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处子秀见红,痛并快乐着
作者:小楼明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568

得到高公公乐输的经费之后,徐麟却并没有立刻开展招兵行动。

宁吃鲜枣一颗,不啃烂桃一筐。他看多了特战大片,打心眼里信奉精兵胜战的理念,反正,按规章他也只能拥有千数之兵,又何必去弄些歪瓜烂梨的庄稼汉来充数呢。而且,自四月失掉抚顺,七月失掉清河之后,辽东原有的万余兵丁已经丧失殆尽,此刻,沈阳城内的驻军,都是刚从关内调过来第一批卫所兵,用以紧急弥补守卫力量上的不足,总共也才只有一万左右的兵员。在这时刻去撬杨镐的墙角,说不定会坏了城防大事,徐麟当然不好意思下手了。

所以,徐麟的决定是:出沈阳城去招,而且专招那些在抚顺清河两战中,被打散了的散兵游勇。

首先,他们是辽东本地的兵,适应了当地的寒冷气候,了解当地的地形和人文,又有着军事训练的基础,素质上,要比纯粹的农夫成熟得多。其次,他们和满蒙民族杂处多年,熟知对方的语言、习俗、组织等基本情况,又刚刚交锋过两次,对敌方的战力及战术特点有切身的体会,见识上,比关内的卫所兵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再者,他们刚刚经历了惨烈的战事,目睹了几千同袍被屠杀,也有着妻女被,亲人被残杀,家园被损毁的切齿仇恨,只要消除掉了他们那战败的恐惧心,这些人必定是含恨复仇的哀兵,斗志上,将比来援辽的任何将士还要坚定万倍!

试问。像这样地老兵都不招,徐麟还招谁去?只不过,若要招到这些人,徐麟就必须向陷落了的抚顺和清河方向靠去,绝对会很危险。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徐麟豁出去了。

九月十五日清晨,他一声令下,将自己的部曲分为了两半。以百户沈柯为首。率领绝大部分的文书通译,留在沈阳城里,负责与畏战的卫所兵联系私买战具的事情,为了避免沈柯不熟悉各种军械,那些在通州所招收的凶悍山东兵,徐麟也留下了三十名来辅助沈柯。而剩下的一百五十名新编缇骑、另七十名山东兵、一百名沈阳百户所的缇骑。徐麟则全部带在身边。

等到经略杨镐闻讯大惊,派人来追阻地时候,徐麟的三百二十人全都刀马弓箭齐备,已经出城向东三十多里了,直奔那抚顺方向而去。

已被清军占领的抚顺,离沈阳不过百里距离。明军控制的最靠前的堡城高坎堡。就处在正中间。一旦过了高坎堡,徐麟的三百多人就算是进入了敌占区,最是马虎不得地。徐麟也并不是九命狐狸,他的行进很慎重。五十名受过军事训练的山东兵,被他分成了三批前哨尖兵。百名沈阳百户所的本地缇骑。被他分作了左右两翼,徐麟自己则率领一百五十名新编缇骑居中而行,散得非常之开,既是为了搜索那些散兵游勇,也是务求万一撞到了后金军的时候能有充足的预警时间。

沿着浑河一路踏马走来,徐麟这次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满目疮痍”--------当时地辽东大地积年战乱。百姓的村屯。全都是依明军的堡城而建,在其周边辟地垦荒讨生活。而清军攻打之后。越靠近抚顺,沿途的景象便越是凄惨,几乎是村村无炊烟,屯屯无鸡犬,残垣断壁之中,荒芜田野之处,尚有不少被野狗啃光了的人体残骨,不时传来几声狼嚎,恍若是一座座**和鬼屯。

此种凄凉,也看得那些随他万里转战地江湖好汉们触目惊心。他们地破口大骂声里,徐麟并不驻马,只在继续东驰中扬鞭指天,说了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尔等意欲做大侠乎?”

这些本是关内草莽的新编缇骑,都没有说话,他们用夹马紧随的马首是瞻,来答复千户大人。

呜!

就在徐麟刚刚离开高坎堡才十五里左右,忽听浑河边远远的一阵号角声传来,正是山东兵前哨约定好了的遇敌暗号。徐麟只觉得热血一冲脑门,铿一声拔出了腰刀,“冲”字出口,已是跃马出去三丈有余。千户大人身先士卒,新编缇骑们都是热血沸腾的厮杀汉子,虽不熟悉军阵之战,却也绝不落后,人人争先,奋马疾冲。

但视力所及之处地战场,却不仅仅只有山东兵在和敌军厮杀。赫然只见,三百多名内穿兽皮外套牛甲地后金八旗兵,正追着两三百位汉族辽民进行屠杀,箭雨纷飞中,那些辽民基本上是手无寸铁,又少有战马,除了往灌木丛中躲避之外,就只有往湍急的混合中蹦地份了。

而徐麟的七十名山东兵虽有武器战马,却寡不敌众,已经折损了十几个,只能且战且退,根本顾及不了那些可怜的辽民。不过,令徐麟大为振奋的是,自己的山东兵虽然溃不成军,却不愧是野兽之兵,好多人身上被射得像刺猬一般,却犹然还在回身放箭还击,死战的气势还在。并且在山东兵之中,似乎还有十来个特别善于射箭的猛士,射得贼准不说,而发箭的速度快到三秒一箭,和印第安土著都有得一拼。

说时慢那时快,徐麟爆吼一声,众缇骑在马蹄翻飞中张弓激射。江湖好汉们虽不曾专攻射箭,但他们全都是江湖上有名号的练武之人,这一轮箭雨的准头,暂且不说,射程却极为可观,竟然基本上都达到百五十步之外犹有穿透力,笃笃笃一连串闷响之后,便令八旗兵当先的十几骑兵马嘶人叫,纷纷摔下马去。

冷不丁爆出明军的援兵,那八旗兵顿时被这种准头不佳却射程很远的箭雨打了个气势一顿。但终究是善战之兵,骁勇野蛮是这些不开化兽兵的天性。片刻地懵懂之后,激发的是他们更加暴戾的猛冲。此时,两军之间已经相聚不到百步了,八旗兵欺负徐麟的人数不多,也懒得搞什么前阵后阵的迂回战术,直接挥起马刀,全军压了过了-------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明军的火器很牛气,明军的箭枝也不赖。唯一不能和八旗军抗衡的,就是没有娴熟地马上战技。哼,那可是咱们自幼长大在马背上才能练出的技术活,还削不死你们?

但他们错了,错得大了。

徐麟的这些新编缇骑绝不是明军士兵,他们是最善于单打独斗的江湖好汉:如果八旗兵和他们玩前阵后阵的迂回战术。用娴熟的控马技术拉开空挡,再以准头不错箭术和人数占优地整体优势,新编缇骑们肯定会倒大霉。但如果舍弃远程武器去玩短兵相接,去玩贴身搏击,那么,八旗兵则绝对是欺负错了对象!

果然。两军相接之时,勇猛的八旗兵憋足了劲,怒吼声中挥出刀去猛砍乱削。但令他们大吃一惊的是,时常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新编缇骑们,最善于的就是以肩头动向揣度来势。也最善于在急闪中往你露出的破绽中刺冷刀。

噢啊。。。咚咚。

这是一场几乎没有兵刃相交声音地交锋。有的只是惨叫声和落马声!

一个回合的交错,侥幸从新编缇骑刀下逃过去的八旗兵,不过剩下了才一半而已。

但他们这一次交错的侥幸,就真地侥幸了吗?

不,人地习惯是很顽固的,而且几乎是下意识的--------八旗兵尽管觉得这一回交错完全是吃了大亏。但他们在和明军小股作战中养成了习惯。那就是下意识地勒转马头,准备第二次冲锋再战。就是他们的这一个习惯。害得他们错过了逃生的机会。徐麟的新编缇骑在短兵相接中讨了扬长避短地便宜,那还不往死里面继续发扬光大啊,巴不得你们转身再来呢。

“杀!”

徐麟初战赚了,忍不住激动得浑身发烧,率先转马过来又冲向了八旗兵。可是他实在是太激动了,马速才刚刚提起来,手中地春秀刀便被他猛掷了出去,不偏不倚,正砸在对面一个八旗兵的脸面之上,疼得那蛮兵捂着脸猛声惨叫。

这伤很疼痛,所以喊得特凄厉,这伤也不致命,所以惨呼得时间很长,却给了剩余地八旗兵以最闹心的影响,斗志锐减之下,他们马速也因犹豫而略慢。所以,再次短兵相接的时候,本来就没有人家新编缇骑善于抓破绽,这时候连速度也不及了,岂不是被打得更惨?

屠杀,不,这帮用错了战术的八旗兵,完全是被秒杀!

嗖嗖嗖,最后,闻声赶来的本地缇骑箭雨纷飞,从两翼收拾掉了零星的敌军,结束了这次很幸运的遭遇战。身在敌占区,徐麟知道很危险,在赶忙派出了警戒哨位之后,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抓紧时间清点战果。

此战是大伙们的处子秀。

怎么说呢?当然是见了红的,当然也是“痛并快乐着”的。

战争是残酷的,最先发现敌军并与之周旋的山东兵,一共阵亡了十九名,三十多人挂了彩,很惨,也很壮烈。而新编缇骑则占了敌军疏忽的便宜,在最开始的箭雨中阵亡了十五位,短兵相接中又牺牲了六名,挂彩的也有二十多人。但战果却是超级振奋人心的----清点敌军死尸,竟然有两百七十多具,而躺在地上黑血汩汩的敌军重伤者,也有四十几个呢。

呵呵,虽是侥幸而胜,却是扎扎实实的大胜!

而且,三百匹战马和三百副刀弓甲胄的缴获,绝对是很值钱的战利品,按照高公公的算法,也是值得两万两的钱财啊

徐麟当即大声宣布道,“各位为国战殁的兄弟,是我徐麟心中最重于泰山的烈士。徐麟不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我真心把大家当成我的兄弟,他们跟我一场,来到这白山黑水处,捐躯的捐躯,负伤的负伤,真是痛在我心。可我也为你们骄傲。来,勇士们,我宣布,所有缴获战具节约下来的两万两银子,全用来抚恤他们和奖赏你们!”

哄!大家惊呆了,两万银子几乎是一个中等州府全年的收入,竟然全用来抚恤和奖励大家,这是何等的大手笔,这是何等的当兄弟啊。那一刻,感恩效忠之声,沸腾在浑河之畔,将痛失战友的悲痛,全都转化成了众勇士的凝聚向心。

徐麟及其麾下的欢欣振奋中,却有可怜人哭了过来。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家人吧!”被八旗兵追杀的那群辽民,哭号震天地拥过来,跪满一地,哀求徐麟去抚顺近郊救援他们的亲人。

原来,后金攻占抚顺之后,将所俘虏的汉民大杀特杀,但却并没有杀绝,除了把大多数的妇孺强行分给披甲人为奴隶之外,还编了一千户的降户。这些辽民,正是那批可怜的降户,而最可怜的不是他们得当异邦的低等公民,可怜是,徐麟上次在乾清宫里的“灾荒说”,不幸而言中了:今秋收获之后,努尔哈赤早已经看出来粮食严重不足,或许能度过冬季,但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肯定大面积饥荒。这厮未雨绸缪,竟然提前开始发布“集粮节食令”,首当其冲倒大霉的,当然是降户这种后金的二等公民啦----抢其口粮,饿其肚皮,稍有不从,杀!

所以,尽管负责追杀出逃降户的这一部八旗兵被徐麟干掉了,但降户营那边的腥风血雨却更加惨不忍睹,这些降户看见了祖国官兵如此神勇,自然要来央求援救了。

但徐麟只有才区区不到三百的疲惫之兵,他敢往抚顺腹地而去吗?

面对这些嗷嗷待救的辽民,徐麟终于理解了万历曾经说过的为难话:“救,还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