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妤刚好下车，目睹了这一幕，吃惊地看着，说不出话来，一颗心扑腾扑腾像要跳出来。

周明浩从驾驶席上出来，也只得尖叫一声：“妈！”便向那车子跑去。

可那辆黑色的奔驰已经飞也似的离开了，只剩下地上一滩猩红的血迹。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快得让人反映不过来。地上躺着的，是早已昏迷过去的晏菲。

周明浩跑过去，一把抱起晏菲，心痛地喊道：“妈，你快醒醒！”

陈思妤这时也回过神来，急匆匆跑向对面，扶起仍然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周峻峰，“啪”地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到了周峻峰脸上。

“峰儿，妈妈说了多少次，走路要看车子，你到底听见了没有？！”看见周明浩那惊惧的样子，她后怕极了，气愤得脸色都有些变形。

周福天脚步沉重地走过来，责备道：“浩浩，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你妈去手术楼。”周明浩抱着晏菲，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手术大楼。几米开外，乔老太太一把掩住了露露的眼睛，不敢让她看到这一幕，心中却是兀自心惊不已。

陈思妤恶狠狠地盯着周峻峰，怒急攻心，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福天叹了口气，转身朝陈思妤道：“思妤，别怪峰儿了，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周峻峰傻呆呆地看着陈思妤，妈妈从来没有打过她。但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只是咬牙一声不吭。

一切发生得这样快，陈思妤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明浩，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晏菲。抱起周峻峰，与周福天两人一起向手术大楼走去，待他们赶到时，晏菲早已被送进了手术室，周明浩正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乔老太太也牵着露露的手过来了，她们站在走廊里，呆呆地望着手术室上的红灯，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直到四个小时以后，一名医生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周明浩忙拉住他，问道：“医生，我妈妈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看了他一眼，道：“你是病人家属？”

“我是他儿子。”周明浩的话音里有些颤抖。从小到大，妈妈是最宠爱他的人，爸爸经常在外，偶尔在家也是铁青着脸，只有妈妈才能让他感到些许家的温暖。可是这两年，他却为了思妤，做了那么多伤害妈妈的事情。只因为一直以为，妈妈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疼爱自己的人，无论自己做什么，她都会原谅自己。直到这一刻，面临着失去，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失去妈妈。

幸好，那医生只是淡淡地说：“病人现在性命无碍，手术很成功。不过，一会你们得准备签字，病人需要截肢，否则，极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什么？”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周明浩愤怒地抓住医生的衣服，咆哮道：“你在胡说什么？要截肢，你还说这叫手术成功？”

其他几名医生护士纷纷从手术房出来，见状一名护士上前，拉开了牵扯的二人，耐心地对周明浩解释道：“主治医生经过了四个小时的抢救，才保住了你妈妈的生命。他现在需要休息，今天下午，我们会安排给你妈妈做截肢手术。因为车祸碾碎了她的两只腿骨，头部也有重创，伤到了大脑的记忆血块。若是不做手术，你妈妈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你自己选择吧。”

周明浩颓然松开护士，看着手术房，喃喃念道：“妈，妈！你要撑住！”忽地又转身寻找周福天的影子，仓惶道：“爸爸，爸爸，该怎么办？怎么办？妈妈一定不愿意截肢，可是我不想让她成为没有知觉的植物人……”

陈思妤心酸不已，她看见周明浩双眼赤红，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周明好了。不由想起自己妈妈离世时的情形。若说妈妈的离世是在所难免，虽然送她去医院接受化疗，但自己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那么像这样毫无预兆的飞来横祸，浩浩一定很难承受吧？她抱着周峻峰走上前去，哽咽道：“浩浩，别这样，不是下午签字么？还有时间，你别急，好好想一想……”

“你让我想什么？”周明浩忽然扭过头，脖子上青筋毕露，吼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你教育好了峰儿，峰儿怎么会走路不看车子？如果不是为了救峰儿，我妈又怎么会躺在里面？”他一手指着手术房的大门，表情狰狞恐怖。

陈思妤从没见过这样的周明浩，他也从来没有像这样跟自己发脾气过。而怀中的周峻峰自然也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露露挣脱开乔老太太的手，蹒跚着跑过来，摇晃着周明浩的手，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你不要生妈妈的气了，也不要骂妈妈了，好不好？是露露不乖，是露露吵着要看奶奶，都是露露的错，爸爸，你别骂妈妈了，呜哇……”说着，小丫头嘴巴一瞥，竟也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手术房外的走廊上哭声震天。

陈思妤心酸地弯腰，搂紧了露露，低声道：“露露，爸爸现在心情不好，我们先离开，让他一个人静一会儿，好吗？”声音哽咽，眼圈早已通红。

露露点头，乖巧地勾着陈思妤的小手指，陈思妤左手抱着啼哭不止的周峻峰，右手牵着露露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周明浩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待思妤，可是，不这样发泄，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乔老太太站了一会儿，上前来安慰了周福天几句，便也离开了。

走廊里，只剩下周明浩父子。

良久，周福天才开口道：“明浩，你刚才不该跟思妤发火。她也很自责，发生了这种事，谁也不想的，你怎么能怪她？”

周明浩埋头抽着雪茄，耷拉着脑袋道：“我也知道，我心里烦的很，不知道为什么就冲口而出了。我相信她不会怪我的。现在别说她了，妈怎么办？”

周福天望了望手术房的大门，沉稳地吐出三个字：“做手术。”

周明浩沉默着，想来，也只能如此了。捻熄了手中的烟头，他站起身来，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