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秦广王城
作者:蓝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096

张夜书醒来时,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天刚刚大亮,阳光透过纱窗,在地上形成一块橙黄sè的光斑。无弹出广告小说 少女坐在床边,两手托腮,落落大方地看着他道:“你醒了。你可真会演戏,明明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却装作若无其事,非但骗了方守成他们,连我也一并上了你的当!”张夜书道:“若非如此,不仅冯姑娘会惨遭凌辱,我们也会有xìng命之忧。”少女道:“我就猜到你放心不下她。不过这事不必你cāo心了,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们和冯姑娘的几位师兄、师姐不期而遇,有了他们的保护,冯姑娘自能一路逢凶化吉,平安回到华山。对了,若非他们给了一瓶‘冰晶霜露’,你的内伤也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因救冯姑娘受的伤,这也是你应得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为了她拼死拼活,人家却始终对自己薄情寡义的师兄念念不忘。”张夜书不知她还能扯出什么话来,连忙打断她道:“我昏睡多久了?”少女道:“没多久啊,还不到一天,现在是卯时一刻。”张夜书道:“这是什么地方?”少女答道:“域秀山庄,本帮的一个分舵。”张夜书道:“遭了!”少女道:“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我都被你吓到了!”张夜书道:“姑娘难道没想到么?马耿纯既是贵帮的堂主,也必知道这个地方,恐怕一开始便在山庄内外布下眼线。从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身份应该就已经暴露了。再过不久,此地便会成为人间地狱!”少女道:“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域秀山庄虽不是铜墙铁壁,但我就不信倾我们全庄之力,还斗不过他们几个人!”张夜书道:“扪心自问,姑娘与我的武功,孰高孰低?”少女道:“我现在受了伤……”张夜书道:“假如没受伤?”少女道:“应该也逊你一筹,和那用扇子的不相上下。”张夜书道:“那倒不至于,姑娘下手若是够狠,他还不是姑娘的对手。这几个人可都是听命于那个‘任长老’的小喽罗,便已如此了得,那个‘任长老’有多难对付,可想而知。”少女眉间隐现忧sè,嘴上却是毫不示弱:“他再厉害也是个血肉之躯,难不成还能像孙猴子一般,逆了天不成!何况域秀山庄也不是吃素了,他不来则已,若是胆敢进犯山庄,管教他血溅眉、脸上流脓的家伙!不过他易过容,这不是他的真面目。”

任非野道:“杜庄主,老夫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把戒指和这个人交给我;二,我杀了你们,自己取。”他们跑了一会儿,便到了地道的尽头,一口枯井。张夜书四肢顶住井壁,爬到井口,把井盖移到一边,爬了出去。井盖是块铁板,上面盛着一寸厚的土,长了一层厚实的草甸。少女紧随其后,从枯井底下爬了出来。

这里距域秀山庄不到一里之遥,只见山庄已经陷入火海,滚滚的浓烟,在十里之外都看得见。少女触景生情,又堕下泪来。张夜书道:“姑娘。我们还没脱险,随时都有xìng命之忧,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少女抬手抹了抹泪道:“嗯,我们走!”

奔行了不到一顿饭工夫。忽闻一声长啸,任非野立在巨鹰背上,朝他们扑来。他们加快步伐,但人跑得再快,又怎能快过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雄鹰逐渐逼近,不多时,已飞抵他们的上空,俯冲而下,张开两只如钩的利爪,向他们抓来。张夜书拔出长剑,故意放慢速度,将巨鹰引开,待巨鹰飞临头顶,向右一滚,将长剑甩出去,那巨鹰两翅一扇,陡然拔高数丈,然而翅膀还是被剑刺中,掉下几根带血的鸟羽,发出一声尖啸,直冲云霄。张夜书加快速度,想和她汇合。但还没追上,她突然驻足不走了。张夜书快步赶到她身旁,只见一个峡谷横贯在他们面前,向下看去,云海翻涌,深不见底。

任非野好容易让巨鹰镇静下来,驾驭着它飞到低空,纵身从鹰背上跃下,闲庭漫步似的向他们走近,道:“你们无路可逃了,把戒指交出来吧!”

张夜书一把将少女的脸按在自己的怀里,用命令的口吻道:“抱紧我。”少女羞得耳根通红,傻傻的照着他的吩咐,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张夜书咧嘴一笑,对任非野说道:“你休想得到它。”说着毅然跳下了深谷。

任非野万万料不到他选择跳崖,震惊之余,急忙去抓张夜书的衣领。他们的是死是活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枚戒指还在他们身上,一旦掉下深渊,再想拿到戒指,就好比是大海捞针了。眼看就要够到了,张夜书大喝一声:“着!”任非野只道他发shè暗器,侧头一避,动作慢了一步,便与张夜书失之交臂,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坠入迷雾之中。

下坠之势越来越快,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少女骇得脸sè苍白,双臂死死抱着张夜书,几乎将他的腰勒断。张夜书左手抱紧了她,右手反手持剑,铿的一声,将剑尖死死抵住崖壁,二人随即跟着长剑剧烈震颤,长剑在崖壁上划了道十几丈长的口子,终于止住了他们下落之势,卡在了一道石缝之中。

张夜书单手握剑,挂在崖壁上。过了片刻,少女忽觉后颈**的,她睁开眼,举目一看,张夜书的手掌在流血,鲜血淌过剑茎,从剑首滴下。她关切道:“你没事吧?”她的声音都在战抖,看得出是出自真心的。张夜书道:“死不了。”少女好心问他,换来着这么一句冷冰冰的回答,怫然不悦,闷声不响。

张夜书见脚下来道:“药……”少女焕然大悟道:“你是说药,你要吃药!是地上这些红sè的药丸么?”张夜书说是,但只有嘴唇动了,却发不出声音来。她喜极而泣,忙拾起地上的药丸,喂他吞下了一粒。

渐渐的,张夜书的身体有了知觉。他道:“多谢姑娘了。”身体还是异常的虚弱,连说话都有些吃力。少女道:“没什么的,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嘛,同舟共济也是应该的。你刚刚的样子好恐怖,把我吓得不轻,现在还碍不碍事?”张夜书道:“吃了药,便不碍事了。”少女道:“那就好。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张夜书道:“这是我与生俱来的顽疾。发病之时,浑身的力气便像被抽空一般,变成一个活死人。”少女道:“那有的治么?”张夜书摇头道:“家师踏破,七块连起来刚好是一句诗或是一句词。第一排砖上的诗乃是陆游《夜游宫》中的自许封侯在万里;第二排上的则是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的一舞剑器动四方;第三排是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的千树万树梨花开;第四排是李白《忆秦娥》中的咸阳古道音尘绝;第。张夜书深吸一口气,跨上第二排刻着“动”字的方砖,方砖向下一沉,然而过了许久,甬道中的机关还是没任何动静。张夜书大有一种从鬼门关走一回之感,不过现在他已可确信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他说道:“这里的每行字应该都对应着一招剑招,只有熟悉这些剑招,才知道怎么走。”少女道:“那下一步呢?”张夜书道:“第三句我也解不开。至于第四句,李太白少年时曾在峨眉问道,这句对应的当是峨眉派的‘长安清秋’。”他闭目将这招在脑海中过了遍,跨上刻着“阳”字的方砖。与刚才一样,这块方砖只是沉下一截,并未触发机关。藏在这些诗词背后的剑招,有些早已失传,有些张夜书则闻所未闻,多半猜不出来,好在设置这机关之人有意网开一面,并不要求闯关者将诗词逐一都解出来。甬道只有八尺高,对他来说,在一尺见方的花岗石方砖上原地起跳,跳出两丈已是极限,想跳得再远一点,他跳的高度也要相应增加,便会撞到甬道顶部。少女比他矮,跳时可以跳得高一些,也差不多有两丈远。也就是说,只要持续保证在两丈的距离之内,也就是每二十句诗词中,他能解开一句,他们便能通过这里了。

张夜书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花了约有一个半时辰,解开了七句诗词,总算闯过了这第二关。转一个弯,再行不到二十丈,便是一道深涧,一座索桥,横跨两岸。这座索桥是由五根碗口般粗的铁链组成的,在地底沉睡了百年,已锈迹斑斑,桥上的木板大多已腐烂掉,坠下深涧,剩下的也是残破不堪,一碰就碎。二人踩着铁索,晃晃悠悠,忐忑不安地过了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朱漆的城门,门高一丈,门板上钉满了拇指粗的**钉,大门的拱顶,用朱笔提着三个小篆:秦广王城。城门虚掩,张夜书轻轻一推,木门发出一声悠长的闷响,慢慢开了。

这座深藏地底的城池一边长,三边窄,形状大体如一个梯形,城里共有三纵两横四条街道,正对城门的街道最宽,容得下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大小巷子数十条,石室数以百计,全城可容纳千人。街巷里,酒家、赌坊、杂货铺等等,应有尽有,却人去楼空,只有积满灰尘的酒旗、招牌、家具、瓷器,还诉说着此地曾几何时的辉煌。而现在,这暗无天rì的地底,死气沉沉的城池,只有张夜书和少女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大街小巷里久久回荡,充斥了不详、诡异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城池最zhōng yāng的一间石室,比其他石室要大上十倍。石室呈八角形,共有八扇高大的拱门,分别代表着八卦中的天、地、雷、风、水、火、山、泽是个方位。石室zhōng yāng有一座四四方方的祭台,上面矗立着一尊威风凛凛的牛首人身石像,高达两丈,祭台四周刻着十六幅浮雕,浮雕中的主人翁皆是这个牛首人身之人。第一幅浮雕说的是一条龙伏在一名女子身上,随后这名女子产下一名牛首人身的婴儿,第二幅说的是婴儿长大后成为部落首领,第三幅说的是此人发明了农具,之后的浮雕分别讲述了此人教民稼穑、制陶、纺织、用火等种种事迹,最后一幅说的则是他吃下一味草药,中毒而亡。浮雕的线条都极为粗犷,却将画面中的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呼之yù出。

少女站在石像脚下,抬头仰望道:“这石像人不人,牛不牛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呀?”张夜书道:“姑娘不可胡乱言语!这是我华夏始祖炎帝神农氏。”蓝衫少女道:“神农?哦,我听人说过,就是那个尝百草的古人吧!”张夜书道:“不错。穹顶代表宇宙星辰,祭台则象征大地,神农脚踏四方祭台,头顶穹顶,暗合天圆地方之说,应该是想表达神农是护佑万民的大地守护神的意思。看来此城的先民们是神农虔诚的信徒。”

他们在石室逛了一圈,并无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它左近的另一间石室引起了张夜书的注意。秦广王城内所有石室的大门都是木头做的,连在先民心中至高无上的神农庙的八扇大门也不例外,唯独这间石室的大门是由生铁熔铸而成的,还用四条巨大的铜锁严密封锁住。张夜书一进城便觉疑云重重,他和少女走街串巷,进入许多间石室查看,发现所有石室里的东西都完好无损,这里的先民,就仿佛一夜间凭空消失了一般。他隐隐觉得这间石室里藏着全城的人突然消失的秘密,打开了这扇门,或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四剑,他劈开了四条铜锁,然后两手撑在铁门上,鼓足力气,推开了门。石室里别无所有,只有数百具相互枕籍的嶙嶙白骨。从它们的动作可以看出,它们死得异常的痛苦,它们之中,有的曾是佝偻垂暮的老人,有曾是如rì中天的中年,有的曾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也有的曾是尚在襁褓的婴儿,但现它们只是白骨,在这沉静了数百年。看到这些,少女已经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张夜书双手沾满鲜血,但是同时看到这么多尸骨,也禁不住头皮发麻,心里却还在想着:“莫非城里的人都死在这间石室里了?不会!若是他们全都死了,又是谁封上这道铁门和外面那道石门的?”少女一边吐一边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这里太恶心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回到神农庙,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还是干呕个不停。少女道:“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喝猪骨汤了。”张夜书道:“看来此地除了那道石门,并无其他出口。石门已被封死,是出不去的了。我们只好多带绳索,回到裂缝那边,从那里缒下,到了谷底,再想办法出去。”少女道:“如今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立即挨家挨户去收集绳索,收了有两大捆,负在背上,原路返回到裂缝的入口。又背了两趟,确保绳子够长,这才将绳子一一接起来,在岩石和松树上分别绕了数匝,将另一端抛下深谷。

张夜书说道:“我先下去,若是绳子已经到底了,我便拉上下,你再下来。若是还没到底,我便拉两下,你便再去取一些来抛给我,直到接到谷底为止。”少女道:“明白!”

裂缝距离谷底其实并不是很远,只是因为被云雾遮挡住了,看不见谷底,才产生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张夜书只是向下缒了不到一百丈,便已抵达谷底。张夜书拉了三下绳子,少女却没如约下来,落下来的是一条被割断了的绳子。张夜书猛然醒悟,他上了她的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