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作者:枫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145

街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些人匆匆而行,有些人驻足采买,将一番繁荣的闹市街景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与那喧闹的街市相反的是,马车内的温度却是骤然间降至冰点。

司空烨自上了马车后便是一语未发,只瞠着一双阴鸷的双眸视线冰冷地锁住自己身旁的这个女人。

而筱桐,自也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妙,亦是不发一语地坐在一旁,只觉被身旁的男人盯得浑身鸡皮疙瘩骤起,一阵阵的毛骨悚然,如芒刺在背,不敢回过头去。她尽量将视线调向窗外,不去看身旁的男人。可是心下却是思绪飞转。

她非常不明白,为什么那明明是姜问,他还要阻止她叫他。很显然的,刚才他那一连串的动作就是为了阻止她,也为了不让姜问发现她。她完全想不通,他们不是师兄弟吗?在她逃离皇宫之前貌似感情还非常投契,现在这是怎么了?这才没几个月的工夫,他居然见着姜问都要避而不见?可疑,实在是太可疑了。筱桐越想,越觉疑惑,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透这其中因由。

就在筱桐兀自思索之时,司空烨的心间则是自刚才见到筱桐跑出去叫姜问的那一瞬间赫然升腾起满满的怒火,这个女人就这么迫不急待地想要逃开他吗?看她刚才叫姜问时那急切的模样,难道说,她真的对姜问动了心,亦生了情?可是,在他看来,怎么好像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司空烨越想越是纠结,好看的剑眉深深地皱在一起,满面地凝重夹杂着阴沉骇人的双眸,却是怎样也理不出个头绪。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现在的怒气中夹杂着浓浓的酸味。

“转过身来!”冰冷地声音,命令的口吻,司空烨终于率先忍耐不住打破了车厢内的平静。

筱桐闻声,却是装作不闻,仍旧兀自看着窗外那热闹的街景。然而,心下却是生了一丝惧意,司空烨这声音,一听即知他现在的心情很不佳。

“我叫你转过身来看着我!”司空烨又加强了些音量,语气中隐约间已然现出几许不耐之色。

筱桐闻言,则是更绝,直接闭上眼睛半转过头去靠倒在车壁上装睡。这一姿势,做得异常巧妙,既转过了身,同时又让司空烨那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毕竟,对着一个睡着的人,他再如何发泄也得不到满意的效果。

笑话,明知道他现在有如正在喷火的机关枪,她哪有往枪口上撞的道理?倒不如等他平心静气之后再来说话,效率可能还高一些。虽然,她并明白这突然间的是生得哪门子闷气。

筱桐心下可是打定了主意,他若是不消火,那也大不了一路装睡回客栈。

司空烨一见筱桐这一装睡的举动,心里正熊熊燃烧的怒火则是一下就被浇来了大半儿下去。顿觉好气又好笑,这个女人,脑袋瓜子里实在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这处事方法却又真像是她的风格。先是写诗骂人,再是装傻进宫,他真的怀疑,她到底还有多少常人想不到的鬼主意。

目光凝聚在眼前这个装睡的人儿身上,司空烨的心里顿时泛起一丝柔软。心底的怒火早已不知被吹到哪儿去了。伸出手去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动作虽是轻柔,但也不并不怜香惜玉,只是恰到好处的力道,口中溢出的话语却是带了几分嗔怪的意味:“筱桐,别装了。这么低劣的演技,一眼就看穿了。”

筱桐一听,“呯”地一声差点儿没跳起来直撞车厢顶。“谁说我演技差了?我演技差你当初怎么没看出来我装傻来着?”别的她都可以容忍,但却最不能容忍别人说她演技差!

司空烨却是不料筱桐突然有此一举,眼神中的愣怔一闪而过,随即便被两簇小火苗儿迅速取代。隐有发怒的征兆。

筱桐见状,心下暗叫糟糕,好像正好说到他的痛处了。试想想,一个帝王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他怎么可能不气?

可是,出人意料的,司空烨并未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喷火。只是双手将她更搂紧了些,将她的面颊紧紧贴进他的胸膛。

“筱桐,你答应我,以后不再见姜问!”温柔的语气,言语间满是好声好气地恳求。她装傻骗过他,他可以不介意。但是他很介意她心里有别的男人。尽管,从好的言语中不难听出,她对姜问其实并无男女之情。但是,直觉的,他就是觉得姜问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了解姜问的聪明才智,又或许是因为他与姜问自小到大感情甚笃,所以,他才会对姜问的存在生了戒心。

“为什么?他不是你师兄吗?哦,对了,也是我师兄。”筱桐眨巴着一双清澄懵懂的眼睛问道。但是心里却是疑惑,今儿个他是转性了?看他前面那副怒火滔天的模样,她还以为他要爆发了,哪知等了半天,原以为是一场暴风雨,结果却只滴答了几滴雨点儿就雨过天晴了。

“没有为什么,你答应我。”司空烨的话语中满是霸道的不容置喙,明显的,他说一就是一,他说二就是二,容不得别人的半点儿质疑。

筱桐蹙眉,果然还是个皇帝心性,连要见谁不要见谁他都要给她决定?那她以后不是半点儿自由都没有了?

可是,心里虽是如此想丰,脸上却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一句话,她说得很是干脆,反正真要到了时候,该见的还得见。

司空烨却是在听到筱桐肯定地回答后,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总算松弛,额间的褶皱也平复如初。唇间不经意地勾起一抹发自心底的笑容。

双手将筱桐搂得越发越紧了些。似是只有如此,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旁之人一般。

筱桐被他抱得直喘不过气儿来,连忙出声:“司空烨。”

“嗯?”司空烨这一声,一听便知心情不错。

“你要是再嘞得紧点儿我现在就能死在你怀里。”筱桐毫不客气地说出古代人最忌讳提起的话语。

“什么死不死的,这种话以后不许胡说!”责怪的语气,然说话间,他还是略松了松手。让筱桐得以喘息。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师兄,到驿站了。”就在此时,张锐自马车外撩开帘子探进头来,脸上的神色满是调侃。

先前还以为师兄进了马车少不了又要发一通火,结果没想到的是,咱这皇后娘娘当真是个厉害角色,先前还满满一盆熊熊烈火居然只花了小半刻工夫就全部熄灭了去。这本事练的,跟师父绝对有得一拼。

筱桐见张锐突然伸进头来,脸上极为不自然地自司空烨怀里挣了挣。可是,显而易见,人家根本没打算松手,就算她怎么挣也只是徒劳。

张锐则是满面窃笑地又从马车内退了出去。

筱桐一见他离开,便立刻小声说道:“司空烨,你松手,没听人家说到地方了嘛。”

“听见了。”司空烨冷冷地回答。突然将筱桐打横抱起,就这么跳下了马车。抱着她直直往驿站内走去。

筱桐哪里知道他又来这招,登时羞红了脸,只觉从驿站门口到自己的房间,这一路上如先前出去时那般,被人盯得身上不知烧破了多少个窟窿。甚至于,她都能听见驿站里的人低声笑话她的声音。

“筱桐,”进到房里,司空烨将筱桐抱坐在床上,薄唇凑到她耳边轻呵着气。

“我又不是没长脚,以后不用劳您代步了。”筱桐则是动作迅速地偏过头去,让司空烨扑了个空。白皙的小脸儿上此时已是泛起一丝红晕,白里透红,红里泛白,好不诱人。

“害羞了?”司空烨那张平凡的脸上本因着筱桐的动作而生出的不快,在看到筱桐脸上那诱人的红晕之时倏然间泛起几许笑意。

“我才没有!”筱桐想也没想就立刻否决。

“你可别告诉我,你这脸红是在诱惑我?”司空烨说这话时,俨然时一副调侃意味十足的口气。

“不是。”筱桐一个用力,便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坐到离他最远的一把椅子上去。

司空烨望立夏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微微蹙眉,紧跟着来到筱桐身后。从她身后将好圈入怀里。

“看来还是不给你买鞋比较好。这样你就哪里都去不了了。”他轻声叹息着说道,手上的动作很是轻柔,那是出自直觉的怜惜。

是夜,晚膳过后,司空烨将当日送来的折子全部拿到房间里来,就着烛火一本本仔细批阅起来。

筱桐也不打扰,随便跟司空烨要了本书,便斜倚在榻上仔细翻看起来。时而,她也会抬眸看看司空烨,复又继续看起手中的书来。

人都说,认真的女人很迷人,其实,认真的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正如此刻的司空烨,处理起政事来那凝神专注地模样,尽管现在只戴了一张相貌普通的面具,但那批阅奏折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却都是深深触动了筱桐。

不可否认,司空烨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君王,这点上来说,仅从他亲政半年不到的政绩上便可看出。尽管她远在凤城,但是他在这几个月来的所有举措她都曾有耳闻。虽然她并非刻意关心有意打听。但是,每每在凤城中闲逛时,那些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却总是从四面八方传入她的耳中,让她想不知道也难。

筱桐正自冥想之时,微微转首,却恰巧见到司空烨剑眉紧蹙的模样。一看便知,定是因为何事犯了难。

她将手中的书放到榻上,轻手轻脚地来到司空烨身后。目光望向他手中的那张奏折……

“原来是防治水患。这才刚入春,防治水患就已提上日程了?”筱桐略显不屑地轻哼一声。本以为是多难的事情,竟能将睿智的他给难倒,想不到,不过是水患而已。

“每年的七月都是南方水灾泛滥之时,是以三月便要提上日程,四月便要开始修补堤坝,做好一切防患工作。”司空烨一听,猝然转头,视线微抬,望向悠桐,目光满是希冀,“怎么?听你刚才那话,难道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不敢当,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拙见,不知入不入得了皇上大人的眼。”筱桐这话说得倒是谦虚,不过言语间却是听不出半点儿谦逊恭谨的意味。

“哦?说来听听。”司空烨满面的探究,自从知道她是那日那个小厮之后,他便已知晓她的不凡,今日,他倒是要领教领教她的真才实学。

“这水灾一说,除却天灾,也有人为的因素造成。”筱桐见司空烨那目光灼灼的模样,浑身泛起了阵阵鸡皮疙瘩,不过却还是娓娓道来。

“人为因素?”司空烨纳罕,从来没听说过,水灾跟人为也有关系,这是什么理论?

“是啊,人为因素。因为人类大面积砍伐树木造成的水土流失,所以才会有天灾降下。”这是后世研究得出的理论,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想必可以更早的防患于蔚然吧。

“原来如此,那该如何解决呢?”司空烨继续问道,当然,问虽是这么问,自他心底,已经略微有了主意。

“自然是控制砍伐,多植树木,维护生态平衡。”筱桐仍旧不慌不忙,这治水怎么说也是大问题,哪有表面上说得这么简单。

“嗯,有理。不过,这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做到的,眼下又该如何?”司空烨继续追问,这后面的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眼下么,堤坝还是要堵要修,但是还有别的措施。”筱桐故意卖个关子,等着他问她。

果然,“什么措施?”下一刻,司空烨便眼带急切地问道。

“开——源——节——流”四个字,筱桐一个一个,说得异常清晰。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如预想中的那般,司空烨眼中登时光芒大射,“开源节流。”他低声重复着,似在揣摩这其中的意思,又似是在斟酌此提议的可行性。

“是啊,开源节流。既然南方雨水充足,那么我们便挖沟开渠,把水源引到干旱地区,如此一来,既可解决南方的水灾问题,又可解决干旱问题,一举两得。”筱桐这一席话,说得十分流畅,而司空烨也是听得频频甄首。

“你说的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司空烨感叹道,但随即却又是颦眉深思,“不过,这似乎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朝中现在根基刚稳,并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这人力也很是贫乏。你这法子,虽然是了,可现下并不适用。”

“人力方面很好解决,驻守于各个城池的官兵不就是很好的人力?有句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官兵也并非除了打仗之外就不能再做些别的事物。况且,你应该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由官兵为主要阵容,再从民间招一些志愿者,例如农耕不忙的时候,从农户中征些人,无需支付银两,只悬赏每日两餐,与官兵一同共事,如此,不仅可以塑造兵民亲和的良好形象,还可以水到渠成地将事情办成,亦可同时提高你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休乐而不为?”对于司空烨的疑问,筱桐亦是对答如流。

司空烨则是听得双眼放光,显然非常赞成筱桐的提议。

“好!”他忍不住地大赞,“筱桐,你这点子果然妙。那些守城的官兵平日里都怠慢惯了,这也不失为另一种练兵的方式。我这就拟书函一封让人快马送去给顾青。”司空烨此时已是难掩兴奋,毕竟这旱灾水灾两大自然灾害每年都头疼死各代君王。如今听到如此好的法子,他怎能不高兴。

筱桐见他终于开怀,心情也不自学的随之飞扬起来。不过,她这么做也并非全为了司空烨。毕竟,这古代她是要一直生活下去的。可是习惯了现代那便捷生活的她,自是对现下的生活条件无法满足。所以,她才决定,要尽可能的改变这古代的生活条件。不能让这封建制度阻碍了社会的进步和发展。

今日这一提议,还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她会逐步从各个方面以她所知晓的那些有限的知识,尽量提点司空烨,让未国得到空前的发展。

就这样,筱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司空烨的书函已然写完,她还未回过神来。

理由嘛,自然是,她对这古代不满的地方着实太多了,以至于她竟然想得出了神,总觉得,这里也要改,那里也要发展,思来想去,好像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要改的一样。

“筱桐?筱桐?”司空烨见她神思飞远,遂出声轻唤。

“啊?”筱桐闻声,收敛心神,目光转向眼前的男人。

“谢谢你。”司空烨真心诚意地说道,平日里冰冷的双眸透出一丝暖色,写满了真诚。

“不用谢,皇上只要别说我后宫不得干政再给我定个死罪我就很是开心了。”这“皇上”二字,筱桐说得尤为清晰,显是提醒司空烨不要忘了身份。

“不会,我准你干政。”司空烨说着,便从椅子上站起,微微踏出一步来到筱桐面前将她揽入怀里。

筱桐诧异抬眸,语气中满是玩笑,“你就不怕我功高震主,或者有个称帝的野心之类的?”

“你会吗?”司空烨亦是调侃地开了口,说着话便覆上了那对诱人的樱唇。

筱桐无法,只得被动地承受着。

“我不会。”间隙中,筱桐肯定地回答,“帝王之位,高处不胜寒,相比起来,我更喜欢平民百姓的简单幸福。”

司空烨闻言,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心里却高兴于她并非一个虚荣的女人。可是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那般令筱桐豁然间冷入骨髓。

“可惜,你已经身处高位,而在那里,只有我陪伴着你。所以,你以后都陪伴在我身边吧。”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筱桐的侧脸和颈间,声音低沉沙哑却又充满磁性,如那魅惑人心的妖孽一般,蛊惑着筱桐的每一个感官。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所怀疑有所彷徨,但方才听过筱桐方才那一之后,司空烨便已决定。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跟他来分享这未国的江山,那么,这个人,非筱桐莫属。他,从未如今日这般决定过。

筱桐闻言,霎时愕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准备禁锢她一辈子?他要她成为站在他身旁或者身后的那个人吗?是这个意思吗?

她几乎不能相信,刚才听到的话语是出自司空烨的口中。但是,她却并不认为司空烨是真的爱上了她才会如此,充其量,他也就是拿她来排遣那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与孤独吧。

筱桐心念飞转,很快便参透了这句话的真意,但是口中却是被司空烨轻咬了一口,低声呵斥道:“筱桐,专心点儿!”

筱桐回神,手中轻轻推拒,“你那些奏折都批完了?”

“没。不过现在在我眼中,什么都没有你来得重要。”司空烨的声音中,已经饱含了**的沙哑。手上的动作也越发不规矩起来。

“不要。”筱桐依然拒绝,“我可不想背上祸国红颜的名号,你去批你的折子。”

司空烨闻言,显是一脸的不满加不情愿,奈何筱桐的话说得句句有理,他也不想再勉强于她,只得黑着脸又坐了回去。

而筱桐,则连忙躺回榻上,没有再看书,也不敢宽衣,只和衣躺下,盖上锦被,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所以,当司空烨将那小山高的奏折消灭殆尽之时,再抬眼望去,那女人已经是没心没肺地酣睡起来。

望着榻上那美得令人窒息,但此刻却又全无防备的脸庞,司空烨只能自心下嗔怪,估计,他所有的女人中,也就只有她敢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