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步之遥的慈宁门
作者:喻林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46

清咸丰四年七月初一(公元1854年7月25日)戌初时分,即刚过九点钟,紫禁城各殿都紧闭宫门,巡更的太监们开始在宫墙外高喊:

“戌时搭门,小心灯火!”

在慈宁门外的太医值房内,马、向、汪三位太医都有了困意,早早躺在后堂的床榻上,将油灯挑暗,和衣昏昏而睡。

潭林虽然也觉得困倦,但他强打着精神,在外堂将灯光挑亮,拿着一本医书,随意地翻阅。巡更的太监走过,潭林心中暗道:“申末酉初服的药,此时已过戌时,应该到发作的时候了!”

他隔着窗子望了望慈宁宫的大门,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不禁心中疑惑:“都说宫廷里不把宫女当回事,难道夜间宫女有了急症,也会瞒着不报吗?”这样一想,潭林不禁有些心急,他给悦珺的药,发作时间就是两个时辰,而此时两个时辰已过,然而慈宁宫里却没有传出任何消息,这让潭林越来越担心。

巡更的太监又走了回来,潭林从窗子里看到,这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宦官,他佝偻着身子,走到太医值房前,掀帘而入,见潭林坐在外堂,便笑着说道:“潭太医,您这儿的茶水赏一碗,叫了半天,嗓子顶不住了!”

潭林倒了杯茶给他,那巡更太监一饮而尽,谢了一声。

潭林想从他那里套些话,便搭讪道:“喊完更不就能回班房休息了吗?”

巡更老太监叹道:“我这身子骨不行喽,走一段路就得歇会,轮班巡更的几个调派到圆明园去了,这一夜都得我当值。回班房喝口水还得走半天,没辙,就借您这儿喝一碗得了!”

潭林也笑着说道:“过一会转过来,我再给您沏一壶!”

“哎哟,潭太医是好心肠啊!”巡更太监忙行了一礼,“我谢谢您哪!”

“不必客气!”潭林接着问道:“夜里在这值房当值也挺闷的,这宫门已经上锁,若是里面有人突发急症,怎么办?”

巡更太监坐在太医值房的台阶上歇脚,听潭林跟他闲聊,便答道:“按照规矩来说,主子们有病,传您这太医值房的太医进去,那时宫门自然就开了;若是像我这样的奴才们有了病,那就得给守宫门的说好话,兴许啊,会打开宫门,然后自个儿到您这儿来就诊!”

“哦,”潭林点了点头,“以前在夜里有人得过急症吗?”

巡更太监看了看慈宁宫的大门,叹道:“慈宁宫就是一寡妇大院,大病扛不住了才出急诊,小病小灾的,忍着吧!这里又不是长春宫,死上个把人儿,谁会在意呢!”

巡更太监的抱怨让潭林又多了一分担心,以前他也听人讲过,诸如下级妃嫔之类的,都曾有过去世多日才被发现的例子,所以他极为担心悦珺的急症会被宫里给隐瞒下去。并且,他让悦珺服下的药粉是渗合了一些会引起身体过敏反应的花粉调制而成的,虽然药力不至于危及性命,但若不及时救治的话,也会引起一些不良的症状。

就在潭林担心的同时,慈宁宫的排房里,降级为浣衣局宫女的悦珺开始感到剧烈的腹痛、呕吐,甚至于头晕。

她的一番折腾,使屋里的几十位宫女都被惊醒,宫女瑾棠上前抱着悦珺,见她此时已经疼痛得有些神志模糊,忙问领班的宫女喜姑:“姑姑,怎么办啊?”

喜姑神色有些漠然地道:“是不是‘入月’了?”

入月就是指“月经”,这个称谓取自唐代诗人王建的《宫词》,原诗写道:“御池水色春来好,处处分流白玉渠。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所以,入月就成了月经的代称。喜姑说悦珺入月,是指她可能产生的痛经的生理问题。

瑾棠一边抱着悦珺,一边急道:“姑姑,她全身冰冷,身子都在抖啊,不像是入月了。”

这时,一名年长的宫女凑近一看,见悦珺脸上起了红疹,惊道:“该不是出天花了吧?”

天花在古时是被人谈即色变的重症,它的初期症状正表现在头痛、背痛、全身发冷、体温升高等类似发热的迹象,同时也会出现特殊的红疹。由于是传染性的疾病,所以,遇到发病者,都是避之不及。

这位宫女一说是“天花”,众宫女都是大惊,喜姑心从床上下来,走近看了看悦珺的症状,说道:“不用担心,宫里的太医们有一半都会种痘的,看样子的确有点像天花,你们来几个人帮忙,把悦珺抬到太医值房!”

天花的预防和治疗在宋代就有记载,明朝隆庆时期曾普及种痘预防之法,清代医家俞茂鲲在《痘科金镜赋集解》国明确记载。康熙年间的名医张璐在《医通》中也综述了痘浆、旱苗、痘衣等多种预防接种方法,并被朝廷重视,康熙皇帝在《庭训格言》中写道:“国初人多畏出痘,至朕得种痘方,诸子女及尔等子女,皆以种痘得无恙。今边外四十九旗及喀尔喀诸藩,俱命种痘;凡所种皆得善愈。”这无疑是主张各全国普及种痘之法。

所以,喜姑对于天花痘症是镇定的,一些年轻的宫女不知病因,所以产生一些无谓的恐惧。

喜姑当下安排宫女将悦珺抬出来,自己披了衣服,亲自到慈宁宫大门口去叫醒掌管钥匙的宫女。

悦珺此时已经开始痉挛,昏厥的她歪倒在瑾棠的怀里,身体被两位宫女抬着,连拖带拉地来到了慈宁宫门口。

这时,喜姑已经从班房里叫醒了掌管钥匙的宫女,这位宫女人称“亚姑”,人已过中年,由于家境不好,始终没有婚配,所以过了结婚年龄,就一直留在宫中服役。可能是因为长期独居的原因,她的脾气有些怪,所以宫里都称她为“恶煞亚姑”。

“亚姑,”喜姑急道,“赶紧着啊,悦珺她已经病得不行了!”

亚姑刚刚睡着便被喜姑叫醒,心中大为不悦,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骂道:“刚在梦里坐上一个王八旦的轿子,你就把老娘从轿子里拽出来了。活着不让我洞房,梦里竟然也赶不上洞房!”

瑾棠见亚姑慢吞吞的样子,急道:“整天就知道洞房,这儿都人命关天了,你还不快着点!”

亚姑没好气地在屋里道:“反正她过不了几天也要被赐死,还不如这会儿死了干净。小丫头片子,我整天洞房怎么了?关你什么事啊?八成儿回头你也陪着老娘在宫里待到死!”

瑾棠见她出言不逊,当下也不相让,厉声喝道:“您整天在屋里干想着洞房有什么用?赶明儿把你调到上膳监,让你专门看守送进宫的种猪,那你不就能天天洞房了!”

瑾棠的话把亚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恼羞成怒地甩掉衣服,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怒道:“我就是不开门,你们把我怎么着吧!”

见此情形,喜姑当下大急,本来亚姑只是想发几句牢骚,不料好心的瑾棠却帮了倒忙,这让悦珺离慈宁宫外的太医值房只有一步之遥,但却始终无法迈过。

眼见悦珺的神志越来越不清醒,站在屋门口的喜姑急得连连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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