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早晨，总是亮的很早，卯时一过，天边就微微泛起鱼肚白了。也许是因为天亮的早的缘故，小莲在这段时间也总是天一亮，就醒了。看看睡的还沉的天香，小莲轻手轻脚的起了床，穿好衣服后就下了搂，将自己简单的收拾妥当。

此时，院里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厨房也开了火，小莲去厨房要了点水，将楼下的房间简单的打扫一遍后，屋外小炉上茶壶里的水也就开始微热了，就着热水洗了脸，再重新参了水放到炉上，用极小的火坐着，等姐姐醒来的时候，那水也烧开了。小莲就趁着这会，将琴搬到院里，开始了一天的练习。虽然琴对她来说，是大了些，重了点，但为了不影响天香睡觉，她总是小心翼翼，慢慢抱着琴走的。

因为下午的时候，天香也要练琴的，这两天晚上为了练曲子，她都睡的很晚，小莲便趁着早上天香姐姐不弹的时候自己再弹，这样又练了琴，也不会影响到姐姐。

大概巳时过后，待天香起了床，洗漱好后，炉上小壶里的水也开了，姐姐就会教她泡茶喝，两人喝着茶，吃了早点，天香便会开始教小莲认些字。因为她现在识得的字还太少，不便于识琴谱，便打算着等她多认些字后，再教她琴谱的辨识法，到那时，她的手指大概也差不多练开了些吧。

这两天，天香教她的字，大多都是琴谱里常会用上的，因为古筝琴谱用的全是文字谱，小莲对于那些文字的用法和意义，都无法理解，只能靠死记硬背的办法，好在她记性还好，不至于那么辛苦，不过天香总是很有耐心的教导她，还会配上示范，这样只要小莲多看上两遍也就会了，天香对此很欣慰，她常说要是一个琴手连琴谱都识不得，那可就算不得是好的琴手了。

中午吃过午饭，趁着天香午休，小莲会在阁楼的一层练练字，要是实在热的难受，也会搬到院中的凉亭里去写。她的个子太小，只能站着写，好在桌案都不高。许是因为太热，天香现在午休的时间比之前却还要略短了些。

下午的时候，小莲多半都是守在天香身边看她弹琴，在一旁独自琢磨的，有时也会寻了空挡，去后院看她的母亲，以及无名哥哥。前两天因为学琴错过了时间，她都没来的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和无名哥哥。

今天帮天香摆好琴案后，小莲就求了姐姐，想去后院瞧瞧母亲，天香笑着许了，让她多陪会，她弹的时间长，待吃晚饭前再回来也没事的。

小莲兴高采烈的蹦跳着出了院子，朝后院跑去。

院子里，母亲正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洗着那几大盆的衣物。好在已经是盛夏了，这些衣物大都轻薄，稍稍洗上几遍就干净了，并不像冬天的衣物那般难洗。无名哥哥正挑了桶水，往那盛满衣物的大盆里倒着清水。

“母亲！哥哥！我来了！”小莲才走到院口，就亲热的叫开了。

见小莲来了，母亲和无名都忙放下了手里的活，“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明明就只隔了一个院子，也不见你来瞧瞧我们，是不是姑娘对你不好了？”母亲把湿濡的双手在衣摆处擦了擦，起身握住了小莲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又是瞧，又是摸的，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拉她到自己身边的凳子上坐下。

“母亲，天香姐姐对我可好了，这半个月您不是都瞧着的吗？怎么只是一两天没来，就担心成这样啊？”小莲边答，边掏出绢帕，给母亲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这么热的天，还要做这么多的活，为了支撑这个家，母亲真是不容易。

“我能不担心吗？你还这么小，那天香却非要你在她身边做丫头，你能做些什么啊！上次就被她害的关了柴房，这两天没见，我真怕你又受了她什么连累被罚了呢！”母亲边说，便重新拾起了手里的活。

“母亲快别这么说了，要不是姐姐，我早就被送了官，这会指不定在哪呢！现在姐姐对我好的很，你瞧我这身衣裳，是姐姐昨儿个才送我的呢！每天晚上，我都是跟姐姐睡的一张床，听说别的姑娘从来不让伺候的丫头睡床的！”

小莲站起了身，在院中转了几个圈，身上那身腰高至胸前的翠色长褥裙就飘了起来，伴着小莲的笑声，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竹妖一般，看着女儿这么开心，母亲也就略略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哥哥，你瞧我这身衣裳好看么？”小莲跑到无名面前，像他显摆起自己漂亮的新裙子，心里的高兴劲全在脸上显露着，小孩子特有的纯真在小莲的脸上极少的露了出来，这是无名和母亲都很少看到的，她们一直认为小莲是个早熟的孩子，心思时常复杂的堪比大人，可看到小莲这段的表现，似乎只是因为之前遇到的事情才会导致她那样，她毕竟也还只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

“好看！妹妹你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哪里还有半点刚看到你时的叫花子样啊！”无名赞赏的点着头，却又不忘故意奚落她一下，这下可把小莲惹急了，

“什么叫叫花子样啊，我那时候有那么惨吗？现在我有娘亲，有哥哥，还有姐姐，还能天天跟着姐姐学琴呢，我是太幸福了，所以才越来越漂亮的，再说我原先本来就漂亮嘛！”小莲高高的撅着嘴，像无名抱怨着解释到。

“你跟着天香姐姐学琴了？是真的？”无名惊喜的问道。

“你说什么？”在一旁洗衣的母亲，忽然停了手里的活，抬头问小莲，眉头紧蹙，神色凌然。

“我现在跟着天香姐姐在学弹筝呢，怎么了，母亲？”小莲看着母亲一脸凝重的神情，不理解的问道。

“你怎么可以跟着她学这些？你想要做什么！你只是个丫头，跟她不一样，她对你再好，她也是妓！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你忘了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了吗？难道你想一辈子就呆在这里了么？”母亲严厉的责问着小莲，她的吃惊不亚于当初听到她被关起来时的状态。

“不是这样的，母亲，我只是跟着姐姐学琴，并没有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再说姐姐她不是你说的那样。”小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了。

“不管她是什么样，不管她对你有多好，她始终都是个娼妓，是个下贱的女人！你在她身边做丫头，我就已经百般不情愿了，如今你还跟着她学琴，她这打的是什么主意，莫不是要把你也生生拉下火坑不是！”

“母亲，我，姐姐……”小莲从没见母亲发过如此大的火，被吓的开始语无伦次了，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改变母亲对天香的看法，可母亲说的都是事实，天香确实是个妓，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住口！你还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的如此亲热，你是真把个妓女当姐姐了！我不准你再跟着她学那些低贱的东西，否则就算丢了这份工，我也要把你从这轩里带回去！绝不留在那女人身边！”

小莲在母亲严厉的声色中，委屈的泪水涌出了眼眶，母亲和天香，都是对她有恩的人，母亲收留了她，给了她家，给了她家人般的幸福。天香虽然是个妓女，可也如同亲姐姐一般疼爱照顾她，还教她识字，教她弹琴，两个都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母亲的态度，却让她难于取舍。

无名想在一旁帮小莲求情说好话，也被婶婶一个眼色就给堵了回去，他也很少见过婶婶发这么大的火，这么生气过的，即使是在他顽皮捣蛋的时候也不曾见过。

“我要你现在就给我发誓，保证再不跟那天香学什么琴了，我就原谅你这次，否则，我现在就去找老鸨！”母亲在逼着小莲给她承诺，可这样的承诺要小莲怎么说的出口？

一旁的张嫂看不下去，忙劝着李婶道：“瞧你把孩子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小莲乖，不哭了，小莲那么懂事，一定听话，不会再跟着姑娘学琴的。”劝了小莲，她又转身对李婶劝道：“你也是，那么凶对她干嘛，她还只是个孩子！不就弹个琴嘛，听说城里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专门请了师傅教呢，如今这孩子有人教，不是好事嘛，谁教都还不一样啊！”

在张嫂的圆场下，这场硝烟渐渐平息了下来，李婶把小莲的无声算做了默认，想想自己刚才确实是凶了些，可这都是为了她好，虽然小莲现在还小，但将来她大了就会明白自己的苦心的，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可从她收了小莲的那天起，她就把这孩子当自己亲生的一样了。

小莲静静的帮着无名哥哥替母亲凉了衣服，一下午都没再说什么话，虽然无名极力的想逗她开心，却效果不大。无名能理解小莲，她太喜欢琴声了，那声音曾经让小莲就像着了魔一般，现在她能学琴了，怎么不高兴，可婶婶的态度却是泼了小莲一身的冰水，此时的她一定是很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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