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议策
作者:骑猪村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152

绍兴八年二月初二,大战刚刚结束,金国使者候于朝阳门,请求进城。无弹出广告小说

一场大战下来,损兵八万之多,大将刘光世阵亡,韩世忠手臂被箭shè中,吴阶重伤昏迷不醒,张俊脸上也留下了刀疤,损失惨重,唯一可以欣慰的是,建康还在自己手里,还有与金人周旋下去的根本。

一场大战下来,赵构明白了几件事情。

第一,以目前的宋军用金军交战,凭城据守,还可一战,如果是平原野战,与送死无异,想都不要想;

第二,朝廷大臣畏金兵如虎,经此一战,主战者更少了;以李纲为首的主战派,必将受到以首辅宰相秦桧为首的主和派的强力打压。到底该怎么办,身为皇帝的赵构一定要有主意,这时候需要的是果断,即使错了,也要果断,不能动摇。

第三,蒋芾是此战唯一的收获,封其为驸马都尉,真乃神来之笔。呵呵,当时宰执们都傻了,蒋芾、韩世忠也傻了,想起他们的样子,还会禁不住笑出声来呢!

赵构与宰执们正在垂拱殿议事,金人使者又到了,宰相执政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看着皇帝,等候皇帝定夺。

想到战场上的情景,赵构还一个劲儿地翻恶心,而今强撑着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谈,自然要谈,当然得谈。先议议,派谁去谈!”

秦桧接着话茬,道“臣以为,兵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朱胜非,身为执政,身份适宜,而且晓畅军事,可为正使。”

听到秦桧这样说,宰执中附和者极多,赵构望着朱胜非,道“朱爱卿意下如何?”

朱胜非慷慨陈词,申明国家艰难,不敢有辞之意,说得赵构心里暖融融地,分外舒服。

九名宰执,除宰相张邦昌不在外,大家都说了话,只有李纲一人,沉默无语。李纲的心思,赵构又岂能不知朱胜非为人和善,温文尔雅,与虎狼金人谈判,恐怕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不过,赵构想印证一件心中的疑问,而且要有所更张,因而问道“李纲为何不言?”

李纲道“依眼下情势而言,金人小挫,实力还在;我军不胜,死伤甚巨,金人必当气焰嚣张,不可一世。朱胜非xìng格偏弱,作为正使,只怕无助于国。臣与朱胜非平rì并无嫌隙,有此一言,对事不对人,伏请陛下明察!”

又来了!

这个李纲,说起话来,根本不顾及他人的感受,直来直去,从不藏着掖着,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呢!

秦桧诸人,怒目而视;李纲镇定自若,没事人一样。

赵构正要顺势而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道“先议议,看看情况再说。传旨,以朱胜非正使,专责与金人谈判事宜。”

说罢,赵构摆摆手吩咐退朝,折腾了一夜,真是觉得累了,要好好睡上一觉才行呢!

二月初二,宋金两国于大宋临都建康城外,正式开始谈判。宋国正使为兵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朱胜非;金国正使为四太子、大金第一勇士完颜宗弼,副使为燕人王汭。金人提出,为体现两国平等之地位,谈判地点不应只设在建康城外这一处,还应在金兵大营再设一处谈判地点,双rì在建康城外谈判,单rì在金兵大营谈判。事情奏到大宋皇帝赵构那里,皇帝准奏。

二月初三,两国使者在金兵大营商讨停战事宜。完颜宗弼首先提出,yù与岳飞麾下的小将蒋芾一战;并声称金国一再提出谈判,宋国不许金使进城,并且于正月初一夜间偷袭金国大营,致使双方关系进一步恶化,宋国应承担全部责任。一定要免除李纲的一切职务,双方的谈判才能进行下去。朱胜非回城,上奏官家,赵构一概准奏,并令李纲暂时回家养病,以避金人。

二月初四,金人称建康城破在顷刻,所以敛兵不攻者,徒以今上之故,有意存赵氏宗庙,恩莫大焉。并提出议和条件以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彩各一百万匹,马、驼、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做犒师之物。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于金。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人质,乃退师。官家犹踌躇不决,下旨令京城官员合议,再行定夺。

谈判期间,民间传言甚多,通过各种途径,都钻进了赵构的耳朵。

其一,朱胜非觐见金国丞相完颜宗翰、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之时,膝行而入,面无血sè,身体瘫软如泥,丢尽了大宋的脸面。

其二,率领京城军民浴血奋战的李纲李相公外有金人之逼,内同僚攻喧,已经罢相。

其三,金人议和条件也不知如何流入民间,民间传言,多有夸大之辞。单以金银为例,传言金人索要黄金一千万,白银一万万,方可退兵。据说,国库空虚,无力赔付,宰相秦桧建言,尽搜民间存银,以解燃眉之急。官家犹豫未决。

谣言有鼻子有眼,满天狂飞,京城人心sāo动,多有不法之徒,趁火打劫,局势堪忧。

京城官员的奏章都上来了,几百件奏章之中,只有二十几人不同意割地赔款,其余的人,理由千万,宗旨却只有一条,答应金人的条件,待金人退兵之后,再作打算。

赵构越看越气,手脚并用,将奏章推倒、踢飞,大叫道“一群废物,养之何用!”

守在殿外的小黄门,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头看蚂蚁,神情之专注,已然忘记了伺候官家咧!

赵构咬牙切齿,打累了,骂够了,之后一屁股坐在龙床上了。

“官家,宗泽、岳飞、蒋芾等人已经到了,您见是不见?”内东头供奉官裴谊悄声问道。

内侍裴谊伺候赵构已经整整十几年了,官家的脾气,他是一清二楚。官家待他也好,二十四岁的生rì还没过,已经做到内东头供奉官,在这皇宫大内是极为罕见的。原本,他对一切都很满意,不过,他慢慢发现,官家变了,变化非常大。原本坚定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迷茫了;忧愁的脸sè也几乎看不见了;对待他也不象原来那样疏远。官家和他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感觉那么梳洗,仿佛几十年未见的老朋友似的。所以,平rì当值时他加倍小心,生怕出错。

赵构长叹一声,道“收拾一下,让他们进来!”

不大的功夫,福宁殿内恢复如初,以宗泽为首,韩世忠、岳飞、蒋芾鱼贯而入,见礼已毕,赵构道“去给宗老将军搬一把椅子来,坐下说话,韩世忠、岳飞、蒋芾站着回话!”

备好座位,茶水上来,点上一只香,一切安排停当,裴谊将殿门掩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韩世忠手臂上裹着白布,人看着倒还jīng神。宗泽时不时地咳嗽一声,听声音,他还在极力控制着;只见他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深重,在一身紫袍的映照下,非常醒目。

赵构道“朕有一事不解,今rì招诸位卿家前来,想与诸位议议,还望大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便说错了,朕也不会责怪的。”

“二月初一夜,城内城外我军加在一起不下四十万,金兵满打满算不过八万,结果大家都清楚,我们其实是败了,只不过是没有全局溃败而已!朕想问诸位卿家,我军战斗力为何如此低下,朕yù强兵以守家国,如何措手?”赵构把想了很久的问题合盘拖出,希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宗泽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不好先说,他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宗泽率先说道“曲端劫营失败,我军士气已衰,未战而勇气全无,此为一;金兵宗翰所部发起突袭,我军全无防备,致使局势几乎不可收拾,此为二;城内城外,互不统属,此为三;各路勤王之兵,虚报军兵数目,以邀圣恩。以臣之见,我军能战之士,也就在三十万上下,以三十万步兵,敌八万骑兵,无险要地势可守,失败在所难免,此为四!臣愚鲁,请陛下明察!”

各级军官虚报士兵数目,吃空额,这种事情自古就有,实在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赵构吃惊的是,此次前来京城勤王救驾的军队都是大宋军队中的jīng华,吃空额尚且如此严重,其他的部队就可想而知了。四十万变三十万,也许,宗泽的说法还有所保留,四十万军队是绝对没有的,有二十五万以上就不错了。

赵构越想越惊,心情大恶!

宗泽接着说道“军队缺乏训练的情况很普遍。训练好坏,没有相应的奖惩制度,训练的效果大打折扣。靠这些军队剿匪尚可,与金兵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训练,如何才能训练好呢?

赵构正在沉思的当口,裴谊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道“官家,大事不好了。太学生胡铨、吴师古率领很多太学学生,跪在宣德楼外,恳请官家接见,声言有军国大事上奏!广场上聚集了很多百姓,只怕有上万人呢!”

赵构若无其事地说道“朕正与几位将军议事,你去政事堂传旨,命令宰执出面处理此事!广场上的动向,也要看着点,有事速速报与朕知!”

“小的明白!”裴谊答应一声,起身去了。

“好了,”赵构起身活动一下身体,伸伸胳膊,踢踢腿,洒脱地说道“接着说吧!”

宗泽一直观察着官家的反应,心存疑惑,不禁说“陛下,是否……”

赵构猛地挥手,怒道“朕说没事,就是没事,罗嗦什么!”

沉默在慢慢拉长,不安在渐渐扩散,幽香行将燃尽,大殿内的君臣几乎可以听到宣德楼广场上人群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