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但他清楚今晚巷子里发生的事并不是梦。

为什么他可以轻松的对付两个持械的歹徒，那个瘦点的长发男也就算了，但那光头大汉却绝不是普通人能轻松面对的，而他却……难道失忆之前的他练过功夫？

更令他隐隐忧心的是那一刻他心中充斥的杀意，强烈地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害怕，而害怕这个情绪自他失忆后就几乎不曾体会过了……除了面对雪姨的时候。

对了，雪姨！方毅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走到电话前拨通了一个号码。

“这里是雪莉侦探社，老娘现在不在，有事留言没事滚蛋！”

……雪姨……还是那么彪悍……方毅忍不住嘴角弯起了弧度，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雪姨，我是方毅，有件事我想问你，能不能抽空回个电话？”

放下电话，方毅静立良久。

他从没想过追寻过去的记忆，也没对那次火灾中去世的父母感到过悲伤，虽然雪姨骂他没良心，他也有过内疚，可他面对照片上的那两个陌生的亲人，却一丝感觉也找不到。除了父母和雪姨这个亲戚，他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一直在国外生活的雪姨对他过去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在雪姨的叙述中，过去的他似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孩，乖巧，好学，听父母的话，心思全在学习上，不早恋……对于那样平淡的过去方毅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找回的必要……

可是今晚的事，让他怀疑，自己的过去并不如雪姨所说的那么单纯……

胡思乱想中度过了一夜，脑中一直出现些奇奇怪怪的片段，可偏偏醒来后却又毫无印象了。对于心中的那个疑问，既然现在无法知道答案，也不能被这疑问影响正常的生活，方毅决定暂时放下不想，把心思投入到新的一天中。

吃过早饭后方毅沿着熟悉的路线朝东林学院西门悠然行去，路过那条巷子时忍不住向里面探头看了一眼，平平无奇，也不知道那光头大汉什么时候走的。方毅这时才想起那时候好像还有个女孩子在，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禁不住又是摇头傻笑。他这“救美”的英雄当的，最后竟连“美”都丢了，恐怕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叮咚、咚……”一阵悦耳的声音吸引了方毅的注意力，那声音带着规律的节奏，舒缓、清脆，组成一段清新的音乐，勾动人心的某处，惹人生出遐思……细细听来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不似现今流行的哪一首曲子。

方毅顺着声音寻去，发现学院西门对面正围了一群人，那声音正是从人群中传出。

方毅有些好奇，走到人群外惦着脚向里一看，只看到一个年轻人盘膝而坐，面前摆了一溜颜色大小不一的碗，细细看去每只碗里都盛着多少不等的水，而那奇异的音乐正是这年轻人手中的两支竹筷敲击碗沿发出的响声组成。

街头艺人？方毅心中冒出个词，对于这个耳闻却从未见过的新鲜事，他隐隐有些好奇，于是便站在一边听起了年轻人的演奏，这一听却立刻被那特殊的音乐吸引住了……

如新雨潺潺自青瓦洒落地面的碰撞，又如孩童嬉戏中清脆的铃音，似近似远、飘忽不定；又时如夜鸟归巢带起聊聊倦意，时如晨鸟争鸣，轻灵欢快，婉转悠扬、久久不息；转而似小桥流水叮咚而来，清风拂过柳叶温柔撩人，最终一起奔散入宁静的湖泊中，归于沉静……

至此年轻人一曲终了，围观的众人中付出几声叫好声，却在年轻人把一个空纸盒摆到面前后迅速沉寂，纷纷如大梦初醒般回归各自的角色，争相离去。

当真的曲终人散！方毅摇头轻笑，这才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头发能看出是整理过却仍旧和整齐挂不上关系，看上去给他理发那人技术似乎太过糟糕，一个平头的发型却到处是坑坑洼洼，惨不忍睹。一件颇大的条纹衬衫有些发旧，却洗得还算干净，只是晃晃荡荡的套在身上却令年轻人显得更瘦了几分。底下一件灰色的裤子同样显得肥大的很，而随着年轻人手臂一动方毅留意到他的裤脚出露出的脚踝，心中却是一震！

方毅再次细细看了年轻人一眼，想要看清这人的表情，可年轻人始终低着的头却让他的心愿无法达成，但从年轻人的音乐中他却可以感觉到一分平静，他相信那份平静来自年轻人的心中。

可是这却令方毅眼中流动着更强烈的同情，还有钦佩。

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年轻人裤脚中细如儿臂的脚踝，那种细是如此的突兀可怖，细的完全是皮包骨头……方毅曾经在书上看过那种类似的图片，那是肌肉萎缩的典型症状，而从他那显得过于肥大的裤子来看，只怕肌肉萎缩的部位已经延伸到腰部以下。

难怪这年轻人会在街头卖艺，只因他是个残疾人。不同于那些穿着破烂只知弯腰磕头博人同情的乞丐，他的装扮虽然潦倒，态度却是绝对的认真，他不是靠自己的残疾装可怜乞讨，而是像个正常人一样在凭自己的才艺挣取收入。虽然他的乐器显得过于简陋，但他的音乐却不失色于任何乐器演奏出的名曲。

难怪，他有那么多碗却用个纸盒来盛钱，这也是种宣告自己不是乞丐的一种方式吧。

方毅从钱包中抽出张十元钞票，心怀敬意的走上前放入那个纸盒内。年轻人也不抬头，更没有任何夸张的表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方毅笑笑，他理解，这大概也是年轻人表示自尊的另一种方式。

抬起身，方毅向校门走去，这一刻他心中充满感触，他感触自己的幸运，虽然失去了家庭和记忆，却还有亲戚愿意供他就读费用昂贵的私立学校，相比那个年轻人，他对生活实在不敢再有任何奢求。

“哗啦——啪！”身后忽然传来一震瓷器碎裂的声音，方毅不由回头一看，那年轻人身前原本排列整齐的瓷碗已经破碎了大半，碗中的水把周围的地面浸湿了一片，有不少还溅在了年轻人的衣服上，年轻人面前还站着一个骂骂咧咧的男子。

“他妈的，少爷赏你钱竟然连句谢都不说，一个臭要饭的还跟少爷跩，还不叫声‘爷爷’来听！”

听了这话，方毅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阴沉下来，微微眯起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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