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四一
作者:樱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18

仆妇虽有不服也免不得冒出了几句尖酸话儿子以反驳但爽落理据并重恩威并用直压得一个泼辣悍妇也不得不乖态顺从照话听命。

如此干净利落的行事手法也难怪会成了太妃跟前的第一红人。

而第一红人抬眼咋见了前方的樊隐岳时虽稍显诧异却不一时即挂上得体笑容袅袅行“樊先生听说您又一回医到病除。”

“言过其实了至少还须个三五日乌小公子方能谈到痊愈。”

“但樊先生医好了一大群白胡子大夫医不好的病症是事实樊先生的医术还是令人称道。”

樊隐岳淡哂未语。

爽落美眸一不着痕迹的机警向四边扫了扫迈近了一步道:“樊先生爽落有事相求。”

“嗯?”

“爽落有个远房亲戚生了一身恶疮久治不愈樊先生给开个房子如何?”

“人在何处?”

“他不在城里樊先生开了方子我托人带回去。”

樊隐岳明眸一闪沉吟道:“不见人不搭脉不知病因症状如何开得了方子呢?”

“就请您先给开一个管不管用有没有效都和樊先生无关。不瞒您说他病得很重爽落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在下须翻过医书再定夺。”

“有劳樊先生。”她行了个羲国女子福礼又道“爽落晓得樊先生是一位谦谦君子不喜传弄口舌。但爽落还是多话叮嘱一声这算是爽落的私人请托请您替爽落保守秘密。毕竟爽落一个下人不想让人晓得奴婢没把心思尽用在伺候好主子上。”

“在下明白。”

“如果爽落的亲戚得治必有重谢。”

她福礼告辞樊隐岳凝见她背影赢瘦没有北地女子多有的健实。楚远陌生曾说他一度一心求死对亲姨娘的出现非但没有丝毫感激欢喜尚要极力拒绝所有救助。这并不强

壮的女子究竟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在目睹至亲生不如死时柔颜安慰面对仇敌之际又要作出忠诚恭顺?

“是我叫她把那个贱奴弄走的。先前我不让她救我当然不会求她什么。何况她刚进府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奴婢也不会有恁大本事。现在不同了要她解决一两个奴才是

轻而易举的事。”是夜楚远陌自顾自地谈起了自己的姨娘“她给我安排的这个新奴才受过她的恩惠虽然并不晓得她与我的关系却会按她的嘱咐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没有向她说起我?”

“你要我说么?”

“还不是时候。”

“所以我没有。”

樊隐岳眸中含了笑意“你做得很好。”

“真的?”楚远陌眼瞳立时晶灿生亮。

“那个奴妇走了你的疗程进度可加快一点。从今天起外敷内服同时进行你也须按我教你的每日默念心法口诀。待你这身疮痂掉落我会医治你的右腿。”

“我的腿……”他颤声“还有治?”

“你当年小腿骨折未及时加固医治致使骨骼不能按原状愈合才长成这般形状。”扭曲畸形如蛇缠枯枝。“你若想它恢复如初就须再忍上一场重痛。”

“……什么?”

“将先前断骨之处重新打断从头治疗。”

他面色微变。摔断腿骨虽已是数年前的事但断骨刹那不堪忍的钻心营腑之痛至今尚存记忆。重新打断意味着他须重经一回那样的剧痛……

“若你自觉无法承受我也可以为你医治它只是你要有跛足行走一生的准备。”

“……谁说我不能承受?!”

“那就好。”真是个倔强的娃儿呢……这话谁曾对她说过?

一道白衣仙影从最隐密的心隅翩然而出……

她贝齿细啮内唇咽下翻涌到喉嗓的绵延苦意。

今夜又将无眠。

羲国地处北疆每至冬季冰封大地万物皆没。是以冬季也成为好战的没格族人休战时节。每一场雪铺临地面之际交战双方无论处于何等状态多能形成默契各自退兵休养生息以待年开春再战。自然百人百样纵然是将重诺守信视作人格基本尊严的没格族人也不乏有打破默契趁敌不备出兵突袭之例只不过时至今日凡突袭者能获如意战果的寥寥无几太多失信者都将自己的兵马儿郎送进了酷寒怀抱损折无数。

楚远漠自军前返回亦正因冬时休战惯例。对一位习惯了戎马生涯纵骋疆场者说即使回到华丽府邸也不会安然享受荣华富贵。

与部将谋划开春出兵之策同僚属分析各国动态情资剖谈朝堂暗潮明流阔论天下格局乃以往南院大王在长冬内乐于采用的派遣之道。而今载又额外多了另一项乐事—调教爱子。

“父王您当真要教博儿剑法?”楚博手里已经握了一把木剑却犹不敢置信。

“父王说的话还会有假的么?”

“……太好了太好了父王太好了!”楚博眼内异彩盛放咧唇欢颜。

儿子的喜形于色令楚远漠胸间生气些微疚意自省过往的忽视粗略遂温和笑道:“父王教你剑法让你如此高兴么?父王记得替你请了一位很是不弱的尚回师傅教你剑法。

“可是今日事父王教啊博儿喜欢父王教!父王要教博儿什么剑法?”

“你将尚回师傅教你的剑法舞上一套父王要检视你的程度再定。”

“是!”楚博高应一声举木剑刚要舞耍起突想起今日课程“可是父王……等一下先生会给博儿上课今天是要将大将军霍去病打败匈奴……”

“是么?”楚远漠刀锋般的浓眉一扬“博儿想学?”

“先生讲课讲得很有趣博儿很想知道霍去病是用什么法子打跑了敌人。”楚博觑着父王惦着先生渴望被天神般的父王传授剑法又割舍不去课堂的妙趣横生一时间左右为难蹙着小小眉头苦恼不胜。

楚远漠摸了摸爱子头顶哂道:“你的先生不是还没有到么?先生到了父王就把博儿让给他父王也同博儿一并向先生请教学问如何?”

“……真的可以么?”

他俊颜微沉“父王不喜欢自己的话被怀疑。”

“是博儿以后不敢了!”楚博答得中气十足。

这天樊隐岳捧着讲义到达小王爷书房时除了原的弟子还有一位求教者堂皇在座。

“樊先生为什么要向博儿讲述你们汉人中所谓的英雄事迹?”

“嗯?”授罢课埋整理案上讲义书册的樊隐岳回那个本应在院中指导儿子舞剑的男人正立在门口宽阔的身影似乎要将所有打门外投的光线阻断稳矗如山。“王爷您在和草民说话?”

“除了你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姓樊名先生么?”

姓樊名先生?且将“先生”两字时念得不乏讥诮这位王爷又在吹毛求疵了不是?“王爷认为草民的讲授有所不妥?”

他皱眉眉峰成峦“你总喜欢以反问回答问题么?”

这话她也想问他无奈势比人弱道:“草民若有哪里又惹了王爷心生不快草民在此请罪。”

“一声毫无诚意的请罪能抵消什么?你讲霍去病其人是在暗喻你们汉人中也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莫名其妙。樊隐岳此下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府里已有几个月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了解不再如第一次照面时浮于表面的贫瘠但也所知寥寥。她无从判定他对她的排斥只是因为她是一个汉人且是伶人还是当很疑虑未消?若为前者何不索性驱她出府?若为后者又疑在何处?他这般三番两次似消遣又似挑衅真正目的何在?

“草民想不出今日授课有任何不妥。”她迎着他似乎要入骨三分的眼神淡道。“草民是小王爷的汉学教习教得自然是汉学。昨日讲卫青今日讲霍去病将还会讲到祖荻讲到史上若干典故人物。王爷若不喜小王爷得此知识请下命令禁止草民将遵从行事。”

“本王好奇是每一个做教习先生都像你有这样的利落嘴皮还是本王府的教习先生得天独厚?”他说话间脚步前移高大的身形缓缓欺近无声无息地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本王更好奇你用了什么手段策略让博儿对你俯帖耳?”

她颦眉“王爷……”

下面的话因他突的动作顿止。

他抬手掀去了她顶上的书生帽拔下了束的木簪。

一爿失去束缚的丝流水般泻下墨染般的黑衬着瓷样的白给精致雅秀的五官染上一抹冷艳之色……

她如泓的瞳仁中泛出点点冷光秀白的额心蹙起怫然不悦淡声道:“王爷您这是何意?”

听到他质问之声楚远漠條尔意识到在方才的一个刹那自己竟为眼前的明艳秀色恍惚失神。但她的冷声质问又令他哑然失噱。“在此当口不是该本网逼问你乔装进府居心何在么?樊先生的理直气壮自何处?”

她拿起案上一只管笔在间几经缠绕将一捧秀盘结在头顶再从容道:“草民着男装是位方便行路做事进王府因太妃盛情难却。且草民从没有说自己是男子王爷第一次见面即看出了草民的女儿身份可曾听到草民的辩解否认?”

楚远漠平生头次笑得何谓哑口无言自己竟会被一个女人的浅言浅语回驳得哑口无言真乃咄咄怪事。

“王爷若认为一个女子不足以承担小王爷教习先生的大任尽管解辞草民。”

“为什么不是你自动请辞?”

“草民曾和总管签过契约自动请辞须扣除一月薪俸。”

“钱?”他轻哂“本王还以为樊先生不食人间烟火。”

“谋生糊口焉能不食?”

他唇角恶意上扬“如果本王让你在延定城里谋不到任何一份差使你认为怎样?”

“草民会识趣地转往他处。”

“如果本王让你在整个羲国难谋生存呢?”

“草民只好远离羲国。”

“你认为你到任何一处都能寻得生路?”

“草民但求尽力至于上天给不给生路非草民所能左右。”

“有没有什么事可让你换取脸上这副没有表情的表情?”

她秀唇略掀了掀无语以对。

楚远漠再度失笑:也轮到樊先生哑口无言了不是?“樊先生尽管在府中做下去罢。太妃和博儿都喜欢你本王若把你辞了定要使得家宅不宁了。”

她覆眉未谢未辞。

微聚金芒的豹眸斜睨过去他似笑非笑“再说将一个有着花容月貌的女子逼到绝路本王岂不是要担了暴殄天物的罪名?想想有点舍不得呢。”

楚远漠对她生了兴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在那个男人别有意味的凝觑中樊隐岳走出书房心头闪过此念。

是罢?虽无从参考自觉相去不远。

若当如此她并不欣喜。因那个可能不在她计划之中。

踏上复仇这条路之始她便将身为女子的所有幸福资格尽作抛弃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般的试炼。是以纵然有千般谋划也从不曾想以自身饲敌。尽管那可能是一条最便捷最省力最易到达目标的路。

从到达延定城那日起她屡次夜探南院大王府也在延定城百姓口中听透了南院大王的强悍名声。她刻意进戏院务工并崭露伶人才华是为投南院太妃所好铺平进府之路;

进王府是为就近观察强敌以寻破敌之法;有意无意以不弱口才引他关注是为增加与敌过手机会知己知彼兼以实战提升自己的五车之术。

她要打败这个男人是如一个男人般以智慧以谋略以他最推崇的强者方式打败他。至于其他她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