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爱的不是阿诺】
作者:狂言千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994

李鹭的擅自行动造成了潘多拉的困扰,执行组与幕后组的明争暗斗被提到了桌面上来。潘多拉的幕后组和执行组是两个不同的组织序列,比起执行组的只有寥寥数人,幕后组运作的是更为广泛的势力操作,杨、Z以及朵拉因为经常接触到密级情报,便充当了在幕后与台前两者之间的沟通桥梁。

黑幕下的远程会议里,有人提出了让李鹭自生自灭的方案,并且持有这种想法的还不是个别。朵拉和杨提出了强烈的抗议。持支持和反对意见的争执不下。

不论是杨还是朵拉都知道为何会有人提出针对李鹭的提案。李鹭就像是一个强大的武器,拥有她的人会觉得安全有保障,可是有一天,拥有她的主人们突然发现,原来这个武器也有自己的想法,也会自作主张地行动,于是主人们害怕了,他们害怕这个武器哪一天就自作主张地掉转了枪口,向他们开火。

他们什么也不了解,根本不了解奇斯对于李鹭的意义。这个世界上能让她自作主张的人不多,很显然,她将那个男人置于心灵中极其重要的位置,于是在他受伤失踪后才会伤了痛了,才会不顾一切地离去。

那些幕后组,有的人脑袋显然被长期的幕后和平生活给锈蚀了,有的人根本忘记了,做台前工作的并不是幕后智囊们的走狗或者工具之类的东西,他们在潘多拉里面是平等的。

二十五名执行者们拼死而战的时候,有的人只会在温暖的日光浴室里喝喝阿萨姆看看泰吾士报。不是说动脑子的天生就应该比劳身劳力的高级,对于潘多拉这一个集团整体来说,执行组付出的绝不比幕后人员要少。

杨面对各大幕后家族的监控系统毫不退让,他说:“今日你们能够舍弃李鹭,明日岂不是也能随意舍弃其他人?对于这样的决定,执行组不会妥协。”

Z则凉冰冰地抛下一句话:“我知道你们有什么杀手锏,不就是把我们的资料满足给敌对势力吗,别忘了我也有你们的资料,一样可以采取同样的手段。幕后组不愿下命令,我们自由采取行动不就行了。这次行动与潘多拉无关,是执行组二十四名成员的集体意志。”

她说完,不等幕后组的回应,切断了远程通讯。

“这帮家伙……”杨咬牙切齿。

这时传来朵拉那边的通讯:“航空器和出境许可已经办妥,墨西哥军方会配合你们的行动。”

“你居然做到了?”

朵拉回答:“举手之劳,墨西哥军方盯着多维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苦于军力不如他们。我把多维贡大乱的卫星拍摄资料传了过去,他们就很乐意地称愿意在维贡地区举办一次‘军事演习’。”

“谢谢你。”

“举手之劳。我已经准备好了,准备第一批机次出发,你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杨说。

血液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有李鹭自己的,也有试验体的。

阿诺的鼓掌声显得格外突兀,她欢呼着:“李鹭你这是报应,你让白兰度少爷伤心,你会不得好死的。”

李鹭闭嘴不答,专心干眼前的事。

阿诺还在说:“你知道吗,白兰度少爷现在不喜欢你了。”她得意地宣示,“他现在喜欢的是我,他喜欢的是阿诺,不是你!”

血液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

试验体们宰情犹豫,他们开始觉得混乱。阿诺叫他们攻击这个人,他们乖乖地攻击了,是因为他们打不过阿诺。在他们的世界里,胜者为王,听从阿诺没什么不对。

可是,血液的昧道……

这个人的味道让他们混乱,这种熟悉的气味,融人骨和血的气味,是他们无法拒绝的,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从这个人的血中而来。

李鹭逐渐停止了动作。袭向她的攻击在减少,她闪避的速度也渐慢了下来。那验体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混乱的表情,李鹭不由得想,他们真的是没有感情的吗?

当人类在否认狗和猫具有人类的智慧时,又在把它们培养成人类想要的宠物,要遵照人类所喜欢的规则。当不需要他们了,就把他们丢入汤锅,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不是人,所以就算被杀被吃,也不会感到很疼痛。

在做极限承受力试验中的白鼠犹会自杀,不堪海洋油污的白鲸犹会自杀,他们眼前的这些试验体们真的没有了曾经为人的任何智慧了吗?不觉疼痛,不会怕死,也不会怀念曾经身为人类的生活吗?……

阿诺犹自在说:“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以后让我自由出入,他给我最舒适的房间,他说以后去哪里都会带着我。”她像一个长期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对于玩具产生了强烈的偏执,突然之问不知怎么就得到玩具了,于是见到谁都想要炫耀一番,更何况如今面对的是玩具的原主人。

最后,李鹭终干能完全地停止了动作。站在她面前的试验体们呆怔地不知道是要听从强者阿诺的命令继续攻击,还是把李鹭结交为自己这群的一员一同生活。

李鹭抬起自己的手臂,在刚才的争斗中又被划破一处缺口,拉起袖口后,血液蜿蜒地流了下来,她靠近嘴边轻吮一口,发现那些试验体的神色越发松动。

而这片刻的寂静终于让阿诺察觉到了异样,她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自我证明,发现李鹭也正在看她。

李鹭嘴角翘起来,恶劣地笑了:“他喜欢你,嗯?他说以后让你自由出入,给你最舒适的房间,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一只宠物的生活。你以为他是把你当成猴子养着还是当做一条狗一只猪?让你自由出入就好得意了吗?你当奴才当多了都忘记一个人是该怎么生活的了吗?!”

李鹭越说到后面越是大声,阿诺的脸上已经僵硬,在她有限的脑袋里还来不及消化这么多东西。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吼回去的时候,李鹭已不在原地,阿诺腹部恶狠狠的锐痛,原来是被李鹭膝盖猛地砸中了,那感觉就像把腹隔和着内脏一同顶到了脊椎那面。

阿诺痛疯了,她从来没有那么疯过。她发狠地怒骂那些试验体,命令他们对袭击她的女人进行全面的报复,可他们瑟缩了,不论是阿诺还是李鹭,都有他们所害怕的无法匹敌的战斗力,李鹭身上的气息则更是比阿诺亲近得多。他们犹豫疑惑地互相偷看,发现谁都没有当出头鸟,于是就都贯行了人类自古以来就学会的生存守则―闷声发大财。

白兰度听到试验工厂传出的异常响动是在凌晨时分,他彻夜未眠,内心纠结的各种情绪让他无法人睡,举杯直至现在。

他撩开窗帘往下看,见到庭院的护卫匆匆赶往试验工厂支援,心脏就开始擂鼓一般地剧烈跳动。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赶到试验工厂,或许,或许有那个可能,能够见到她……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了出去,有人在劝诫他

要注意安全问题也不顾了,那种直觉是如此的分明,好像有一种强大的磁力在指引方向。

然后他果真见到了李鹭。

就在试验工厂外围的矮墙外,他当时还差着有十来米的距离,矮墙突然轰然崩塌。在护卫们射出的照明下,伴随这折射了昏共光亮的烟尘和砖砾,李鹭那道已经不再熟悉的身影倒飞了出来,重重地磕在一棵双人合抱的巨桑上。

阿诺的攻击是简单而且有效的,比起一些技术流的依靠力量叠加造成伤害的技巧,阿诺完全靠为量就能得到更好的效果。所以她的动作只需要一击,也不需要旋身者借助冲势。

阿诺一记飞踢踏在李鹭胸骨上,李鹭被震得头昏眼花,但她很冷静,在后背穿破砖墙撞上桑木的一瞬变换了姿势,手臂和腿部垫住了身体,这也使得她即时做出反应,避开了阿诺随之而来的第二记膝撞。她左手生痛,一时没有忍住跪倒在地上。

那棵树木除了因李鹭的撞击而留下的浅浅凹陷外,又多了一个深陷的坑道。

阿诺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扭了扭脖子,一脸的不在乎。阿诺挑衅地注视李鹭:“继续说啊,你还能说什么,我看把你的舌头拔下来了你还能说什么。你只是一个失败者,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记住你。白兰度他不喜欢你。”

阿诺精神亢奋,根本没注意到白兰度就在她身侧不远的树丛后面。虽然注意到有人群和灯光,那只不过是家族里的兵丁罢了,和她无关。

白兰度也一脸震惊地看到李鹭从地上爬起来,她面上沾满了尘灰,不但需要注意阿诺的攻击,也需要戒备周围不断增多的人群,她似乎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必死的境地,而最为该死的就是她居然还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一个人在他耳旁问:“少爷,要不要帮助阿诺小姐?”

白兰度看得出神,他所有的神志都被李鹭的存在所吸引,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坚决地摇了头。不过即使神志清醒,心理也有所准备,他难道就能点头攻击吗?

李鹭往阿诺脚边吐了口唾沫,脸上带了非常不屑的神色:“废话说够了么,走狗?”

阿诺面孔扭曲、抽搐,是白兰度不曾见到过的狰狞。她大吼道:“闭嘴,闭嘴,闭嘴……”一边向李鹭撞了上去。

“这就是你所制造出来的吗,白兰度?你究竞制造了什么东西出来?”李鹭叹息着,在阿诺如同风暴袭击的拳脚相加中避让。对方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也只能避开了要害,损伤在不断地增加。

白兰度完全愣在那里,他见多了试验体之间的争斗,看惯了他们的极限耐受力测试,原以为已经看习惯了的,不会再有惊奇赞叹的感觉。而现在看到李鹭和阿诺,他却感到了恐惧。不是赞叹不是惊奇,而是纯粹的恐惧。

他究竟做了什么东西出来。遭受了那样的击打一定很痛,他对阿诺的各项测试数据一清二楚。李鹭却像什么也没有感受到,脸色都青白了,依旧不退不让地防御,并伺机反击。

他究竟制造了什么出来!

光线和嘈杂的人声让阿诺更加兴奋,她体力完全充盈,发泄一般地宣泄积聚多日无法用出的能量。

白兰度心里纠结挣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许一个死了的李鹭更适合他,把她做成防腐处理,而后冻在冰棺里。可是那样的李鹭和记忆里的李鹭有什么区别,永远都是静态地等在那里,无法拥抱也无法制造更多的回忆。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这样呆站着的白兰度渐渐意识到,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的眼睛里所追逐的是李鹭,并且也只有一个李鹭。没有阿诺,没有其他。

李鹭耳机里又传来通讯的声音。

“你在哪里?”是杨的声音。讯号清晰了许多,再也没有杂音。李鹭知道自己人已经越过了信号干扰区域,真正地进人了多维贡的腹地。

李鹭觑个机会用力踢开纠缠着乱打不放的阿诺,呛出一口血沫才说:“先去接奇斯。”

“已经接到了,七十九分钟后开始轰炸,我们正在潜入对付多维贡的地对空力量,你赶快撤离。”

“你开什么玩笑,美国联邦都不会这么做。”李鹭一边躲避阿诺的攻击,一边低声抱怨。

“联邦炸这里又不会得什么好处,干吗要炸?况且,咱们的幕后老大发话了,这一票要是干得漂亮,播多拉可以歇业至少十年。”

“你要是早点说,我也不必那么麻烦地去炸中控电脑了。”

“下次我们会及时通知的。”

“这个笑话很冷。”

“就是因为笑话冷,所以才要跟你说。”

“事后怎么处理?”

“交给我们进行情报操作就行,到时候再说成是恐怖组织与毒袅的火拼,有哪个国家愿意出面讨伐的。总之,这是三不管地带,要怎么拿捏是我们的事。

“你们搞得定吗,他们的防空力量……”

“放心。”

李鹭看看天色,黎明将近,树林里也即将泛起鱼肚白。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声,是阿诺终于站稳了脚步,重新反步扑。

“好,你们行动吧,我会把这里弄得更加混乱的。李鹭说,她按下了最后一个曝炸遥控装置,顺了阿诺的攻击,向后仰倒贴服于地,在确认阿诺冲势猛入了林子的时候,反转了身体,将头部都遮掩了起来。

瞬间,林子里的火焰冲天爆发,阿诺被庞大的气浪卷起来,狠狠地掀在试验工厂的围墙上,一时头晕月脑胀。浓黑的烟雾腾腾冒出、扩散,巨大的声响震动了安静的黎明前夕。

许久之后,白兰度慢慢问过神,眼前一片黑暗。身上沉重地不知道压了什么。他略微移动,发现肩膀痛得无比厉害,紧接着脖子也感到一片湿腻。

发生了……略恍惚几秒之后,白兰度用力推开掩在他身上的护卫,周围狼藉一片,有呻吟着不断地蠕动的人体,更多的是完全失去知觉或生死不明的人。覆盖在他身上的一共三个人,背上被热浪舔出了严重的烧伤。

他茫然地站起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阿诺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她额头被碎片弹中,血液激起了她更加血腥的意志,李鹭是研究人员们口中的“元祖”,是她能够成为现今这副模样的根源,可是在阿诺眼中,李鹭除了是自己的障碍外什么也不是。她就是对白兰度有这样的执著,从爆炸余威里站起,发现李鹭正在往大屋去,阿诺心里惊慌,她大概能够知道李鹭的打

算,她这是要去杀了白兰度少爷!阿诺什么也不再想了,紧紧追随在李鹭身后,她从地上捡起散落的枪械,对李鹭就是一串连发。

在两人这个水平的反应速度之下,枪械已经无法取得优势,李鹭左躲右闪,没有受到伤害,可是枪声把愈来愈多的人聚集起来。

李鹭想起,这里是多维贡,多维贡两大家族的总兵力是八万的雇佣军!奇斯的面容在眼前一晃而过,李鹭做好了与他永诀的心理准备。不论是阿诺的攻击、阿基斯家族的人海战术,还是即将到来的轰炸,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因素。如果回不去……李鹭想起,那个男人追求了她这么久,结果什么也没得到,还染上了一身的毒瘾。

是的,绝对不能死了。她坚定地抬起头,看着已经到她面前的阿诺,还有四处包围过来的佣兵们,好像和阿诺很熟识似的对阿诺说:“敌人这么多,我们是一起走还是分头走?”

阿诺一怔,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李鹭笑了起来:“虽然阿基斯家的人多,可我们是杜洛斯家的王牌啊,我们不会死的!”说完,转身飞奔起来。

雇佣兵们还不知道袭击试验工厂的实体是什么组织或人物,但看到李鹭那完全法瞄准的速度时就混乱了。

阿诺狂喊道:“杀了她,把她杀了!她要去杀白兰度少爷,赶紧杀了她!”

可是阿诺忘记了,她木身的存在是阿基斯家族的机密,只有家族护卫队才知道。

携带的自白剂已经用完。这种自白剂是一种精神控制类药物,市而上不会流通,她手头仅有的几支都是朵拉提供给她的。她在密林和婴粟地里穿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黑夜也即将过去。

最后,她停了下来。她看到了前面那栋十分隐蔽的平房。隶属于阿基斯家族的为数不多的核心研究员就在里面。

她平静下呼吸,从拷问中她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用暗号手法敲开了们,为她开门的年轻人在看清她面孔的时候愣了,还来不及示警,一枚子弹洞穿了他的头颅。里面的研究人员被声音惊起,可是也来不及逃跑了,还有谁的速度能比踏人门内的这个恶魔要快呢……

阿诺回到大屋,这边总算有认得她的人了,便放了她进来。她一看白兰度不在,立刻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心只想把白兰度找到。她才冲出院子,就看到白兰度情恍惚地从远处走了回来。

白兰度愣愣地看向奔向自己的阿诺,在高塔灯的照射下,阿诺见到自己一脸完全信任和高兴的笑容让他更加混乱。他究竟要的是什么?是这个人吗?他究竟在意的是什么?是他的研究成果,还是那个曾经和他志同道合一般在试验室度过快乐时光的学生?

对于旁人要求他进人地下工事暂避的请求,白兰度一概不闻。他站在庭院里往罄粟田的那边看去,李鹭就在那个方向从他视线里消失,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好好呆在这里,李鹭还是会回来找他的。

席巴管家来到了他和阿诺的身后,对白兰度说:“少爷,不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这段时间如果你想外出,请一定要在我和阿诺的陪同下。”

“嗯。”白兰度漫不经心地答应着。不论外出还是在这里,他相信李鹭一定会来找他。

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多维贡的混乱正式开始了。隶属于阿基斯家族的雇佣兵侵人了杜洛斯的地盘,并且发出了攻击的子弹。枪声引发了兵人与农夫们的愤怒。杜洛斯家的葛兰和阿基斯家的玛丽死在一起,本来就使得局势一触即发,愤怒的杜洛斯所属护卫队及佣兵团发起了反击。

枪声和炮火声音交杂,最后甚至还出动了空中武装夺取地区制空权。潘多拉的成员正在对地图标示的最后一个地对空暗岗进行破坏,为潘多拉的大举侵入做最后的准备。白兰度和葛兰的婚礼取消了,可是时机依然是千载难逢。这一次,执行组的成员除了z坐镇后方负责总联络之外,其余人员均被派往了这里。

他们听到远近交杂的交战声,不由得而面相觑,看来事情闹大了。

埃里斯在暗哨外的山岗上望风,咋舌道:“这是李鹭干的吗?她做了件么挑起了两国争端吗?"

朵拉很是担心,她也在通讯器里要求z尽量联系上李鹭。

“不用担心她,"z专有的衬碱音在通讯器里回响,“做好你们的事情就行”

杨这时候说:“终于来到了。”

天空上从东北的方向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多维贡此时已经陷入了滚滚的浓烟中,不论是阿基斯家的还是杜洛斯家的,从两个小时前开始就发现对空暗哨陆续失去了联络,他们都以为是对方家族搞的鬼,就连现在也以为这不过是对方的空中打击罢了。

但是他们猜错了,飞机临到头顶他们才发现这不是多维贡常用的军用直升机,而是携带了大影单药的轰炸机。它们的机身没有漆上番号,型号从“二战”服役机到现役机种应有尽有,简直就是从军事博物馆里开出来的一样。它们如同鱼类排卵一般,从洞开的机腹投下弹药。

潘多拉为了这次行动出尽全力,不但出尽自己能够调动的机种,还出资要求沙漠雏鹰和S.Q.等雇佣兵团或私人武装进行空中力量配合协作。

在越南战争后被禁用的燃烧弹居然也投人了使用,但是仅限于烧毁缨粟田和麻黄草田。燃烧弹破碎后,液体燃质飞散得到处都是,火势随风蔓延。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此时,浓密的火焰和被火焰照亮的黑烟是如此的明显而可怖,它们不断延伸,渐渐逼近武装部队驻扎的营地,以及农夫们的居址。现在,空气中充满了罂粟草燃烧后生成的毒烟,整个多维贡如同落人了炼狱油锅之中。

白兰度听着四处传来的报告,心里居然是很平静的。他活了这么久,并不怕死。他所害怕的是在生命流逝的过程中,被逐渐忘却和抛弃的美好。

他终于承认他后悔了。

研究和试验曾经是他的一切,是他承担家族责任的必须。他曾经以为,如果不能从事这项自己最爱的事业,他就一无所有。现在,他是阿基斯家族的家长,有属于他的试验工厂,制药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看起来他应该再无遗憾,可是谎言可以一遍又一遍对别人重申,却骗不过自己。他后悔了,他失去了生命中值得保留的美好事物,记阶然存在,记忆中还属于他的李鹭如今却视他为敌,于是对过去的追思成为了嘲笑他所作所为的利刃,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懊悔上刻划。

他站在院子里,慢慢地回头。身后不断延伸的罂粟田充斥着火焰和浓烟。他紧紧盯着烟雾弥漫之处,就像盯着自己已经消逝难再回归的过往。

在阿诺和席巴管家注意到之前,他就感觉到了——她来了。

李鹭穿过了浓烟,灼热的风卷过,把她散落的发尾烧焦了一段,毒雾对她完全役有影响,她看到了白兰度也在看向自己这边。

她举起短铳。

白兰度确信她举起了枪,枪口对准的正是自己。这时候已经不用说什么了,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如果那时候他选择的是李鹭而不是家族,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他还是李鹭所尊敬的师长,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李鹭进行说教,在洛杉矶买一套有阁楼的房子,养一只狗和一只猫还有一只鹦鹉,努力让这群吵闹的家伙们和平共处……

他已经很疲惫了,当他对自己的选择懊悔的时候,他早就完成了他的选择,并且无法扭转。

他看着李鹭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在用力,很快,他就能解脱了。其实死在她的手他是觉得很高兴的。

阿诺顺着白兰度的目光看了过去,猛然心惊。她想都不想地推开了白兰度,心脏还在剧烈地别七动。喷怒、悲哀、不甘心的情绪翻滚地涌上喉头。她确信白兰度少爷看向李鹭的目光是温柔而且专注的,即使李鹭举枪要杀了他。

为什么你就不能爱我呢,而要去喜欢一个干方百计要置你于死地的人?李鹭脸上露出嗤笑的表情,阿诺似乎能听到她在嘲笑自己的求而不得。愤恨交织中,阿诺举起军刀向罂粟田里冲了过去。

可是李鹭并不理会她,而是再度举枪瞄准了白兰度。阿诺心里一惊,连忙挡在了白兰度身前。“当”的一声巨响,子弹射在军刀护手上。如果不是阿诺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此时定然军刀脱手,甚至还要受伤。

李鹭站在婴粟田里不出来,一枪一枪地激发子弹。

“少爷,您快进去啊!”阿诺几乎是凄惨地哀求着。

白兰度依然维持着坐倒在地的姿势愣愣地看着李鹭。席巴用力把他扯起,要将他护送到大屋的地下工事,白兰度只是摇头:“让我留在这里。”

“您必须离开,别忘记你要承主旦家族的责任。”席巴冷硬地说。

“好了,就这样吧,别管我也别说什么责任。把我留在这里就行,至于什么家族,你门自己再选一个就好。反正想当家长的大有人在,而我只想留在这里。”

趁着席巴把白兰度推开的机会,阿诺终于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对付眼前的人。李鹭举起枪又是瞄准她身后的白兰度。阿诺被气得半死。她借了地主的优势,体力还保持在巅峰状态,而李鹭在多维贡搅得天翻地覆,到如今已经是十分疲惫的状态。阿诺眼看着胜利在望,只要她能够接近到五米之内,随便怎么样都能够弄死她。可是李鹭的厚颜无耻显然已经上了档次,不但扰乱人心,把阿诺说成是杜洛斯的走狗,害得她被自己人一顿好打,现在又拿白兰度做人质,枪口就是不对准阿诺,一个劲地住白兰度脑袋上瞄准。

“你这女人究竟要不要脸!”阿诺气得哇啦啦大叫,李鹭耸耸肩,下一个动作又是瞄向白兰度。

阿诺手中的军刀护手极其厚重,可是来了那么几下也濒临破碎的境地了。她心中焦急,只盼管家能够尽快把少爷带走。就在焦头烂额的困境之中,李鹭的动作顿了一下。

阿诺看得清楚,那把短铳簧套被卡住了。李鹭顿了一下,脸上就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色。对于濒临崩溃的阿诺来说,这是干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憋了那么久的气,更是愤恨于李鹭对白兰度毫不掩饰的杀机。也许这是她有生以来速度最快的一次突刺,当她站定时,军刀穿过了李鹭的身体。

阿诺笑了,她胜利了,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我终于超越了你。你一点也不适合少爷。”阿诺说。

可是还不等她回头看看白兰度的表情,胸口上就被一枚尖利的物体刺破。阿诺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开了一个大洞,心脏的血液喷射了出来。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依然屹立不倒的李鹭,只见她左手举了一把突击步枪。她什么时候带了那种武器过来了?阿诺这么想着,已经抵挡不住失血的眩晕,轰然倒落在婴粟田里。李鹭顿了一下,阿诺以为她只有一把短锐,实际上她是把突击步枪用胶带贴在背后,才过来找白兰度的。先是处处为难白兰度,紧接着短铳簧套卡壳,阿诺大怒之后复又大喜,根本顾不上防备她是否还有后招。

阿诺的体能很厉害,休息也足够,可是她的弱点太明显了,不但明显还暴露于她的枪口之下。最重要的是,阿诺还太嫩,不知道战斗也必须厚颜无耻,不是说心狠手辣就能获得胜利,心狠手辣加上厚颜无耻才是王道。

不过这一切,李鹭不打算向阿诺解释,人之将死,说了白说。她丢开短铳,将插在她腰带上的军刀拔了出来。阿诺第二个致命失策就是,她没有料到李鹭会有那么瘦。

李鹭把那柄刀丢弃在十几米之外,就算阿诺还有余力,也没有武器再战了,更何况她心脏洞开,现在已经死了。

白兰度看着李鹭逐渐靠近他,一路走一路挺着枪械把周遭还能走动的雇佣兵都予以赶尽杀绝。血和火以及浓烟在翻滚,天空变得赤红,太阳在逐渐升起。席巴见到大势已去,终于不再劝导白兰度。他放弃了这一任的家长,管家从来都是忠于家族,而不是某个不成器的家长。

白兰度已经废了,从精神到心性都崩淡了。席巴管家倒退着,很快没人了阴影之中。

“你在看什么?”白兰度问。

李鹭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枪口贴在他额头上。这一刻,白兰度居然不觉得害伯,他终于知道死亡并不是恐怖的事情,死在自己所追寻的人手里,反而是一种幸福。

李鹭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要痛恨他还是怜悯他,事到如今也说不清楚了。唯一确定的是,他对奇斯的所作所为让她怒火中烧,杀他一百遍的心都有。

既然志不同道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李鹭抿了唇,手指就要用力往扳机上压下。

白兰度眼睛睁得大大的,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疼痛担心。他只是说:“我不信教,不信死后的世界。可是现在我想要相信,李鹭,我们死后还会再见的,对吗?"

李鹭什么话都没说,扳机已经扣下。

多维贡的天空变得烟尘缭绕不再蔚蓝,轰炸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在轰隆隆的地震般的炸响中,,一声轻微的枪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兰度惊疑不定地看向他身旁冒着烟的石块,李鹭那一枪并没有射死他。

“为什么,你连杀了我都已经不乐意了吗?”他摇着头,“我杀了你一次,这一回你应该亲手报仇,你也应该杀我一次。”

李鹭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你,白兰度。”她抬头看向天空,一架在机腹绘有盛开番红花的武装直升机从树林那边开来。耳机里,幕后组的一位负责人还在极力劝说她:“留下他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他不是喜欢制药吗,以后就让他负责配置解毒剂和戒毒替代剂就好了。我们可以让特里负责他,就让他一辈子呆在南美洲西部的深山基地里,绝对不会出乱子。”

白兰度被潘多拉俘获后,被带到了南美洲的基地,从此不知音讯。原本由于白兰度和葛兰的联姻计划而缓和了的两大家族再度掀起战火纷争,世界市场上的毒品价格大幅度攀升,毒袅之间的争斗使得反毒品组织坐享渔翁之利。

当日,在多维贡上空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的轰炸引起了各国的注意,轰炸事件使得当地两大家族元气大伤,伴随炸药投放在这一区域的化学药剂使得土地在较长时间内不再适宜种植作物。根据军事卫星采集到的图片可以推测出,数种在被禁用的炸裂弹及化学弹头被使用。

该起事件是典型的违背了人道主义原则的行为,可是不少人认为,针对制贩毒品的三不管地界进行,属于以毒攻毒,不但不应阻止,反而应该予以鼓励。这一论调一段时期内引起了世界各国人道主义卫道七与禁毒反毒战士们的激烈争论。

事后,没有任何国家和组织出面承认双此事负责,虽然少数几个国家查出了蛛丝马迹,不过基于此事对谁都没有坏处,便不了了之。尽管如此,为了谨慎起见,潘多拉在一段时问内将转入潜伏期,不再进行公开层面七的活动。据z的推算,潜伏期区间大于或等了十五年。

当李鹭一身疲惫地回到卡尔在纽约的医院时,奇斯还在昏睡。HellDroP发作的势头太猛,李鹭的血清并不足渊仰制所有的副作用,于是卡尔连接上麻醉泵,待续微量地进行皮下M99的导人。

至今,李琦的血清里是如何出现抑制剂的,其原理还没有能弄清楚。阿诺只被使用少量的血清就足以完全抑制HellDroP的副作用,而其他人却要大量使用,这其中的差异为什么存在,也没有人能弄清。

李鹭坐在奇斯旁边,才几天不见,就感觉好像沧海桑田了似的,看到奇斯睡得那么沉,困倦也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进行血清导人吧。”李鹭说。

卡尔站在她后面,看到她疲惫的样子立刻就拒绝了:“你的状态很糟糕,至少要休息两周再说。”

“三天,多一天我都不会等。”

看到李鹭这么坚决的样子,卡力出了同意就没有办法了。

三天之后,李鹭和奇斯躺在了同一间重症观察室。两个人并排睡在两张床上,卡尔在室外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密闭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李鹭侧过头,就看见奇斯在她举手可触的距离里。她抬起手,掐了掐他的脸颊,还左右摇晃几下,低声地抱怨:“让我这么操心,以后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卡尔这时候走了进来,他穿上了蓝色的手术服,消毒手套也戴好了。等下的操作将要由他一个人完成。如同棉签棍子那么粗大的针头冰冷地嵌入了静脉血管中,李鹭一直歪着脑袋看奇斯,血液从她身上抽出,进人一个离心机中分离,然后将分离出来的血清物质输送给奇斯,剩下的血细胞会被添加上生理盐水脉输送回她体内。

工程很浩大,耗费了整整三周的时间。每一天,李鹭总有一个小时是在这个重症观察室里度过,变得如同一个抑制剂生产装置,不断往奇斯体内输送血清。

这样的工作对于身体的负担太大了,血液是支撑奇异力量的源泉,失去了那么多血清,身体还要负担源源不断的生产任务。到了最后一周,李鹭已经完全不能下床,清醒的时间也变得很少。就算补充从其他人身上采集来的血清,李鹭的身体也并不接纳,会产生严重的盗汗,所以卡尔不能冒险,他只能严谨地不断补充生理盐水和营养素。

他不能停下来,否则会功亏一赞。李鹭在决定进行血清导入的那天就告诉他,除非成功,否则就不停止。

这算是生死之交了吧。比普通朋友、比男女关系更为紧密的关系。

卡尔看着躺在两张床上的奇斯和李鹭,心里既有无奈,更多的还是理解,因为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太痛苦了,所以才会想要有一个人共同承担生命中之重与之轻。潘多拉,打开了灾厄之盒的天神。盒子里飞出了灾难、穷困、病痛、绝望。

她是带来了灾难的天神,可是灾难之后,她手里捧着的是希望。

潘多拉其实是不愿放弃、无法放弃与永不放弃。

就算是血液冰冷的生物,也需要阳光的温暖,更何况是人类?

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放弃,没有办法独自一个人生活在孤独夜静之中。无法放弃,所以不断追求,于是最终获得。

他们都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会幸福的吧?一定是,会幸福的。

卡尔摇头失笑,他这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为他们这些年轻人伤春悲秋呢。现在该担心的是,奇斯醒来,估计又要开始诸如家庭补血计划之类的行为艺术了,上次李鹭吃猪缔吃到要疯掉,这次……上帝保佑,你们好自为之吧。

进入第四周的第二个早上,奇斯的所有生理数值都恢复了常态,并且,肌体的强化还在进行之中。

房间里很安静,充满了他和她之间不需要语言就能相互理解的无声的爱慕。

事件之后第八周,李鹭终于在片尔医院的重症观察室里醒来。在为奇斯进行皿清导人之后,严重的损耗让她陷入了自我调整与修复状态,整整沉睡了半个月。李鹭血清中特有的某种物质能够消减HenDrop带来的副作用,缺少了它们,李鹭自己也受不了。

奇斯没有搬回家,就一直睡在她旁边的那张床上。

那一天中午,奇斯出去领取当天的盒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李鹭醒了,她靠坐在床头,正在看窗外斑驳的树影。奇斯捧着盒饭和汤汤水水,站在门口,差点忘记了走进去。

李鹭听见开门的声音,转回头来,然后就说了声:“你回来了啊。”语气和神态很轻松,就好像他们没有经历经最近这次的分离和战火,奇斯和她昨天还在一起吃饭,今天下班了回来又在一起吃晚饭般的轻松如常。

是放下了所有纠葛和仇恨的那种神态。

奇斯突然就眼睛湿润了,很没用地流下眼泪,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李鹭面前那么多愁善感。他用手肘抹着泪,还要维持手里的盒饭和汤汤水水不打翻,很是狼狈。

李鹭越看越无奈,心中满满的都是这个人的样子,开心的、悲伤的、平静的……一直等待她的样子,那么多年来始终未变的样子。她下了床,还处于激动之中的奇斯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就被接去手里的盒饭和汤水。他觉得自己没用极了,不想用这么难看的表情面对自己那么喜爱的人,可是又不知道能够躲到哪里去,于是只能用双臂严严实实地遮了自己大半个脸。

李鹭拉了他坐到他睡的那张病床上,奇斯还是没有放下手,于是她就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奇斯终于忍不住说:“你刚好,不要起来。”他说得抽抽噎噎的,手还是没放一斤来。

李鹭回答:“我现在很精神,完全恢复了。”

“你睡了半个多月都没醒,卡尔说你肌肉都萎缩了。”

“我们今天出院吧,我想吃你做的菜。”

“我去叫卡尔来给你检查一下。”

“我自己就是医生,我说了算,不要听他的。”

奇斯渐渐平静下来,他靠在李鹭肩膀上,感觉很舒服,根本不想动了。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个非常任性的人,明知道李鹭才恢复,应该多休息,可是就是想要靠着她才觉得踏实。

“以后不要这样了。”他没说不要这样是怎么样,但是李鹭知道,她回答说,“如果某个笨蛋不要有事没事就玩失踪,我就答应。”

奇斯在她怀里使劲点头。

李鹭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最近总爱叹气,因为生活里多了个常常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家伙。

“我们今天出院吧,回去我煲粥给你喝。听师傅说,吃血补血,回去我买几只羊回来,听说羊血最补,还清热解毒。”

“我没有失血,输给你的只有血清,红细胞和白细胞、血小板都好好地留在我身体里。”

“师傅说补血要补全。”

“奇斯你讲点科学道理,血吃进胃里是要被分解的,真要补血清的话,你不如直接找几袋血浆给我静脉导人。”

“师傅说就算吃进胃里的血被消化液分解了,也是合成血液的基础物质,所以食补是最有效的方法。”

预计到将有一段时间陷人补血地狱的李鹭在哑口无言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毫不犹豫地改口说道:“……我想我还是先在这里多住几天再说吧。”

于是关于今天回去还是过几天再回去的话题,李鹭和奇斯当天晚上争论不休。

逻辑思维与常识都迥异于常人的两位,关于回去是喝血豆腐还是喝粥之类的话今后要走的日之路还长着呢。

尾声部之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