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赵九松的死讯传至杨柳胡同的天地会总舵，整个洪门总坛一片哗然。

跟随赵九松多年的帮会长老级人物崔五爷暂时出面处理帮务，老成持重的他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办理赵九松的丧仪，于是，他一方面派人到步军统领衙门询问赵九松尸骨的处理方式，一方面秘密派人到上海，将向赵九松独子赵渊亭报丧。

赵渊亭此前被赵九松秘密派至上海，协助上海小刀会起义。小刀会虽是天地会的支派，也奉行洪门“反清复明”的宗旨，但天地会自康熙年间的陈近南、蔡德兴之后，各地支派便立自门户，形成一股集黑帮势力和本土反*政*府力量双重性质的秘密社会组织，之后延展出来的义和拳、梅花拳、哥老会、三合会等都属于其分支。

赵九松派儿子联合小刀会的刘丽川等人，其实是为了借机向太平天国靠拢。当时太平军北伐大军来势汹汹，对时局颇为敏感的赵九松便试图以联合各地天地会势力的方式，首先抢占地盘，以求在太平天国占领后，提高自己与洪杨谈判的政治资本。

赵渊亭正是带着这样的使命去上海的，这个信息在会中只有崔五爷等高层人物知道，所以崔五爷便以秘密的形式向他报丧。

对于赵九松的后事进行了一些安排之后，崔五爷立即派人控制住太平天国东王密使张达常，并将他从总舵转移，在一处秘密场所软禁起来。崔五爷对于赵九松在太平军洪杨两派势力中相互取舍的策略，本来就存在异义，并且赵九松这次是在执行张达常的任务时身亡，所以崔五爷将张达常列为罪魁祸首。

张达常首先获悉杨记皮货行的任务失败时，就已经十分懊恼，后来又听闻赵九松在任务中身亡，更是又惊又疑。可是当他正要了解其中原由、并试图能够挽救败势的时候，天地会突然改变合作态度，将他软禁起来，封锁了他对外联系的所有方式。

将这些事情安排完毕之后，崔五爷召集了几位年长的帮会高层在内室摒人密议。

一位长老想了半天，谨慎地道：“崔五爷，帮会不可一日无主，新帮主之位，还需早早定下啊！”

崔五爷道：“我召集各位前来，正是为了此事。我们都跟随赵大龙头多年，如今他突然辞世，我们几个得帮着他定下继任的龙头老大。你们有什么想法？”

一位长须长老道：“按照洪门的规矩，继任龙头应由会中辈份最高的人选举出来。”

崔五爷没有做声，但显然他是不同意这种做法的，他看了看另一位黑胖的长老。

黑胖长老道：“京师天地会虽然这些年一直由赵大龙头总领，但是，由于清廷的打压，会中生意都分散京畿各地，由赵龙头的四位同门师兄弟打理，京东朱九昆、京西叶九昂、京南孙九量、京北丁九暴，昆昂量暴，号称四大金刚，势力不相上下，互为挟制。此时若是执签选举帮主，我怕帮里会大乱啊！”

此言一出，众长老都不禁长叹，崔五爷看了看众人，说道：“昆昂量暴，四人觊觑龙头之位已久，会中生意也大多由他们打理，如果四人争夺帮主之位，天地会必然大乱！”

众长老点头称是。

崔五爷道：“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帮会里混了一辈子，赵大龙头也对我们不薄，这个关键时刻，咱们几个得统一意见，执签选举必然大乱，那么，只有立赵龙头之子赵渊亭为帮主这一条路了！”

众长老都相继点头同意，而长须长老却有疑虑：“如果，昆昂量暴四人不服赵渊亭，那会是什么后果？”

这也是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崔五爷等人想到最终有可能会发生的血雨腥风，都不禁心头一颤。

※※※※※※

让崔五爷等人头疼的昆昂量暴四个天地会金刚，此时也引起了步军统领衙门的高度重视。

郑亲王端华召集巡捕营众司官，也在密室讨论影响京畿隐性安全的天地会舵主问题。

一名深谙会党的司官道：“依照他们洪门的规矩，帮主各有任期，期满之后由会中长辈选举继任者。不过，按照我们这几年来的情报，京师天地会由赵九松管理了十三年之久，一直也没有传出继任者消息，所以，下官认为，赵九松之死，必然会引起天地会的内乱。”

另一名负责情报搜集的司官道：“咸丰以来，由于长毛勾结南方各省的会党起事，所以咱们步军衙门对京师会党进行过三次大的清剿，所以他们把原来的生意都分散下去，并转移到地下。长毛林凤祥攻入直隶后，他们天地会的势力又有所抬头，按照最新的情报，京师洪门的生意分散到京城东西南北四处，由所谓的‘四大金刚’打理。这四人分别是朱九昆、叶九昂、孙九量、丁九暴，简称‘昆昂量暴’！”

永泰身为巡捕营的统领，在戍卫京师安全的过程中，与天地会打了十年的交道，所以，他对京师天地会有着更深的了解，这时，他分析道：“昆昂量暴是赵九松的同门师兄弟，这几年势力逐渐强大，据说有争夺帮主之位的传闻。不过，赵九松对外与南方的长毛、河南的捻子、山东的梅花拳、义和拳等都有交情，所以生前一直能够坐稳龙头老大的位子。不过，他这一死，恐怕那四大金刚就要蠢蠢欲动了！”

郑亲王端华听众人讲了半天，突然问道：“赵九松有后吗？”

那位负责情报的司官道：“有个儿子，一年多以前突然失踪，我们在天地会里的线人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端华点了点头，又问：“他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司官答道：“叫赵渊亭！”

端华对永泰道：“你们有他的生平履历吗？”

永泰答道：“对他一无所知。”

端华长舒一口气，说道：“依我看，这个赵渊亭最近极有可能出现。”

永泰明白了端华的意思，当下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赵渊亭会出来为父奔丧，也会出来争夺帮主之位？”

端华反问众人：“你们看呢？”

众司官想了想其中的复杂关系，都点头称是。

端华道：“你们巡捕营跟会党打了几十年交道，你们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永泰想了想，说道：“既然赵渊亭和四大金刚都可能出来行动，那咱们就得早做防备。第一，派人盯紧城外涉嫌洪门背景的生意，包括妓院、烟馆、镖局、武馆等，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第二，在各个关卡要塞加派兵力盘查，以防外地会党进入；第三，一旦有赵和四大金刚的消息，立刻启用‘夜鹰’追踪，暗中调查。”

永泰所说的夜鹰，是指步军统领衙门潜入帮会中的卧底。

端华大体同意他的安排，但在最后说道：“如果有赵渊亭和四大金刚的确切消息，不必暗中追踪，直接派兵抓到衙门里！”

永泰奇道：“王爷，咱们只是为了防止他们火拼，不必要把他们抓到衙门里吧？再说，把他们抓来做什么？”

端华自信地一笑，说道：“把他们请到衙门，本王请他们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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