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吱——

石板摩擦的声音。

方波忽然发现脚底下一块石板被顶起，然后缓缓向左移去。

如果在平时，他一定会被这诡异的石板吓得心率不齐，但此时，他弯下了腰，把头凑到了洞口。

一颗脑袋从里洞里探出来，几乎和方波碰在了一起。那颗脑袋，准确点说，更像是一只硕大的老鼠。秃头、尖瘦，千年老树皮般的皮肤皱褶里，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极佳处所。方波从来没见过像这样丑陋而邪恶的脸，况且还贴得这么近，他甚至能看清一只虱子顽强地生活在那片稀疏的鬓发里，像一个传奇！

那张脸似乎也没有意识到外面会有人，一瞬间掠过极丰富的表情，最后绽出一个笑，露出黑黄、无规则排列的牙。他应该是想表达友善，但没意识到因更丑陋、更不具人形而让人毛骨悚然。

方波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在那颗脑袋上，一则灯光距离他们不超过三百码了，二则，更主要的是，再多看三秒，他一定会呕吐出来。

扑嗵——恶心的脑袋消失了，一架木梯出现他们眼前。

“下！”

大头皱了下眉，听话地爬了下去。

重新合上石板，方波跳下木梯，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诡异的地方。看样子这里也是整个工事的一部分，只是相对比较粗糙。方波不知道瞭望台下修这么个隐蔽的石室有什么用处，但现在对他和大头来说，却比一栋别墅更有用。里面光线暗淡，地上还铺着稻草，如果不是知情者，绝对想不到一览无余的瞭望台下，竟然还别有洞天。

真的是别有洞天。

石室不大，约四十个平方，长方形。它的别有洞天之处在于，挨着洞壁用蓝布隔出三个小间，从某个小间里，传来一些响动和呻吟。而在石室的深处，有两个女人坐在稻草窝里，一个目光深沉像正在思考严肃哲学命题的思想家，而另一个则露出一种让人看了想哭的笑。在这两个女人的左边，则是一个姿势奇怪的女人，她高高翘着臀部，俯身把脸贴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她不得不保持这个姿势的原因是她的双手被捆在了这块石头上。

三个女人全部一丝不挂。

方波和大头惊讶得半天没回过神来，三具裸体让他们没有半点冲动，反而胃部翻涌。老鼠一样的丑男人一直在看他们的脸色，没有说话！

响动和呻吟结束了，污迹斑斑的蓝布帘拉开，走出来一个男人。一眼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三流地球修理工，解放鞋、卷裤角，正在扣一件又脏又破的外套。扣好外套，这个地球修理工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递给丑男人。

“牲畜！”方波忍不住冲上去一拳打在丑男人胸口。今天本来就火大，这一拳劲力不小，丑男人不足八十市斤的身体像一只方便袋样飘了出去。

“你干嘛打人？”地球修理工赶紧跑过去扶起丑男人：“老鬼，他们是什么人啊？”

叫老鬼的丑男人爬起来，走到方波面前，脸上露着卑谦的笑：“小兄弟，你不是公安吧！我也是看这些疯女人可怜，好心收养她们，可我也不是有钱人不是，也白养活不起。这样自食其力不是也挺好！”

无耻者总能为无耻找到理由，和这个畜生比起来，作为一个痞子是多么高尚。方波觉得应该狠狠地揍他一顿，往死里揍的那种，反正现在多条人命也不算什么了。但这时，上面传来微小的响动。那应该是搜捕者们的脚步声。

“别出声！”方波低喝了一声。

其实老鬼们同样不愿意有意外的闯入者，老老实实地闭了嘴倾听上面的声音。

昏暗的石室，窒息的静默。

蓝布帘再次掀动，刚刚发出呻吟的女人走了出来。这个女人双手托着自己的乳房，向地球修理工身上蹭，嘴里嚷着：“馒头，好大的馒头，快来吃！”

这几声嚷嚷并不太响，但足以令所有人脸色煞白。方波箭步冲上，一手捂住疯女人的嘴，一手抱住了她的腰。没想到这个疯女人劲道不小，不停地扭动身体想摆脱，并且张嘴咬住了方波的手。

老鬼为了讨好方波，从角落里取出一根藤条，抽在女人腿上。

疯女人看起来对这根藤条非常畏惧，立刻安静了下来，缩到了角落里。

搜捕者们停留了一会儿。山顶除了瞭望台，只有几块光溜溜的石头，并没有更隐蔽的地方，因此他们很快离开了。

等了很久不再有响动，方波爬上木梯，移开石板，走出了地洞。

搜捕并没有结束，但目标已经转移到了另一座山坡。他们暂时安全了。

“给她们穿上衣服！”方波重新回到地穴，命令老鬼。这个老流氓敏锐地察觉到了方波他们和自己一样怕警察，无耻地笑了：“怎么？小兄弟不好这一口！”

“给她们穿上衣服！”令自己也惊讶的冰冷语气。

老鬼和方波对视了几秒钟，很快屈服了，乖乖地放下藤条，找出一堆很难称得上是衣服的破污布条。给这些疯子穿衣服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裸体。

这时地球修理工看看没自己什么事，就打算离开地穴。但是大头拦住了他！

“干什么，我要回家困觉！”

“让他就在这里睡吧！”方波对大头说，顺手拿起那根藤条在手中把玩。大头想了想，对地球修理工招了招手，等地球修理工挨近，一掌拍在他后脑上，地球修理工立刻睡着了。

方波决定修理一下老鬼，第一他心情不好，有揍人的冲动；第二，老鬼长得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样；第三，除了揍人现在好像什么也干不了。

“老鬼，你过来！”既然决定揍他，方波反而笑容可掬。

但老鬼既然能干出这么龌龊的事来，说明他不但是个老色男，而且还有一定的智商，他可不像地球修理工那么容易上当。“小兄弟，”老鬼咽了下口水，“看样子你们也遇到了难处。我老鬼是个讲义气的人，有什么帮得上的，只管说一声。”

义气？义气竟然从这个不但丑陋而且油滑奸诈的男人嘴里说出来。这年头，看来义气真的是贬值了。但是，方波忽然想到一个也许是很严重的问题。

“老鬼，我问你，还有别人知道这个地洞吗？”

“除了我邀请来的一些朋友，绝对不会有别人知道。不然我也不会选择这里了。”

“好！”方波放心了，赏了老鬼一藤，打在脖颈上。

“小兄弟，凡事别做绝！”

啪——再赏一藤，不过这回老鬼有防备，只蹭到腹部，没有打实。这时候那几个疯女人见有人打她们的主人，除了被捆的另外三个立刻冲过来，抱住方波又打又抓又咬。

好不容易在大头的帮助下摆脱三个疯女人，方波苦笑，这世界真是他妈的荒诞，难怪好人不长命。这么一想就泄气了，丢了藤条，现在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了？

虽然在事实上他成了黄金大盗，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具备黄金大盗的素质，接下来要面临的困难恐怕超出想像。可以肯定的是，警察将很快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他的肖像将出现在报纸电视网络和火车站汽车站的悬赏通告上。这种压力超出了一个三流小痞子的承受范围。方波有些迷惘，看了一眼大头，不出所料地看出大头比他更迷茫。

这个地穴或许可以给他们几天安全的庇护，但接下来呢？

那一缸黄金就藏在小仓库里，上面只盖了一层薄薄的米。方波忽然想到，作为他父亲的家，警察很可能会去那里搜查。想到这一层，他的汗就下来了。必须转移，而且是尽快！

首先要离开这里，回到危机四伏的J城。而他们能依靠的，只有面前这个老流氓。

“老鬼，”方波向他招招手，笑了：“这几个女人对你倒是服帖！”

老鬼得到点阳光，立刻灿烂了：“我老鬼没别的能耐，对付几个女人还马马虎虎。”

“对付女人算不得什么能耐！”方波爬上木梯，“你跟我来！”

搜捕者的灯光聚集到了另一座山，各个路口的警灯在夜晚异常刺眼。老鬼目瞪口呆：“他……他们在抓你们？”

“当然不是为了抓一个老流氓！”讥讽的笑，回到地穴，方波正色对老鬼说：“我们从金库里弄出了两百公斤黄金！现在你有机会得到十分之一，条件是你得帮我们离开这里，回到J城。当然你也可以向警察告发，他们会发给你二十万奖金，同时把你关进监狱。考虑好了再做决定，你有十分钟时间。”

人生就是一个大赌局，无论你如何厌恶赌博，有时候却不得不搏上一把。老鬼绝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这一点无可置疑，但是交易大多是建立在利益和利害关系上，而不是信任上的。当然，方波根本没想过会把十分之一的黄金付给这个流氓。

老鬼脸上已经涨得通红，恶心的秃头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对于这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来说，交易非常合理，没有任何问题。他在考虑的问题是，这二十公斤黄金是不是可以嫖尽白、黄、棕、黑全球各色人种。

“这还用得着考虑吗！我的财神爷小兄弟，老鬼这条老命就卖给你啦。你说吧，要什么时候离开？”

“越快越好！”

“好，我马上回家准备准备，打探下外面的情况！”老鬼说着爬上木梯，出了地穴。当然首先要打听的，是方波的话是真是假。

注已押上，箭已离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得看天意了。方波望着老鬼离开，对大头说：“我先睡会儿，过两个小时换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