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文海再次望着那纸上画着的“贾宪三角”，惊奇地说道：“《九章算术》里的勾股定律记述了‘自乘’之法，然而‘贾宪三角’却算出多次自乘，果然是奇妙之极！”

（注：“自乘”的意思就是二次方，多次自乘即指N次方。按照“开方作法本源图”的三角列式，将其转换成今天的数字公式，即为：

壹

壹——壹

壹——贰——壹

壹——叁——叁——壹

……

等于：

(a+b)^0=1

(a+b)^1=a^1+b^1

(a+b)^2=a^2+2ab+b^2

(a+b)^3=a^3+3a^2b+3ab^2+b^3

…

依以类推。）

潭林笑道：“没错，英夷在三十多年前才发现这个公式，却不想咱们宋朝就已经有此专著了！”

梅文海叹道：“看来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真是不少，可是，我自小进学之时，却没有学到这类书呢？”

潭林也轻叹了一声，说道：“历代治学，都屈身于皇室一家之天下，所以把‘四书五经’背得烂熟，却对这些术数之学不曾关心！历代藏书之中，术数类专著的作者大多官位不高，或者有些是白衣工匠，所以藏书之人也难免势利一些，对其专著的刊印收藏都不热衷。再加上，自唐宋以来，战乱频繁，藏书之人转移藏本，也都以孤本文选为主，对于这些术数之书，轻则散弃，重则焚毁，所以这些算法大多都在那些苦力工匠代代心口相传，不曾有大的延展和提升！”

“原来如此。”梅文海道，“这样说来，以前在紫禁城开凿水井的工匠应该是通晓这种算法的。”

潭林点头道：“没错。这里的殿堂楼阁都是皇家建筑，匠师们肯定是通晓这些布局算法的，他们把阴阳五行和术数糅合在一起，进行大量演算后，才把水井、沟渠等设施按一定规律排列在楼阁周围。”

梅文海问道：“那你是怎么推出来水井的位置的？”

潭林伸手指了指地上摆着的一大堆宣纸，说道：“就是凭这些！”

梅文海摇了摇头，说道：“不明白。”

潭林道：“原有楼阁、新修楼阁的交替，必然会引起周围植被的变化，树木花草中有些品种根据向阳时间的不同，所生长的规则也各不相同，并且，在几百年里，一些草木因新植的草木影响，会有所演变，所以，可以由这些草木变化推演出楼阁建筑及土壤水源分布，这是其中一条脉络；慈宁宫花园里的楼阁经历代修缮，新砖加旧瓦，旧的梁柱木头配上新的树木实材，其间的损耗随年深日久，亦有规律可循，这也是一条脉络；楼阁建筑内外虽然以石板铺地，但是曾经有水井之处，水层必然低陷，但随着水井废弃，水层变化移位亦有一些规律，这同样也是一条脉络；还有，……”

“慢着，慢着！”梅文海忙打断他的话，“你这样说，我的头都晕了，你直接告诉我结果是什么吧！”

潭林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西边第二间，指着第五格经架的下面，说道：“原来的水井位置就在这里！”

梅文海上前观察了一下，见这里铺着的石板和别的地方并无差别，于是奇道：“你真的算出来是在这里？不会有差错吗？”

潭林露出自信的笑容，说道：“不会有错的！”

“你刚才不是说，”梅文海还是难以置信，“有水井的地方，地势会低陷吗？可是这里平平坦坦的，并没有低陷的样子。”

潭林摆手道：“不是地势会低陷，而是水层会低陷。当时他们在这里建楼阁的时候，一定对水井进行了回填，并且对地基也做了整理。按我刚才的计算，这块石板向下需要挖到五尺以上才可能打通到原来的水井通道。”

“可是，”梅文海还在怀疑，“如果你的计算有错怎么办？”

潭林笑道：“那就意味着只有挖到五尺以下才能知道是否有错！”

梅文海点点头，说道：“好，这次我相信你！我们下面该怎么办？”

潭林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现在来挖也来不及了，况且咱们手里暂时也没有工具，只好先放一放。”

梅文海蹲下身来，摸了摸石板，说道：“这块石板看起来很厚啊，若是没有鎯头，怎么可能砸得开呢？”

潭林道：“我刚才在外面观察，依照乾隆年间的铺地石板规制，这里铺地的石板都是燕山上的灰岩，他们切割的尺寸通常是四寸，不过这里是藏经阁，他们会取‘七七四十九’之意，把石板割成四寸九。”

“四寸九？”梅文海比划着，“得这么宽呢！一时间怎么可能砸得开！再说，慈荫楼前面就是咸若馆，楼侧还有进出的通道，咱们一旦开砸，那动静必然会惊动别人的！”

梅文海的担心也有道理，潭林略想了想，也蹲在地上检查了一遍石板，说道：“这些石板虽然深厚，但是拼接十分严密。慈荫楼由于是按照藏经阁设计，所以楼檐宽大，能够遮蔽阳光照射，所以这里的石板没有受过阳光的照射。这里以前是有水井的，所以地下的水层较浅，一旦水层水量增加，水必然会上涌，将石板下的沙土浸湿，石板也会受其浸蚀。这就形成了石板两寸以上是干的，两寸以下就是湿的，密度大不相同。”

“什么意思？”梅文海听得更加糊涂。

潭林笑道：“现在来不及给你讲解，你先按我说的去做！”

“好，”梅文海点头道，“你说该怎么弄！”

潭林道：“石板下面都是夯实的土层，应该会有些湿度，所以挖土层并非难事，现在惟一麻烦的就是怎样把石板给敲碎。我今天在内宫当值，明天要到太医院当值，得大后天才能再次进宫，所以，连着两天我都无法到这里。我先告诉你一个办法，你按此实施即可！”

梅文海算了算日子，说道：“应该是两天半的时间！”

潭林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细分下来，应该是三个晚上，两个半白天。你这样来做：第一，在白天的时候，把窗户打开，拿一块镜子立在窗口，将阳光反射在这块石板上，然后将粗盐在石板上撒上厚厚的一层；第二，到了晚上，石板上的粗盐基本都被风干得差不多了，你就去花园面边的池塘里捞些水藻上来，在上面也厚厚地铺上一层；第三，在晚间的时候，你从冰窖里借些冰桶来，放在这块石板周围的石板侧边。这两天按照这个办法，依次进行！”

梅文海默默记下潭林的话，然后不解地问道：“这些都不难做，可是，做这些就能把这块石板敲碎吗？”

潭林笑道：“这并不是要敲碎它，只是给它送上一道菜，先喂上它几天，让它晒着太阳舒服几天，随后它或许就会发发善心，让我们能轻易敲碎它！”

“送上一道菜？”梅文海对潭林的解释感到可笑，“这是什么菜？”

潭林走出屋子，转头笑道：“姑且先叫做‘冰腌水藻’吧！”

“冰腌水藻？”梅文海奇道，“还能喂饱石板？这是什么奇怪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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