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儿跪在皇帝与太后的身前，听着文秀兰天花乱坠地说着她是如何如何蔑视太后的威严，又如何如何对太后最心爱的花朵不以为意，再如何如何大胆妄为地折下这支好容易开得灿烂的绿菊。//.360118.com//

她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有些佩服文秀兰的口舌之才了，不过是折下一支花朵而已，能像她这般说得滔滔不绝、生动曲折也真是难得，没有去当馋臣实在是可惜啊！

萧婷也曾试图替净儿说话，她明白若是任文秀兰这么天昏地暗地讲下去，净儿是凶多吉少，但太后几乎不给她机会，才一开口就被斥回。

趁着文秀兰讲故事的时间，净儿终于得出空闲仔细欣赏起这朵不幸丧命于她手的绿菊。

这支花，枝条粗壮，花茎上唯一残留的那片绿叶形状也十分不规则，花瓣多轮不露花心，最特别的要数颜色，外部花瓣浅绿，中部花瓣翠绿向上卷曲，心瓣浓绿裹抱，整个花冠严谨呈扁球状，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庄婕妤，你可知道你所采下的这朵，是什么花？”太后就是太后，哪怕是问罪都挂着一副如此慈祥的笑容，“哀家见你跪在下面也端详了许久了，怎么样？有什么心得吗？”

太后表面上笑着，但心里对这个“庄婕妤”可是气愤得很，且不说她折了自己最心爱的花，光是此刻跪在她这个太后面前，居然还敢心不在焉地把玩手里的残花，就已经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了！更别说之前在这御花园里像个疯婆子似的到处乱跑，还时不时地勾引皇帝和她眉来眼去……

这个疯丫头，在殿选时候把自己打扮得奇奇怪怪、庸俗不堪，看来是别有用心，她是小看她了。

“庄婕妤！太后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好大的胆子！”见净儿还不回答只是缓缓抬头，文秀兰又沉不住气了，抢道，“要是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我们也不会笑你！”

话音刚落妃嫔中就有人配合地讪笑出声，那笑声虽微，却逃不过净儿灵敏的耳朵。

净儿有些被惹怒，一咬牙就要回嘴，看得萧婷在一旁心里直打鼓，她深知净儿单纯的个性，但这个时候回嘴，吃亏的是她自己呀！

几乎就在净儿要开口的时刻，突然有人厉声道：“文婕妤！太后在问庄婕妤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还不给朕退下！”

文秀兰一时忘形在圣架前放肆，被皇帝当场呵斥，心中已是十分懊悔与难堪，才退下就听见身后群妃中依稀有细碎讪笑声传出，也不知是在笑“庄静怡”的无知，还是在笑她的放肆出丑，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没有想到皇帝会替她出头，净儿有些惊有些喜，虽然知道文秀兰刚才那样也许是真的犯了君威，但她还是一心相信皇帝说这句话是站在她这边的表现。看了一眼端坐在太后身旁的皇帝，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真的是长得很好看，好看得都有些耀眼了，阳光照在他身上都会被反射出来一样。

又看了一眼低头悻悻退到一旁的文秀兰，感觉刚才受的气全都讨回来了，净儿直视着太后，正色道：“回太后的话，臣妾刚才无心所采下的这支菊，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在日光下显得绿中透黄，光彩夺目。恐怕是菊花中不可多得的珍品——绿牡丹。”

很满意在太后眼中看见的些许惊讶，她知道周围这些人中有很多此刻也是如此表情吧，尤其是那些刚才笑她的人，明知这样有些幼稚，但净儿还是不可自抑地觉得欢喜，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

卖弄完了，净儿决定再接再厉讨取她所要的：“此花甚是难得，难种难活难开放，可臣妾却将其采摘，自知罪大恶极，请太后降罪。无论何种刑罚，臣妾都愿意接受。”

降罪吧，降罪吧！能一举贬为宫女自然最好，如若不行，先降成宝林御女之类也好，如果顺利地话，过阵子再犯一次错，搞不好她不用“死”就可以将一切引回正轨，顺利出宫了。

太后怔怔地看着“庄婕妤”，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她没有想到这个疯丫头居然懂得以退为进这一招，如此主动请罪，她也就不好重罚，只是为了一朵花而已，若再予以深究，就显得她这个太后当得太小气了。

“既然庄婕妤已经知罪，那哀家也就不追究了。”

“啊？”净儿就这么愣在当场了，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她都说了愿意受罚了，这太后怎么就不追究了呢？

“太后仁慈宽厚，免了你的罪，庄婕妤，还不谢恩？”皇帝笑道。他也没想到这丫头能应付得这么好。

不要啊太后，你还是追究吧！别听皇帝乱讲，做人不可以这么仁慈的，犯了错就要受罚啊……净儿在心底高呼，一面祈祷太后能改变心意，一面则埋怨皇帝帮倒忙，刚刚才对他生出的一点好感，立时又退了去。

“呵呵，庄婕妤这罪罚可免，但小惩还是必须的，毕竟是宫里的规矩，总不能轻易坏了，皇帝，你说是吗？”本来已不想再纠缠此事，打算让这疯丫头随便出来献个艺丢个脸也就罢了，但皇帝竟然要替她说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太后说的甚是，依朕看……”

“皇帝不必费心了，”打断了皇帝的话，太后道，“庄婕妤既然如此喜爱这绿牡丹，哀家觉着，不如就让她将这花领回钟粹宫去照料吧。”

皇帝书允眯了眯眼，笑道：“太后宽仁，那就如太后所说吧。庄婕妤，谢恩。”

事到如今，书允当然明白过来文太后的转变有可能是因为他的介入，但此刻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益。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太后这一罚表面上看是小惩，宽宏大量，但实际上却暗藏后招，绿牡丹难种，让“庄婕妤”领回去照料，若是再出什么差错，可就很难说了。

许是发觉皇帝的“谢恩”两字语气有些不同，许是自己也意识到此事已经“无可挽回”，净儿的脸上失去了神采，身子向前一伏，道：“谢太后不罪之恩。臣妾必将尽心竭力照顾好这盆绿牡丹，不负太后恩典。”

“好了，平身吧。”太后笑盈盈地看着瘪了似的净儿，对这效果感到很满意，“哎呀，皇帝你瞧，为了朵花的小事，这喜庆的气氛都淡了呢！来，梅儿，你来奏一首欢快点的曲子，给皇上解解闷。”

打压完了对自己不利的人，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在皇帝面前捧一捧自己人了。太后对于文秀梅的琴艺是很有信心的，自小到大，无论多难的曲子，只要学上几遍，她就能流畅地弹奏出来，连教琴的师傅都夸她是个天生的才女。

两姐妹之中，太后是比较疼爱妹妹的，姐姐秀兰太不够沉稳，又不似妹妹般多才，只是空有一张美艳的脸蛋而已。

只见文秀梅莲步轻移来到驾前，先向皇帝行了礼，又朝太后福了福身，细声道：“回太后，适才梅儿已经弹奏了许久，不敢再独占琴身，不如请庄婕妤给大家弹奏一曲，一来可以将功折罪，二来可以让大家一赏新的琴音，免得独听梅儿弹奏让人觉得乏味。”

声甜人美，气质婉约，这就是文秀梅平日里给人的印象，一般人并不易发现她眉眼间暗藏的阴狠之色，这也许就是太后最欣赏她的地方了吧。

睇了文秀梅一眼，太后当然明白她这个宝贝侄女的想法，早在册封那疯丫头为婕妤的时候，她就已经从文家姐妹口中得知，这个“庄静怡”跟萧婷是恰好相反，萧婷可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庄静怡”就是什么都只懂一点点，勉强算是“略知一二”吧。

“也好，庄婕妤，你就给大家弹奏一曲吧。出自礼部侍郎家的女儿，琴艺必定不凡啊。”反正也不过是让这个疯丫头多丢一次脸罢了，太后自然是给了自己侄女这个面子。

“太后，我……”净儿很想说“我不会”，可若是如此，丢的就不仅是她的脸，还连她“爹”的脸也一起丢了，这御花园里的妃嫔们，父兄多数与她“爹”同朝为官，她……

见到净儿一脸为难却有苦难言的表情，文秀梅心中充满了得意。

哼，跟她斗？“庄静怡”，再回家练两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