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毅然入伙独龙山
作者:洪三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32

二月二的早晨,二人早早起来,海子帮三姨认真梳洗打扮。刚吃完早饭,十几个胡子就来到德阳旅馆。三姨也不多说话,领着海子就跟胡子们走了。弄得德阳旅馆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去问。

来到半路,只见王大当家的和包媒婆早已迎候在那里。包媒婆给三姨换上新衣服,就地举办了简短的祭拜天地仪式,然后把三姨引进轿子,三姨也不反抗,被胡子抬着向独龙山走去。

到了山下,有吹鼓手迎接,吹吹打打把三姨抬上山。轿子到了山寨大厅前才放下。

一切按结婚的规矩,由包媒婆主持,仪式举办得很热闹,胡子们狼一样的嚎叫。海子像傻子一样看着,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心里在流泪,痛惜三姨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生。

仪式举行完,王大当家的手牵着三姨的手,坐在了大厅婚宴的主席位上,然后抱拳打供说:

“今天是我王占魁大喜的日子,承蒙各位兄弟多年的抬举,我王占魁在独龙山掌柜。今天又给我捧场,我王占魁多谢了。蒙老当家的厚爱,还把姑娘嫁给我,但是我俩多年不和,早已分道,从今天起我俩就没啥关系了。这肖姑娘是我娶来的压寨夫人,也是你们的大嫂,是独龙山内当家的,兄弟们要按山寨规矩叩拜相认。”

众胡子着急喝酒,连忙跪下一起叩拜新来的压寨夫人。随着包媒婆一声‘开席!’,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胡子们就大吃海喝起来。

“慢着!我还有话要说。”新夫人大吼一声,众胡子都停下筷子。

“我想问问大当家的,不是答应我,把云家大院的五小姐劫上山吗?怎么不见!她是我外甥相好的,何不趁这好日子也给他们圆房。”新夫人说话从容不迫,确实有压寨夫人的派头。

“夫人,实话跟你说吧,我是让兄弟们下山去劫了,也劫住了。可没想到那天云家四姑娘和五姑娘一起出门子,他妈的劫错了,把个四姑娘给劫来了。后来云家二公子带着兵围住了独龙山,要抢人。我一看,反正也劫错了,就给了他一个顺水人情,让云家把四姑娘领走了。我打听了,那个五小姐嫁到郭家烧锅去了,等有机会,我领人把她给抢回来。”王大当家的对新夫人毕恭毕敬,毕竟这事让他办砸了。

“这可不行。她都结完婚了,白给我们都不能要了。你大当家的办事失信,我肖冬雪也不能答应你,送我下山!”三姨理直气壮地说。

大家一起上前好言相劝,王大当家的也一直陪着不是,整个喜宴被闹得乱哄哄的。

三姨自知胡子是不会放她回家的,她要的就是目前这种效果。见胡子们一起服软,她也就不再坚持,但仍然大声说:“王占魁!别瞧不起我们娘们。告诉你,要是达不到我的要求,老娘不会答应你,今天的饭我已经没了兴趣,马上送我回房。”

众人挽留不住,只好任她去了。虽然闹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但众胡子的兴致还是不减,依然吆五喝六地大吃大喝,乌烟瘴气。海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了他的胡子生涯,不知是福是祸。

这一年过得真漫长,从小就没有离开家的海子,常常偷偷地以泪洗面。又是一个年关,海子一年没下过山,大当家的只是让他在山上熟悉山规,练练枪法,偶尔也到各山头跑跑腿、学学舌,没啥大事,被独龙山养了起来。三姨见这样不行,就软磨硬泡地把海子托付给了水香先生,让他调教调教。水香先生见海子聪明机灵,又文武兼备,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就在征求大当家的同意后,收留他在身旁。海子也想学点本事,就拜水香先生为师,尊称为仲父,也就是庄户人说的干爹。

水香先生姓杨,名明子,字辅仁。五十来岁,来独龙山也六、七年了。据说这人文武双全,深谋远虑,具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的老家在湖北一带,从小跟师父进山学艺,到了四十来岁才送终师父,出山问世。他一路游荡,到过很多地方,干过许多行当,却总也郁郁不得志,穷困潦倒。来到独龙山下,见此山紫气升腾,颇有龙脉,就上山入伙,被尊为水香,实际上干着军师的活。他入伙前,独龙山已有一个搬舵先生,姓孙,报号神雕,是老当家时代的元老。自水香先生来了以后,老搬舵也就让贤了,经常游走于各窝底,干些接捻子、看风、报号之类的活,不常在山上住了。水香先生就成了实质上的总搬舵,既是军师,又是内务总管,在山上很受大当家的器重,又很受胡子们的尊敬,被尊称为师爷。

三姨正是看中了师爷的实力,才把海子托付给他。但按山规是不允许收徒的,肩膀齐为弟兄。在三姨和师爷的共同说服下,大当家的才允许海子拜师爷为仲父,以避讳山规。

这一年来,海子在师爷的指点下,从学问到功夫都有了很大长进。师爷上心教,海子用心学,师徒二人相处得十分和谐亲密,真像一对父子。可大当家的对海子总是不冷不热,从没让他下过山,分派给什么差事,这倒使海子有充足的时间学习本事。虽然在山上有三姨和师爷照着,不愁吃穿,休闲自由,但海子还是经常一人发呆,脸上也经常看不到笑模样,总像有心事似的。三姨和师爷也看出了他这一点,但是问他也不说,只是笑笑应付,想劝说也劝说不了,只能任他去了。海子也知道让她们看出来不好,给她们增加负担,但仍然是打心底乐不起来。他看不惯这帮胡子的习气,不喜欢这样生活,最重要的是常常想家,也想梦露。他惦记妈妈、妹妹、弟弟,不知家里现在怎么样了?一年来,一点信也没有,妈妈也肯定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干些什么?是死是活?眼看又要到年关了,想家的念头一浪高过一浪,总也抑制不住,总是一个人躲在暗处默默地流泪。

胡子们也过年,而且很讲究,一进腊月就开始准备过年吃的好嚼果。既不砸窑子,也不绑票。众胡子聚在一起吃、喝、玩、赌、抽。有一些有家有口的、奸猾的胡子,还借由子告假,偷偷地跑回家去过年,大当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山上最欢乐宽松的时候。离年越近,吃喝越好,玩的越凶,乐得也最开心。他们知道,官兵这时候也不会来攻山,正是逍遥自在的好时候。

虽然已经快过年了,海子还是照例天还没放亮就起来练功。这一年,海子到是清闲,因此他不顾一切地拼命练功,把这当做他打发烦恼、忧愁和思恋的最好方式。三姨和师爷也曾劝他不要这样拼命,不能急于求成。海子只是笑笑,不作回答。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去了。不过海子的功力确有长进,三姨和师爷都心中暗喜。闲暇时,师爷还让海子看一些古书兵法,历史古籍等书籍,并时常指点。海子有赵爷教的武功底子,又加上识文断字,这一切做起来并不是很难,反而越来越上瘾,整个身心都痴迷进去。

海子在山边的大青石板上练了一会功,就慢慢停下来,他今天感觉有些精力不集中。这里是师爷给他指定的练功的地方,说是这里有罡气,有道场,通日月之灵光,得天地之浩气。师爷也经常来这里练功,并随时给海子以指导。

天已经亮了,淡淡的雾气笼罩在白雪皑皑的山岭之上,连树木都是白的。海子石雕般的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着家的方向,努力想象着妈妈、妹妹、弟弟在干什么。他知道,今天是梦露结婚的日子,不知道她现在活得怎么样,心里是否还想着他?他有些后悔,要不是和梦露发生那样的事,今天怎么会站在这里。心里酸溜溜的,还想哭。

“小皮崽子,大当家的叫你回话!”一个传号的胡子来到海子身边,让海子去见大当家的。胡子一般管刚入伙的叫皮子或崽子,海子既是新来的,年龄又小,所以这传号的就称呼他小皮崽子。

来到大当家的住处,三姨也在。

“于海子,你护送夫人去端龙岗。记住,路上要小心。到那以后不许惊动任何人,黑夜进村。送到以后立马回山,出了事我要你脑袋。现在就去准备,吃完饭就走,快去快回!”王大当家的吩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让他过完初一吧,孩子一年多没回家了。”三姨挺着一个大肚子,往包袱里收拾东西。

“老娘们家的,想一出是一出。要不是师爷权衡利弊,苦口婆心相劝,你就是说出天花来我也不会同意。告诉你,就得在海子家隐着,哪也不能去,保护不好我儿子,我让你难看。”王大当家的一挥手,示意海子离开,末了又加了一句:“拴个地出溜,大滚子招风。”

海子知道这是不让他赶大车,套个马爬犁就行。一年多来,胡子们的黑话他也知道了不少,胡子们不把这些话叫黑话,称作‘春点’。听说能回家,海子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事来的太突然,喜的是千盼万盼终于有了回家的机会了。他不知先干些啥,第一个跑到师爷的屋里,跟师爷告别。

“仲父,干儿子今天要送夫人下山,特来辞行。”海子进屋就跪在地上给师爷叩头。

“看把你乐的,起来吧,这回可随心愿了。说话都乱套了,半文半白的。你初次下山,遇事要冷静。江湖险恶,处处小心,管住自己。按大当家的吩咐去办吧,走时我去送行。”师爷并没有详细说什么,就让海子去准备了。

海子前颠后跑地把东西准备好,又去马号拉来马,套上爬犁。这才匆匆地吃了点饭,然后就去接夫人下山。

王大当家的携夫人在二当家的和师爷等几位头领的陪同下,来到马爬犁前。师爷俯下身,查看了一遍马爬犁上的物品,向大当家的点点头。大当家的一挥手,海子赶着爬犁在前,众人簇拥着夫人在后,一直送到山口,才把夫人扶上爬犁,往山下走去。

心急火燎的海子一离开大当家的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打马飞奔起来。

离开独龙山,三姨又像长辈一样跟海子唠起嗑来:“你不用赶那么快,今天晚上咱们还去德阳旅馆住。还记得那里吗,咱上山时住过的。那里不是独龙山的窝底,也没有他们的眼线,很安全。”

海子回头‘嗯’了一声,没说话,心想王大当家的怎么会让他俩去端龙岗呢?海子到现在还在惊喜中没有缓过神来。

“乐懵了吧?”三姨好像猜出了海子的心事:“我知道你想家,三姨也想家呀!但没有借口咱也回不去,大当家的不让咱离山,暗地里防着咱们娘们呢。我借口山上没有老牛婆,阴气又重,在山上生孩子不行,向他提出要回家生孩子的要求,大当家的死活不让,没办法,我就去找师爷求情。不知师爷是怎么劝的,他还真答应了。让我去端龙岗猫月子,说我回家不好,端龙岗是他的家,有他家的祖坟。但却让我上你家生去,说他家招风,怕被别人知道,你家还是亲戚,住的偏僻,还有人伺候。你也熟悉那地方,就让你来送了。不过一开始还要派别人来,我死活没干,师爷也说人多招风,这才让你一个人来了。”

“三姨你真好!来,把脚盖上,转过身来坐吧,有风。”海子关切地说。

“知道我好就行。咱娘俩先忍气吞声几年,跟师爷走近点,把他的本事学到,有朝一日咱合起来独霸独龙山,然后投靠官府,那才有出头之日。”三姨严肃地看着海子:“记住,这事要深深地埋在心里,任何时候都不能流露出来。要装孙子,一步步创造条件,等时机成熟了再干,我们在独龙山靠窑,目的就是这个!”

“嗯,听三姨的。”海子也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记在心里。海子这时越发觉得三姨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事想的远,办得明白。这辈子碰到三姨是他的福分。

三姨看着已经长大的海子,脸上已完全显露出男子汉般的刚毅。她知道海子这孩子将来错不了,有心劲,有担当,学啥快,再经过几年的调教和历练,准能成大事。

一路上二人也不多说话,晌午时就随便地垫吧一口,活动活动筋骨。让马也歇一会,吃点路边草,又继续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