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三)
作者:樟脑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10

杰罗姆询问着北上物流的通关情况,约摸估量下可用的应变时间,还没得到详细资讯,却听门外有人大声嚷嚷、不少市民往西边街道聚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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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占个视线不佳的位置,森特先生一抬头,就瞧见空中倒挂的倒霉蛋:一名男子身穿红绿色衣物,从大桥侧面某个下水道栅格间爬出来,此时腰系粗索、脑袋冲下,正手舞足蹈地表演空中飞人。这场杂耍位于桥区最高一层,再向上攀缘十几尺、便能够着“权杖回廊”的王室土地。虽然空中飞人看似只是场闹剧,可一旦获救,公诉罪名将列成长串清单,足够他消受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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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桥顶有工程师在做例行检查,一名高空作业的工人吊在绳套里、被坠下去解救这倒霉男子。下面凑趣的市民也行动起来:有人从治安厅官署弄来张大型兜网,两个测绘署官员喘着粗气赶到现场,目测可能的坠落方位。治安官前来疏散人众,一不留神,森特先生被当场征召,扯着兜网加入了救援行列。上下两级桥体间落差不小,直直坠落必死无疑,头顶救援人员努力几次,总算够着乱扑腾的男人,给他套上一根横索,大喊道:“向上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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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空中飞人恢复头上脚下的姿势,离脱险仅有数尺之遥,兜网已排不上用场。没想到异变突起,男人摸出柄短匕首、闪电般划破对方颈动脉……血珠“噗”的一声四散飞溅,随风势均匀分散,像粘稠雨点般落入下方人丛。几秒内现场异常静默,直到滚烫液体在面颊、帽檐和花边阳伞上绽开朵朵血花,现场才爆发大量尖叫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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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男子又给救命恩人增添几道疮疤,身上的血衣触目惊心。对方浑身浴血,如同盛满红酒的皮口袋破裂渗漏,杰罗姆游目四顾,看热闹的市民早玩命逃逸,不少人吓晕过去又遭践踏,混乱程度无法描摹。半空发生的卑劣行径还在继续,连治安官都脸色通红、挥着拳头高声诅咒,忘了还有保护市民的义务。持刀狂人取出把登山镐,先将绳索钉死在桥梁外侧,然后不慌不忙发出口头威胁。工程师的手下再扯不动他,板着绞盘进退不得,一小队精英禁卫随后赶到,手持弩箭等待命令,随时可把这人渣射成蜂窝。

杰罗姆看得手脚发凉,不用问,登山镐绝对楔不动混凝土,男人非但不是疯子,反而预谋充分、提前布置好现场等受害者上钩。不惮于死的缜密兽行很难用“偶然事件”来解释,只要对峙超过十分钟,治安厅长官引咎辞职已成定局,今后夜里上街的市民恐怕得随身佩剑,恶劣影响难以估算。四周还站着的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背插双翼上去咬死那人,杰罗姆先拍拍治安官,大声道:“动嘴皮子没用,你不想事后被控渎职罪吧?先把受伤的搬到屋里,派人找医生来!兜网最好能坚持到最后,就算掉下来的是嫌犯,也该活着受审!”

再重复一遍,对方才如梦初醒,组织市民救助伤者,叫人去官署寻求紧急支援。五分钟内清空了街道,大队人马也抵达现场,设置隔离区稳住局面,医生进屋检查伤患,兜网重新架设起来……随机应变的不只是他们,再抬头看时,疯子把工人跟自己捆成一团,两个血人难分彼此,虽然受害者再难活命,上面的还在进行交涉。杰罗姆估计,男子可能以割断绳索相威胁,如果最后只得到“一团”肉泥,颜面扫地的不只是治安厅。对方用自身性命作最后的谈判筹码,玩到这地步,不知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天呐……快看!上面写的什么?!”有人大声叫喊着。

濒临绝境的歹徒终于有所动作,身上那件扎眼衣服从中撕开,一道浸透鲜血的条幅无声垂落下来,贴着桥体侧面猎猎飘舞。森特先生第一时间扭头向下——对方百密一疏,卷起条幅时搞错了方向,字句全都首尾颠倒。再加上末端重物分量不够,条幅胡乱翻卷很难看得真切。在场众人无不别扭地拧着脖颈,勉强拼出几个单词。

“是‘月球教’吗?好像还有个‘必死无疑’……没错,有‘世界末日’这句,剩下的……看不清,该死!”没等他们推出完整内容,远远听见气急败坏的“放箭”指示,歹徒和枉死者同时变成刺猬。男子临死五指一动截断了绳索,血肉模糊的躯体拖着鲜红长尾快速跌落,中途被强烈气流平推开一段,越过杰罗姆所在“连云坡道”的边缘护栏,直掉到黑漆漆的桥下去。从这高度坠落,尸检工作能得到多少信息很不好讲,另一方面、治安厅长官下台时至少不会太过孤单。

一路上心情沉重,森特先生步行回家,走了个多小时才到地方。先是投毒事件,接着出现公开的恐怖行径,“月球教”专门针对无防备的平民,着实死有余辜。接连目睹这类惨事,彻底置身事外的决定显得愈发自私。一旦人类就此绝迹,自己的生活难免是昼伏夜出、朝不保夕,想想也觉难以接受。逃走当真是最好的选择吗?

心里矛盾的工夫,抬头发现到了家门口,公园里少有的空空荡荡,街上瞧不见一个行人,实施宵禁也不过如此。街对面治安官的帐篷还亮着,两个烂人当真雷打不动。刚一进门,莎乐美早在客厅等他,一脸的惶急表情。“上哪去了?今天可把我吓坏了!”

喝下不少乌梅汁,杰罗姆对着三明治毫无食欲,若有若无地听她讲今天下午的遭遇。给她们授课的小提琴教师姗姗来迟,半途也碰上这次恐怖事件,人群四散时被踩伤脚背,倚在对面店铺的橱窗后目睹了全过程。回去告假时,爱看热闹的音乐教师顺道给学生们形容一遍,中间难免添油加醋;加之路上不慎跌过一跤、模样十分狼狈,当场把几位淑女吓晕过去——到处寻觅嗅盐瓶的场景可想而知。

“我才不信有她说得那么可怕,”莎乐美抱着肩膀道,“还是照原定日程去问问债券行情。没想到,好多商家都关了门,街上尽是目光发直吓坏的人,有的脸上挂着血点……马车被人流堵住,趁乱抢东西的也有,交通事故也碰见过,我这才感到外面很不安全,只好插上车门苦等。后来,一辆殓房的车就从窗口旁擦过去,车后头断断续续留下一路血迹,那模样着实吓死人!再往后,事情越闹越大,能平安回来已经很不容易……要不是有治安官在外头,附近早闹起事来。”

所幸家里人头齐全,胆小的汪汪发现势色不对、马上把盖瑞小姐硬拉回来,杰罗姆好好褒奖它一角三明治,关好门窗提早休息。九、十点钟之间,街上传来开步走的足音,他也懒得起身查看;等睡到半夜,一声声凄厉的猫叫弄得人心神不宁。森特先生被妻子摇起来,喃喃诅咒着摸一粒花盆中的石子,推开二楼窗格朝外望去。

找半天没见着野猫的影子,声音来源飘忽不定,抛起又接住,杰罗姆掂着小石子直皱眉头。就在他快放弃的当口,眼角余光扫过邻居家的院墙,无意中捕捉到一对移动物体。转过头仔细瞧瞧,两个黑影跃入眼帘,蹲在巫毒教邻居的西墙外探头探脑,模样十分鬼祟。

“该死喔!别叫了破猫仔!”另有人受不了噪音,裹着袍子走到他视线之内,听口音就知道是矮个巡官。墙角上两人安静等他走近,各自由背后抽出一张短弓,搭好箭只、准备给这位消消火气。

杰罗姆心说哪个不要命的,在城里敢对治安官下手?没工夫细想,弓弦爆响中、脑袋旁边的窗棂上突然插了根颤巍巍的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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