂武士专用的银色半身甲的年轻人,“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的样子看上去同样惊讶。

齐娅拉自然打量起这个新登场的圣堂武士,无疑他就是那个普高涅所依仗的对象。这个金发青年,有着一付和天马少女相似的面容,而且英气逼人。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齐娅拉自言自语着,似乎解开了心中某个疑惑。

此时,那个普高涅突然开口了,他阴森森的声音早空气中回荡:“就是这个家伙!就是他杀死了我们的斯提列兄弟,现在你就去为斯提列兄弟报仇吧!我以骑士统领的身份命令你!”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色转厉,面目狰狞,眼中更是闪烁着狠毒的光芒。

年轻人点点头,一只手握在剑柄上的他望向齐娅拉的眼中旋起锐利的锋芒。

“哥哥!”是天马少女的呼唤,“齐娅拉先生,还有佣兵团的各位,他们都不是坏人!”

年轻人似乎迟疑了,他皱起眉头,看了看齐娅拉,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焦急的妹妹。他并不认为和自己的妹妹走在一起的男子会是个坏蛋。一起长大的他很清楚妹妹纯净的心灵所拥有的那种能够自然映照出对方内心的天赋。

“泽普雷亚阁下!”阴险圣堂武士的声音急不可奈的再次响起,打着一下除去两个碍眼者的如意算盘的他甚至抬出教条来威胁自己的同伴:“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胆敢违抗身为领袖的我的命令,是想接受圣堂的制裁吗?想清楚了,那可是连你的家人也不会放过的惩戒呀!”

场面突然沉寂了下来,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垃圾!”实在看不下去的齐娅拉低喝一声,蹭的一下拔出随身长剑,一道绚烂的亮红色的电流在霎时间爬上了剑身。

“流淌着荣耀的龙骑士之血……‘屠龙者’的后代,岂能被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呼来唤去!”踏着前冲步伐的他高声喊出这样的话,年轻人的身子在不经意间颤了一下,悄然收回了本以抽出一截的佩剑。

“真夜剑·黑雷!”

齐娅拉以喷薄而出的杀气呼出招式的名称,前探的剑身应声迸发出猛烈的光亮,仿佛瞬间燃尽了它所有的能源。那一瞬间的光芒,就象是一块太阳的碎片降落在地面来似的。首当其冲的普高涅下意识的把手举起来遮住眼睛,却瞥见在这刺眼的放射光中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

“泽普雷亚!”

他惊慌失措的大声喊出刚刚还在被自己呼来喝去的同伴的名字,天真的企望能得到救助,但是声音却被随之而来的振荡吞没。他的耳朵听不见那阵振荡波,但却真切感觉得到。从四周空气中如潮水般狂涌而来的强力波动,如筛子般震撼着他全身的骨骼。紧接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推向他,压过他,刺透他的身体,然后过境,把他留在原地。

一切都在这里嘎然而止,齐娅拉站在已经晕死过去的对手身前,用森冷的目光看着地上这个即使失去意识却仍被惊吓的浑身颤抖的圣堂武士。那嘲弄的冷笑,不屑的神态,似乎都在诉说着双方在实力上这段几乎遥不可及的差距。

“你们!”他抬起剑尖环指余下的教廷骑士,“还想继续动手的现在可以拔剑了。对于你们毫无根据的指责,我并不屑于解释。我只想让你们知道,骄傲的阿瑞纳斯战士从不惧怕接受任何挑战!”

周围的教廷骑士们再和他的目光接触后都不自觉的纷纷低下头。在对手出乎意料的强大实力面前,软弱无能的他们显然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意识。

齐娅拉将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个被称作泽普雷亚的年轻人脸上,“有时间在这里和这种笨蛋混在一起,留在腐朽堕落的教廷苟延喘息的编制少年人荒诞的美梦,就不曾想过去解救自己被封印的祖先吗?那个杀龙的c.c!”

无法反驳的领受对方严厉的指责,年轻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他看了看自己心爱的妹妹,欲言又止。

“横断山脉。如果真的想做的话,就去那里寻找吧!只要心中还有希望,那流淌在血管沸腾的龙血就会为你们指明方向。”

高傲的抬起下巴,胜利者在扔下这句话后从心寒胆裂,自动让路的骑士群中穿行而过,头也不回的大步远去。

“喂!”老铁手在后面大喊,“我该怎么跟小姐解释呢?”

齐娅拉冲他摆摆手,“你就告诉她,因为分别太让人悲伤,所以我就一个人走了。”

古纳德·菲斯特斯横过滚石大街,走向小巷尽头的拐角处。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跌跌撞撞地从他身边踩着飘忽的路线经过,几乎要将他挤下路边的臭水沟。大汉的身上散发出阵阵薰人的劣等酒臭气,比他整整高出半个头,一对无法聚焦的混浊牛眼挑衅地直勾勾瞪着他。

在奥梅尼迦和罗尔德良交界处的科士尔城——一个不法者的天堂,你没有办法和每一个身边的流氓打架。他们的数量比野地里的田鼠还多,想继续待在这儿,那就必须得习惯这里的环境。

“你不是早已经习惯了吗?”

古纳德这样对自己说。他将一只手轻放在大汉肮脏的身躯上。开始使用一股承袭自古老血脉的神奇力量,这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无法抵挡的,大汉摇晃了一下,然后整个身子就这样翻倒在臭水沟了。

在此之后,古纳德走进了不远处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里。

这间屋子没有开窗。不用籍门缝间射进来的微弱阳光,他也可以准确无误地分辨这里的一切,屋内的陈设他一清二楚,两边都是摞了三层的啤酒桶,左边是空的,右边是满的。五六张残破的木凳歪歪斜斜地散放在过道两边,供伙计搬动上层的酒桶时踏脚之用。这里看起来和普通旅馆后门的小酒窖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在屋子后面确实有一家雏鸡旅馆。

他先抬起带在右手上的戒指,放在瞳孔前,在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后走到酒桶后面,然后从地板上拉起一道暗门,并且跳了下去。

和邋遢的上面相比,下面的设施很好;或者说,简直就是天堂。古纳德走到靠墙边的一张帷床前,今天第五次打量着这个躺在床上沉睡不醒的年轻人。

“也许我们两个一样大。”他偶尔也会这样想。

他看到了年轻人挂在胸前的白金项链,于是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那里也同样挂着一个做工精美,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性饰品的链坠,进而想到在它上面所附着的那层特殊非凡的意义。

十六岁。对于刚刚离开贫民窟的少年来说,能够进入与贵族学生同窗寄读的神殿学院几乎是连梦境中都不敢企望的经历。他身边的同学大多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亲眼所见车马出入随侍成群的奢华生活,和那些人眼高于顶的嘲弄眼神,都令他惊悸、惶恐、激动而又绝望。他对身边的贵族同学既羡且妒,一面为走进了这样的社会圈而骄傲自豪,一面又时常想起依旧在阴沟泥渠附近艰苦过活的父母亲戚而羞惭自卑,他逐渐陷入心理矛盾的阴影,完全无法自拔。

学院的新年舞会是历史悠久的传统,许多身份尊贵的大人们通常会带着自己的妹妹或女儿来参加,从已经获得神殿祝福——即足以被国家认可的能力的少年中选择满意的女婿人选。在佳丽如云的舞会现场,有资格的学生是众人青睐的焦点,而其中出身优越的更是成为炙手可热的宠儿。十九岁,以优秀成绩提前一年完成学业的他,虽然在毕业检定中以“火神咆哮”这样的上位火焰魔法越级成为司职神殿的祭奠者,可惜他从来没有学习过任何贵族的社交礼仪,跳舞的姿势不伦不类,让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卑贱出身,所以很快便遭到了预料之中的冷遇。

就在他沮丧地躲在角落闷闷不乐时,一位优雅得犹如月下精灵的美丽少女悄悄走近他身边。那位善良的女孩看出他的尴尬与忧愁,友好地邀请他共舞最后一曲,使他在期待的开始与失意的过程之后,能够有一个喜出望外的快乐结局。

女孩的腰肢纤细,舞步轻盈,娴熟地引导他笨拙的步法。飞扬的金色秀发不时抚mo着他的脸颊,呼吸的空气里亦洋溢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淡淡幽香,指触处是少女柔软的身体,目光的焦点定格在秀丽端庄的面容上。古纳德浑然忘却了一切忧烦,尽情地陶醉在金碧辉煌的新年舞会之夜。一曲既毕,他茫然不觉,兀自搂着女孩旋转,旋转,旋转……

第二天,甚至第三天……也是如此……

女孩名叫罗塞·维·迪利亚斯,比他年长不足一岁。她的父亲是奥丁极少数的拥有“神殿守护者”头衔的神选骑士——迪利亚斯伯爵。作为悍勇无伦的猛将,伯爵大人的武名早就传遍奥丁各地,古纳德从小便熟知这个威望赫赫的名字。然而他从没有想到伯爵的次女竟然如此美丽,更加想不到自己竟然有机会与这位名门闺秀三度共舞。直到这一刻,古纳德才惊觉他早已不可自抑地坠入初恋的罗网。

恋爱的甜蜜总是短暂的,脾气暴躁的伯爵极力反对女儿和出身贫贱的少年之间的爱情,即使对方有一位身份高贵的远亲长辈也无济于事。在这个门第意识很强的老牌大贵族眼中,非纯正上等贵族血统是绝对不允许踏进他家高贵的门槛的。在意中人的山盟海誓卿卿我我和伯爵的冷嘲热讽白眼交加的这一年过得无比迅速。年底,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的伯爵终于决定抢先将罗塞嫁出去,对方是多格拉玛伯爵的弟弟,非常有希望进军“圣剑师”这个无限荣耀的称号的一位格斗天才,三十七岁的大剑士艾尔豪斯。如果晋级成功,神选骑士与无敌战将之间的联姻将会成为传诵一时的佳话。

就在大病一场的他心如死灰的决定离开奥丁的时候,那位无所不能的导师出现了,不但以神奇的力量帮助他成功将这场婚事拖延到一年后,更为他指出来眼下这条足以挽救一切的道路。

他再次凝视看着面前这个即使在沉睡中仍显得英气十足的年轻人,未来的皇储,下一位奥丁皇帝。不论真实如何,至少这个就是为他而定的身份。好容易才能抓住一丝希望的古纳德根本不愿去想这些,更不敢想。自从按照导师的指示把不知为何晕倒在树林里的他背回来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个年轻人紧紧绑在一起了。

“好好把握吧!这个人将为你实现愿望。”

导师的话在耳边回荡着,那斩钉截铁般的语气,他不禁心潮澎湃。

夜色明静。天空无片云。城市中起伏沉淀的污浊虽足以淹没建城者的骑士盛名,却似乎并未能影响月色的皎洁,原隰间,一阵弱如鼻息的晚风拂过,野草瑟缩,有如游者的灵魂归去……

乘夜色而至,依靠绳索攀过巍峨的城墙,在科士尔城仔细搜寻着接应者应该留下的标记时,身为奥丁皇帝直属卫队“暗影者”头目的贾格拉斯突然想起了临行前陛下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一般的皇帝,如果剥去他们的紫袍,把他们光着身子抛到广大的人群中去,他们都必会立即沉入社会的最底层,决无从一个不知名的人浮上社会顶端之望。但是我的儿子所拥有的个人才能必须在何时何地都能不与他的幸运的出身扯上任何关联。它必须得到应有的历练,直到不论他选择一条什么样的生活道路,依靠他的无畏的胆略、灵巧的机智以及强烈的进取精神,他都将得到,或应当得到他所从事的职业的最高荣誉,因而即使在这个国家中他生为一个普通平民,他也完全有可能使自己的能力上升到大臣或将军的地位。如果可厌的难以捉摸的权力转移使他的希望落空了,如果他明智地拒绝了那条通向伟大的道路,那么,把他现有的才能用于勤奋学习,那他将拥有的不朽名声必非任何一位帝王所能企望。”

“可真是位苛刻的父亲啊!”暗影者在心中叹了口气,更加深了一层对自己主子的崇敬。不愧是能得到‘叛教者’这个世人眼里的罪恶称号的陛下啊!同样身为父亲的自己恐怕一辈子是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吧?就象是猎鹰把自己的孩子从悬崖上扔下去一样,不想死的话,就必须自己学会飞才行。虽然道理谁都懂,但真正敢于实施的人……与那些或庸碌、软弱,或无德、残暴的领主与国王相比,陛下的存在真可谓格外之醒目。

很快的,轻车熟路的他在一条条道标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座小旅馆的后面。习惯性的打量四周的他很快发现了不远的臭水沟那个躺倒的肥大身躯。

一丝愤怒的闪电迅速掠过的暗影者眼色之间,然而他很快就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没有更进一步地表露出来,并如灵猫般沿着墙头攀过去,小心翼翼的扛起这具一动也不动的躯体,在仔细清理保证没留下丝毫痕迹后,如烟雾般没几下就消失在前面一条小巷中。

也许翌日的晨曦往往会照着一具赤身**,被剥得精光的躯壳。可谁又会在意这些呢?毕竟是太平常的事了。最多会成为附近酒馆里的一小段谈资,或是某些家庭对夜游子女的警诫……

良久……

破旧的木门被一只黑皮手套轻轻推开了。干瘪的吱呀声,随之涌入的淡淡气流,被触动的空气障壁,右手食指的戒指上的那颗看似不起眼的小宝石也开始显得明暗不定,地下室里陷入思索的青年猛然抬起头,先是诧异,紧接着眼神就变得凶猛凌厉。他在沉默中渐渐恢复常态,一朵绚烂的淡金色火花在他的掌心里悄然而起,摇曳多姿。

当听到了一段急促的口哨声和接下来那段声音怪异、节奏独特的打击乐后,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

夜晚的薄雾透过那又高又窄的窗户一点点渗进屋里来。雾气把整个祈祷室灌满后,便从所有的门洞往各处飘去。

“您这么晚招我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说话者是一位身披华美精致的黑丝斗篷,面附青铜色猫头鹰面具的青年男子。被投射在身后墙上的他的影子在摇曳的烛火下不断的跳动着,如同一段绚丽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