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宫里，来什么人了？”此刻还睡眼惺忪的天香半撑着身子，靠在床边看着还气喘吁吁的蛮儿问道。

“就是梨园新院那边，来人了，说是要请您传教您的新曲！”

天香凝神片刻，看着一旁已经被吵醒的小莲：“跟我一起过去吧。”

小莲微微的点了点头后，两人便翻身坐起。

天香接过蛮儿递上的衣服，匆忙而仔细的换上，一阵简单的梳洗打扮后，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有着银丝暗线绣花的白色长裙。

站在清晰的铜镜前，天香又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有无失当的地方，一旁的蛮儿又替她理了理裙摆。

“什么时候来的知道么？”天香看着镜中的蛮儿问道。

“说是今儿个一早就来了，不过没走的正门，是走的后院，妈妈已经把人迎到她那边去了。赶紧让我来通知您的。”

小莲在天香的叮嘱下，换上了一身浅色的长褥裙，又让天香给自己梳了个干净的双锤髻后，转身抱起放假指甲的红木匣子，看着天香怀抱着筝：“我们走吧。蛮儿你就留在这里好了。”

身后，只留下蛮儿一人，孤单的站在阁楼门口。

此时，妈妈的房间内，一个上了年纪，看上去有些派头的伎乐女官，带着身边年轻的女伎，正喝着妈妈亲手奉上的茶。

清冽的茶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冲淡了浓艳的脂粉味。

那中年女官，一直紧锁了眉头，静坐在桌案前，不言一语，反倒是妈妈在一旁眉飞色舞，骄傲的自吹自擂着。

站在女官旁的年轻女伎，挑了眉毛，用轻佻的眼神看着激昂的妈妈，嘴里还发出细不可闻的“啧啧”声，被那女官听到，用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那女伎立刻便掩下了眼睑，埋下了头去，再不发一声，只是规矩的站在一旁。

“那谱曲子的姑娘还没来么？”女官啄了口茶水，清了清喉头，问道。

“我已经着了人去请了，这会应该在来的路上了，还麻烦大人再略等上片刻。”妈妈看了看门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道。

长长的回廊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大的是天香，小的便是小莲了。

忽然，天香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四周，因为对于轩里来说，时辰还太早，即便是丫头仆妇，也没有，便转过了身，看着小莲：“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大乐署么？”

“恩，记得。”小莲皱了皱眉头，不太明白的看着天香。

“是她们来了。”天香深深的看着小莲，却压低了声音说道。

“蛮儿姐姐说了，说是要听你的新曲。”见天香一脸的慎重，小莲诺诺的答道。

“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上你一起吗？”天香又问道。

小莲想了想，摇了摇头，看着天香，等待着她自己说出来。

“她们来，将不止是听我的新曲，应当是为了记谱。”

“记谱？”小莲纳闷的看着天香。

“是的，记谱。这支曲子现世这段时间，已有好几个月过去。如今这支曲子已被坊间传为绝世佳作，她们来，定是为了宫里，寻优秀的曲子的，到时候，不仅曲子会被记录在册，还会将谱出此曲的人名也记录在册。”

“那就是说，姐姐叫我一起，是因为我是这只曲子的创作者么？”小莲想了想原因，问道。

“是。”天香似是做出很大的决定一般，才说了出来：“你是这支曲子的原创者，所以，我才叫上一你道，一会儿，她们一定会问及此曲的作者，可是，你要想好，一旦承认了，你就极有可能，被选送入宫去，从此落入乐籍，离开你现在的亲人们。”

看着小莲担忧以及犹豫的神情，天香又说道：“当然，在她们问起的时候，姐姐也可以说：‘这曲子是我创作的。’姐姐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夺取你的功劳，而是为了你好，你可能理解？”

小莲看着天香，若有所思，入宫，入乐籍，离开现在的亲人，她不太能理解，但她清楚，她不愿意离开亲人，即使现在的亲人都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但她选择相信天香姐姐，她对自己这么好，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的。

“你想好了么？不管怎么样，姐姐都尊重你的决定。”天香目光紧锁着犹豫不决的小莲，这样的决定让她为难，也让天香为难，父亲最后的遗言，是不能让妹妹入乐籍，可是想到父亲去世时，距离一步之遥的梦想，死不瞑目，她又不甘心。她知道，妹妹能够完成父亲的愿望，可是这又与父亲的遗愿相违背，那么，就把这个权利交到妹妹手中，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门外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随着轻脆的叩门声，小莲跟着天香，应声而入。

那女官也站起了身，将埋着头地天香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几遍，才说到：“这位就是天香姑娘吧？”

天香将怀中的琴摆放在一旁的琴案上，像那女官拜了礼：“正是在下。”天香收拢了双手，规矩的立在一旁，轻轻抬起了头，看清了眼前的女官，天香就觉浑身血脉膨胀，头脑中犹如忽然间就要爆炸一般的晕眩，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她做梦也没想到，前来记谱的人，会是她！

一旁的女官注意到了天香的不同寻常，眼前的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眼熟，便又仔细地看了几眼，曾经熟悉无比的面孔放大了数倍的展现在头脑中，是她？对，就是她！

而那女官，也是如同天香一般的震惊，眼中全是不敢相信。只是，她毕竟是经历过世事的人，只是深吸了口气后，便又恢复如初的平静，再不泄露任何的心思。

小莲在一旁，将两人的表情全数收入眼底，心中不禁起了疑心。

“我们是梨园新苑的，听闻姑娘在年前创了一支新曲，独特新颖，在坊间广为流传，乐署博士命我们寻找并记录此曲谱，以为传世，我们是专为此曲而来的。还要劳烦姑娘配合着方便记谱了。”那女官说道，眼中也波澜不惊。

“奴家定当尽力配合。”天香埋着头，可声音里还藏着一丝颤抖，也不知妈妈发现了刚才的失常没有。

“那么，坊间谈论的新曲，《渔舟唱晚》就是姑娘所做的？”女官收回了紧紧凝视着天香的眼神，问道。

“正是在下。”天香看了看小莲，答道。

“不是！”妈妈急忙的叫喊了出来，并上前对莫名其妙的女官和女伎解释道：“此曲是跟姑娘学琴的一个孩子所做。”妈妈以为天香会这么说，是为了想要离开轩里，便急忙将事实的真相说了出来。

“我没有问你！到底是何人所做？”女官显然有些生气了，压抑着怒火再次问道。

见女官发了火，妈妈战战兢兢的退到了一边，不再说话。

天香垂着眼睑答道，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强烈的自卑感，默认一般地将头埋了下去，心里却还在感叹着：看来人算还是不如天算，她怎么把妈妈算掉了呢？

见天香默认，并不再说话，女官又问道“那么，那孩子何在？”看着一直跟在天香身旁的小女孩，女官吃惊的问道：“这个，就是……”

“是的，禀告大人，做出此新曲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天香暗中咬了咬牙，既然已经无法隐瞒，不如就大方的承认的好！便将还躲在身后不愿出来的小莲轻轻推到了女官的面前。自己当初把妹妹这支曲子现世时，就该想到一定会引起宫里的注意的，只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样的地方，遇到昔日的熟人。

小莲怯怯的看着眼前穿着官府样式的女人，瞧着三十多岁的样子，慈眉善目，可眉宇间又带着严肃的神情，似乎是不相信自己能谱出那样的曲子吧。

“那么，既然您能谱出这样的佳作，能请您将此曲弹奏出来么？”女官看出了小莲眼中的紧张，却又有着一分自信，说道。

小莲看了看天香和一旁不再说话的妈妈，点了点头，朝琴案边走去。

女官嘱咐了一旁年轻的弟子，做好了记谱的一切准备后，才示意着小莲可以开始了。

此时小莲已经坐到琴案边，颤抖着双手，好不容易才戴缠好了假指甲，又试了试琴弦，见那女官点头示意着，那年轻的女伎随时准备记录了，才开始抚上了琴弦，缓缓弹奏起来。

随着她的弹奏，新出现的技巧，曲风，以及小莲的年纪，无不让女官和那年轻的女伎惊叹着，甚至在曲子结束后都有好一会没能回过神，还沉浸在那优美的旋律之中。

那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天香时常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特别是在女官来过的当天。小莲不明白天香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找蛮儿问，蛮儿又总对她不理不睬的，只是爱趁天香走神的时候，在一旁偷偷的打量着。

小莲的直觉告诉她，从那个女官和天香两人相互传递的眼神中看出，两人从前一定是相识的！当时妈妈没注意，可她躲在一旁，却看了个实实在在！只是不知道，天香是妓，那个女人是宫里的女伎，似乎还有身份，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呢？难道是因为天香的父亲从前是乐工的关系么？

今天上传晚了，以后会尽量改正，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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