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前，公元2009年10月，方波还是J城的一个小痞子。

小痞子方波正躺在游戏厅的两张凳子上做着美梦，他梦到一块金砖砸到自己的脑袋，醒过来一看，是雄哥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爆栗。

“起来，砍人去！”雄哥手中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砍、砍谁？”方波问。还有些迷糊，他记得最近一次砍人，是一年前的梦里。他在梦里把当时J城最拽的老大砍死，然后全城的痞子都朝他喊波哥。不过之后一年里，他除了梦到钱和女人的胸，再也没砍过人。

“我怎么知道？叫你去就去！别像个娘们一样墨迹——”

方波于是站起来，摸摸被敲痛的脑袋，跟着雄哥往外走。“对了，雄哥，我没刀。”

“没刀？上个月从老张头肉铺里摸来的剔骨刀不是放在你这里的吗？”

“我，我换了十块钱的游戏币了！”

“靠！”雄哥回头一巴掌打过来，不过这在方波意料之中，头一偏，躲过了。“十块钱的游戏币你全吞了？！你狠！没刀你就等着被别人砍吧。”

“也不能算完全没有，雄哥，我就用这把吧。”方波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铅笔刀，这是昨天从一个小学生的文具盒里淘来的。

方波就这样揣着小刀和雄哥去砍人。路过菜市场一家小米店时，他发现门口挂着一只拖把，于是收起小刀，把拖把扛在了肩上。

他们走到南门桥，桥头上已经有影影绰绰七八个人影。为首的方波认识，叫铁板，或者板哥。

板哥看到他们，有点不高兴，对着雄哥嚷：“等你这老半天，才他妈带一个鸟人来。”然后看到方波扛着的拖把，忍不住火了：“大哥，能不能专业点啊，你以为是去搞卫生，我们是去砍人！”

方波掏出小刀比划了一下，不过他还是觉得拖把比较顺手。板哥无语，一挥手：“出发！”，然后跨上了摩托车，其他人有的摩托车，有的电瓶车，他和雄哥只好跟在后跑。

“明天一定要搞个车来！”雄哥恨恨地说。

方波实事求是地泼了瓢冷水：“还是先想办法把明天的烟钱搞出来吧。”

“你能不能有点志气。”雄哥恨铁不成钢，顿了一下，又提醒方波：“呆会儿要是对方人多，你可别傻愣愣地上！”

“晓得，要是他们人多，我们意思一下就跑。”

“知道就好。如果他们就一两个人呢？”

“那还用说，当然卖力地揍啦！”

“你有毛病！就一两个人还用得着我们动手”雄哥后面的一句话才是重点：“你小子想进号子啊？”

板哥还算比较照顾他俩，小小的车队走得不算快，不过距离比较马拉松，两人跑得几乎要吐血，才在城郊结合部一排平房前停了下来。这排平房是一群外地拾荒者盖的违章建筑，方波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每月总有几天，他和雄哥要来向拾荒者索几包烟。

几间平房黑乎乎的，只有最靠西的一间例外，发出昏黄的灯光。

板哥集合好队伍，直奔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踹开了门。

房间里架满了各种家用电器的内脏，大到冰箱，小到半异体收音机，全被去了外壳，裸露着电阻电容布线板。在这些电器内脏之间，连接了无数黄色红色黑色的电线——这房间看起来像一间实验室。

一个少年——年纪估计比这些踹门而入的混混还要稍微小些，手里拿着一截红色的电线，皱眉看着手中晃着西瓜刀的板哥。从气质上看，这个少年和他们这些混混相差不远，不过打扮比他们还要前卫，而且这家伙有个明显的特征，脑袋特别大，夸张点说，就像一棵向日葵上长出了一只南瓜。

正是这个特征让板哥一眼就确定了目标。

“大头，你混哪条道的，竟敢在金老板的场子里出老千，活得腻歪了啊你！”

大头少年似乎根本没听到板哥的话，着急道：“你小心点，别碰到那根线！”

“我靠，老子问你话呢！”板哥气势如雷，一声暴吼，震得方波也是一个激灵，难怪人家能当老大，而自己只能做小弟。

板哥不光声势惊人，顺手一刀把大头少年指着的电线砍断。一串火花之后，那些电器内脏开始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

大头少年脸色倏忽变了，迅捷无比地前跨一步，在板哥胸口一推。这一推力量极大，板哥槐梧的身体顿时向门外飞了出去。大头少年一推得手，赶紧拔掉了墙上电源插座。不过看样子已经晚了，几块线板上已经冒起了黑烟。

“你，让我三天的活白干了。”大头少年指着板哥，气恼极了。

“死大头，倒有几斤力气。兄弟，给我废了他！”板哥更气，一声吆喝，弟兄们已经操家伙向大头少年围了上去。

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没有武器，按照预想，方波和雄哥没动。更主要的是经过一场马拉松长跑，方波连举起拖把的力气也没了。他就靠在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硬纸板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砰砰砰——

一串闷响，他的混混兄弟们已经像一只只参加抗洪的麻包，身不由已地飞了出去。方波根本没看清大头少年是怎么出手的。

现在大头少年向板哥一步步逼近。

“你，你，你是哪条道上的？”板哥声音有点发颤，虚张声势地举着西瓜刀，“你别过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去你的！”大头少年一拳挥向了板哥。

板哥下意识地一刀砍了下去。

这次方波看得清楚，板哥的西瓜刀结结实实地砍在大头少年的胳膊上。不过这没能阻止大头少年袭向胸口的拳头。“扑”的一声，板哥倒没飞起来，只是身体刹不住地向后退去，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拖痕。大头少年对他比较关照，板哥停止后退的时候，瘫软在了地上。

方波目瞪口呆地盯着大头少年的胳膊，那条细长白皙的胳膊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红印。方波知道，板哥的西瓜刀决不是假冒伪劣产品，他亲眼见过板哥一刀剁下一只大黄狗的脑袋。

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妈的，这大头少年是人是鬼？！回头一看，板哥已经被他的兄弟们扶上了车，一阵马达轰鸣，撂下一句套话“有种给老子等着”。然后就只剩方波和雄哥面对大头少年了。

“明天我就是抢劫警察也要弄辆车！”雄哥咕哝了一句，赶紧扔了手中的菜刀，对着大头少年媚笑：“小兄弟，好身手，好身手！”

大头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忽然抬腿向两人走了过来。

“你还能跑吗？”雄哥低声问。

“我跑不动了。”

“我也是。那就拼了吧！”雄哥拾起地上的菜刀，方波也举起了拖把。

大头少年看出了他们的意图，笑了。停下来说：“我不打你们。我向你们借样东西。”

“什么东西！”两人异口同声，不过实在想不出身上有什么可借的。

“你那根棍子。”大头少年指着方波的拖把。

“我的拖把？！”方波有点不舍，这拖把他还打算还回那家米店呢。米店老板娘和他们打过几次麻将，给他们让过几支烟，最主要的是长得挺丰满，而且不介意他们的咸猪手。

“行，行，行。”雄哥已经劈手夺过拖把，递给了大头少年，一脸讨好。

大头少年接过拖把，向他们友好地笑笑，然后转身进了房间。

看样子，这少年首先不是鬼，其次不会揍他们。两人放心了，开始好奇他用拖把干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用来打扫卫生。

大头少年在拖把柄上套了几截黑铁圈，然后开始用铜线把一些电器内脏捆绑在拖把柄上，最后把一只破电风扇固定在了拖把上。大头少年动作娴熟，用了十来分钟就做完了一切，然后拎着面目全非的拖把走了出来。

看到两人还没走，少年怪异地笑笑，问他们：“你们知道女巫骑的是什么吗？”

“女巫？女巫骑扫帚！”这个地球人都知道。

“其实，拖把也是可以骑的。”大头少年向他们挤挤眼，快活地笑了。“我想雇用一个助手，你愿意吗？”

“我？”方波摇摇头。

“我付给你钱！”大头少年掏出一沓钱。方波目测了一下，崭新一扎还没开封，应该是一万。不由咽了下口水。雄哥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能不能雇用两个？”

“一个就够了！愿意就上来。”大头少年不知按了什么开关，拖把上的电器内脏开始工作，发出“嗡嗡”的低鸣。

方波怔住了，额滴娘呀，一万块钱能换多少游戏币啊！

“傻小子，还愣什么，咱买车的钱不有了！”雄哥在他背后推了一把。方波学着大头少年的样子骑在拖把上，耳旁一阵风响，身体已经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