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过夜的第一个晚上，潭林几乎没有睡觉，卯牌时分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五时刚过，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潭林用凉水擦了把脸，走出太医院值房的屋子，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在院落门口，他看到外殿中巡逻的护军们开始换班，护军的队长拿着值夜的记录本子与另外的队长进行交接，换班的护军们也开始交接武器。

潭林望了望昨天夜上放入测试小球的“眼钱”，缓步走了过去，趁刚刚接班的巡逻护军走过，便蹲在“眼钱”上，伸手到“眼钱”的漏洞下，在“眼钱”的内壁上摸了一把，然后缩回手，看到手指上沾上了一抹红色的粉末，粉末由于在暗沟里受了潮，摸上去有些黏黏的。

潭林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他伸头远远地望了望金水桥的方向，便回身向屋内走去。

这时，值班的太医们都已睡醒，有的开始洗漱，有时开始出恭，有些年龄大些的开始不住地咳嗽吐痰，有些没睡够的还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潭林看到他们中有些人奇怪的晨起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这时，在内宫班房里当值的太医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东药房太医院，内宫的班房分散地设置在各大寝宫的外面，是为了防止后宫出现急诊病人。东药房在紫禁城的东南部，处于外朝范围，如果内宫出现急症，一时难以应诊，所以就在内宫宫外设置了太医班房，以备所需。

作为太医院院判的李蒲瑜，当夜在康慈太妃的寝宫寿康宫值班，此时宫门已开，他向寿康宫的总管太监询问了太妃的病情后，便起身回到东药房，等待下一班值班的太医前来。//.360118.com//

李蒲瑜进来洗了脸，他见潭林双眼微红，便关切地问道：“怎么，第一天在宫里，睡不着吗？”

李蒲瑜相对于太医院的栾太和庄文和来说，算是一位比较正直的上司，并且他也受骆秉章之托照顾潭林，所以潭林对他也很有好感，当下笑了笑，说道：“可能是因为感到宫里的环境太安全了，所以睡不着！”

“呵呵，”李蒲瑜很喜欢潭林处事泰然的样子，所以带着劝勉的语气说道，“慢慢你就习惯了，宫里虽然比较沉闷，但时间长了，就会自己找乐子了！像我一样，昨天晚上和刘太医、张太医他们两个，谈论了一宿京剧！”

“哦？”潭林不禁笑道，“那有什么心得吗？”

正在洗脸的刘太医抢过话来，说道：“我们三个打了一晚上的赌，李院判说《空城计》里诸葛亮在城头上抚琴时，身边儿站着的两上童子都是男的；我说是一男一女；张太医说只有一个童子！就这样，僵了一晚上！”

屋里的太医们听到，不禁大笑。

张太医在旁边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说道：“今天晚上南城的戏园子里演的就是《空城计》，咱们仨今儿晚上下戏园子，看看诸葛亮身边儿究竟是几个童子！谁输谁掏戏票钱！”

李蒲瑜对潭林笑道：“看到了吧，再枯燥的日子也能玩出花样来！以后慢慢儿熬吧！”

潭林笑道：“有此心境，也是难得！”

刘太医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走过来对潭林道：“潭太医，听说你是湖北乡试的解元啊，您得给我们断断，这《三国演义》的书里头，究竟诸葛亮身边儿是几个童子来着？”

刘太医是京城的医学世家，家境殷实，虽然医术平平，但可以倚仗家族势力进入太医院，平时和八旗的纨绔子弟一样，玩鹰、溜鸟、逛戏园子、下茶馆，所以养成了善于空谈的性格。并且，由于家族的势力庞大，所以在太医院里的资历也比较深，平日里也只把栾太当作上司，两位院判和他都是平起平坐。

此时，他谈论了一晚上的无聊话题，此时竟然还是萦绕在心，使得潭林不禁为他们生活的闲散程度感到惊奇的叹息。

但是，潭林也深谙处世的哲学，虽然他知道自己和这位刘太医并非一路人，但既然是同行，就不得不迁就这个环境，并融合到其中，这样才得避免一些无谓的人际冲突影响到整个逃宫计划。

所以，潭林便随着刘太医的语气，半开玩笑地说道：“书里是第几回，我倒不记得了。不过，那一回的回目是‘马谡拒谏失街亭，武侯弹琴退仲达’，我记得书里说，司马懿带着十五万人打到城下的时候，诸葛亮‘披鹤氅，戴纶巾，引二小童携琴一张，于城上敌楼前，凭栏而坐，焚香操琴’。”

“看看，看看！”刘太医向众人赞叹道，“解元就是解元，书里的原词儿啊，人家随口就来！咱屋里这些个太医，哪个能有这才学？”

潭林引章摘句的一番话也引起了张太医的兴趣，他端着茶碗凑到潭林身旁，和刘太医一起拉着潭林坐下，像要探讨学术一样，很严肃地问道：“潭解元，书里是怎么描述这两个童子的？”

潭林被他们二人的表情给逗笑了，见他们认真的样子，当下也不好回绝，便想了想，说道：“书里后面是这样写的，司马懿‘飞马远远望之。果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左有一童子，手捧宝剑；右有一童子，手执麈尾’。书里的确是说有两个童子，但却没说是男是女啊！”

刘太医指着张太医，带着炫耀的语气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和李院判说对了，明明是两个，你非要说是一个！”

“不对啊！”张太医还有些不服气，“我明明记得戏台上是一个啊！”

这时，换班的太医们由院判庄文和领队，从东华门进来，与李蒲瑜领队的值班太医换班。李蒲瑜对刘、张二位太医道：“走吧，别想了，赶紧出宫吧！一夜没睡了，回家补补觉！”

李蒲瑜和庄文和交接完毕，便与退值的太医们纷纷出宫。

一排人行到金水桥前的时候，由于需要排着队逐个过桥，所以潭林就退到了最后，他见四周没有巡逻的侍卫，便俯在栏杆上，沿着河道寻找排水管道的出口。

最终，在金水桥的西边，他看到了一个排水口，排水口的侧壁和上壁上都粘着一些红色的黏状物，与他在“眼钱”上摸到的一模一样，当下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个结果说明了他对这条管道的测试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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