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迎春花
作者:冬云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39

第二日,天边一露鱼肚白,陈庆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发现刘婉儿并未在身旁,一摸床被,早没了热度,看来她起来有一段时间了。陈庆心中惭愧,暗怪自己懒惰,连忙翻身下床,推开门,就看见刘婉儿正在门口,一手扶着一个木桩,一手提着一只铁斧,一身棉袄棉裤都有点破了,隐隐能看见里面的棉絮,可是依然很干净,在她脚下还踏着一双棉布鞋,上面有着少许的木屑。此时刘婉儿听见声音,知道是陈庆起了床,抬起头来,向他展颜一笑:“相公今日起得这么早?”

陈庆一听见个“早”字就有点羞,挠头道:“好啦好啦,莫笑你相公,相公哪有婉儿起得早。”然后陈庆看了看婉儿身旁已经堆了不少新劈的柴块儿,语气却一转,多了一种宠溺和埋怨,道:“你看你,这真是……快快放下斧子,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这种体力活儿应该让我们男人来干!”说着就过去夺婉儿手里的铁斧,婉儿嘻嘻一笑,咔嚓一下将面前的木桩劈开,然后将斧子往地上一扔,抱起一堆柴禾进了屋,口中回道:“奴家已经把柴劈完了,既然相公起来了,奴家正好拿来烧火,厨房里还剩下些麸面,奴家这就去做点麸饼,相公吃了早饭再留点儿,我们带上山当干粮。”小妮子一边说着,一边抱着一堆柴禾向里走,陈庆就眼巴巴地看着,愣是搭不上手帮忙。

稍刻,陈庆终于醒过神来,刘婉儿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他也不想闲着,四周看了看,发现在不远的水井旁有一块磨刀石,便提了两把斧子过去了。

早餐很简单,陈庆却吃得很香,这次他留了个心眼儿,一直监督着刘婉儿把整整一块麸饼吃完,方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既然要上山,自然缺不了绑腿,可是陈庆偏偏不会,可他又不好意思问刘婉儿,鼓捣了半天才勉勉强强绑好,此时刘婉儿已经洗了碗筷,打包了了干粮,提着两把斧子在门口等他了。

陈庆出门,刘婉儿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把斧子,此时的刘婉儿已经经过了一番打理,虽然依然穿的那身棉衣棉裤,可是那袖口裤脚经这么一绑,看着就飒爽得多了。陈庆接过铁斧,刮了小妮子的鼻子一下,顺手关上门,二人就这般出了村子,直往山上去了。

其实陈庆家有不少土地的,每年种地都能收获不少,那收成除了交租,剩下的足够他们过冬的,可是今年由于陈庆大病,所以刘婉儿把家中余粮都卖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只有上山砍点柴火挑到成县,卖给那些个朱门酒肉家聊且度日。

“相公,奴家想起了一件事儿,要你答应才行。”婉儿和陈庆并排行着,正把玩着自己两条小辫子,却突然开口道。

“嗯?”陈庆诧异地转过头,将两把铁斧换了个手,问道:“什么事儿?”

“是关于咱家织机的事儿。前两个月为相公治病,婉儿将织机卖掉了,现在又想托人做一台,只要有了织机,婉儿就能织布,拿到集市上去卖,相公就能少砍点柴了。”刘婉儿也侧过头来看着陈庆,陈庆笑眯眯地点头,道:“做一台就做一台,那是好事啊,怎么又要问我了?”

“你是一家之主嘛!”刘婉儿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看了看陈庆,然后又认真地把头一点一点的,接着道:“婉儿一天能织好多布呢,若是将布拿到成县去卖,除去买丝线的钱,这一天下来也能赚不少呢,不比砍柴差!”

“那是,可是婉儿,我们该托谁做织机呢?这个你相公可不会!”陈庆问道。

“村里的黄木匠啊,他做的织机那是顶呱呱的好,村里好几个大婶都在说呢,不过就是贵了点,要三十个铜板呢!”刘婉儿说着说着就有点黯然,陈庆知道这三十个铜板可不是小数目,顿时有点为难,道:“可是我们这要存多久啊?”

“这不难的,相公”,婉儿一路笑着一路走着,道:“去年呀,黄木匠家没粮种,地里差点荒了,不是我们借了他们么?乡里乡亲的,彼此帮助也是人之常情,奴家想,我们可以先赊着,然后等婉儿卖了布,攒了钱还他,或者我们每天还他一点儿,我想他会乐意的。

陈庆恍然,道:“这倒也是,原来娘子一切早有打算,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依娘子便是。”陈庆说着顺了顺手上的铁斧,又换了一只手提着,婉儿见他真的同意了,则甜甜地一笑,皱了皱小鼻子,才指着前方道:“相公,我们要进山了!”

…………………

婉儿带着陈庆进的这座山叫作五龙山,山上林木甚多,且都很高大,枝杈也多,而那些林木枯掉的部分,正是用作烧火的上好木柴。陈庆和婉儿在山间且行且停,将一些干燥的树枝收集起来,然后用坚韧的藤条捆好,又砍了两截既粗又直的分干回来充作扁担,一人挑着一担走着。

由于怕入山太深遇见野兽,而且深山里枝条藤蔓交错并不好走,所以婉儿和陈庆一直都在五龙山外围活动,然而,由于前段时间下了雪,干柴并不好找,婉儿和陈庆只得一个片区一个片区地搜集,饶是如此,也砍拾了不少柴,二人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到最后,就陈庆背的那两捆柴,都有一人合抱那么粗了。

当再次跨过一道山梁后,柴已经足够多了,于是二人便坐下休息,打算吃点干粮打道回府。

“累不?”陈庆一边啃着饼,一边关切地问着刘婉儿,刘婉儿笑着摇头,满口地道:“不累。”今天有陈庆在,他一直不准婉儿背太多,哪怕婉儿一再坚持,到最后她担的柴还不及陈庆一半,为这点小姑娘还和陈庆闹了别扭。

陈庆乐呵呵地一笑,一口将饼吃完,拍了拍手站起来,心道:回去一定要尽快求黄木匠把织车造好,婉儿在家纺布总没有砍柴这般累吧?想到此,陈庆又满腹柔情地看了看刘婉儿一眼,心中又道:这也不对,自己应该让婉儿过好,以后哪怕只是织布,我也不能让她一直做下去,要实现这自己这个想法,恐怕光是种地和砍柴是不够的,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到城里去谋个什么事儿的好。

刘婉儿自然不知道自家相公在想什么,此时的她,正手中捧着一块饼儿,满眼欢愉地看着陈庆,心中暗庆幸不已:阿弥陀佛,亏得有佛祖保佑,看今日相公干活的精神头儿,那病定是完全康复了,虽然现在家里一贫如洗,可是只要有庆哥儿在,等开春了,每天有他上山砍柴下地种粮,婉儿则守在家里织布做衣,家什儿要置办齐也不是难事,这样家也就像个家了……刘婉儿就这般那般地想着,小小的心里就越发充满着满足感,只觉那种生活定是十分甜蜜的,美好的,若是能和庆哥儿这般过一辈子,婉儿就是死也无憾了。

陈庆见刘婉儿正捧着个饼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神情就像是只好奇的猫儿似的,促狭一笑,过去拍了拍刘婉儿的小脸蛋,刘婉儿这才“啊”地一声惊呼,思绪便断了。此时陈庆又一脸谄媚的笑,凑过来道:“娘子你看什么呢?”刘婉儿愣了愣,脸上立刻就开了两朵桃花,正当她即将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时,突然就看到前方有一片黄,于是立刻借题发挥,惊讶地指着前方,道:“相公你看,前面好似开了什么花呢!”陈庆顺她所指看去,果然有一块儿金色的地方,他知道刘婉儿是借故转开话题,但他也不想让婉儿太过难堪,于是没多做纠缠,而是拉着刘婉儿的手往那方去了。

二人跑了一路,刘婉儿突然叫了声:“咦!竟是迎春花呢!”陈庆是个花盲,但也知道迎春花该在什么时候开,现在听她一喊,立刻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刘婉儿则是更加欢快地道:“迎春花开了,怕是要入春了”,婉儿说到此,不由省起先前自己想到的美好生活画面,心中又是一甜,可是一提起春天,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直抱怨道:“哎呀!奴家真是糊涂,如今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竟然现在才想起,咱家该置办点年货才行!”陈庆看着婉儿表情一变再变,就犹如看到天边日出时叆叇的彩云,心中怜意愈浓,连声回道:“婉儿你可一点都不糊涂,你想想,若不是你为相公跑前忙后的,相公怎能活到今天?婉儿用自己辛苦换来相公的康复,这可是今年最好的年货了!”婉儿听了陈庆的话,心里都乐开了花,脸上绽开了笑意。陈庆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又拉着婉儿向那花儿走近,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迎春花的全貌,只见这花是挨着一道石崖开着的,枝条拱形下垂,若瀑布般一泻而下,枝上,新叶初发,娇娇怯怯的,嫩得滴水儿,而那花儿却开得极盛了,金黄金黄的,到处都是,煞是好看。

陈庆看着心中一动,撒开婉儿的手,独自向那迎春花走近,由于另一面是悬崖,所以他格外小心,顺手拾起一根树枝,当作钩儿去挑那花枝,婉儿见状一惊,一声“相公小心”的话还没出口,陈庆就捧着一条开满黄花的枝儿回来了,只见他将那枝儿七绕八绕,就似变戏法一般做成一个环,轻轻地戴在婉儿头上,婉儿只是将手背在身后,任由他将花环给自己戴上,等一切妥了,她又羞红着脸,用手在头顶这摸摸,那碰碰,末了还轻声问了句:“好看么?”陈庆乐坏了,连看着刘婉儿的双眼都眯成了月牙,口中一叠儿声地说着:“好看好看,我家娘子最好看!”有了这句话,刘婉儿的脸就越发的红了。此时的刘婉儿,虽然还是出门时的一身短装,可是却面染红花,头顶花冠,红的黄的,相得益彰,那真的是比天上的仙女还美了,就连陈庆看着,也觉得有点呆了。

此时的他们,男的俊朗刚毅,女的婉转柔美,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二人这般站在一块儿,就连这冬日都嫉妒了,从云中跳出,阳光顿时强了不少。

之后,陈庆又和婉儿情浓意浓了一阵,才再次拉起她的手,走回柴担之前,二人一人各自挑了自己那一担,一路说笑着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