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进了屋，脱下身上暗红色的大披风，递给了一旁的小丫头，来到小莲身边：“小莲，你就听姐姐的劝，无论如何都不要入乐籍。”

“可是姐姐，我想去，我喜欢音乐，喜欢弹琴，更向往舞台，何况玉蝶儿姐姐刚说了，乐伎是受人尊敬的，就算以后我不登台表演，也还可以教学生，这样不就可以过上稳定的生活了，为什么就不许我去呢？”小莲疑惑的问道。

天香紧蹙了眉头，看向玉蝶儿，责怪的问道：“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没等玉蝶儿回答，她又看向小莲：“你玉蝶儿姐姐并不了解，她所知道的都是听来的，和看到的，但不是乐伎，永远无法体会到那其中的苦，有时候，连名妓女都不如！你就听姐姐的劝，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小莲怔了怔，不敢置信的看了看玉蝶儿，又回头看着一脸凝重的天香：“可是姐姐，我想去，我想成为一名乐伎，而且，现在的状况，只有入了乐籍，成为乐伎，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出路了。”

天香见小莲并无改变的念头，有些生气的恨了玉蝶儿一眼，又劝说道：“小莲，人们所看到的乐伎们的一切，只是外表，那些光彩照人的生活都是假的，这背后的艰辛，你根本就不知道，也不了解！”

“可是姐姐，我喜欢那样的生活，向往着那样的生活，并且。只有成了乐伎，我才能继续做着我最喜欢的事，过上无忧无虑地生活，而现在，我连过日子，要靠什么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都不知道，如果不能成为乐伎，我又能去做什么？”小莲辩解的说道。

“钱的事你不用再愁，要是没钱。姐姐养着你，养着无名，养着赵氏，养着小三，养着你们家里的每一个人，你喜欢弹琴，想学琴，姐姐就为你找师傅，正经的学，可是姐姐求你。千万打消这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入乐籍，做乐伎，好么？”天香近乎祈求的说道。

“姐姐，谢谢你的好意，可你并不是我的亲姐姐，我没有资格，没有理由这样让你养着我，还养着我们一家，这对你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沉重地负担。你没必要这么做的，我也不会接受，我不可能让你养我们一辈子，而且我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去参加乐属的考试，考入乐籍。”小莲坚持的说道。

天香张了张嘴。差点就将到嘴边的那两个字迸了出来。却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眼里溢满了担忧和苦闷，心里更是愁苦的如同一池浑浊粘稠的湖水。

屋里一时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只剩下炉中的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啵啵地声音。

玉蝶儿见气氛太过让人窒息，便打着圆场的说道：“天香啊，其实做乐伎也没什么不好的，总好过入妓籍，做妓女吧。你先前没在。不知道，小莲差点就去找了妈妈。说想要在轩里登台表演，可她并不知道要这么做，也是要入籍才可以的，我才刚劝住了她。”

听玉蝶儿这么说，天香心里的吃惊不只是一点点，更胜先前了！玉蝶儿见状又忙说道：“何况她现在还这么小，家里又没有大人在了，要靠什么来维持以后的生活？你总不能眼看着她到街边卖艺，最后被乐属的人给抓起来吧？既然小莲一心想登台，追求那样的生活，我这才建议她，不入考入乐籍，做乐伎总好过入妓籍吧。”

天香被玉蝶儿的一席话，气的浑身直发抖：“那你也不能说这样地话！同样都是入籍，以后也同样都是贱籍，看似受人尊敬，但那都是假象！你根本就不知道，她这么小，怎么可以给她提这样的建议！”

“那你要我怎么说？难道让她从此再不要想着弹什么琴了，也不要为自己想要的去争取，去努力么？或者，你让她以后就在乖乖的呆在家里，弹弹琴，学学诗词歌赋，刺绣女红什么的？那她的家人要怎么办？谁来养她们？小莲地意思很清楚明白，她一心只想靠自己地能力照顾自己和家人，不想靠别的不相干的人的帮助，做乐伎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也有不行？何况，你不是她的亲姐姐！”玉蝶儿反驳的问道，最后还有意的那么说了一句，提醒着天香。

天香被玉蝶儿地连连逼问，冷静了些，在桌边坐了下来，“这事我已经听赵氏说过了，入妓籍是更不许地，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步了我的后尘，可入乐籍，你最好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小莲心中有些郁闷，想不明白为什么天香会如此反对，但显然今天再谈下去也没结果，天香和玉蝶儿已经为了自己，争吵了起来，自己再呆下去，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便披上粉色地小披风，起身告辞。

“小莲！”天香忙起身喊道。

“天香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反对，你也不是乐伎，不知道那样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不是么？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生活，想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姐姐虽然能帮的了我一时，却无法养我一辈子，更何况还有我的家人，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来养活自己，让家人都过上好的生活，姐姐其实没必要为小莲做这么多，小莲也无法接受，希望姐姐你能够体谅。”说完，小莲便转身走了。

天香呆呆的站在门口，手死死的抓着门框，指甲因为太用力而冰裂开都不自知，目送着小莲离去，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才能让小莲回心转意。她要如何告诉小莲自己才是她真正的亲人，是她的亲姐姐，是最有资格，也有责任、有义务去照顾她的人；她要如何告诉小莲，会这么反对正是因为她们的父亲最后的遗言；这么反对，正是因为自己和父亲都曾经是乐属中的一员，饱尝了这其中不为人知的辛酸苦辣？

玉蝶儿见小莲走远，才扶着天香坐回屋里，关上了房门，也将寒冷拒之门外，劝着天香道：“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们都知道小莲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断的坚持努力着，即使撞破了头也不会放弃的，除非你愿意告诉她，你正是她的亲姐姐，这也许能让她回心转意，但你如果打算继续这么瞒着她，就最好不要再拦着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可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跳入那样的火坑，我怎么可以呢？父亲是为什么死的，我又是为什么会流落到这样的地方，你都是知道的，父亲死前再三交代，万不能让妹妹入了乐籍，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的自幼就将她偷偷送走，不让乐属的人知道，可现在，她却一心想往那火坑里跳，我拦都拦不住，你让我将来如何去面对我死去的父亲、母亲？”天香泪流满面的哭喊着说道。

“可你不也说过，妹妹的才华，更胜于你的父亲，也许，她能靠自己，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你父亲的道路来呢？你不也在心底里渴望着，你的妹妹能够完成父亲的愿望，成为大乐属的博士，成为一名大师么？如果没有父亲的遗嘱，在你心底，你其实也是想送妹妹去乐属，有一番作为的吧？”玉蝶儿反问着说道。

天香怔了怔，疑惑的看着玉蝶儿，眼神越来越迷离，渐渐让泪水模糊了双眼，失去了焦距。是这样吗？如果没有父亲的遗嘱，自己真的也希望是这样的么？天香在心里不断的反问着自己。

她承认，妹妹在音律上的才华，超出常人，更超出父亲许多，也许，她真的能像玉蝶儿说的那样，走出一条不同于自己与父亲的道路来，完成父亲为之付出一生，最后还付出生命的努力，也许妹妹还可以做的更好，可她才九岁啊，九岁的年纪，就要进入那样一个复杂的圈子中去，她能承受吗？她能适应吗？

天香在心里不断的犹豫着，挣扎着，不知道做何选择，又在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小莲真相。

小莲独自回到家中，却看到赵氏高兴的将她迎了进门，并开心的说道：“小姐回来了，上午天香姑娘来过，问了你昨儿去找她有什么事，我想着小姐和她若亲姐妹般，就把昨天的事，以及家里的情况都据实相告了，天香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当时就把身上值钱的首饰，还一点钱留下了，我推脱了好半天，她一直坚持，我这才收下了，不过有了这些钱，足够我们过上好一段的了。”

小莲蹙了蹙眉，想起先前与她的争吵，叹了口气：“那些东西和钱都收好，一分也不可以动，改天我给她送回去。”说完，便又转身去了练功房。

赵氏一脸的不解，看着小莲的背影，不知她怎么这样说。

晚饭后，小莲把自己的决定对大家说了一遍，便独自一人到练功房里练起了琴。既然决定了要那么做，那就要为此付出努力才行，原来她就听天香说过，乐籍是很难考的。

而无名跟着小莲到了练功房，却一直站在门外来回的踱着步，踌躇着要不要进去。他看出了小莲心里有事，而且情绪还很不好，今晚又突然之间做出这样的决定，心里很有些担心。

小莲也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所以其实明知里面可能是龙潭虎穴，但她还是想要，希望读者们能站在小莲的位置上想一想，也许就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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