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上午处处都是繁忙的景象，后宫的妃嫔们忙着整理移驾的行装，皇帝大臣们忙着商议国事、草拟上谕，太监宫女们按照皇宫里复杂的规章制度进行着日复一日的例行工作，皇宫在整个上午都是处于这样的氛围之中。

清朝的皇帝们自开国之初就坚持着“勤政”的传统。他们把明朝形成的内阁票拟制度逐渐淡化，并从康熙开始强化南书房，从雍正开始强化军机处，从而使这些临时设立的皇帝秘书班底升格为最高决策机构。

军机处每日朝会在养心殿举行，皇帝每天在自己的内宫里与这些亲近大臣会面，而把具有“相权”代表的内阁远远地扔在了外朝，这无疑是把不能问责的“君主**”凌驾在可以问责的“内阁票拟”制度之上，虽然成全了皇帝“勤治天下”的美名，但也使才能平庸的皇帝有了让他做出错误决策的温床。

咸丰皇帝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代表，他极不喜欢紫禁城里严肃的氛围，所在即位之后，每年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圆明园里度过。正因为皇帝有了这样的偏爱，所以，紫禁城的后宫管理自然会有所偏废，最明显的表现，当然是当朝皇帝最不关心的慈宁宫。

慈宁宫的太监大多是一些服侍过先朝嫔妃的奴才，所以一般都是老弱病残；宫女一般在宫中服役到二十五岁，虽然在各宫服役的都比较年轻，但宫女也有灵巧和蠢笨之分，不用说，灵巧的自然被别的主子们抢走，蠢笨的一般都会留在慈宁宫。

潭林在慈宁宫的值房坐着，透过窗户他已经深深感觉到了慈宁宫的这个特点，但是这个发现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现在急切需要知道的是悦珺的下落。

在值房的内室，是供太医休息的地方，设置了几张炕床，并用帷布隔开。潭林躲在帷布里，把腰带解开，用一大张宣纸把腰带包裹起来，然后不断地抖动。这样，腰带上沾着的粉末便全都落在了宣纸里，潭林把粉末倒在一个小纸包里，揣在了怀里，然后回到厅堂。

马、向、汪三位太医也没有什么话题，只是各自闲坐在那里，翻阅着一些无聊的脉案和书籍；潭林立在门口，望着宫门口进进出出的太监和宫女。

上午巳牌时分，即九点刚过，一位太监到太医值房召医，由于马太医资历和级别最高，所以那位太监一进屋，便向马太医行礼，说道：“马老爷，绫太贵人这会儿有些不适，请您指派一位太医进宫请脉！”

马太医说道：“米公公，于太医今儿没当值啊，你看……”话未说完，把目光移向潭林。

这位米公公名叫米玉山，约有四十上下，虽生得白净，但脸上却已布满了皱纹，他看了看潭林，说道：“绫贵人听说潭太医是新人，特意嘱咐让潭太医请脉！”

“哦，”马太医便对潭林道，“既是凌太贵人指名召医，那潭太医请走一趟吧！”

潭林觉得马太医和米玉山说话都很怪异，但他也无法推辞，只好拿了太医随衣携带的医袋，随米玉山进入慈宁宫。

潭林一出门，就听到了屋里三位太医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声。

米玉山是绫太贵人宫里的总管太监，绫太贵人是道光皇帝晚年宠幸过的一位秀女，后来被封为贵人，此时大约三十出头，住在慈宁宫的一处僻静的偏院。宫中对于先朝妃嫔的人员配置较少，按照绫太贵人的身份，只配置一个太监和两个宫女，所以米玉山虽说是总管，却也只管着两个宫女。

潭林随着米玉山穿过几条长廊，顺着慈宁宫里极为平缓的道路，来到了绫太贵人的宫中。院落里花草繁盛，潭林一进来就闻到一股花香，虽说花香能够怡人，但是这里的香味太过浓烈，反倒使潭林感到有些腻味。

进到殿里，潭林便在厅里等候，米玉山到卧室请示：“主子，潭太医来请脉了！”

这时，屋里传出了一个极为娇媚的声音：“快请潭太医进来吧！”

米玉山退身出来，对潭林道：“潭太医，请！”

潭林起身进入卧室，一边行礼，一边说道：“给绫太贵人请安！”

“不必多礼，”绫太贵人道，“快起来吧！湘儿，快拿个凳子来，请潭太医坐下。”

按照宫里的规矩，太医请脉时都需要跪着，但慈宁宫相对较为松懈，并且这些先朝的妃嫔们也有些讨好太医，让他们用心诊治的意思，所以大多都会赐座。

宫女湘儿搬来凳子，潭林坐了下来，这时他才微微抬头看了绫贵人一眼。只见这位绫贵人长得丰腴白晳、婀娜妩媚，未经梳理的长发略带卷曲地散落在肩上，在一身透薄纱绢的贴身衣服相衬之下，更显得风情万种。但是按照皇宫中的礼节规定来看，这样的打扮完全可以用衣冠不整来形容，况且是一位当今皇帝的长辈在召见外臣时的衣冠不整，这让潭林感到极为不适。

更过分的是，宫女湘儿扶着她坐起来的时候，这位绫太贵人把被褥掀开，便仅着纱衣半卧在床榻上，并且在床尾还露着小腿和脚。这个充满挑逗意味的姿势和动作，让潭林似乎有些明白了马太医他们那个神秘的笑容。

虽然感到非常不适，但正式的工作还是要进行的，潭林把凳子移近，准备请脉。

绫太贵人用一种很夸张的优雅姿式，伸出右手，并把袖子高高撩起，露出带着翠绿玉镯的皓腕。

潭林没有心情去感觉这位女人的魅力，他静下心，把手搭在对方脉搏上，闭目号诊。屋里浓烈的花香味让潭林感到有些刺鼻，但他强忍着这个让人不适的味道，希望尽快结束这次诊疗。

不料，他正闭目诊脉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脸前有人吐气如兰，潭林一怔，心中大概想到了什么，但他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依旧闭着眼睛诊脉。

这时，耳边突然听到绫太贵人用一种带有挑逗性的娇媚声调念道：

“可怜周小童，微笑摘兰丛。

鲜肤胜粉白，曼脸若桃红。

挟弹雕陵下，垂钩莲叶东。

腕动飘香麝，衣轻任好风。

幸承拂枕选，侍奉华堂中。

金屏障翠被，蓝帕覆薰笼。

本知伤轻薄，含词羞自通。

剪袖恩虽重，残桃爱未终。

蛾眉讵须嫉，新妆近如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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