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断肠
作者:纪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019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断肠 程荣武走过来,拿起绷带帮曹蒙包扎。

曹蒙大吼道:“滚,没出息的东西!人家莫天悚什么都会,你就只会吃干饭!”

程荣武脸色难看之极,恨不得一剑刺穿这糟老头的肚脐,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是雪笠给的,只能选择在沉默中忍耐。

莫天悚若是知道程荣武的想法肯定高兴,可惜他不知道。回到前面的书桌后,看着桌子上一大堆色彩斑斓的玉片,又开始幻想这些东西该雕琢成什么才值钱。拿起这块看看放下,又拿起拿块看看再放下,每一块都是如此精美,让人越看越喜欢,可惜不是他自己的。不过他若是破解了《天书》,孟绿萝应该不会太小气吧?

又拿起《天书》翻一翻,随便打开一页,喝一口茶水喷上去,不出所料任何变化都没有。再叫侍役拿来一根蜡烛点燃,烤一烤,不出所料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莫天悚泄气地又将《天书》丢下,暗忖烟熏火燎水淹土埋若是有用,也不用等到他来了。再一次拿起玉片欣赏,还是这东西看着比较顺眼!

侍役过来施礼道:“三爷,你什么时候用饭?”

莫天悚放下玉片道:“到中午了吗?今天的时间过得好快!”起身跟着侍役朝外走去。

刚刚跨出门槛,程荣武从后面追出来,惶急地叫道:“三爷请留步!”

莫天悚回头灿烂地笑道:“老头子又昏厥了?不用慌张,告诉他咬咬牙,只要再昏个三次五次七次八次的,就永远也不会受苦了!”

程荣武拉住莫天悚的衣袖,哀求道:“你真不能想点办法?”

莫天悚冷哼一声,推开程荣武:“别耽误我吃饭!吃过饭我还得去看小姨妈呢!”

雪笠也从后面追出来,紧咬嘴唇道:“天悚,我答应你!”

莫天悚顿时又变得眉开眼笑的,掉头朝回走,笑嘻嘻道:“早这样多好!我这人最能吃亏,没点效果给你们看,小亲亲终究觉得委屈。去取一套银针过来。”

雪笠急忙对一个侍卫道:“听见没有,去取一套银针来!”又可怜兮兮问,“要不要一些药物,先准备着,别一会儿来不及。”

莫天悚淡然道:“药有什么用?你老爹若能吃东西,你会来找我吗?”雪笠尴尬地点点头,退到旁边。

侍役跟过来问:“三爷,你不用饭了?”

莫天悚道:“让他们送到含凉斋来!”

侍役迟疑道:“这个……”

雪笠急道:“就按三爷的吩咐去做!”

莫天悚大乐,伸手在雪笠脸蛋上摸一把:“小亲亲果然很会做!”

再次来到东厢,曹蒙确实是昏厥了。雪笠中午过来察看,听程荣武一说急坏了,才不管不顾地答应莫天悚。过得片刻,侍卫取来银针。莫天悚三针扎下,曹蒙醒过来。一看就明白了,瞪眼道:“雪笠,不可答应他!”

雪笠苦笑道:“爹,我比你了解三爷,不答应他的条件,他是不会出手的。”

曹蒙道:“那也不可答应!扶我回家去!”正要动,愕然发现左边身子也没知觉了,怒道:“莫天悚,你动了什么手脚!”

莫天悚淡淡道:“是你太急了,老爷子!针还没取下来呢!你们慢慢商量,我到前面去吃饭。吃过饭才能取针。”将剩下的银针放在桌子上,走出去。

侍役已经将饭菜送来。和往常一样,四菜一汤一壶酒一碗饭,不算丰盛,可很精致。莫天悚并不嗜酒,不过今天实在该庆贺庆贺,于是自己斟一杯酒,吃得津津有味的。刚放下酒杯拿起饭碗,雪笠从后面冲出来,惊慌失措道:“三爷,你快去看看,我爹他怎么了,疼得浑身冒汗!”

莫天悚笑笑,继续不紧不慢吃东西:“是你想替他取出银针吧?原先他的身子有没有感觉?知道疼就对了!”

雪笠一愣,急道:“不是我,是元宰过来想取下银针!求你去看看,我爹疼得受不了了!”

莫天悚对曹横的出现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举举手,没出声,继续埋头吃饭。

雪笠紧紧咬咬牙:“好,我给你解开!”

莫天悚猛然沉下脸,冷冷道:“桌子上现成无坚不摧的幽煌剑!我用你解开?”

曹横也从后面走出来,淡淡道:“天悚,你先救人,我教你如意绦的结法!”

莫天悚满意地笑道:“还是龙王爽快!”放下碗筷来到后面,又扎四枚银针下去。曹蒙当即缓过气来,瞪眼看着莫天悚眼里全是恐惧。莫天悚笑嘻嘻道:“都告诉你银针不能立刻取下,得等我吃完饭。这次也要留针半个时辰。你们再自己乱动,出问题可别找我!”

曹横皱眉道:“我这就教你如意绦!”

莫天悚此刻一点也不着急了,淡淡道:“龙王知道我脾胃不壮,吃饭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扰,等我吃完饭以后再说。”随手把剩下的银针都装进怀里。

程荣武道:“你的条件不包括把这套针也给你!”

雪笠急忙拉他一把,赔笑道:“治病的东西,没关系!”

莫天悚冲程荣武洋洋得意笑笑,转身回到前面去。曹横立刻跟出来,非常有耐心地等莫天悚吃完饭,就开始传授他如意绦。

有天罗结作为基础,如意绦变得很是简单,莫天悚一会儿就学会了,却并不解开手足上的绳索。去后面替草蒙取下银针也收进怀里,再留下一个方子,才离开含凉斋。

到达大明宫的时候比平时迟,侍女告诉他,孟绿萝正在午睡。莫天悚不禁皱眉,暗忖孟绿萝要再年轻个二三十岁还差不多。可惜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走进去。

孟绿萝其实并没有睡觉,披着一件红色的半透明纱衣,慵懒地半靠在垫得高高的枕头上,手里拿着一支鲜红的珊瑚正在把玩,见莫天悚进来,拍拍床沿笑着道:“过来坐近一点!曹蒙好些了吗?”

莫天悚笑笑:“好多了,不过痊愈还得过一段时间。”拖了一张凳子,离床至少有两尺坐下来。抬头打量,别看孟绿萝年纪不小,毕竟是妖精不显老,“发为沈酣从委枕,脸缘微笑暂生涡。”竟然也十分悦目。

孟绿萝不悦地道:“坐那样远,你怕我吃了你是怎么的?”

莫天悚嬉皮笑脸道:“不是!我是怕弄坏你的凉席。象牙做成的凉席在皇宫里我都没见过,万一伤了一片,把我剁碎了也赔不起!”

孟绿萝放下珊瑚坐起来伸出手腕让莫天悚把脉,啐道:“你哪里来的如此多废话!你肯出手救曹蒙,得到什么好处?”

莫天悚低头不好意思地道:“也没有太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如意绦而已。其实我明白小姨妈捆着我只不过是想更好的留下我而已,完全是因为主人乐善好客。但是雪笠说她没有报答我的地方,又说我反正也没有武功了,不捆如意绦也没关系,想给我解开。我想他们都是小姨妈的下属,没问过小姨妈就解开如意绦不好,所以还留着。”

孟绿萝蹙眉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也该放了你!”

莫天悚急忙摆手道:“我对天发誓,真没有!不过是雪笠希望我好好看看她爹,说她对我比小姨妈对我更好。其实雪笠就是气不过我和翩然在一起,想拉拢我。我若是被她拉拢,翩然一个月后回来怎么交代。只是龙王奇怪得很,居然站在雪笠一边。真把我搞糊涂了!”

孟绿萝脸色越来越难看,怒道:“天悚,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中你的反间计!”

莫天悚嘻嘻一笑:“小姨妈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中我如此粗浅的计策,幸好我根本就没用什么反间计,压根就没听雪笠的,还留着如意绦,不然挡不住小姨妈的暗夜破!是不是,年轻美丽的小姨妈?”

孟绿萝更气,冷冷岔开道:“我的毒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彻底驱除?”

莫天悚道:“我也想快,自己也能轻松一些。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种事情是急不出来的!小姨妈,我需要一味新鲜的草药,想去荠苨坪一趟,你看让谁陪我去?”

孟绿萝盯着莫天悚看半天,缓缓道:“就让溪崖带你去吧!听说你把装《天书》的锦盒拆了,找到什么秘密没有?”

莫天悚站起身,嬉皮笑脸道:“找着一个小秘密。我可算是知道飞翼宫有多富有了,锦盒的衬里居然是价值连城的绝佳玉片!哇!玵黄、玵青、纯漆黑、鹦哥羽、鸡骨白,还有血沁,我真的大开眼界!怪不得文家的老祖宗个个都弃榴园如敝屣,来了飞翼宫就不愿意回去。老实说,我也不想离开了!能拥有这样一片美玉,让我干什么都行!”

孟绿萝又听得直皱眉:“你若是破解出《天书》,就把那六片美玉都给你如何!”

莫天悚大喜,眉飞色舞道:“如此就多谢小姨妈!小姨妈,荠苨坪路不近,没事情的话我就去找欧溪崖了!”转身走出去。

孟绿萝盯着他的背影迷惑地喃喃自语:“这小滑头究竟在搞什么?”

欧溪崖刚听莫天悚说要去荠苨坪就微微皱眉,轻声道:“三爷,荠苨坪上所有的药库里都有,荠苨坪上没有的药库里也有。”

莫天悚笑道:“我知道,但是炮制方法不同,药效也不同。我需要用一种特别方法炮制出来的药物。”

欧溪崖略微沉吟,点头道:“那好吧。你动作尽量快一点,林姑娘在琲瓃小筑等你,有非常重要的东西给你。”

莫天悚心里微微诧异,面上丝毫不在乎一样,笑嘻嘻地点头答应。骑马去荠苨坪不够快,因此欧溪崖直接带莫天悚飞起来。莫天悚非常惊讶地发现欧溪崖的翅膀居然是赤黄色的,布满黑色的绚丽花纹,绝对不是水青凤尾。

欧溪崖似乎知道莫天悚的惊奇,降落后淡淡道:“用不着惊奇,卓玛可以是一只鹰,我自然也可以是蛱蝶!”

莫天悚很久没有想起过卓玛了,一听到她的名字又觉伤心,低着头一个人走了。欧溪崖也不去追他,自去屋子里找琴娘闲话不提。

娜孜拉听说莫天悚来了,又像平时一样去看他。莫天悚忙问欧溪崖的情况,娜孜拉道:“这不希奇。听命谷里本来就住着不少在其他地方住不下去的人。听说欧溪崖当年曾被嗤海雅捉住,还是被你爹救了她,带她进的听命谷呢!”

莫天悚一愣,原来欧溪崖就是当年玉面修罗带进听命谷的那只蛱蝶。忽然记起昨夜梅翩然听翡羽提到玉面修罗教鹦鹉的梅花诗时不自然的神情,“溪山深处苍崖下”,诗句里正好嵌有“溪”字和“崖”字,又是玉面修罗特意教鹦鹉说的。心中一动,难道当初玉面修罗的布置和欧溪崖有关?难道刚刚欧溪崖说的重要东西就是玉面修罗留下的东西?但是欧溪崖是在玉面修罗走后才当上冰丝,成为溪崖的,似乎玉面修罗没理由先就教鹦鹉一首带着“溪”和“崖”字的诗。而且把这首诗和欧溪崖联系起来也有点勉强。除非事情真和欧溪崖有关系,不过玉面修罗并没有留下线索,可梅翩然做贼心虚,将两者强拉在一起。莫天悚越想越觉得对,顿时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回到琲瓃小筑。

娜孜拉看他一下子不出声了,忙叫:“三爷!”

莫天悚想起他今天来荠苨坪的主要目的,压低声音问:“你还和阿曼有联系吗?”

娜孜拉很是吃惊地道:“现在不比从前,你还想见阿曼?”莫天悚愕然道:“现在怎么不比从前了?”娜孜拉神色微变,四周看看,低头黯然道:“现在翩然走了!翩然说的其实也对。我怕我给阿曼带来麻烦。不过我每次带出去的茏丝子都不见了,应该是阿曼取走了!”

莫天悚道:“我想见阿曼一面,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

娜孜拉问:“三爷,你见阿曼干嘛?”

莫天悚笑笑:“翩然走了,我很寂寞,想见见老朋友。”

娜孜拉犹豫片刻,理解地道:“我也好久没有阿曼的消息,也很想见见他问问他的近况。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安排。”

采集好需要的药物,再回到宫里煎好给孟绿萝送去,时间已经不早了。莫天悚离开后路上赶得很急,但是到竹林的时候还是下马钻进去。上次的那条壁虎被他捣碎点在林冰雁手臂上以后,他又找来一条壁虎养着,没喂朱砂,就为好玩。孟绿萝看他头一年“老老实实”的,想他一个人住着寂寞,也没干涉他。

莫天悚钻进竹林,熟门熟路停在一棵粗壮的竹子前,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人以后,蹲下来,揭去一块竹子皮,从竹筒里掏出一把草药和他刚才在荠苨坪得到的混合在一起,收起来离开了竹林。

刚刚回到琲瓃小筑就看见林冰雁,兴奋地大声道:“林姑娘,听说你有东西给我?在哪里?快拿给我看!”林冰雁指指他的房间,轻轻叹息,没出声。

莫天悚急匆匆跑进房间里,桌子上一个华丽的锦盒,锦缎上的图案乃是熟悉的采桑图。莫天悚一下子想起《氓》对女人的告诫,“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心里是那样不祥,坐下后拿着锦盒感觉很沉,久久不敢打开。

林冰雁倚着门框,远远看着莫天悚,默默无语。翡羽端茶进来,轻声道:“三爷,我以前错怪你和梅左翼!”福一福,退到门口,将林冰雁拉出去,带上房门。

锦盒变得越加沉重坠手。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轻轻拨出销子,缓缓掀开盒盖。里面是大红色的羽纱衬里,红艳夺目。最上面是......一块沾满乌斑的折叠在一起白色素绢。莫天悚一眼看出素绢上的是血迹,忽然想起上午曹横的话,一颗心紧缩在一起,迫不及待得拿起来,发现素绢里还包着一样东西。急急忙忙打开,竟然是一个鼻尖。素绢上一行血字:“花容月貌为君留!”

莫天悚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身经百战,看见过的残肢断体何其多?鼻尖很小,莫天悚却还是被深深震撼,当真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过半天才勉强平静下来,再看锦盒里的东西,竟然都是他的东西:一个护腕,装飞针的那个;一支蟠龙宝剑银簪子,龙爪依然一扳就开,龙嘴里含的珠子也是一拉就出来,连着一根细细的丝线,龙眼珠还是一按就弹一枚钢针出来;一条宽腰带,腰带上的药瓶还留着一半。莫天悚急忙检查,里面的药物居然好好的,按照莫天悚的习惯包裹在防水的油纸里面,可惜没有一种是毒药,都是上好的伤药,有归一丹,有甘露丸,这显然是梅翩然又装进去的药;一个装满飞针的鹿皮针囊;最下面是一把匕首,正是他从前插在靴筒里的那一把,应该在雪笠手里的。盒子的最下面是一张浅青谢公笺。笺上一只笑嘻嘻的小乌龟背上驮着一副对联:“弓虽强,石更硬,若非李广难没羽;口少吵,心亦恋,不必屈子亦离骚!”这副对联也应该在雪笠手里才是。原来梅翩然一直就在准备,一直就在收集!

莫天悚漏*点难抑,咬破指尖,在素绢后面续写道:“枕上余香,帕上余血,断肠销魂滋味,只从梦里尝!”写完还更不能平静,又想起文沛清的那首小诗。几下子将锦盒里的东西收好藏起来,出房间拿来笔墨,挥毫泼墨,写成一张条幅:“卧薪十年磨一剑,暗夜难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纵恩仇,舞尽沧桑梦也残!”文沛清写的那幅《氓》一直被他收藏在革囊中,和他的其他东西一样掉进听命湖,想来已经泡坏了,这一幅字却也不输给那一幅。莫天悚丢了毛笔,淡淡道:“翡羽,帮我拿去找人装裱,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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