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别人站着我坐着
作者:毓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30

话说那日陈峰在一群太医的“围观”之后,终于得出了结果:左肩受钝器击打导致的重度挫伤,没伤着骨头胳膊的,也就大不了痛过十天半月的。敷上大内御医特制的虎皮膏药,半个月内就完全可以痊愈了。

陈峰一听就放心了,原本以为起码也是骨裂了,反正伤到骨头是肯定的了。先前刚被那疯汉子打的时候,半边身子几乎都麻痹了,疼的他差点窒息了。那么壮实的汉子猛力的一棍,又是那种实心的枣木棍,捱那么一下子真是有够他受的了。

现在得到了结果,显然是比预想的要好太多了,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陈峰谢过了一众太医们,虽然这阵仗有点太夸张了点,好几十个太医围在一间小偏殿里给陈峰诊断,但人家一片好心,接了皇差自然是要卖力的表现,这点心意还是要领的。

陈峰上半身的衣服全脱了,肩膀上肿的像个馒头似的,淤血的地方乌黑一片。咬了块干布在嘴里,背上的瘀伤处已经被割开了,还不断的挤着已经发黑的血,太医说那是不干净的血,留在身体里只能徒增害处,所以陈峰只能忍着。等到太医说挤完了的时候,陈峰满脸都是豆大的汗了。

伤口涂了化瘀消肿的药膏,再是贴满了虎皮膏药,白色的纱布把结实的上半身绑的个严严实实的,只是在肩膀上披了件外套而已。当陈峰在两名好心的小太监关怀的搀扶之下走出东华门的时候,大富大贵已经急的跟什么似的了。刚才宫里传出消息,紧闭宫门,整座紫禁城都封了起来,还调了一大队的御林军进宫,说是宫里出事了,大富大贵就担心起自家主子陈峰了。

现在好,自家主子从东华门里蹒跚着走出,衣服都脱了,上半身绑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也是难看的紧。看着昔日生龙活虎、血气方刚的陈峰此刻连走路都要两个小太监搀扶着的时候,担心的眼眶都红了。

“大人,你没事吧”?大富大贵赶忙迎了上来,谢过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的夹着陈峰就紧张的问到。

“没大事,就捱了一棍子,死不了的,先回家了再说吧”陈峰灿烂的一笑,企图不让这两个忠心的小弟担心,原本还想耸耸肩膀展示自己确实没什么大碍的,谁知道一动就牵扯到了肩膀上肿起的地方,疼的他立马龇牙咧嘴的连抽了几口冷气才缓过来。

大富大贵这回可不干了,死活都不答应让陈峰继续骑马回府,打着招呼的去问守御东华门的御林军借了辆马车,虽然是平时运货的马车,但陈峰一向就没有挑三拣四的习惯,何况现在情况特殊,能解到马车就算不错了。

御林军们平日里也和平易近人的陈峰关系相好,此时碰到大富大贵来借着着,赶紧的从宫门附近的凉棚附近牵了辆马车过来,赶紧的拾掇一下,陈峰这才上了车。大富大贵对着众御林军齐齐的抱拳道谢后,兄弟俩一个赶马,一个驾车,急急的就像府里而回。

马车刚到府门口,门口的家丁看看大富大贵回来了老爷却不在,后面还跟了辆马车,就迎了上来问明情况。一听是老爷伤了,几人立马就围了马车要将老爷抬进去,另外几个早就扭头向府里跑进去先行通报岳老爷薛敬昶以及夫人薛贞了。

陈峰很是无语的阻止了一众家丁要将自己抬进府里的要求,他是受伤了,但并没有伤在腿上啊,何况并没有严重到需要家丁们抬着自己回府的程度,所以挥挥手自顾自的就朝府里走去。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刚跨过第二重院落的正门,就迎面碰上了听到了通报急急赶来的家人,当先一个正是薛贞,后边还跟着自己的老丈人薛敬昶以及林慧倩,三人俱是一脸的担心。

“没什么事,就是受了点伤,修养些日子就会好的”陈峰好言安慰着自己的家人,边说边朝着书房走去。薛贞和林慧倩俩人在背后看着他肩膀上高高隆起的绷带,捂着嘴巴心疼的就扑簌簌直掉眼泪。

“我说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了,这不好好的嘛”陈峰坐在椅子上,一脸轻松的笑着说到,一边还不忘安慰着两个已经哭成了泪人的薛贞和林慧倩,老丈人薛敬昶沉着张脸,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

“都怪我,不该让你去做什么官的,哪怕就在家里粗茶淡饭的过,好歹也是得份安生。如今这一大家子都靠你**持着,你要是真有个什么,让我和浩南娘俩怎么过”薛贞已经止住了哭,怀里抱着熟睡的儿子陈浩南,一边抽噎着一边说到。

“好啦,你相公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这不只是受点小伤嘛,不碍事,你们放心就是啦”陈峰无奈,值得继续安慰着自己媳妇,好在薛贞也不是无力取闹的女人,哭了一会就止住了,只是不断的在那自责。

一旁的林慧倩也止住了哭泣,红着眼圈小心翼翼的问着“怎么去宫里教书还会受伤,这书咱们教不好,要不明天老爷你就求皇上免了你的教书职务吧”?

“胡闹!妇道人家懂什么,峰儿干的可是皇差,那是想干就干,想撂挑子就能撂下的嘛?都出去,你们让峰儿静静吧,我来问他”老丈人在边上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喝止了二女的追问,起身把她们给喊了出去。

“峰儿,你好好跟我说说,今天这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伤了”?把两个女人赶了出去,薛敬昶终于可以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和陈峰谈话了。他也很想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并不认同自己女人和林慧倩那种不间断的追问,那样闹纷纷的不利于陈峰休息。

陈峰把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像自己老丈人阐述了一遍。薛敬昶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托着下巴沉默不语:大内深宫,公然提械行刺太子,这事放到哪朝哪代都是诛九族的十恶不赦之罪的。

而自己的女婿,关键时刻为了保护太子不顾自身的安危,硬是扑开太子自己捱了一下重击。这一下真是捱的太值了,在帝王家的心中,全天下的人都不过是他们的家奴,而陈峰适时的表现一下,虽不至于立马升做总管,好歹也是个家丁首领了吧?总之就是一句话,关键时刻你表现出了足够的忠心,就能博得主子的赏识,心腹的身份是早晚会降临到陈峰的头上了。

“峰儿,你做的太好了。试想一下,今上之后,太子顺理成章就是皇帝,你今日这一棍捱了,它日却能换来无尽的信任与提拔,这就不是单单当个几品大员的前程了”想到这里,薛敬昶浑身都忍不住激动的颤抖起来了: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天下人抢着想捱这一棍的,却让自己女婿阴差阳错的遇上了,后面的好处他都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岳父,也没您想的那么夸张吧?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就上去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陈峰依旧是龇牙咧嘴的找着舒服的姿势,尽量不去牵扯肩上的痛处,一边无所谓的回答着自己老岳父的胡思乱想。

“好好好,救的对,救的好。你好生休息着,我回头让后厨多烧个骨头汤,贞儿说的对,你是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可不能出了什么差池”薛敬昶不住的点着头,神经质一般的站起来边说边向外走去,陈峰看着自己的岳父,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晚陈峰在一家人众星捧月般的服侍之下连喝了几碗骨头汤,直到他连声喊着肚子要破了才阻止了薛贞和林慧倩准备继续灌骨头汤的意图。最后又在众人小心翼翼的陪衬之下才安心躺上了床。都说男人希望三妻四妾一大圈人围着自己的幸福,可陈峰面对这样的场景只能无奈的苦笑,自己简直成了婴儿似的被服侍着……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林慧倩就在外屋敲响里间的门,薛贞起身问过之后,才知道因为昨天的事情,万历震怒之下决定今天上早朝,宫里派来的车架已经在后院等着了。这下可不得了,陈峰一段时间没上朝,一下子又说要临时早朝了,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在薛贞和林慧倩的忙活下迅速的穿上了朝服,连早饭都没吃,就上了宫里来的车架朝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天的早上,整个内城里大部分官老爷的府邸都是同样的场景,临时宣布的早朝让他们每个都手忙脚乱起来,都是来不及吃早饭就催促着自家的家丁备好车马,急急忙忙的向午门而去。

陈峰因为有伤,所以穿衣服的时候小心再小心,耽搁了不少时间。一整套行头拾掇停当乘上马车赶到午门口时,已经有很多大人在那里等待了。当他们看到陈峰从宫里装潢式样的马车里出来的时候,都羡慕加疑惑加嫉妒的看着,什么时候陈峰他小子怎么得圣宠了?

有些得到昨天消息的大人们,本来准备是今天早上去了衙门后再互相通传的,谁知道临时宣布要早朝了,所以这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出去,知道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人而已。看着陈峰如今得到圣宠,居然是宫里的马车去接了来上朝,有些朝堂上政治嗅觉很是灵敏的官员,就知道陈峰要更加的平步青云了。

在上朝的时辰快到的时候,整个上朝的队伍才刚排好,略显零落的队伍穿过午门,向皇极殿而去。陈峰侧着肩膀在队伍里走着,本就颀长的身躯已经在一群老头子中显得突兀了,那肩膀上隆起的老大一快从后面望去,更是几乎将后面几个小体格的老头子的视线完全挡去了。

少数的几位还知道些好歹的大臣,今天一早听说陛下愿意上朝了,立马翻下床来对着紫禁城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高呼陛下英明的。老哥几个特意拾掇的精神的很,踌躇满志的精神头,仿佛当年头回上朝的那份朝气!

“你说这陈峰,到底是个混小子啊,上殿议政,面见天颜的,居然搞出这幅德行!陛下好不容易愿意上个朝的,待会一看龙颜不悦,可够这小子喝一壶的了”这老几位处在队伍的后头,正看见陈峰的背影,皱着眉头就数落起陈峰来。

“哼!龙颜不悦那是轻的,最好是陛下治他一个不敬之罪,革职还乡最好”!一旁的齐楚浙党官员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幸灾乐祸的冷笑着,瓮声瓮气的诅咒着陈峰,恶毒的话语听的这边几位老大人厌恶的直撇嘴。

更有甚者,一个猥琐的齐楚浙党官员留着两撇小胡子,一个就是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此刻他正打着哈欠,红着两样**笑着说到“得了吧,人家二十啷当岁的壮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没准昨晚在哪个娘们那疯的过头,被娘们抓出来的吧”!这话一出,就连刚才还在诅咒陈峰的官员都忍不住的连连摇头,嘴里不断的嘀咕着有辱斯文……

一大群人鱼贯而行,总算从午门走到了皇极殿中,众人分列两边站定,按照惯例的先聊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上朝总是官员等皇帝,总不可能皇帝早早的坐在大殿等你们这群老头一步三摇的晃进来吧?没准现在皇帝刚从后宫往前朝而来,还不如聊上一会天解解闷呢。

可万历却让他们失望了,原本连朝都不上的皇帝,今天不但破天荒的上朝了,而且上的还挺准时。前边各位官员刚刚站定站班,聊了还没几句,就听鎏金屏风后,林公公的声音高亢的传来“陛下临朝,百官恭迎”!

这一下还真把大家愣住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不成,怎么皇帝兴致这么好,早就在那等着上朝了?有几个老大臣听到林公公的话,下意识的就机械**的跪了下去,旁边看到的,也跟着跪了下去,大殿之上立刻就一片背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万岁的声音中,万历皇帝从屏风后转出,走上了三层台阶,撩袍裣袖的在须弥座上坐定,这才淡淡的说到“平身”。有几个官场上的老头条们,听到万历的口气,已经觉察出皇帝的不悦,赶紧把头低的更低了些,别皇帝一个不开心看到自己冒在那边,那就自然是成出头鸟的命了!……

“陈峰何在”?果然,万历铁青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很多官员偷偷喵了眼就不禁打了个冷颤。听到万历一上来就点了陈峰的名,刚才那几个议论陈峰的家伙更是兴奋的不行,就等着看陈峰的好戏了。

“微臣在”陈峰肩膀上顶着个大馒头,当着众人的面从站班中走出,这些众人看了个真切。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在朝堂之上这副模样,第一条就已经是对皇上的不敬了,看来今天陈峰是凶多吉少了,伴随着这样想法的,有兴奋,有惋惜,有疑惑,更有的是狠毒。

“赐锦墩,爱卿你有伤在身,可以坐着说话”万历大手一挥,下面立马又是一阵轰动,连陈峰都呆了。虽说陈峰觐见万历的时候,也赐过锦墩,但那毕竟是在私下里,和这样在朝堂之上公然赐座的恩宠,绝对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下面的两个站班的官员更是目瞪口呆:陈峰这小子遇上**运了,这朝堂之上多少年没看到这样的恩宠了!不就是受个伤嘛,谁还没磕着碰着过?那天给事中亓大人在娘们被窝里闹腾的欢,还连歇了三天呢!两边站班里,有内阁首辅大臣,有各部尚书,甚至有些身背职务且超品级的爵爷,他们这些大佬都站着,就一个陈峰坐在那,这他娘的也太牛掰了吧!

有些上年纪的官员更是震惊不已,想当初陛下还年轻的时候,他们就在做官了。直到现在七老八十的岁数,也只听说过当年张江陵有过这种殊荣,从此之后几十年间再无一人能够在朝堂之上获得赐座的恩宠。换句话说,这些老大人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得到的荣誉,陈峰却已经得到了!

陈峰也是反应最快的一个,趁着大家**的时候,已经跪在了地上连声推辞着,什么惶恐之至了,什么资历尚浅了,反正一套功课是做足了,可是在万历执意的要求之下,陈峰只能犹犹豫豫的坐上了小太监搬来的锦墩。

出于对皇上的尊敬,陈峰不敢施施然的坐上去,只是把1/3个屁股搁在了锦墩上,几乎是屁股擦着椅子而已,这让他叫苦不迭:还不如站着呢,这哪是赐座啊,这是让我扎马步啊!他抬头一瞧,下边站班中满是嫉妒与怨恨的眼神,几个齐楚浙党官员又是不屑又是嫉妒的,陈峰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替他们感到别扭。尤其是内阁首辅大臣方从哲,刻意扭过去的脸上一片铁青,心里不知道把陈峰给凌迟了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