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安兰准时出门去上班，家离金龙大酒店不远，正好是十分钟的路程。

走在斑斓的大街上，安兰不由地叹了口气。大学毕业后，她本来可以留在导师身边，做自己非常痴迷的考古工作，拥有一个比J城更广阔的天地。但是妈妈突然患了一种莫明其妙的病，需要她的照顾。她因此回到J城，在金龙大酒店当起了前台服务员。男朋友也因此和她分道扬镳。不过她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饱经苍桑的妈妈更重要的呢？

刚一走进酒店大门，她就发现小痞子方波架着腿坐在大厅里。

想装作没看见是不可能的，只好点了点头，给了个微笑，然后走到前台接了班。

“美女，1045号房等了你半个小时了呢！”正准备下班的胡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向方波挤了挤眼，暧昧地朝安兰笑。

“他是我高中同学。”安兰不冷不热地说，心想其实也没必要解释。

“哇，你同学好款好有型哦。不是你男朋友就给我升级吧，我把那个整天只知道对着电脑的程序员淘汰了。”

安兰轻声警告她：“他是一个小痞子！”

胡玲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袅袅地走了出去，没忘给方波抛了个媚眼。

等胡玲走了酒店，方波站起身，向安兰走了过来。

“安兰，你怎么总是上夜班，上夜班多辛苦呀？”

上夜班不但每月可以多收入几百元，而且可以腾出白天照顾妈妈。

“夜班好，清静。”在电脑里察看了一下客房情况，淡淡地回答。

“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怎么样？现在还好吧？”最后一句才是方波最想问的：“有男朋友了吧？什么时候喝你喜酒呢？”

安兰抬起眼注视着方波，眼神有些黯然。“方波，你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在工作。”

“没，没什么事。”方波一直在思考怎么把戒指拿出来，然后找个送的理由。“我有个东西，想请你帮我保管一下。”

“什么东西？如果很贵重，我可以帮你送到寄存处。”

“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请你把这东西带回家保管，可能要保管蛮长时间。这跟你的工作无关。”终于下决心拿出钻戒，递了过去。凭良心说，方波根本没指望有一天能在一个特殊时刻为安兰亲手戴上这枚钻戒，他只想为安兰付出点什么，就像一个母亲愿意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任何东西，而不会想到回报一样。

问题是，这东西太敏感。

安兰一笑：“小波，别的行，这东西我可不敢帮你保管！”

讪讪地收回戒指，这也是自己设想的最合理结局，方波能接受。正打算离开，忽然电话响了，安兰拿起话筒，里面的声音很大，像是在骂人。

安兰脸涨得通红：“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提供这种服务！”挂了电话，看到方波关切的眼光，安兰稍稍解释：“一个客人喝多了。”

五分钟之后，这个喝酒多了的客人摇摇晃晃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我，我就不信邪了，这么多小姐说没小姐，欺，欺负我老实人啊。”这位仁兄摸了下走廊边真人大小的大理石维纳斯像，不过手感不太好。“这么硬，奶子有结石！”鉴定完维纳斯，就晃到了前台来。

“我说小姐，还讲，讲不道理，我又不是不给钱，也没要求找个杨、杨贵妃……”忽然发现面前的美女，醉眼倏忽一亮，双肘抵着前台，俯过身去，滴溜着浑浊的小眼睛说：“小姐，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强忍着嫌恶和呕人的酒味，安兰微微向前靠了靠，没想到这无赖竟突然袭胸，咸猪手向职业套装的领口伸去。

女性特有的敏锐这时起了作用，安兰急闪，手指几乎掠衣而过，强忍着怒火叱道：“先生，请放尊重点！”

房客袭胸未遂，嘻嘻一笑：“我真的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马上就有六千万家产了！我老婆比我大十三岁，她马上就要死了……”

砰——

一声闷响，方波一拳打在他的颈处。本来这一拳无法击倒这个近三百斤的庞然大物，但是这个醉汉摇晃了一下，左脚绊到了自己的右脚，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正好滚在方波脚边，忍不住又踹了两脚。这么一来，就惊到了周围的人，包括值班经理，也从经理室走了出来。

经理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堆肉扶了起来。

“你，你们打人！我、我要告你们，我认识你们市长……”

经理急忙辩解：“这位先生不是我们酒店的工作人员，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拔打110。”

“不是你们的人？哼，不是你们的人会狗拿耗子管这闲事。”

方波说：“你这杂碎，爷爷就看你不顺，不关别人的事！”

“你看，这位先生也承认了是他个人行为，与我们酒店无关。”经理朝安兰使眼色，“我让安小姐给您道个歉，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孩子计较！”

“道完歉，她，她还得扶我回房，不然这事没完。”

安兰倔了下头，吐字清晰缓慢而坚决：“他是我朋友，我让他揍你的。要道歉是吧！”绕过前台，安兰走到无赖面前，玉手一闪，“啪”地一声在那张肥脸上留下五道鲜艳的印记。

无赖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张经理，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我现在和酒店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要报警的话，我在家恭候。不奉陪了！”安兰取下胸牌，丢在前台上，向门外走了出去。经过方波身边，轻轻说了声“谢谢！”

“安兰，我送你回去！”不等安兰回应，方波已经跟了上去。那无赖还嚷：“打了人就想跑啊！”方波回头冲他挥了挥拳头，无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然后去掏手机。

“对不起，我让你丢了工作！”小心翼翼地说。

“你做得对，我应该谢谢你。”语气平平淡淡。

方波摸不准安兰是真谢还是气恼，默默地跟在后边。很快到了楼下，安兰回头嫣然一笑：“我到了。你是上去坐坐还是回去收拾残局？”

这还用问，方波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回答要上楼。“呃，让警察多等会儿吧，你知道，我不喜欢警察！”

小小的三居室，布置得简朴而别致，一眼便能看出屋主人的心慧雅洁。

方波知道安兰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一直是母女俩相依为命，于是轻声问：“你妈妈睡了吧？”

提到母亲，安兰眼中掠过一丝忧伤：“嗯。她睡得早。”

“你妈好像很少出门。”话一出口，方波就发觉说漏嘴了。不过安兰没注意，叹了口气说：“我妈一直生病，看了很多医院，连什么病也查不出来。”

“哦，很久了吗？”

“有两年了，应该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二年开始发作的。平时好好的，病一发就昏晕、抽搐，医生也判断不出病源！”

方波这才明白她大学毕业后回J城当服务员的原因，不由地也叹了口气。

“你呢，你爸爸怎么样了？”

“别提他！我没有那个爸爸。”

安兰忽然凄然一笑：“你有个爸却不想有，而我想有却没有！”

从安兰家里出来，既有些幸福，也有些忧虑。自己只是一个混混，而不是一个医生，能帮得了什么呢？虽然他是那么想帮助安兰。

回到金龙酒店，并没有警察等他，不由舒了口气，看来那杂碎还没有真的醉透。想到要面对警察，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怵的，混混怕警察，天经地义啊。

VIP客房里，大头依然挥汗如雨地工作着，看来他们买的电器还不够，酒店的空调电视包括遥控器也被拆成了碎片。看到方波进来，大头抬起硕大的头，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对他说：“祖宗，你过来，我送你样东西？”

“什么东西？”方波已经看见那是一个砀山梨般大的黝黑铁球，外表看起来倒像是一件古董，而不是一件高科技产品。

“分量级磁力收集器！”大头说着，拧了下球底嵌着的旋扭，铁球摊开，如一朵玄色铁莲花，中心悬浮着一个泛着幽蓝光泽的蛋大圆球。这颗圆球竟然悬浮在莲心，微微颤动。

“你过来，双手握着这颗小球！”

方波照大头所说，双手轻轻去捧小球。刚一触到球，浑身一震，似是受了电击，微痛微麻又有些痒痒。

“别松手！”

方波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如潮水一样漫过全身，所过之处，血脉贲张，青筋暴起，肌肉紧缩，骨骼咯咯作响。但是力量涌过之后，浑身又舒泰无比，让他想起阿娇发廊的“马杀鸡”。

片刻之后，方波身上现出了水雾，全身尽是大汗淋漓。

“好了，松手吧。”大头说：“第一次练不能太久，会伤身。每天早晚练一会儿，如果你觉得身体对磁力反应不强烈了，可以旋转这里上调一级。一共是九级，应该足够了，一般人根本练不到，我就只练到四级。记住千万别调太高，否则会让你的身体受伤的。另外练完多喝水，不然可能会脱水。”

“这个就是你说的练气功的东西？”

“对啊，就是你们古时候的所谓气功。叫什么不重要，总之练练有好处，最起码能强身健体。祖宗，你帮我这么多，这个就算是报答你的吧！”

这么好的东西，方波自然笑纳。他记得武打小说里，大侠练内功似乎比这复杂多了，嘿，高科技就是高科技啊，不但不用挥刀自宫，而且还可以免费“马杀鸡”。这时才觉得口渴得厉害，于是去倒水喝，只听大头说——语气平常得就跟是下自家地里掰玉米一样。

“今晚我们早点睡吧，明天去三宝街取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