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作者:木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457

大年三十是一年当中最喜庆的日子,祭祖、包饺子过年、合家团圆千百年来成了人们在这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

宇文先生吃完早点就来到后院的北屋摆放晚上祭奠祖先所需的器物,前几天小儿子已经帮着打扫过了屋里没有什么尘土,只是没有摆放好祭祖要用的供品之类的东西。老人走进屋后敞开着屋门,从门后拿起一个鸡毛掸子先掸了掸供桌,又把八仙桌子上放的祖宗龛位细细地掸了一遍,掸起的一些灰尘粉末在屋门照射进来的阳光中飞舞。他走近靠墙放着的条案前,伸手用掸子轻轻地从上到下把挂在北墙正中老祖宗的画像也掸了一遍。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先祖唯一的画像,宇文一家人一直把这幅画像视作神灵一样供奉在这里,这幅画过去每年只在除夕祭祖时才拿出来挂上一次,让子孙们跪拜。由于这幅画已经传承了几百年了,这幅画又是画在宣纸上,每年收起来时卷来卷去的,有的地方也破损,去年经人裱糊后就挂在墙上没有摘下来,后来就一直挂在墙上。老人把鸡毛掸子放在八仙桌子上,走到那个长条案的东头。条案上有一个装轴画的长盒子,旁边放着对扣着的两个大镜框。宇文先生从盒子里拿出一轴画,打开。他从条案上有拿起一根三尺多长有铁钩的木棍,挑起画轴上的绳子把画挂在东面隔断上的钉子上。这是一幅两人的画像,画像画在黄卷上,画幅也很大,画面也很漂亮。这是宇文先生的爷爷在清朝做文案时穿官服的画像。宇文老人用两手端着把装有父亲母亲像片的镜框,绕过供桌把镜框放西边隔断前的太师椅上,然后一一给挂在西面的隔断上。宇文先生走到供桌前面又向后退了两步,首先抬起头来端详了一会儿挂在北墙正中挂的那幅先祖的画像,再左右环视了一下两面隔断上的画像和相片,老人觉得还挺满意。宇文先生转过身又从门后搬过一个小长桌放在供桌的前面,把蜡扦和香炉从条案上搬过来,拿抹布又把这些东西擦了一遍后,然后把它们摆放在小桌上。

“宇文奶奶!”

“宇文奶奶!”

“叔叔好!”

“您老端着这大盘、小盘的,去哪儿啊?”

院中传来几个女孩子对宇文太太的问候和穆天雄的问话声音。原来是宇文太太和大儿子端着上供用的点心从游廊过来时正好同穆天雄、他太太和他的两个女儿走了个对面。

“噢!端点心,今天晚上祭祭祖,这是老一套。”老人说得很自然,然后问道:“你们这是要出去呀?”

“我这是给您拿来点山货,没什么太好的东西,你们尝尝。”穆天雄真心实意地说。

“这是他爸的一点意思,您也别见笑。”穆天雄的媳妇补充着说。

“你们也太客气了,这大老远的还给我们带东西,可使我们多不落忍啊。”

“崇德,你叫你爸来一下。”宇文太太站在游廊下对大儿子崇德说了一声,又对这夫妇二人说:“我这有两盘点心,你们拿去给孩子们吃。”

“那呐成呢!这是您祭祖用的哪能给孩子吃呢。”穆天雄推让着说。

宇文先生在屋里已经听到外面的对话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并不知道老伴把上供的点心要送给孩子吃,老人一出屋门看见他们推三让四地互相客气,就说:“天雄,你们太客气啦。”这才看见老伴要把上供的点心送给人家,可也不好说什么。宇文先生也顺着老伴的话说:“您拿给孩子们吃吧,我们再装两盘就是了。”

“拿着吧!拿着吧!”宇文太太催促着说,就把手中端着的两盘点心递给了穆天雄的媳妇。

“谢谢您!”穆天雄的媳妇琴秀兰说着,又对她丈夫使了个眼色。

穆天雄连忙把东西递到宇文先生的面前,说道,“这都是我们山里的东西,核头、栗子、还有些蘑菇。不值钱。”

“这可是好东西,太谢谢你们啦!”老人马上接过话说道,然后接过两个小布口袋。

崇德进屋放下两盘点心后,也转身回到院子。他直言不讳地说,“天雄,您看您这礼还这么多,让我们怎么办?”

穆天雄听到崇德这么一说,反而不显得在老人面前那么拘谨了,袒露出他爽快的性格,笑着说:“这都是我们山里自产的,拿点这东西不算什么。噢,对啦。崇德大哥,我们这几个孩子在这上学的事您得帮忙,让您费心啦!”

“快点叫叔叔!”天雄的媳妇琴秀兰对两个大女儿说。

“叔叔,您好!”

“叔叔,您好!”他们两个大女儿先后很有礼貌地向崇德问候道。

“你们好!”崇德把目光转向她们说,才注意到眼前这两个姑娘。昨天已经听母亲说过穆天雄的两个女儿长得很漂亮,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尤其是他的大女儿长得亭亭玉立出落大方,虽然她穿着很普通一身家做的花布棉袄,头上一条乌黑的大辫子盘在胸前,一副普通农村姑娘的打扮,可这并没有遮掩住她那一个典型东方女子文静的美。崇德心想:真是美女出民间啊!他接过穆天雄的话说道:“没有问题,你们放心过年,这孩子们上学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崇德大哥,多谢!多谢!”穆天雄抱了一下拳说,又对两位老人说道:“您老先忙吧。我带孩子出去转一转,买点东西。”

“你带她们出去吧,我把这点心拿回去,就不去了。”琴秀兰对她丈夫说了一句,又对两位老人说了一声:“您这两位老人真是太客气,让我们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话说到那去了。那你们去吧,我们还要去收拾一下。”宇文先生对穆天雄夫妇二人说了一句,又朝他们的女儿挥了一下手,亲切地说道:“姑娘们,再见!”

“爷爷,奶奶,再见!叔叔,再见!”两个女孩连声向宇文先生他们三个人说,然后就随着她们父亲出去了。

“看人家这孩子多有礼貌。这女儿大了一定孝顺。”宇文太太称赞着对崇德说。

“是啊!爸,我把这东西放您那屋,再端两盘点心来吧。”崇德答应着,又对宇文先生说了一句。

“行,你去再装两盘点心来。”宇文先生对崇德说,随后向老伴问道:“今天做的饺子馅别不够,复礼他们一家还都过来,别像去年那样不够吃的。”

“他们说下午就过来帮着弄,我今天多买了点肉,大白菜咱们这现成的,多做一点就行了。去年主要是他姑奶奶几个人三十晚上回来了,所以才差点儿。”宇文太太解释着说。

两位老人互相商量着,走进北屋去摆放祭祖的供品。

傍晚,天刚刚暗淡下来,城中的家家户户已经把灯点亮了。三十这一天上班的人们已经早早地放假了,人们都在家里忙碌着包饺子准备除夕这顿一年一度的年夜饭,城中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在空中传送着节日喜庆的声音,此时过年的气氛已经充斥在城中的每个角落,各家门前挂的灯笼、商店门前挂的宫灯、树上挂的彩灯先亮了起来,不久建筑物上的装饰灯、马路上的路灯、胡同里的灯也亮了,整个城市都亮了起来。今天这个灰色的古城好像完全地沉浸在璀璨群星的照耀里,如此说:这时的声音、这时的光彩像是众星臣们在互相问候,相互参拜。到不如说:这是古城发出的欢声笑语。这正是人们合家团圆的日子里所期盼的美好景象,此时此刻是每家每户的人们都在快乐中等待着除夕夜的降临。

宇文先生家的院子里今天是灯火通明,不仅门道、游廊、院中的灯都打开了,而且前院、中院、后院平时不住人的屋子里的灯全开开了。今天宇文先生的弟弟复礼一家人十来口人三十这天晚上也从他们住隔壁一条胡同过来,一起祭祖过年。宇文先生住的三间北屋里里外外都有人忙活着,擀皮的,拌馅的,包饺子的,还有人出来进去的,非常热闹。

两家的孩子们大大小小凑在一起更是热闹,小一点的孩子拎着纸灯笼在中院里围着鱼缸和木影壁转来转去。志仁、志义这样大一点的孩子也有七八个前院后院地窜来窜去,最后孩子们偷偷地溜进空荡无人的后院。后院这时没有人,由于廊子、北屋和两边厢房屋里的灯都打开了,院子里还算比较亮,这些孩子跑到北屋的廊子里,站在外面从开着的屋门向屋里张望。这北屋中间的堂屋一直是放祖宗龛用的,多少年来这屋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化,今天在供桌前边加了一个摆放香炉和蜡扦的小长桌,屋子里面其他的摆设一直是按照祭祀的形式摆放的。在靠墙的条案和供桌之间的八仙桌子上放着那个房屋形的祖宗龛,北墙正中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一位古稀老者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面色平静,颔下飘逸一缕稀疏的银髯,身着的一件圆领大袖长衫一直遮到脚面上,脚下一双黑色布靴,独自一人地站在发黄的画卷上。从这幅高画挂在北墙正中央的位置很容易看出,此画像一定是宇文家族保存下来最早祖先的画像了。画上笔墨匀称舒展显示出人物性格高雅,淡淡的墨色勾勒出的是明末一介清贫儒生的真实相貌。由于大部分的墨色与时光逝去,老者的容貌显得不大清晰,反而使人感到这位布衣老者就像一位智者隐没于静静地沉思之中,朴素的衣着使他的后人对他产生了更多的敬仰之心。东面隔断墙上挂着一幅宇文先生爷爷和奶奶身着清朝朝服的画像,两人同坐在一张宽大无背的椅子之上,这幅画像是用工笔画出来的,它同北墙正中的那幅画的画法截然不同,一看就知道这是两个不同派别的作品,这并不是因为这幅画与那幅画的年代不同,而因为工笔画与墨笔画的风格迥然不同。工笔画它不在于意境是否深远,而十分注重它写实的手法、细致的笔道和浓重的色彩。画上这两位老祖:一个头上戴的是上缀红缨顶珠的大礼帽,身着带有大飞肩深蓝色绸缎的朝服,两只马蹄袖挽起双手合拢端坐在椅子上,脚下一双黑面高筒厚底官靴,非常沉重地踏在木制的脚踏上;另一个头上戴着一个镶着一些珠宝淡蓝色的凤冠,一件七彩的霞帔披在菊红色朝廷的命服上显得十分艳丽多彩,宽大锦缎制作的朝服把这位老祖奶奶瘦小的身材遮压在色彩之中,淡粉色的裙裤下露出的一双小脚绣花鞋踩在脚踏上更显得十分纤小,小得几乎无行走之力。估计当时这幅画花费的银两也不少。可不知是不是画匠为了特意刻画出当时官吏的威严气质,而所以就把他们两位老人面部画得冷若冰霜的样子,没有一丝笑意;或许那个时代只能展示帝王的思想,不能描画出个人的意志,之所以画匠也就把他们的目光也描绘得十分呆滞木然。虽然他们穿戴的服饰比起他们那位布衣老祖显得异常的华贵显赫,贸然一看他们两位老人并肩相坐,显露一副长者威严的神态;可是从他们木然的眼神和僵直的姿势来判断他们当时的境况,可以看出当时清朝封建专治的统治不仅仅体现在它的八股文章里面,而且是牢牢地桎梏着当时每一个人的灵魂和他们的行为举止。但是画上的每一笔都像有一种丝丝入扣的感觉,每一条线都有它的出处和去处,这每一笔、每一条线就都好像一个个独立的故事即合情合理又细致入微,还叙述了它的来龙去脉。画匠不仅把服装上的花饰和几度折叠的褶皱画的一清二楚,而且把老祖额头上的皱纹和两道浓黑的眉毛一条条、一根根画了出来,那老祖奶奶两鬓上的白发和眼角上的鱼尾纹更是全部一丝丝、一道道地描绘出来,所以老一辈儿的人管这样的工笔画像不叫画像,而叫影像。

屋中靠着两边的隔断前各排摆着一个半圆的小桌,小桌上只摆着一香炉和两碟供品,。孩子们对八仙桌子上摆着的像房屋模型一样的祖宗龛十分感兴趣,而且在龛房子里外都立着的那些火柴盒大小硬木制作的牌位看起来很好玩。平常后院的北屋的门老是被锁着,爷爷也不让小孩子们进这间屋子来玩。他们过去经常趴在屋门外远远地看着那些龛里和龛外摆放整齐的牌位和条案底下那些制作十分精美的蛐蛐罐。今天有这么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出于好奇他们都兴冲冲地冲进了屋,孩子们进了屋就都围在祖宗龛周围看了起来。

屋中这个祖宗龛是用紫檀木做的,大约三尺来高,它占据了多半个八仙桌子,这个龛制作得完全就像是一个前出廊后出厦大瓦房的模型,由于这个祖宗龛的年代久远,它深沉暗红色的颜色中不知累积了多少过去的时光。这个龛屋上那些对开雕花立式的门窗和屋檐上一片片雕刻出深紫色的瓦片似乎使这个龛位更显得古旧堂皇,看上去简直像一件精雕细琢古代的艺术品。细细看上去这个祖宗龛:结构设计合理比例恰当,砖石门窗雕刻细致如真,门窗都可随意开闭起合,椽榫扣卯做工严紧规整,廊柱过檩乃是真材实料,檐上瓦瓦中垄错落平和,脊上吻兽悠然伏卧两侧,龛位历经百年依然光润有泽。无论任何人对它的做工和设计都会赞赏,它确实是一件惹人喜爱的物件。龛屋子里面铺的是一层层木制的台阶,台阶上面摆放着宇文家先人们的灵位牌,从低向高阶梯式一层层地排列到远祖。每个牌位大小一样,大约有三寸来高二寸多宽,每个牌位下面有座,上面有雕刻得很精细屋檐形的帽,牌位正面刻有先人的名号和生卒年月。由于屋中的灯光不是十分明亮,龛里摆放的比较紧凑也看不大清楚牌位上镌刻的字迹。这个供放着祖先的灵位的祖宗龛,又是与祖先同在的龛庄严的像一座神庙,它那神圣和古旧的样子使孩子们产生的敬畏心情超过了他们好奇和玩耍的心情,此时他们面对着这个古老的龛位和众多无言的牌位,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默不做声了。很显然孩子们认为这个祖宗龛像是一件非常精美绝伦的玩具,而且制作得光滑又精细的牌位看起来也十分好玩,孩子们看得十分喜欢,但此时也无人敢伸手去拿桌上的牌位去玩。

八仙桌子后面,紧靠北墙有一个顶到两边隔断的旧红木条案。条案中央在龛位后面两旁的位置上,一边立着一个三尺来高的方口青花,这两个常年守在这里的凤尾尊,它们的神情似乎庄严地站立在两旁守护着龛位。条案两头一边还放着一个带盖有蓝色纹饰的缩脖坛子和一个细脖五彩底部溜滑的大瓷胆瓶。这四件瓷器同那两个尊贵的凤尾尊在条案上似乎显得有些另类,一个是矮胖墩实,另一个是高个细脖,它们一边一对一高一矮地摆放在一边,看起来真有点儿像一对活宝的仆人,神情活现却十分虔诚地往那一站,它们在这里完全显露出一副滑稽可笑的样子。不知宇文先生把这四件色彩艳丽的瓷器放在这里是为了显现出一些喜庆的色彩,还是特意摆上这一胖一瘦作为插科打诨的笑料陪伴那些寂寞的先人。这瓶和坛子这样摆放在一起可能是老一辈人认为这叫高矮不同错落有序,也可能是由于这两样东西制作的年代不一样,风格不同的东西放在一起才会使现代人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或者它们是被随手摆放在这里陪衬坐落在八仙桌子上的祖宗龛的,却引起观者无端的猜想。平常这间屋里只是这个祖宗龛和那几个蛐蛐罐引起了孩子们的兴趣,屋中北墙上那位布衣老祖的画像和其他的东西并未引起孩子们太大的注意。

今天这里灯火通明香烟缭绕,各种祭祀的物品摆放停当。可是左边隔断上今天才挂着的老祖和老祖***黑白两色的像片,他们戴着黑色的帽头和穿着黑色的棉袄照的相片显得死气沉沉的,这两张遗像的确令孩子们感到有些恐惧。右面隔断上挂着的一对威严老人的画像,虽然他们面色严肃,但是他们穿着鲜艳色彩的朝服还是使他们感到有一些宽慰,似乎这才淡去了心中一些畏惧。他们进了屋后只是偷偷地看了这两张像片一眼,转而去看别的一些东西。他们先是站在祖宗龛前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东转转西转转是试图找一些好玩的东西。

在摆放龛位八仙桌子的前面还有一个镶着四条的老虎腿的长条黑漆供桌,可这个有的供桌上却只摆放着四个装有水果、点心的五寸盘子、一个酒杯和一副碗筷,供桌的西头上放着一个有面盆大小、黑糊糊的铜磬,里面还有一个木槌。桌上的供品不是太多,看来祭祀只注重形式而不在于吃喝。香炉里的三炷香已经被烧得多半节了,这说明祭奠先人仪式的序幕已经拉开了。此时似乎只有这默默燃烧的香火同桌上那些祭奠的供品安静地伴随着先人们等候岁末年终的来临。四根还未点燃的大红蜡烛被插在银白色的锡制大蜡扦里,这四根蜡烛笔挺以它们鲜红显眼的色彩站在香炉两旁的小长条桌上的蜡扦里,等候着祭祀的正式开始。两边放着四把太师椅擦试得黑亮亮的,今天为了喜庆,宇文太太特意把坐垫套上大红缎子丝罩。屋子里打扫得也很干净,看起来一切准备就绪,每年一次的祭祖叩拜仪式就要在这里举行。

两旁隔断的门是关着的,而且门上还是都挂着锁老式锁箱子的铜锁,隔断上糊着的纸多少年来一直未换过,有点破旧发黄。屋中昏暗的灯光再加上屋里的这些用来祭祀的物品,这里说不上是不是有一种垂朽的气氛,可是屋中似乎总笼罩着的一种神秘兮兮的气氛既令孩子们好奇也使他们有些发怵,他们看来看去还是又回到八仙桌这里,因为他们还是想拿几个牌位来玩。今天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且唾手可得。孩子们认为那么多牌位拿几块爷爷不会知道,于是他们就站在桌子前开始小声地商量谁去拿去拿几个小木牌来玩,大概孩子们都是有些心虚,你我催促,彼此指望,又相互推脱,最后还是志义自告奋勇走上前去,准备拿祖宗龛前面的小牌牌。在他伸手去拿小牌位时。他首先偷眼看了一眼西面隔断上两个老祖的像片,虽然还是显得阴森森的,但是由于玻璃镜框有些反光黑乎乎地也看不出什么来,可是当他抬头再一看东面隔断上挂的这两位老祖的画像时就停住了刚刚伸出的手,此时在灯光的照耀下他们表情严肃两眼似乎正盯着自己,这一下子就打消了他想拿几块木牌的想法,志义伸了一下舌头退了回来。这些孩子们以不断地嘘声嘲弄了他一阵,他们还是有些不甘心,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屋子里看看这摸摸那,很不自在地转了一会儿,可是总觉得画上的老老祖和老老祖奶奶严厉的目光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志仁在这群孩子里年龄最大,看见自己弟弟志义刚才那胆小劲儿觉得很没面子。他对大家说:“我给你们拿一个蛐蛐罐看看。”说着,他一猫腰就钻到条案底下去拿在条案底下一排靠墙根放着的蛐蛐罐。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爷爷来了。”

志仁在桌子底下听见了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吓得马上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向外就跑,其它孩子们“轰”地一下跟着他跑了出来,但是香炉里烧的三炷香,此时只剩下一炷香,孤零零燃烧着立在那里。这些孩子全部又跑到大门口,不一会儿,清脆小鞭的声音在门口“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

大约到晚上九点多钟,宇文先生和宇文复礼两位老人一前一后从宇文先生住的北屋里走了出来,他们两家的晚辈跟着陆陆续续从屋里走了出来,各屋的大人出来后就都招呼自己的孩子。崇德出来一看好些孩子都不见了,他就径直向大门口走去。

宇文先生回头看了看,就是他和复礼的太太没有出来。宇文先生不满意地对他弟弟说:“她们总是拖三落四的,没紧没慢。”

“她们一向是这样,可一说她们总是有理。多少年了都是这样,没办法。我去叫她们。”宇文先生的弟弟复礼说着,就又走进了屋。

“爷爷!我们大队人马来啦。”志义从外院跑进来,跳到爷爷面前大声地说。

接着一帮孩子一窝蜂似地跑了进来,崇德跟在后面快步走来。

“这早一点儿,晚一点有什么。我们得洗一洗手,这身上净是面得扫一扫啊。”复礼的太太一边叨唠着,一边和宇文复礼从屋里走了出来。

最后走出来的是宇文太太,老人显得心情很好,并没有觉得自己是最后一个从屋里出来的,全家人在等她。她满面笑容地对大家说:“都齐啦!咱们到后院去吧。”

宇文先生看到这两位老太太磨磨蹭蹭,还是总是有理,可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就招呼大家道:“咱们走吧!”

崇德走到他父亲跟前说,“爸,您小心点,后院的灯不太亮。我在前边走。”他心里想的是:刚才这些孩子没人看着,不知到后院干什么去了。说完,他就先抢在父亲前面向后院走去。

每年三十晚上,宇文家祭祖仪式都要在这个时间举行,宇文复礼也要带自己的家人回到老宅,同哥哥的一家共同祭奠祖先,然后共度除夕夜。宇文先生兄弟俩人多少年来一直这么做了,而且他们俩人把这件事情看的非常重要,他们从未解释过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未要求和告戒孩子们将来必须要像他们今天一样去做。他们知道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进步,这祭祀的仪式似乎有些古旧或落伍,但是他们始终认为这件事的意义似乎大于形式,他们希望以自己的行为影响自己的下一代,让晚辈们把这古老的习俗一代代地传下去,也免得使自己愧对祖先。宇文先生今天晚上脸刮得干干净净,头上的白发梳理得整齐,神情显得格外坦然。老人上身一件黑色的丝织的小棉袄罩一件蓝布中式罩褂,下身一条黑哔叽裤子,脚下一双千层底的黑棉鞋,以一家长者的身份在前面领着众人缓步向后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又和身旁的兄弟宇文复礼商量着什么。他的兄弟复礼身材略比他高一点,六十多岁,花白的头发有些稀疏,戴一副黄框的眼镜,穿着的比较笔挺,棉服外一身灰色毛料的中山装,穿得黑色的棉皮鞋走起路来比较沉重,跟在宇文先生后面不住地点头,有点言听计从的样子。

孩子们今天异常的兴奋,因为今天不仅能吃和玩,而且磕头后两个爷爷能给双份的压岁钱,所以还没等爷爷走过游廊的一半就从两个爷爷的身旁挤了过去,跑进后院的北屋。

崇德在屋里正站在香炉前用火柴点香,他回头一看孩子们跑进来,扳起面孔问道:“谁把这的香拿走了?”

这些孩子互相看了看嘻嘻地笑着无人说话。崇德还要说什么时,两位老人已经迈步进了屋,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些孩子。两家人大大小小大约有二十五六个人,在这北屋中间的一间屋里站都站不下,由于宇文先生并没有把两边隔断的门打开,一些人就只好站在门口了。这是因为旁边的两间屋里堆放着的都是躺箱、立柜和一些无用又不舍得丢弃的东西,这两间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而且多少年很少打扫过,里面是又脏又乱堆积了多年的尘土。去年除四害房上房下地敲锣打鼓吓走了一窝多年居住在房梁上的黄鼠狼,从那以后这里夜间经常发生奇怪的声响,一到晚上后院就像笼罩在一种诡秘的气氛之中。现在跨院儿也搬进了一家人,而且今天这院子和屋里一直点着灯又烧着香,要不然孩子们晚上可不敢到这里来玩。其实只不过夜间有一两只饥饿的野猫来到后院,在捕捉躲避在这里的老鼠时发出的声音。可是胡同里却传得风言风雨:宇文家的祖先显灵了。说的都是四字真言:大冲之年,天相已乱,退居守宅,以保后人,谨言慎行,避此劫难。宇文先生虽然思想上比较守旧,但是并不迷信,对胡同里的流言一般不太相信。宇文先生听了这善意的流言,只是一笑了之,不太在意,老人心中也明白这流言出自何人之口。

宇文先生和宇文复礼兄弟两人一起走供桌前,宇文先生看了一下桌上摆的点心、水果等供品很满意,对他兄弟复礼说:“你看你们拿来的苹果真好,个儿大颜色也好,摆在桌上上供用正好。”

“这是香蕉苹果新品种,要不知道会以为是蜡做的。”宇文复礼说着,走进八仙桌子摘下眼镜,低头仔细地看了看摆在八仙桌子上的牌位,他抬起身说道:“大哥,三姑已经去世有三年了,她的牌位应该放进祖宗龛里了吧。”

“噢,这事我也想着来了。可是龛里没有地方了,先放在那吧。将来再想办法。”宇文先生看了看这些被供奉的牌位,点点头说道。

宇文太太拿了两个鲜红的棉布垫放在地下,走到进前对他们二人说,“大家都等着呢,你们别聊了。把蜡烛点着,开始祭祖吧。”

“这马上就开始。”宇文先生说着,用火柴把放在小条案上的四个大蜡烛逐一点燃。

当四根大红蜡烛呼呼地燃烧起来,它们放出的光亮似乎具有魔法般的手段一下子就驱散了屋中那种阴郁垂暮之气,把屋子里照得通亮。在这除夕之夜,这四根红彤彤的蜡烛放出明亮的烛光和左右两边太师椅子上八个丝织的大红色垫子罩,再加上铺在地上那两块红布垫子鲜红的色彩就如同张灯结彩一样,热烈地烘托出祭奠祖先喜庆的气氛。屋中的景象像瞬间发生了变化,挂在正北墙上中央的画像上的这位布衣老祖一下子显现出来,他似乎才是祭祀中的主角,仿佛是时辰不到他是不会出现的。这主要是由于屋中的吊灯的灯罩遮住了吊灯上部的光,画像上半部是在灯光的阴影里晚间也就看不清画上人物的图像。此时在烛光的照耀下,画面上的这位老者依然还是面色沉静神态怏然,俨然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虽然这时的烛光晃动香烟缭绕似乎并未改变他超凡脱俗的神态,但是今日此时他作为这个家族的祖先,似乎从他眉宇之间好像还是隐约可见一种愉悦的心情,这也会使今日他的子孙们在叩拜之时,产生一种彼此交流的感觉。这幅画即能表现这位老者是那样沉湎于万千思绪之中的一位仕者,又能表露出一种和蔼可亲的亲情,后人不得不被这幅画画师的高超技艺所折服,也不能不赞赏这幅画中人他执着地追求一种虚无高不可攀理念的精神。随着烛光香火越烧越旺,此时似乎时光也发生倒转,屋中的景致几乎一下成为古画的陪衬之物,屋中的景象也一下全部陷入古画的意境之中。在烛光先香火的衬托之下这位布衣老祖不仅还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而且似乎他已推开了这尘封许久的时光之门,思量着自己面前怎么突然一下子出现这么众多的后人,他可能也正在考虑是否在自己子孙的叩拜后走下画面与他们共度除夕之夜。这可能才是这一幅古画的意境之中所达到的梦幻般的境界,过去一个人家中能留得这么一幅古画,在除夕这个日子里让后人们能看到自己的先人的音容笑貌与他们共度除夕,这的确是值得庆幸的事。此时各位先人牌位上铭刻的字迹也是清晰可见,香炉里燃烧着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更加添加了除夕夜祭祀的气氛,自然地使在除夕夜前来叩拜祖先的人们产生一种祭拜的心情。

宇文先生转身缓步来到铺在地上的红垫子前,老人站在那里又仔细地审视一下桌上的供品和摆设,然后迈步上前把桌上摆得已经很规矩的东西又摆弄了一下,这似乎表示老人代表全家对祖先的敬重,这样也控制了一下仪式的节奏提醒一下人们的注意力。除夕祭祖这件事对宇文先生来说大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了,所以老人在做这件事时的神情显得异常凝重,他那动作举止虔诚得就像一位庙中的主持领着众僧人做一个佛教的仪式。可不知为什么宇文先生那一丝不苟的样子却引得在后面的孩子们偷偷地笑了起来。这时宇文先生转过身来一正经地对大家说道:“现在祭奠祖先和先人的仪式开始。”

孩子们早已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也不在惧怕画上的老祖和老祖奶奶,他们围着两个爷爷嚷嚷着说:“爷爷,让我们先磕头吧!”“爷爷,我们磕头磕得快。”

两位老人看着这一群兴高采烈的孩子十分高兴,但并没有回答。

“大哥,咱们就开始吧。”复礼对宇文先生说道。

“你们先靠边去,现在还轮不到你们呢。刚才你们干什么勒啦?我这还没问你们呢。”崇德用手一边推着这些孩子,一边对他们说。

孩子一听他这么一说就不再说了,一个个嘻嘻地笑着退到了一边。

宇文先生点燃了三根香又迈步来到红垫子前面站好,家人们停止了谈话,孩子们也安静下来。老人的双手握着三炷香略微向上举了一下,然后举着香深深地朝前给祖先们拜了一下,他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以他老人特有沉稳的声音说道:“列祖列宗、先人们在上:今天是阴历腊月三十。我,宇文克己,同宇文复礼率我们宇文家族的子孙在这除夕之日前来祭拜,我等众人一直是铭记你们的教诲,遵循孔孟学说,克守法理为则,与人为善为本,以诚待人为贵,勤俭持家为荣。今在这除夕团圆之日,我、宇文家族一脉众人特备陈酒、甜点、果品,敬请各位列祖、列宗、及先人们品尝,在这守岁迎新的时刻与您们共度除夕时光。现请:列祖、列宗和先人们接受我们等一辈,及各晚辈们的叩拜。”老人说完,走向前把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然后伸手对复礼说道:“你们夫妻先来吧。”

“大哥,别客气,还是你们先来吧。”复礼坚持地说着。

宇文先生一看一家人都在等待着他,也就没有再坚持,他招呼了一下自己的老伴。宇文先生和宇文太太就来到红布垫子前,宇文先生经常活动比较灵活很快就跪在了垫子上,宇文太太是小脚又有些胖跪下比较困难,复礼的太太在旁边伸手接了她一下才跪下。两位老人跪下后,双手扶垫子上很真诚地朝着前面的供桌给祖先们连连地磕了三个头。他们二人在完成叩拜后,宇文太太往站起来还是比较吃力,复礼太太连忙又从旁边过来搀了她一把,宇文太太叹息地对复礼的太太说:“你看看人真是老了,一年不如一年啊。”

宇文先生起身站起来,对宇文复礼说道:“二弟,你们夫妻来吧。”

“好,我们来。”宇文复礼说着,伸手招呼了一下老伴。他们站在垫子前面先整理了一下衣服,宇文复礼先跪了下来,然后他太太再跪下。这两位老人比他们哥嫂年轻一些,动作比他们也利索,他们夫妻一先一后连续磕了三个头。

四位老人行完礼后,就轮到宇文先生和宇文复礼崇字辈这一代人给祖先和先人们行礼。宇文先生的大儿子崇德和宇文复礼的大孩子崇诚两人互相谦让一会儿,屋子里开始热闹起来。两家这孙一辈的孩子六七岁的、十来岁的、十一二的都正是淘气的时候,人一多就有点人来疯,总想表现一下。他们一看爷爷和奶奶磕了头,没等吩咐一下就拥上前来跪在地上,有的是跪着,有的是趴在地上,也有两个人一人一半跪在垫子上,总的来说这时是互相争抢不甘落后。他们对于爷爷刚才对祭奠祖先所说的词语不甚理解,也不太感兴趣,只知道爷爷每年都是说这么一套话,认为叩拜祖宗和先人那只是大人的事,他们在这个仪式上要能“疯”闹一阵可能是一年之中最快乐的事了。在这除夕之夜,老人似乎也是乐于看见孩子们这般欢乐的场面,因为四位老人看到这些欢蹦乱跳的孙子们,觉得真是后继有人了,并不觉得他们多么不守规矩不懂礼节。孩子的父亲们一看这跪下一片的孩子也无从下手,只好由他们去了。

崇德一看这情景就走到供桌的西头,他从磬里面拿起木槌,大声地说道:“你们都听我的,我敲一下磬,你们磕一个头,一共敲三下,磕三个头,好吧。”

这时的场面有点乱,大人在说话,老人哈哈笑,磕头的孩子们并不听他们父亲或是他们的大爷的指挥,小一点的孩子也嚷嚷着从母亲拉着的手里出来要加入这个行列。磬在崇德的击打下发出响亮的声音,这些孩子有的磕了两个头,有磕三个头的,也有的磕了四个头,但是方向基本正确全部是头朝北,可能是他们知道磕头行礼是要给画上的人。孩子们的叩拜仪式在笑声和混乱中结束了,一个个起来后更是引得大人们大笑不已,因为孩子们认为磕头当然头就要磕到地,又没有跪在垫子上,所以每个孩子的额头上都被地上给蹭脏了,成了花脸,可是孩子们一个个都非常高兴,就等着两个爷爷、叔叔、大爷和姑姑们给压岁钱了。

崇德手中拿着木槌把这些孩子向两边驱赶,尽量使孩子们安静下来,他对崇诚说道:“你和弟妹先行礼吧,然后你弟弟崇生他们。”

崇诚还坚持着说道:“大哥,您看,咱们先后没关系,但是规矩不能破了,还是你们先叩拜吧。你把木槌给我大爷,还得让他老人家主槌。”

崇德听到崇诚一说,也不好在说什么了,就把木槌递给了父亲。

宇文先生这时也止住了正和他弟弟复礼的谈话,听到他们这么一说,就接过崇德递过来的木槌走到供桌的西头。另外三位老人也随着宇文先生站在西边,给人的感觉是西边左手为下,留下东边右手为上那是先人所在的位置,屋子里逐渐安静下来了。

宇文先生面带微笑说道:“崇德,你们就开始吧。”

崇德夫妇二人双双跪在红布垫子上。

宇文先生一看他们准备好,老人就用木槌先敲了一下铜磬,然后在铜磬宏亮的余音声中唱喏道:“一叩首。”

崇德夫妇二人跟随着老人的唱喏,连续叩拜了三次,完成了除夕夜叩拜祖先的礼节。

宇文先生不断重复着:一叩首,二叩首,再叩首。声音虽然有些单调枯燥,可是这古老的祭祖仪式在老人的唱领下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孩子们的大爷、大妈、叔叔、婶婶、小叔、一一跪在铺在地下的红布垫子上,在铜磬带有韵律声音的伴随下都很虔诚地向祖先及先人们行三叩首的礼。几位老人站在旁边看着孩子们一一地叩拜,他们都觉得在这除夕之夜祭奠先人的时候,两家人能聚在一起,儿孙们团圆,这实在是其乐融融无以至比,人生之兴事。

最后一个轮到是宇文先生的小女儿,今日她也是很郑重地跪下给祖先磕了三个头。

宇文先生一看大家全部行完礼了,就把木槌放到铜磬里,走到屋子的中央高兴对大家说:“今天咱们这个祭奠祖先的仪式就结束了,你们都回屋去吃饺子吧。”

“好喽!”

“好喽!”

“走喽!”孩子们一听非常高兴叫着向外跑,因为他们知道吃饺子之前大人就要给压岁钱了。

崇德他们几个觉得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总算完成一项使命,而且这屋里没有火实在太冷了。儿媳们对叩拜先人们认为这只不过是走一走过场,好歹只是一年一次平淡如水。

宇文老人今天的兴致很高,虽然祭祖仪式不像他计划的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中间虽然出现了些差错,但是这就像是一些事情中出现的花絮,有它的可爱可看之处。宇文先生对老伴说:“饺子就开始煮吧。我和复礼收拾一下。”

“饺子都包好了,一煮就得。你们快一点儿。”宇文太太答应道,又对复礼的太太说:“二妹,咱们走吧。今天三十,是灶王爷和灶王奶奶回宫的日子,我先得把它们的画先挂上去。”

复礼的太太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一笑。

旁边宇文太太的小女儿嘲讽地说:“这老太太真迷信。”

“这孩子,求神拜佛祭祖烧香这可不是迷信,这是规矩。现在这年轻人什么都不懂。”宇文太太已经习惯小女儿冷嘲热讽,并不理会她,然后说着话同复礼的太太一起出了屋。

众人乱轰轰地走了以后,屋中就剩宇文先生和他兄弟复礼两个人了,屋中虽然安静下来,可是外面鞭炮声随越来越响。宇文先生似乎感到有些累,就坐在一边的一个太师椅上。他有些忧郁默默地注视着屋中为祭祀所摆放的各种祭品。虽然蜡扦上的蜡烛燃烧的已经剩的没有多少了,但是今天他并没有马上吹熄这四根燃烧的大蜡烛,宇文先生平时很节俭,今天而是有意让烛光和香火继续燃烧,这似乎是希望它们的生命能自然延续,平稳地走完它们的生命历程,老人似乎也从中得到一些慰籍。宇文复礼走到供桌前准备收拾一下,可是看到哥哥神色有些木然,不知是回忆过去还是沉浸在祭祀的热闹气氛之中。他没有说话,站在供桌前抬起头来仔细地看起来墙上挂的老祖的那幅画。他对哥哥的心情比较了解,自从把小院卖掉后,克己总是感到有些内疚,嘴上说卖掉了一个包袱,减少了一个麻烦,可是心中好像有疙瘩似的不太愉快,像今天一年才这么一个大节,可是他心情却始终无法再像满月那样有一个的圆满心情。两位老人相对无言在屋中呆了一会儿。

突然“叮、铛”两响,一声是从地面上发出巨大的沉闷声音,另一声是从空中发出清脆暴裂的巨响,一听就知道二踢脚特有的响声,这声音像是从院中响起来的。宇文先生似乎被爆竹声震了一下,猛地向门外看了一眼。接着“叮、铛”又是两声好像从隔壁的院子里响起,仔细一听这二踢脚是有人在跨院里放的。不一会儿,就听见好几个孩子“咚、咚”地从中院那边跑了进来,接着奔着小跨院儿去了。

复礼转过身来低声地问道。“大哥,天雄他回来了?”

“是,他作天才回来。”宇文先生说得很沉重。

复礼一听他哥哥说话的口吻,明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有所指地说,“其实挺好,这回您这院子里热闹了。过去咱们家那有放二踢脚的,也就是我每年放几挂爆竹热闹热闹。这一下子咱们院可以惊天动地了。”

老人站起身来,面色有些发红说道:“天雄,他们一家刚一搬进来是有些别扭,这几天也习惯了。那天我和钟离教授也聊过此事,他也很赞成。这样也去了一块心病。”

“那咱们就赶紧收拾收拾,孩子们都等咱们给压岁钱呢。”复礼说着就动手开始收拾。

当他们二人收拾完毕,出了屋,锁好门,端着上供用过的供品走下台阶时,孩子们嚷嚷着一窝蜂似地跟着天雄从跨院儿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