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闻达京师,老奸巨猾
作者:小楼明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97

“此人已经废了。”

同样是端午节前一夜,京师齐化门(即朝阳门,明人习惯一直沿用元代旧称)之内的一套四合小院之中,汪文言看了金陵来的几封书信,不由得顿足长叹。

“哦?贤弟向来有泰山崩而色不改的镇定稳沉,到底是谁废了,让你也顿足叹息啊?”笑声朗朗从门口传来,却是兵科给事中杨涟来了。

汪文言赶紧相迎。他和杨涟的交情可不是应酬的虚伪之交,而是发自肺腑的诚挚尊敬,二人几次交心之后,已经是莫逆之交。杨涟已经四十五六岁,官虽不大,但一腔浩然正气朝野闻名,被东林党捧为自己阵营里的道德楷模,不仅汪文言这圆滑惯了的人物敬重他,而且就是如齐楚浙三党的敌对阵营里,也不乏对杨涟景仰赞叹的官员。更难得的是,汪文言谋求闻达于京师以来,看不起他这草莽出身的人比比皆是,但杨涟却从不轻视汪文言,非常欣赏他提出的“面向未来辅保太子”的政治战略建议,不但与汪文言折腰交往,而且还在**星等东林巨头面前为汪文言呼号奔走,说二人志同道合,并非饰言。

杨涟见汪文言发出少有的感慨,不禁有些奇怪,“莫非是你所选定的那个华安邦。不是愚兄要挤兑你,说实话,你选择华安邦这个小伙子来接替你的草莽总瓢,本来就是看中他的才华有限,呵呵,岂不是越阿斗越好?只要他不为非作歹,愚兄倒还欣赏他的重情重义呢。”

汪文言一边将杨涟往客位上让去,一面斟茶苦笑,“大人,安邦是愚弟多年的属下,早已经观察得透骨入心,怎么会看不明白他呢,还不是上次给大人提及过的那个徐楚瑜!”

奉茶间,汪文言便把一些金陵来信上有关徐麟的事迹全都说了,甚至于连阎敢尽的那笔银子被徐麟全给吞了的糗事,他也没瞒杨涟。

“除了胆子太大之外,这是人才啊!”

杨涟大吃一惊,眼睛一亮。

一个以前籍籍无名的小伙子,竟然游走在汪文言、阎敢尽、骆养性之间,百无禁忌,东搞西搞,搞得福王派的江南据点因他折戟沉沙,搞得骆养性这锦衣卫大衙内把他倚为心腹,搞得牛气冲天的汪文言也一再吃瘪。

你说人家富贵贱籍,人家转眼就当了五品官,足足可以寒碜尚未捐官的你;你说既要人家阎敢尽的命也要他的钱,有如是探囊取物,结果钱却被徐麟黑了不说,你弄死苦主也不过是帮徐麟做了嫁衣裳;你说华安邦性格重情重义不是枭雄,选择他可以保持你对草莽班底的影响和指挥,结果华安邦一被徐麟的妹妹所情迷,二被徐麟的结拜所义羁,今后会不会再听你汪文言的话,都玄着呢。

这样的人物都不是人才,那还有谁是?

汪文言并不否认,笑得更加苦涩,“是人才啊,这个年轻人,常常令愚弟猜不着摸不透。可惜当初愚弟邀请他一同前来京师,他却不肯。现如今,没有智能可以与他比肩的长者加以训导,这个人才终究是废了――――成天到晚只知道玩,和那些考上功名之后扔掉书本的学子没什么两样,说到底,如果没有特殊际遇,他也只能成为称霸一方的纨绔罢了。”

杨涟听到这里,不由得莞尔一笑。看来,汪文言屡次吃瘪之后,现在已经学乖,不再敢把议论话说得满满的了,居然记得在品评人物时候加上个“如果没有特殊际遇”八个字。

暗笑中,杨涟忽地升起一种强烈的冲动,很想把那叫徐麟的小伙子叫到自己跟前,加以训导。呵呵,我应该算得上是智能可与徐麟比肩的长者吧,就算我不是,还有**星,叶向高他们这些人呢。

“贤弟,愚兄明日便去拜谒骆思恭大人,请他调徐麟进京,你再给华安邦去信,要他从旁相劝。呵呵,璞玉无价,可堪雕琢,一旦成器,东林幸甚。”

汪文言一愣,略微有些嫉妒。。。。我多年积攒名声威望,才踏出谋求闻达京师的第一步而已,他徐楚瑜却一下子就闻达京师啦?

“此人非杀不可!”

同样是这一夜,西直门之外二十里的一幢豪华别墅庄园内,京卫指挥使郑国泰满脸怒色,指着一份密报上的名字,对七旬的伯父郑承恩说道。

这伯侄两个,可不得了,都是那专宠了近四十年的郑贵妃的亲人。郑承恩是贵妃的伯父,奸猾狠毒之名朝野皆知。正是他,经常帮着郑贵妃出坏主意,才导致了太子册封之前被耽搁了好多年,更导致了太子错过了读书的黄金时间,基本上就是一个半文盲。所以,老一辈的朝臣们看到他就恨得牙牙痒痒,真希望食其肉寝其皮。

郑国泰则是贵妃的弟弟,有个姐姐的好靠山,又得到好姐夫的多方照顾,本来只能承袭指挥同知的他,被万历皇帝隆恩特赏,竟然越级承袭到了高一级的指挥使世职,比人家王皇后的正牌子国舅弟弟们还要牛皮哄哄。因此,这国舅爷在京城是一向跋扈骄奢惯了,连他在京卫营里的从三品副的。

而今天,一封从应天寄来的福派官员密报,充分激发了国舅爷的凶残狠性。他杀气森森的语气,让伯父郑承恩都有些不寒而栗,抖着手,拿起玳瑁框的水晶花镜向那名字看去,不由得好奇万分:“徐麟,字楚瑜,新任南直隶锦衣卫副千户,这人是谁啊?”

郑国泰以为伯父已经老眼昏花,人也糊涂昏聩了,便不再如以前那般事事征询,简略略说道,“我们在南直隶锦衣卫安插的阎公公,负责在江南打探士林风声和帮我们征敛民间献金,本来好端端的一帆风顺,却突然间身背着一个贪赃枉法的罪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是亡命天涯去了,他的一众福派心腹也大多被骆养性那小子给。。。。。我们残余的人员品位低贱,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唉,可恨啊,几年苦心经营,大好局势竟然毁于一旦!”

郑承恩果然有些年迈迟钝,“那又关这叫徐麟的什么事?”

“侄儿虽不知道南直隶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秘变,但这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徐麟,不仅出面侦缉所谓的银库劫案诬陷阎公公,而且还骤然间官拜副千户之职,可想而知,他绝对是参与倾轧阎公公的关键人物。敢动我们郑家的人,不杀他还待怎地?哼,连骆养性那小子,侄儿也恨不得顺便弄死他呢。”

姜还是老的辣,郑承恩虽然老得颤颤巍巍,但他还是当得起老奸巨猾一词,闭着眼皮想了片刻,摇头道。

“你动骆养性,就是逼着他父亲骆思恭带领整个锦衣卫与我们作对,万万不妥。更何况,他和你姐姐一向在大面上还算恭顺,而南直隶的基业既然毁了,也很难能够再恢复局面,何苦与骆思恭结缘至深?国泰啊,你别忘了,福王在洛阳,贵妃在深宫,朝廷在北京,整个龙争虎斗,主战场就是北方,而锦衣卫是一支重要的力量。至于区区南直隶的基业,有固然好,丧失了也不值得大动干戈。教你一个办法:先动用人手去金陵弄死那徐麟,毁了骆养性的这个爪牙,再去骆思恭的府上,以你姐姐的名义赏赐礼物好好结交。那骆思恭,自然就会明白,咱们是给面子放了他儿子一马,日后在其他的要紧事上,他便不敢再给咱们增添麻烦!”

恩威并施,敲山震虎,不以趾肤之怨,深结肘腋之仇?

郑国泰一愣,品位良久不觉佩服莫名,总算是理解了姐姐郑贵妃常教导自己的一句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国舅爷一点头,笑道,“侄儿这便进宫请示姐姐,然后再去安排京卫和洛阳的勇武人手。嘿嘿,不管那徐麟是何方神圣,他都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