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由之旗，自由之民》的国歌声中，尤里安携着诺薇卡的手，穿过重叠的人群，走上旗舰“尤里西斯”的舷梯。黑发少女站在上面，似乎显得有点拘束，尽管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但这次是舰队指挥权交接仪式，对诺薇卡来说比较特殊。不过，今天的她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上戴着黑色扁帽，辫子盘成了发髻，束在军帽后面，看起来比从前多了一种稍微成熟的美。

“各位同僚，流卡斯星域会战一败，是我尤里安。敏兹愧对大家。然而，亚历山大的银河帝国远征军声势浩大，正向海尼森袭来，为了守护民主共和的旗帜，我们仍然要誓死奋战。我们不能因为曾经的辉煌而骄傲，更不能因为流卡斯的失败而气馁，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清楚自己的使命，坚守民主共和的信念。在此，我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宣布，从现在开始，第十三舰队与第十四舰队合并为新杨舰队，由诺文斯卡娅。杨少将担任司令官，全权负责指挥。”

尤里安的话音落了，诺薇卡走上前来，向战友们行了一个军礼。接着便听见下面的第十三舰队和十四舰队的官员热烈鼓掌，但其余几支舰队的官兵却就如她想象中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的确，像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将，要领导巴拉特最庞大、最著名的舰队，不少人依旧持怀疑的态度。

然而，尤里安却在此时再次站了出来，统合作战部长卡介伦和宇宙舰队总司令亚典波罗也跟着走上了舷梯。尤里安接下来的话，令所有还在疑惑中的人为之震惊。

“另外，经过与统合作战部长亚列克斯。卡介伦元帅、宇宙舰队总司令达斯提。亚典波罗元帅以及各将官的商讨，决定升任诺文斯卡娅。杨少将为元帅。她将率领新杨舰队，和亚典波罗元帅一同出征抗击来犯的帝国军，巴拉特舰队一向以和为贵，希望各位能全力支持杨元帅，绝不让海尼森落入敌军之手！”

在尤里安和亚典波罗的带领下，众官兵在惊讶中鼓起了掌。就在这一刻，原本昏暗的天空竟然露出了一丝光芒。当卡介伦代表统合作战部将元帅的肩章戴在诺薇卡肩上的瞬间，诺薇卡忽然感觉到异常的沉重，却又异常的欣慰。她的目光中还带着诧异，因为她事先只知道要率领舰队，并不知道会成为元帅。新的任命来得如此仓促而不可思议，却令她的精神振奋，也许挂帅迟早都是历史的选择，她仿佛看到父亲在天空里对着她微笑。

宇宙历821年8月9日，一个辉煌的历史时刻终于诞生了。在巴拉特首都海尼森即将面临被攻陷的危急时刻，诺文斯卡娅。杨以二十岁的青春之龄，被巴拉特舰队授予元帅的称号，继杨威利、梅尔卡兹、尤里安、亚典波罗、培林、卡介伦、钟泰来以及追封的先寇布之后，诺文斯卡娅成为杨舰队的第九位元帅。在自由行星同盟到巴拉特共和国的历史上，她是最年轻的一位元帅，也是整个银河联邦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巾帼元帅。



一间灯光暗淡的屋子里，古斯塔夫。伊沙克。坎普蜷着身子靠在墙的一角，带着疲倦神情的眼睛，仿佛没有力气再转动，只盯着那冰冷的铁签子门，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巴格达胥的两个卫兵刚把他押进这里的时候，他在里面哈哈大笑，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战俘集中营”，而只是一间又小又普通的看守所。但不过一天，他的笑容便从脸上消失殆尽。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看守这里的卫兵还是同前两天一样，只给他送面包之类的食物，而不让他喝一滴水。从表面上看，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什么酷刑，但巴格达胥恰是那种做绝了事就不会留情的人。照科学理论推断，一个人不吃食物只喝水，能坚持约七天；而不喝水只吃食物的话，能挨过四天就是奇迹。

古斯塔夫知道在帝国有一种逼迫恐怖份子招供的电击刑罚，在帝国人看来，已经非常可怕，但此刻他才发觉断水更加残忍。极度的干渴已让他完全提不起劲，几乎连出声都不敢，加上外面闷热的天气，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渐渐干枯。偶尔会想象自己死亡时候的景象，大概全身都会变成另外一种颜色，让人看了都觉得恐怖和恶心。到底还能将生命之火燃烧多久，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没有看到诺薇卡和杨舰队的毁灭，他就算死也不会甘心。

“古斯塔夫。伊沙克。坎普，我们元帅来看你了。”

卫兵的声音令还在半昏迷中的古斯塔夫一惊。元帅？是尤里安。敏兹还是达斯提。亚典波罗？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看他这个敌军战俘？终于睁开眼睛，他朝门口探过头去，干裂的双手抓住铁签子门，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一个黑发少女。

“坎普准将，你还好吧？”

温和的声音响在耳边，让古斯塔夫立刻清醒过来，原来是她——仇人的女儿诺文斯卡娅。杨！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想……想看我是怎么死的吗？我就算死了……变成鬼也要找你报仇……”

古斯塔夫断断续续的挤出几句话，从话语间便可听出他费了多大的力气。

“你要找我报仇，就先把水喝了吧。”

诺薇卡从门的缝隙里递给他一个便携式水壶，古斯塔夫用怪异的目光望着她的脸，却没有要接受她好意的样子。

“怎么，你是在心里说绝对不接受仇人女儿的施舍，还是怕我在水里面下毒？我如果要下毒的话，还会等到现在？恐怕早在抓到你和你弟弟的时候，就把你们兄弟俩都个枪毙了，不是吗？反正我是出于一片好心，不想让你被巴格达胥中将活活的折磨，所以还是把水放在这儿，喝不喝随便你。”

诺薇卡将水壶放在屋子的地板上，无奈的摇了摇头。

“哼，喝就喝……我能多活一天，就多一天机会……能看到你和杨舰队的末日……”

古斯塔夫终于伸出颤巍巍的手，端起了水壶。清凉的水穿过干涸的喉咙，直流到胃里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唇边刚一沾到水，他便像是得到了甘露一般，也再不会管什么面子问题。不一会儿，整个水壶里的水就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我会天天送水来给你的。”

诺薇卡拿回了水壶，接着说道。

“今天我过来，其实并不是单纯要给你送水，而是想要告诉你一声，再过一个星期你就可以从这里出来了。”

“你说什么？”

“一周之后，我会跟亚典波罗元帅一起率军出征，预计在利欧。培尔得星域跟帝国军开战。坎普准将，我要你也跟我一起上我的旗舰，亲眼见证这场战斗。所以，你在这里也呆不几天了，如果这次的战斗我军失败的话，我一定会放你回帝国军中，跟你弟弟团聚。”

诺薇卡的语调很淡定，古斯塔夫却怀疑自己听错了。杀父仇人的女儿，她会这么好心放自己回去，自己真可能再见到卡尔吗？忽然想起先前听见外面的卫兵叫诺薇卡“元帅”，他更是纳闷，尽管他曾经败在这个少女手下，却依旧认为她是靠着侥幸获胜的。这个黄毛丫头，真的有资格做元帅，去指挥那么庞大的舰队？她能不能服众还是个问题。

“坎普准将，你不说话，是在怀疑我无能为力率领那么大的舰队，还是觉得我在耍阴谋，故意说要放你回去见你弟弟，然后把你们兄弟俩一起送下地狱？”

一语又将古斯塔夫的注意力转了过来。

“我才没空想那么多。”

古斯塔夫白了诺薇卡两眼。

“哎，伤脑筋，我还真后悔告诉了你这些话，早知道根本不对你说，还是让你在这里等着吧。不过我走了，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你，这里可能真的会成为帝国战俘惨死的集中营啊，里面的人还是被渴死的，可怜。”

诺薇卡无奈的摘下军帽摸了摸头，背转过身去，走向了外面。

“喂！”

“干嘛？”

听到古斯塔夫的叫唤，诺薇卡缓缓转过头来。

古斯塔夫咬咬牙，横着心说：“你还是早点来把我从这鬼地方带走好了，但是我先声明一点，我不是怕死，只是想见我弟弟。”

“让你说真心话就那么难吗？”

诺薇卡冲着他一笑。

“在伊谢尔伦夺取战之后，我就看出你们兄弟俩心连心，也知道你跟你弟弟都不怕死。你们两个人的兄弟情深，我也很羡慕，比起你死，你更怕你弟弟死，对吧？所以，心里是怎么想就应该怎么说，不要硬着头皮把话藏在心里，藏久了很难受的。”

“诺文斯卡娅，我真是讨厌你到了极点！”

古斯塔夫几乎气急败坏的暴跳起来。

“坎普准将，何必还骗自己呢？你在我们巴拉特舰队的日子也不短了，虽然你嘴上不承认，但其实心里早就不那么讨厌我了，不是吗？我最后问你一句话，如果我真的死了，你的反应会是什么呢？就算会笑，大概也笑得不自在吧。”

诺薇卡潇洒的向他说了声再见，便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古斯塔夫脸上的表情依旧还是怨恨的样子，但心里却生起了另一种特殊的感觉，他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把仇人的女儿当成好人，而意识却似乎无法阻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