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是谁
作者:纪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94

狄远山听见莫天悚的说法很吃惊,文玉卿却忍不住再次深深地凝视他,问:“少爷,你打算要一次运多少茶叶入藏?在什么地方收集茶叶?在什么地方设立总店?除茶叶以外还运不运别的货物?马帮的规模组织多大?路上由谁来负责?出了问题怎么办?到了以后由谁负责销售?谁来管帐?回来的时候运什么货物?”

狄远山忍不住又叫起来:“阿妈,你从来也没有做过生意,年纪又这样大了,还真的要做马帮生意啊?”

莫天悚不甚在意地笑着道:“天悚才拙,只能是当一个甩手掌柜。我既然把这门生意交给老夫人,这些具体问题当然由老夫人来考虑。我只负责替老夫人扫清路上的障碍。生意没做过不要紧,如果赔了,从头再来就是。”

这与莫天悚以前的作风完全不同,非常了解他的狄远山忍不住再次叫起来:“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天悚笑而不答,只是看着文玉卿。文玉卿轻声叹息,看看越来越不满意的狄远山,忽然将话题岔回去,惆怅地道:“老身又想到一个上联,请少爷对对,天近山头,行到山顶天又远。”

莫天悚莞尔道:“老夫人何必灰心,所谓事在人为,只要有决心,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月浮水面,舀干水底月还沉?”

文玉卿一愣,看着莫天悚有些发呆。狄远山鼓掌笑道:“好一个‘舀干水底月还沉’!阿妈,水底舀干,那月亮也就被舀进瓢中了!看飞翼宫还有何可怕,你还是不让我跟着少爷吗?”

莫天悚的下联其实乃是指狄远山回家之事,却被狄远山扯到飞翼宫的事情上去,不满意地摇头道:“大哥,说了让你帮我管理生意,月亮在哪里都和你不相干。”

狄远山忍无可忍地指着莫天悚怒道:“少爷,你今天一定要给我端少爷的架子是不是?那我也要给你端端大哥的架子!”

文玉卿苦笑道:“你们不要吵!一池塘的水,你们要如何舀干?”

莫天悚扬眉淡笑道:“在我看来,最多也不过就是一桶水,哪里来的大池塘?真要是个池塘,我挖一条沟渠出来,那水也就干了。”

文玉卿先是长叹一声,却又笑了笑,摇头道:“其实这上联原本是我在沛清临走的时候出给沛清的,乃是劝他不要去的意思,你们知道沛清当时对的下联是什么吗?”

狄远山好奇地问:“看阿妈的表情,阿爸当年对的一定和少爷对的很像,是什么?阿妈快说来听听。”

文玉卿爱怜地看看莫天悚,惆怅地道:“天悚,你真的很像当年的沛清,但气魄比他大多了。他也是用月亮来对的,记得他对的是,月浮水中,拨开水面月还深。最后的结果竟然真是‘拨开水面月还深’,他到底也没有找出对付飞翼宫的办法来。”将银票又塞给莫天悚,道,“算了,我能留下远山的人,总归是留不下他的心。少爷,你就带着远山和你一起走吧。以前所有的文家人都是单独去的飞翼宫,所以都失败了,但愿你们一起联手,真能‘舀干水底’。”

莫天悚很是意外,又将银票塞还给文玉卿,急忙道:“老夫人,我是真的想做生意,不信你问大哥!这些银票你拿着,让大哥帮你。飞翼宫躲是躲不开的,你们其实不用担心飞翼宫,干脆回去接了真娘,一起去昆明。一边照顾庄主,一边找一间好铺面,先收购茶叶,买马找人。等我处理完南无的事情,我就来昆明找你们。”

文玉卿摇头道:“做生意无非也就是为了银子。我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要了银子也没有用,还做什么生意?等你们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就知道了,百年只刹那,说什么荣华富贵,皆为云散。”又要将银票还给莫天悚。

莫天悚不接银票,笑道:“万古同此刻,丢不开子孙儿女,甘做雨润。老夫人就帮帮我吧,和大哥、嫂子一起经营马帮。”

文玉卿莞尔,莫天悚还真的开始挖起沟渠来,对他好感大增,失笑道:“少爷的嘴巴真是会说。那好吧,我回去找真真,但远山你还是带走,能让他时时回来看看,我也就满足了。”

莫天悚皱眉道:“老夫人。”狄远山大喜,抱住母亲猛地亲一口,嚷道:“阿妈真好。”

文玉卿用手指点点狄远山的额头,感触良深地摇头道:“少爷,你看看,他和他阿爸一样,十年如一日,似这样夫妻儿女,切莫雷同。”

莫天悚不好评说,笑一笑,不痛不痒地道:“老夫人的文采真好,随口又对一个下联出来。”

文玉卿失笑道:“少爷才是出口成章呢。”

狄远山忽然嚷道:“阿妈一天到晚就只会骂我,见着少爷就一个劲的夸,干脆你让少爷当你的儿子好了!反正你已经收了小姐做女儿,再收小姐的哥哥做儿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莫天悚这些年来一直孤军奋战,心里很是渴望能有一个人来倚靠,知道文玉卿给狄远山吃迷药的事情,不仅不觉得过分,还十分羡慕,所以才一心帮着文玉卿想把狄远山留下;后来文玉卿一定要狄远山跟着他,他甚是感动,也感受到文玉卿对自己的爱护;文玉卿觉得他像文沛清,他也在文玉卿身上发现很多与莫少疏相象的地方,由于文玉卿和莫少疏的特殊关系,他内心深处也渴望文玉卿是真心爱护他,而不是要利用算计他,一听狄远山说完,忍不住就去看文玉卿的表情,迟疑道:“就不知天悚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对比儿子,文武全才细心体贴的莫天悚也早赢得文玉卿的好感,不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儿子继续跟着莫天悚,立刻道:“我还怕我没有这样的资格呢。”

莫天悚哪里还肯迟疑,再次跪下,恭恭敬敬地又磕三个头,喜滋滋地响亮叫道:“阿妈。”

文玉卿也很是激动,搀扶起莫天悚,一叠声地道:“好好好!这下日后远山还回不回来都没有关系了。”

狄远山失声大叫道:“不是吧,阿妈,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看来我是失算了,以后是没人疼了!”

文玉卿被狄远山逗得笑起来,忍不住拍他一下,掉头对莫天悚道:“天悚,本来你的事情是没有我置喙之处的,但你既然叫我一声阿妈,有一句话我不得不对你说。你听后别不高兴。”

莫天悚急忙道:“不会的,阿妈你尽管说。”

文玉卿指着莫天悚手里的烈煌剑,缓缓道:“这把剑杀气非常重,用多了不好,有违天合。天悚,虽然叠丝峒的人的确不是好货色,但你那天手起剑落,就那样把他们杀了也是不好。这次你和远山去大研镇,目的仅仅是打通滇藏通道,最好也不要动杀机,用一些平和的手段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

莫天悚一愣,看文玉卿对付狄远山的手段,她也应该是一个很极端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一点也不极端的话来。狄远山看莫天悚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高兴,忙拉他一把道:“少爷,我阿妈是为你好。”

文玉卿却猜着莫天悚奇怪的原因,笑着道:“不用奇怪,这番话其实我是根据沛清的话润色的。天悚,不管沛清最开始收养你的目的是什么,到后来他的确是将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次我去见他,他就提到会把文家世代相传的幽煌剑传给你,并让我如果有机会就提醒你一下。”

莫天悚又是一愣,喃喃问:“爹真的嘱咐过你?他知道我日后会见着阿妈?”

文玉卿听莫天悚立刻恢复叫爹甚是欣慰,点头道:“日久生情。天悚,你开始不也很提防远山吗?可现在你还提防他吗?对沛清来说,你们都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能肯定我们一定能见面,但他肯定我们如果见面必定会很亲密。你看,他的推测果然不错。”

莫天悚心头一热,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本色,笑道:“大哥,幸好你对阿妈说过我会对对子,不然阿妈只是拿着龙头拐杖来招呼我,我肯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少了一个阿妈不说,还很可能少一个大哥。”

文玉卿摇头道:“此事和远山无关,我是听翠儿说你会对对子的。天悚,飞翼宫的人显然也很了解你。”

莫天悚愕然,他在家的时候实际上是没有对过对子的,忍不住要想翠儿是不是从梅翩然那里了解情况的。

莫素秋这时候伸着懒腰从马车中钻出来,看见莫天悚就大叫道:“少爷,你怎么来了?”原来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文玉卿打着哈欠道:“既然我们不必再逃避飞翼宫,那也不用着急赶路,我可是没有精神了,要去睡一会儿。”

莫桃清醒的时候又到了夜晚,睁眼便看见自己正好好地躺在一张床上。房间中一灯如豆,却没有一个人。他的头还是很沉,身上也很软,肚子上的伤口比前几天都要疼,感觉很不舒服,一边坐起来,一边习惯性地大声叫道:“红叶,帮我倒杯茶来。”叫完以后才想起自己已经逃出来,似乎还昏倒在路上,感觉甚是迷惑。

门响,一个衣饰华丽,肤色白皙,身材瘦弱,拿着扇子,表情却凶巴巴的青年男子走进来,拿起桌子上早准备好的一颗药丸和一杯水递给莫桃,气乎乎地道:“你以为你是少爷啊?一醒过来就使唤人!你现在不能喝茶,先把药吃了!”

莫天悚甚是莫名其妙,自然也不可能吃来历不明的药丸,随手把药丸和水杯都放在一边,坐起来想下床。青年男子立刻不客气地推他一把,道:“你给爷爷老实一点躺着,不许随便乱动。”

莫桃大怒,右手闪电般拍出,一掌印上青年男子的胸膛,冷哼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我面前要吆三喝四的?”

青年男子踉跄着后退,撞上房间中间的桌子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得桌子上的茶杯茶盏西里哗啦地掉了一地,摔坏了很多杯子不说,茶壶中的茶水还洒了一地。

莫桃拿过放在床头的衣服自己穿起来,捂着肚子,伸脚慢吞吞地去穿鞋子。青年男子跳起来冲到莫桃的身前,比划拳头还想打。莫桃挑眉看他一眼,觉得他实在是太不禁他,便没有理会他,低头继续穿鞋。青年男子气得直喘气,拳头举得高高的,却也知道自己和莫桃实在是差得太远,到底是没敢落下去。

莫桃冷冷地看他一眼,扶着床框艰难地站起来,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的,似乎是病得不轻,不禁皱皱眉,但想自己也不可能待在这里,还是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刚走一步,腿实在是发软,又坐回床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喘气。这回是青年男子幸灾乐祸地冷哼一声,举起来的拳头也放了下来。

这时候门又被推开,一个容貌清丽秀美的妙龄少女走进来,看见房间中的情况就不满意地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我才出去一会儿,你们就瞎胡闹!”语气亲昵,神态娇憨,如同长姐责备幼弟,但她的年纪最多不过十七八岁,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扶着莫桃,嗔道:“你这人呢,看着也不小了,怎么连自己也不会照顾,生病了不好好躺着,起来干什么?”莫桃还有反应过来,她已经伸手在莫桃的额头上摸了一下,皱眉道:“哎呀,你看看你,又发烧了不是?快躺下。”拉开被子,不由分说把莫桃推到床上去躺下,还顺手把莫桃的外衣也给拉下来,又随手给他盖上被子。说也奇怪,她的力气并不大,莫桃却像是中了魔法一般,不由自主地任她摆布。

少女扭过头又看见莫桃刚才没有吃的药丸,板着脸道:“你为什么不吃药?”拿起药丸哄小孩一般地又道,“张嘴!乖乖地吃下去,等一会儿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莫桃愕然,也不觉得药丸可疑了,下意识地张嘴含住药丸,接过少女递过来的水杯喝一口吞下。少女随手又接过空杯子放在一边,满意地笑道:“你们男人怎么个个都是这样,挨刀子不怕,扎针却怕;刀山火海敢闯,却害怕吃药。真是笑死人了!”

莫桃终于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男子在一边昂头道:“你连大名鼎鼎的春姑娘林冰雁都不知道,难怪会病倒在路边没人理会!”

莫桃搜索脑海中的记忆,的确是不认识一个叫林冰雁的女人,皱皱眉又问:“这样说来林小姐是一位着手成春的女郎中了?那么这位英雄的大名又是什么呢?”

林冰雁惊叫道:“咦?你满聪明的嘛,没以为我是名字中有个春字才被称呼做春姑娘的。”

莫桃没出声,暗忖我已经知道你叫林冰雁了,还会认为你名字中有个“春”字,那也太笨了!觉得林冰雁喳喳呼呼的很有意思。

林冰雁扭头看青年男子一眼,一点也没拿莫桃当外人,捂着嘴巴笑道:“我不过略通歧黄,说不上是着手成春。要说起他的名字,可真是吓人一跳呢,他就是威震八方名扬宇内,脚踢北海蛟龙,拳打南山猛虎的无影神拳程荣武是也。”说完大概是自己觉得好笑,笑得花枝乱颤的,不过程荣武的表情就不怎么好了。林冰雁还不罢休,又接着道:“他爹是昆仑派掌门,他自然是昆仑派的太子爷,以前有师兄师姐护着,威震八方虽然谈不上,但名扬宇内还是做到了的。”俯身凑近莫桃,压低声音道,“在昆仑派,人人都叫他炮打四门。你以后也可以这样叫他,但别被他听见。知道什么是炮打四门吗?”

莫桃立刻想起霍家兄弟就是昆仑派的,一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冷冷地看着床边的两个人没有出声。林冰雁并没有察觉他的神色不对,还想详细解说的样子,程荣武忍无可忍地叫道:“小师妹!”

看来“炮打四门”一定不是什么好的词汇。莫桃却没有注意这些,只是注意到程荣武叫林冰雁小师妹,说明林冰雁也是昆仑派的,神经不免绷得更紧,再也躺不住,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林冰雁立刻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都告诉你你现在要多休息,你还坐起来干什么?你这样不配合,我不是总也治不好你的病?我要是治不好你的病,怎么有时间去救霍师兄?”推莫桃一把,想让他躺下。

他们果然是与霍家兄弟一伙儿的,难道他们不知道霍家兄弟都完蛋了吗?莫桃这回没有被林冰雁推动,抱拳道:“在下与两位素昧平生,不敢打扰,就此告辞!”

林冰雁惊奇地叫道:“原来你的武功还不赖嘛!那你怎么会被人在肚子上捅一刀?还在不久前被人饿得半死不活的?又怎么会半夜三更不睡觉,淋着大雨赶路,最后把自己淋病了?我看你的伤口一直照料得很好,如果不是那场大雨,现在你的伤肯定好一大半了。不过淋了那场大雨却很是麻烦,一两天之内你是无法下床了。”

莫桃一惊,他们竟然把自己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可惜出门的时候不想再增杀孽,没有把大刀带在身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冷然问:“你们究竟想怎么?痛快一点!”

程荣武看见了莫桃的拳头,上前一步,怒道:“喂,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看见你倒在路边,肚子上又带着刀伤,还以为你是被莫桃那个恶魔伤的呢,好心救你回来,难道还救错了不成?”

程荣武说完才忽然想起到此刻还不知道莫桃的名字,抬手指着莫桃,想要问莫桃的名字。莫桃在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冠以“恶魔”的称呼后,却以为他是要动手了,抢先伸手扣住他的脉门,一抖一送。莫桃一身的功夫就胜在一个“快”字上,程荣武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身不由己地飞起来,猛地摔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把桌子压成两半,和桌面一起掉在地上,手还维持着指着莫桃的姿势,半天爬不起来,问题自然也问不出来了。

莫桃又拿过床头的衣服想穿,再次感觉一阵晕眩,没有一点力气,拿着衣服也没能穿上。林冰雁看看程荣武,又看看莫桃,一点也没有生气,居然还兴奋地拍手道:“哇!你好厉害!最好你能帮我把地上那个讨厌的家伙赶走!你的样子这样年轻,难道你就是少林俗家弟子房于商?不对,房于商是用棍子的,拳法肯定没有你厉害。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武夷派才出江湖的少年英杰余德泉!也不对,听说余德泉是用剑的,身上随时都带着剑,你又没有带着剑,而且听说余德泉也没有你这么高大。莫非你是薛家堡的薛承志?”刚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更不对了,薛承志我认识,可没你这么威风。喂,你到底是谁?”

莫桃正听得啼笑皆非的时候,程荣武终于爬起来,揉着后腰走过来,躲在林冰雁的身后,怒道:“你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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