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海面，载着赵渊亭的美国商船正扬帆北上。

赵渊亭立在船头，望着蔚蓝的海天一色，感慨万千。

然而，在他身后，那些美国人却没有他这样的心境，美利坚情报战略服务局的两名特工韦特和戴蒙正躺在甲板上，由船上唯一的一名传教士麦都思为他们做临时包扎。

“（英）上帝啊！”船长看着甲板上血迹斑斑的样子，“这次出海，生意一桩还没有做成，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此次中国之行，看来是违背了上帝的意旨！”

麦都思一边给戴蒙处理伤口，一边笑道：“（英）也许这是上帝在考验你！只不过，船上的鸦片却不是上帝的旨意！”

船长在胸前划了十字，然后低头说道：“（英）神父，看来到晚上的时候，我需要好好地忏悔一下！”

麦都思笑了笑，继续为戴蒙诊治，戴蒙胸前至颈间的肉已经被撕裂，所以暂时只能先止血，而进一步的外科处理则需要将皮**合，这是麦都思无法完成的手术，所以，他略带愧然地对戴蒙道：“（英）孩子，你只能这样先忍着了，等有中国的商船接头时，请中国医生为你做进一步处理吧！”

麦都思处理完成，便到船舱一侧洗了手，然后走到立在船头的赵渊亭身旁，用流利的中国话对他说道：“孩子，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

赵渊亭转头看了看这位传教士，见他约有五十多岁，脸上呈现着所有传教士一样的温和和严谨，但说到认识，赵渊亭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于是说道：“我对夷人的相貌认不太清，所以，即便见过也认不出来了！”

“我认识刘丽川！”麦都思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并且在近阶段也一直和他合作！”

赵渊亭一怔，他的眼神现出一点惊异，但随即又转而平静下来，他说道：“在上海有个被称为‘麦家圈’的地方，据说背后由一位姓麦的神甫操纵，难道你就是那位神甫？”

麦都思耸耸肩，说道：“没错，那就是我，不过好像没有外面宣扬的那么夸张！”

麦都思，全名瓦尔特?亨利?麦都思（英文全称：WalterHenryMedhurst），英国传教士，早年在马六甲传教，习得马来语和汉语，并参与编辑了当时的一本中文刊物《察世俗每月统记传》，是个十足的中国通。后来被伦敦教会晋升为牧师后，先生在马六甲、槟城和巴达维亚传教，并刊印了数十本中文收籍。鸦片战争后，他被伦敦会派至上海，算是第一位到达上海的外国传教士。

到了上海后，麦都思联合了几位同行，在上海创建墨海书馆，翻译刊印《圣经》等中文书籍，向中国进行文化输入。之后，在道光末年的时候，他与英方参与策划的著名的“清浦教案”，故意挑起事端，使清廷在英方的武力威胁之下，不得不将租界地域进行扩大。

这些信息，赵渊亭在上海的清军总部做卧底时就已经掌握，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个说不清是“大名鼎鼎”还是“恶名昭著”的夷人竟然和自己在同一条船上。

赵渊亭冷冷地说道：“麦神甫这次北上，是要到北方去传教吗？”

麦都思听出他的话里有讽刺自己策划“清浦教案”的意思，于是笑了笑，说道：“传教自由是我一直以来与清廷的最大分歧！上海的传教权我已经争取到了，现在或许应该把重心转移到京师和天津。这次北上，我的确是想考察一下那里的传教环境！”

赵渊亭与小刀会合作日久，所以对这些夷人的态度显得十分复杂。小刀会占领上海之初，一直打着“反清复明”的洪门式口号，所以设立了独立的政权，并且和处在上海的外国商人达成了和平共管。刘丽川等小刀会之所以与外国人达成共管协议，其目的是为了防止列强和清廷合力夹攻小刀会，并且借此来争取太平天国教援的时间。

在小刀会在上海统治的这一阶段，的确与租界的列强士兵进行了一些合作，并且合作氛围还算融洽，刘丽川也认为短时间内列强不会改变目前的现状。可是，赵渊亭在清军处卧底的时候，从零散的一些信息中，总觉得列强对小刀会的支持是有目的，所以他一直觉得这种所谓的“合作共管”不会太长久。

目前，这位自认为使命重大的传教士虽然在他眼里也是一位侵略都的模样，但相比他对清廷的仇恨程度，仿佛麦都思还不算那么可恨。

“麦神甫，”赵渊亭说道，“《江宁条约》只开放了五个港口，并且没有允许在这五个港口内传教，神甫这么做，恐怕是会被清廷抵制的！”

“你是会党里面很懂外交策略的人！”麦都思抚掌大笑，“这很难得！”

赵渊亭保持着对他的心理防备，谨慎地问道：“麦神甫是在夸奖我，还是在对我传教？”

麦都思大笑：“你们中国人总是很轻易地对异端思想产生敌意，其实，异端思想未必有那么可怕！”

这句话倒让赵渊亭有了兴趣，他说道：“愿闻其详！”

麦都思放缓语速，温和地说道：“其实，异端思想只不过是人们最初接受时的思想排斥罢了！像清廷刚刚入关时的‘剃发留头’，开始的时候受到了强烈的抵抗，可是到了现在，人们不是也渐渐地接受了，并认为这是正常的事情。太平军的士兵们把辫子剪掉，让头发披散下来，人们却惊异地称他们为‘长毛’，只不过两百年的时间，人们的思想就会如此大相径庭，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看来，”赵渊亭道，“你倒是对我们了解得很清楚！”

麦都思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他对自己的观点并没有太大的抗性，于是便抛出自己的策略：“反清复明，也是两百年前提出来的，只不过，明朝已经灭亡得太久了。你们天地会讲求‘以天为父’，这个观点和我们基督的教义有些相似之处，如果我们把两种思想合并在一起，那么，产生的力量绝对会比洪秀全的那套‘伪上帝’要大得多！”

太平军自起义之初，所到之处都得到了会党的响应，所以才使义军有了所向披靡的战绩，现在，面对太平天国与各列强的不合作态度，麦都思又想通过联合北方的天地会来对清廷进行沉重的打击。

而赵渊亭在上海时，出于太平天国对小刀会不救援的态度，也对其失去了信心，而此时，以往所仇视的列强竟然抛出橄榄枝，这究竟是福是祸呢，一时间他也想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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