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五章 灵药
作者:纪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33

莫天悚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切按左顿脉口,立刻吓一大跳。脉很久才跳动一次,且间歇时间不匀,如屋漏滴水之状。居然是脏气将绝的“屋漏脉”,但看左顿的气色绝对不该是这样的脉象。

左顿笑笑问:“如何?”

莫天悚放开手,将剩下的冷香丸全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也笑笑道:“无妨,我这里有药,大师服下再活个七八十年都没问题。”

左顿看都没看一眼他的药,摇头微笑道:“灵药能治病,难道还能治命吗?孩子,你太心急,再诊诊。”

莫天悚甚是疑惑,但还是又摸上左顿脉口,脉细软而浮,轻按可触,重按则无,却是“濡脉”,主亡血阴伤,湿邪滞留。但比刚才的“屋漏脉”还是好不少,灵效的冷香丸绝对能治,信心大增,朝左顿笑一笑道:“大师,你就试试我的药嘛!”

左顿又摇摇头,笑道:“你还是太心急。”

莫天悚愕然,再一次摸上左顿脉口,这次脉象和缓有力、从容有节、不快不慢,却是无病的“平脉”。莫天悚愕然,不肯轻易放开左顿,用心体察,不料久持索然,脉又隐没不见。莫天悚大急,放开左顿,哀求道:“大师,你别玩我好不好?”

左顿笑,拿起桌子上的药瓶还给莫天悚,起身淡淡道:“孩子,别为你无能为力的事情操心。汪达彭措仁波切还在等你,我们走吧。”

莫天悚极为不甘心,气道:“为什么?你试试我的药不行吗?最少吃一颗,没坏处的!”倒一颗出来,硬塞在左顿的手里。

左顿看看药丸,笑着问:“这是不是大名鼎鼎的冷香丸?这么珍贵的灵药,浪费了多不好。”又想还给莫天悚。

莫天悚气得要吐血,忍不住咆哮起来:“你是不是不吃?你不吃我就全部倒进粪坑里!告诉你,天底下就只有这几颗了,而且再也没有办法配制出来。”

左顿叹气,也拿莫天悚没办法,终于还是将冷香丸放进嘴巴中,却转身在一个柜子中也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莫天悚:“这些甘露丸你收下吧!虽然比不得冷香丸,危急的时候也有奇效。”

莫天悚愕然道:“你有好药,为何自己不吃?”

左顿摇摇头,缓缓道:“灵药只能治病,不能治命。”

莫天悚对冷香丸极具信心,虽然没看出左顿有何病症,反正左顿是吃了好药,放心不少,便又财迷起来,拿着药瓶问:“甘露丸的配方你有没有?”

左顿忍俊不禁,大笑道:“你又想像归一丹那样拿去卖?方子我倒是有,也可以给你,但是要收集齐方子中的药物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努力了几十年,也不过就配出一剂,制成几十颗而已,这两年用掉一些,剩下的可都给你了。”

莫天悚甚是窘迫,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出门以后向山已经把挟翼牵到桑披寺门口,凌辰和十八卫以及左顿手下的喇嘛在那里等着他们了。忙一起上马,下山一阵飞驰来到罗布寺。

罗布寺比上次莫天悚来还要热闹,远远的便看见络绎不绝的人群。左顿在山脚下即下马,将马匹留给凌辰照料,带领一大群喇嘛和莫天悚一个人朝山上走去。

罗布寺里面更是人山人海,莫天悚原本对红教灌顶法王一点好印象也没有,可看见外面虔诚的教民,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到一股肃穆庄严的氛围,油腔滑调的样子也收敛起来。左顿好笑,领着他走进一个毫不起眼的偏殿中。一个喇嘛早在里面等候了,见到左顿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仁波切,这位就是三爷莫天悚吗?法王在里面,请跟我来。”

左顿介绍说此人叫做白玛,是汪达彭措的巴涅(总务管家)。莫天悚对于出家人还有管家感觉怪怪的,但不敢丝毫表露出来,客客气气合什施礼。跟在白玛后面朝里走,不想左顿竟然不跟上来。莫天悚心里有些打鼓,回头朝左顿看去。左顿笑着摇头,对他挥挥手。

莫天悚只好独自跟在白玛后面,总觉很是紧张又彷徨无措,吊在半空中一样。走几步自己都觉得好笑,上次见皇上,他也紧张害怕,但始终很镇静。汪达彭措是法王不错,但也不过就是藏区无数土司当中一个比较大的土司,辖地也就一个县,现在半个云南省都是他的,手下几万人,似乎用不着怕一个土司吧?胡思乱想中终于镇静下来,跟在白玛的后面走进一个明亮的房间中。和左顿的房间比,这里更像一个寻常人的居所,满眼都是金碧辉煌,挂着不少艳丽的唐卡。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坐在蒲团上。

白玛施礼以后就退了出去。莫天悚依照规矩来到汪达彭措的面前坐下,把手里早准备好的哈达递上去。汪达彭措将哈达戴在莫天悚的脖子上,打个结,念几句莫天悚听不懂的经文,伸手手放进净瓶中蘸点水撒在莫天悚的额头上,摸顶赐福完毕。可以保佑平安,带来好运。莫天悚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比起左顿的灌顶似乎差不少,忽然想起他忘记问左顿这时候需不需要道谢,想到礼多人不怪,便笑嘻嘻地道:“谢谢!”

汪达彭措微笑道:“不谢!三爷,叫你天悚可以吗?”

莫天悚愣一下,汪达彭措似乎比左顿还平易近人?不妨也套套近乎,忙道:“当然可以。我叫你阿尼行不行?阿尼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汪达彭措也愣一下,莞尔道:“没大事。爷孙俩拉拉家常。”

爷孙?他倒是也敢顺竿子往上爬!外面那么多人希望能见见法王,他有空拉家常?莫天悚气鼓鼓地瞪眼。汪达彭措笑。莫天悚想想也好笑,放声大笑起来,一下子和汪达彭措拉进距离,没那么拘束了。

汪达彭措微笑道:“听说杂谷之围是你解开的?而且皆大欢喜,一命未伤。”

莫天悚道:“过去的事情没必要提。阿尼找我究竟什么事情?”

汪达彭措道:“左顿仁波切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去转经。我一时不能决定,所以想见见你。”

莫天悚愕然,左顿究竟是什么意思?

汪达彭措道:“虔诚的人转经途中能遇见很多瑞相,比如彩虹等等。修罗青莲应妖气而生,妖气散了,修罗青莲便该枯死。”

到此莫天悚才明白,彩虹是瑞相,修罗青莲就是凶相,所有人都认为修罗青莲和梅翩然有关,不满意左顿,就连左顿自己都在怀疑。左顿最开始肯定没打算放过梅翩然,才叫他去转经,是想向他解释杀梅翩然的原因;后来修罗青莲果然没有枯萎,左顿总是催促他来此,大约是希望他想办法解决修罗青莲。想起今天雪山上那轮神奇的彩虹,莫天悚没办法指责藏人是胡说,有气无力地问:“那除了妖气以外,修罗青莲就不可能因为别的原因长出来?”

汪达彭措道:“天地有变,总有一些大凶兆,可惜世人不懂。‘琼崖’何尝不是凶兆?”

莫天悚愕然,仔细打量一下汪达彭措,头发已经全白了,年纪很大,宽额深目配上慈祥的微笑,的确是悲天悯人的活佛,迟疑道:“慈悲为佛道之根本。杀生之上无余罪,十不善中邪见重。也许一切都是狩猎造成的?”

汪达彭措道:“若二爷果能除去修罗青莲,可作如是说。”

莫天悚抓抓头,迷惑地道:“修罗青莲很难除去吗?乌昙跋罗花好像随便就能烧掉,不过就是一棵草而已。”

汪达彭措合什道:“佛法慈悲,有缘便能得见,伤己不伤人;魔道凶顽,靠近都难。修罗青莲能放出毒雾,一般人遇见就会中毒,如坠冰窟,手足僵硬,举步都艰难,最终会被修罗青莲捕获,化成一滩脓血。”

莫天悚失声道:“你是说修罗青莲要吃人?”

汪达彭措点点头道:“只有服食过乌昙跋罗花,火气健旺之人,或者发动本身拙火的人才能靠近修罗青莲。”

莫天悚忍不住嚷道:“桃子就吃过乌昙跋罗啊!”

汪达彭措轻声道:“但是他也吃过太多‘解药’!你给他配药一定是想帮他,可是心魔始终要用心去解开,就像左顿仁波切教你念的那八字真言。”莫桃没提过“解药”的来历,左顿显然是误会了,加持金刚咒就是为消除“解药”的危害,但莫桃没办法配合,左顿才想到拙火定,可惜莫桃还是没办法配合。

莫天悚瞠目结舌看着汪达彭措,做声不得,脑袋中一团浆糊,难道是林冰雁在害莫桃?这实在太可怕了!从前薛牧野就说过解药不能吃,但莫桃吃了药也还好好的,解药究竟有什么危害?

汪达彭措笑一笑,轻声道:“左顿仁波切怕我不答应,准备自己示寂,乃是佛祖割肉饲鹰之举。鄙虽不才,亦佛门弟子,好奇三爷何以让他牵挂至此,遂请三爷过来。”

莫天悚懵了,翻身跪下,急道:“法王,你们之间的争斗我不懂,但是左顿真的是好人,你要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的……”说一半才觉得他有点文不对题,改口道,“不是,我们不用你陪着去转经……”又想莫桃始终没练成拙火定,汪达彭措不去,不是没办法得到修罗青莲?再次改口道,“不是,你要什么……”发觉怎么都不好办,最后哀求道,“你放过左顿好不好?”

汪达彭措拉起莫天悚,缓缓道:“天悚,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付他,你们都误会我了。汉地佛教有俱舍、天台、华严、净土、禅宗等等宗派,藏地也有红教、黄教、花教、白教、黑教等等宗派。何人偏执自宗派,轻易诽谤诸他宗,罪障之中最深重,彼人不得诸果德,死后堕狱感痛苦,此乃等同无间罪。”

莫天悚愕然,皱眉道:“无间罪?这也太严重了吧?你不是在唱高调吧?”

汪达彭措失笑:“你何能狡猾若此,又何能率性若此?”

莫天悚甚是尴尬,抓头道:“我被你们弄胡涂了嘛!老实说,阿尼法王,光是说善恶我不太习惯。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左顿大师担心你不答应,总归是有他的理由。太深的我不明白,‘琼崖’反正得解决,你说是不是?打猎杀生总归是件不怎么好的事情,但是完全禁止打猎又是不现实的。左顿的意思是把太子雪山划为禁地,禁止狩猎,但是其他的高山可以打猎。你觉得可以吗?至于其他问题,我看左顿也没有和你争田产什么的,他们家里也就有几头牦牛几亩地,你似乎没必要和他计较其他事吧?”

汪达彭措哑然失笑,沉吟道:“天悚,你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我们两个做做生意?”

莫天悚瞪大眼睛,原来法王是眼热他的弟子了?不过这样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雪域高原就是神奇,“佛”是“活”的,不是座在神龛上的泥胎木塑!莫天悚心花怒放,跳起来热烈地一把抱住汪达彭措,大喜若狂,嚷道:“你早说啊!法王就是比活佛英明!”

汪达彭措受不了他的亲热,急忙推开他,道:“坐好说话,坐好说话。”丹增强桑不仅仅是罗布寺堪布,还是本地的头人,实力渐增以后,有点不把汪达彭措放在眼里。汪达彭措对他也不甚满意,却不好直接去对付自己的弟子。而且汪达彭措年事渐高,也需要为后代法王扫清障碍。这次过来也是早听说莫天悚神通广大,生意遍天下,且是汉人,永远也不可能影响到他在藏人中的地位,有意借莫天悚来削减丹增强桑的实力,顺便也遏制一下莫天悚和左顿越来越深厚的交情,免得左顿借莫天悚之势发展。乃是从政权上考虑得更多,类似皇上削藩和和亲之举。与莫天悚联合做生意更多的乃是投其所好,因莫天悚在四川和云南的势力实在太强了!

他昨天和左顿长谈一天,已经大略了解到左顿不是一个争权夺利的人,也知道莫天悚对政权没兴趣,就只对银子有兴趣,才会说不能轻易诽谤他宗一类的话,其实他留下左顿更多的也是为牵制丹增强桑。左顿不谙政治,只知道丹增强桑总排挤他,担心莫天悚的到来打破目前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状态,在本地引起战火,看见汪达彭措来了就更是担心。黄教在本地刚刚起步,无力与红教抗衡,左顿不得已才有示寂之意,主要是表示退缩,保护桑披寺僧众,也保护黄教信徒。他并未明白汪达彭措来这里的真正用意,莫天悚一个外人还更是无法了解。

坐好之后自然是什么都好说。生意经一打开,莫天悚不知疲倦,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从近期操作到远景规划,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汪达彭措也听得入迷,这时候才觉得和莫天悚合伙做生意可能很赚钱,比开始热心多了。

不觉天色已暗,夜色渐浓。白玛在外面敲门。汪达彭措邀请莫天悚一起用晚餐。莫天悚跳起来,急道:“我得出去和左顿大师说一声,免得他胡思乱想。”急急忙忙地告辞了。

出来左顿倒是没有等得不耐烦,可凌辰已经找白玛闹过好几次了。见到莫天悚洋洋得意,满面红光,两人都放下一块大石头。

回去的路上莫天悚和左顿并辔而行,忍不住埋怨他一通,甚是心疼白白浪费一颗灵药,但对左顿能随意改变脉搏的功夫好生佩服。左顿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局,有点云里雾里的,只想自己在这些方面终究是差不少。莫天悚说他,他也不还嘴,只是询问‘琼崖’的事情怎么解决好。莫天悚想到自己被左顿瞒了半天,还是有气,也故意卖关子就是不告诉左顿。左顿倒也拿他没办法。

齐绒村渐近。左顿吃过冷香丸,精神好得很,知道薛牧野的作息时间,邀请莫天悚去白塔坐坐,却又钩起莫天悚的伤心事来。情绪一下子冷落下去,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道:“不早了,我上午爬山爬累了,想回去睡觉,明天再去白塔。对了,要是桃子修习拙火定实在不行,你就让他回来吧。法王已经答应陪我们去转经,只是要你也一起去而已。”其实要汪达彭措和左顿一起去转经是莫天悚的意思,借此做个姿态给周围人看,压压丹增强桑的气焰,调和红教和黄教的矛盾。汪达彭措本来还不同意,莫天悚费不少唇舌才说服他。

左顿其实甚是精明,看莫天悚一眼就把转经的事情猜出大概,却不说破,笑着点头答应,只是疑惑不知道昨夜莫天悚究竟听到什么,以至于情绪如此沮丧。回去以后就来到白塔。只有薛牧野在,莫桃下山去等莫天悚了。薛牧野在这种地方一向小心翼翼,循规蹈矩,但是他极维护莫桃,又一点也不知道左顿的用意何在,左顿问他,他却不肯说实话。左顿费半天唇舌,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

没多久莫桃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他就被莫天悚冷嘲热讽不断气地训斥一通,根本一点开口的机会,就被轰出来。莫桃连细君公主之事没能说出来。当然,莫天悚一句也没提梅翩然,口口声声只是说莫桃辜负左顿的期望,没用心此类。但是莫桃还是感觉到隔阂,换以前,他多半又得和莫天悚打一场,可他正内疚,不好意思打架,只好蔫头蔫脑地回到白塔中。看见左顿也没精神说话。子夜早过,左顿尽管奇怪,也只有先休息。

莫天悚见到莫桃,满肚子的怒火都被钩起来,实际是非常想和莫桃打一架,才一点也不客气地数落一通,然莫桃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莫桃走后他的情绪还是平静不下来,在屋子里转两圈,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睡觉是指望不上的,练功也没心情。又想起卓玛来,倒要做给莫桃看看。

开门走出去,下楼来到卓玛的房门外,手都举起来了,才想起房间不够,和戎来了以后是和卓玛住一个房间的,看见始终不太好。暗自叹息,正要转身回去。不料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卓玛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看见莫天悚吓一大跳,脸色大变,失声尖叫起来!

莫天悚也非常诧异,愕然道:“卓玛,三更半夜的,你要出去?”

卓玛拍着心口道:“三爷,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快来看看和戎吧!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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