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二)~第48章 勤王
作者:鞑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564

“公主,为了安全起见,以后我服侍您用膳。”近卫队长推开那小伙子的手,恭敬地道。

“谢谢了!”素筝公主没好气地应道,早没了进食的兴致,向四周随处看去。

“我怎么觉得来过这儿?”她心里有些诧异,自己除了王城和布鲁克,好象没到过王朝别的地方,“难道,他们是把我送向布鲁克?”

一个女孩,孤身在大漠上行进。

素筝公主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画面。

实际上,她现在歇息之处叫做西南湾,从前也叫“西南望”。从王城向西至东荒地,向南至南袖,都要经过这个地方。

在她忘却的那段记忆中,还留下了一点点对地理风貌的余丝。

***

桃花在三月盛开,桃花运却随时都有可能。

当云镜南收到遥远的蓝河公国的来信时,差点决定把每年九月定为大联盟的桃花节。

付出总有回报,他契而不舍地派出商队讨好忆灵,终于打动了美丽国主的心。商队队长将那封存于香盒之中,用干花花瓣掩满的情书交在他手中时,云镜南明明感觉到漫天香花翩翩而落,阳光透过花雨,香香地洒在他的身上。

“水裳,德德,青蛾,小德德!她回信了!她回信了!”云镜南象个孩子一样地赤着脚在要塞前欢跑。

水裳、德德等人围了上来。

“恭喜你啊,阿南主人!”德德的祝贺发自内心。

“咦,咦,瞧把你开心成什么样了!”水裳凑了上来,要抢阿南手中的香盒。

云镜南将香盒拼命捂在怀中,一边闪避一边叫道:“水裳,这是我的私信啊!我还没看呢!”

“你还有秘密吗?”水裳不容分说,将大腿一扬作侧踢状。她这不是为了真的踢云镜南,在一个人如此幸福的时刻暴打其一顿是不人道的,水裳是个善良的女生。

云镜南尽管沉浸在极度幸福中,在看到水裳的美丽大腿时还是眼前一花,心神一荡。错愕之间,信匣已被水裳劈手夺过。

“轻一些,别这么粗鲁啊!”云镜南眼巴巴地看着水裳三下两下扯开信封,心疼得不行,好象是看着心爱的女人遭受蹂躏。

“人家忆灵还没答应原谅你呢!信都没看,就开心成这样!”水裳从信封里取出信来,目光却鄙夷地盯着云镜南,大眼睛中分明写着一个“贱”字。

“我对不起阿灵,她怎么对我都不过份的。能写信给我,我就很满足了。”

云镜南遥望蓝河方向的天空,巴不得把自己的深情目光用一条抛物线投在蓝河要塞。

水裳听了这话,要撕信的手猛然停住,将未展开的信又塞回信封中,抬头对云镜南愧疚地道:“对不起,阿南。我,我太不注意你的感受了。你是个好人!”

德德在一旁奇道:“水裳,沙子迷眼了吗?”

“嗯!”水裳背过身去。

云镜南小心翼翼地将信取了出来,他本不想这么快看信,可信封已被拆开,他心里升腾着一览忆灵手迹的冲动。

“阿南:我恨你!那道咬痕让我很生气,在你离开后的第三天,我扎了个小草人,想把你的名字贴在上面,用针扎,用棒槌打……可是,那张写着你名字的纸我始终贴不上去……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这当然会让我很没面子,但是我不管了。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四十天之内到蓝河来见我。否则,你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我!阿灵。”

云镜南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的小花如发酵的面团般越绽越大,心跳声如行军的鼓点盆盆作响。他终于将信叠好,放进信封,将旁边的花瓣拨上,将香盒重新合上。

“今天,是我云镜南的好日子,我要让大家都一起开心!水裳,德德,我要摆上三百桌宴席!”云镜南幸福地闭上眼睛,仰头对着蓝天,双臂张开。

“好!包在我和德德身上!”水裳也为他由衷地高兴。

阿南要塞当晚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要塞里的部民们,用酒向阿南大人庆祝,用歌表达他们的感激,用舞来散发酒精带来的精力。路过要塞的商旅,随时可以加入这欢乐的盛典,虽然他们不知道这群疯子在庆祝些什么,但只要说一句“祝阿南好运”,就可以得到免费的酒食和一夜春宵。

“水裳,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云镜南带着几分酒意,兴奋地道。

“祝你成功!”水裳在此时想到了所有爱情童话的共同结束语――“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当然,“王子”要改成“浪子”或“登徒子”。

“让我们一起举杯吧!”德德举起手中的一桶奶酒。

“来,干!”云镜南也抱起一桶。

“不醉不归!”水裳亦道。

正在此时,一个小东西飘忽飘忽地掉进云镜南的酒桶里。

那是一片白色的鸟毛。

从草原的风俗上讲,在干杯时酒里掉进鸟粪是非常不吉利的事,但掉进一片鸟毛又作何解释,云镜南怔住了。

“这是鸽毛!”云镜南心中一凛,一只鸽子已扑腾着翅膀落在他的酒桶上。

那鸽子足上缚着一个漆成红色的小竹筒。

“阿宁的信!”云镜南忙解下竹筒取下,展开信条。

“明恒逼宫,公主被我截下,已派人秘密押送,欲从南袖出境。形势复杂,夜长梦多,速接素筝出境。”信条上的字一个个敲打在云镜南心头,王城的血腥气通过一片纸传到要塞。

水裳等人也都看到了铁西宁的飞鸽传书。

原准备为云镜南祝福的酒杯酒桶凝在手中,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四十天,可以比较宽裕地从要塞赶到蓝河。可是如果去一趟南袖,就根本不可能来得及折回蓝河,除非,这一路有类似王朝与兰顿的官方驿站。

“酒桶很重的,”云镜南强笑着打破僵局,笑容中带着苦涩,“让我们先干了它!”

他仰起头,将一小桶马奶酒一饮而尽。

“阿南……”水裳手中的酒杯缓缓放下。

云镜南将酒桶放回桌上,安慰式地搂一搂水裳,道:“老天一直很眷顾我,南袖我要去,蓝河我一样要去!”

这一晚的酒特别醉人。

***林跃已经开始行动,他的军队按计划分别屯驻在固邦和布鲁克两座要塞外。

兰顿军选择的时机很准确。

古思已经进行誓师大会,数万人一齐宣誓勤王,这是布鲁克城防力最弱的时候。如果古思回援布鲁克,那将大大动摇军心。

林跃策马立于布鲁克城前,真正体会到当年犁师红雪远征王朝的冲动。

作为兰顿军人,谁也不会忘了二十年前的耻辱。固邦和布鲁克就是记载那次耻辱的烙印,深深地烙进每个兰顿军人的骨肉之中。

提雄师,收河山,林跃的血沸腾了。

他的身后,十余万兰顿军正在忙着安营扎寨。

“大人,如果固邦城的王朝军驰援该怎么办?现在杨不凡被押回王城,我们和郑福并没有协议。”林跃身边的副将道。

“我倒希望是那样!”林跃笑道,“偌大一个王朝,能撑起台面的不过一个古思而已。如果固邦城敢派援兵,我们的北面军团会毫不留情地踏平固邦。”

“我军什么时候进攻?”另一个副将问道。

“如果固邦城没有动静,我们将在六个时辰之内决定进攻或撤退。”林跃道。

两个副将不作声了,他们只知执行林跃的命令。十余万兵云城军队出击,是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主将林跃的心里,一定承担着比手下众将更大的压力。

林跃心中正是在等,等一个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当他的大军扎营完毕,这个结果就会出现了。

“嘿吼嘿吼!”兰顿军营的中军大旗旗杆竖了起来,百余个兰顿健儿合力扯起杆子,将绘着三头狮神的军旗升上杆顶。

军旗在杆顶猎猎作响,万军齐呼“万岁”,而作为统帅的林跃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他的目光透过长筒望远镜,牢牢盯住布鲁克城墙。

“你在吗?”林跃在马上喃喃自语。

他在等古思,不是等古思出现,而是等古思“不出现”。

林跃的领导风格与红雪截然不同,他讲究沉稳精细。同时,他也知道古思也是这样一个人。作为同一类型的儒将,如果二人易地而处,他林跃会在大战将至之时亲自上城巡视。

据情报分析,古思应该在前往王城的路上,说不定正和明恒的手下对垒。

可是林跃总有一种预感:古思一生用兵谨慎,他不一定会离开布鲁克。

这个战神,是真正的王朝东线壁垒。在王城大乱之时,战神古思无法分身。

忠于明镇皇还是忠于王朝这个国家?丢弃布鲁克还是保住明镇政权?两者只能择一。

布鲁克城头旌旗幌动,守军开始密集起来。

林跃在镜筒中看见了一副黄金灿灿的的战甲――黄金龙骑将战甲。

东线只有一个黄金龙骑将。

兰顿军最终没有动手,在三天后的一个黑夜里,林跃率领大军整齐有序地撤退了。

***

那套出现在布鲁克城头的黄金战甲,象一个水桶,在管丰身上穿了三天,里面尽是管丰的冷汗。

“古思大人,成功了!”管丰看着空荡荡的兰顿军营,松了一口气。

古思在临行前交待他:“如果林跃发动进攻,你马上率领军队退往威烈城,和叶扬死守!”

幸运的是,管丰不用丢下布鲁克城。

红袍黑甲的古思,神色镇重地坐在一匹白马上,他正带着一万人,前往王城。万人军队排成长长队列,除了马蹄声和甲片碰撞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是一支奇怪的军队,引起沿途百姓的夹道关注。

以往飘扬在王朝军队中的五龙旗不见了踪影,旗杆上束着黑布。上至将领,下至士兵,都摘去头盔,用三尺黑纱取而代之。队伍中没有鼓点,没有嘈杂,格外安静。

有人说,那是古思军在为蒙难的王朝默哀。

古思这个万人队的另一个特色是,所有的人都抬着头,目光如同新生的婴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珍惜着这个美丽的世界。虽然,这个世界他们已在其中生活了数十年,但当死亡临近的时候,谁都会更加珍惜生命。

黑色的大旗上有血红的四个字“古思勤王”。

明恒没有料到古思敢出布鲁克,他手下负责牵制古思的将领们更没有料到。

万人队从虞州城城墙附近绕过。

虞州将军正在城楼之上。

“将军,古思来了!”城头守军匆匆忙忙地报告。

“啪”,报告的战士脸上立现五条指印。

“混蛋,谁说古思来了?那是绕城而走,是慑于我虞州将军的威名,不战而走!”虞州将军怒道。

“是,是,不战而走!”那战士只好吞下委屈。

“妈的,我前面这些守将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把古思放到这儿来!”虞州将军骂骂咧咧地道,“老子才没那么笨呢!你们知道古思不好惹,我也不去逞这个能!”

挟带着“古思突破防线”十万火急军情的快骑,纷纷从近路超过古思的勤王队伍,向王城冲去。

“古思来啦!古思来啦!”快骑一面向王城奔驰,一面出声示警。

“古思到了哪儿了?”这句话明系将领每天都要问几次。

“听说过了两道防区,昨儿又过了虞州城!”

“那不是快到这儿了吗?”

“是啊!”

“不和你聊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

恐惧笼罩了布鲁克到王城沿途八城三十郡,古思勤王的消息慢慢变成:“听说古思只有三万人!他怎么能连过数城?”

“看着东线军团的有几十万人呢,古思再神,也得有十万人才冲得过来吧?”

“快走吧,听说古思屠城了!那种惨状啊……唉,别提多惨了!”

……

负责牵制古思明系将领们既不敢硬拼,又不敢失职,只好跟着古思的万人队的速度,作出“且战且退”的姿态。他们成为古思的先锋队,为了推脱不战而走的罪责,他们争先恐后地向下一道防线渲染战神的风采和威势。

所以,直到古思前进至王城东郊五十里时,才第一次遭到了阻拦。

东郊五十里,是铁西宁的临时大营,是他集结各地明系军队的地方。在古思前面且战且走的明系军队,退到这里,再无可退,硬着头皮扎下营来。

“前天还报说刚过虞州,怎么今天就到了?”当铁西宁忙不迭地披上便装,赶到阵前时,无奈地摇了摇头,“阿思,我是不会主动进攻你的。”

如果明恒在场,肯定会气得当场喷血。

王城东郊的广阔盆地里,两军对垒。

古思用一万人摆出冲锋阵形。

铁西宁身边的三十万王朝军摆出防守阵势。虽然他们占尽了优势,却各怀异心,没有一个人愿意首当其冲,去试古思的战刀。

古思的万人队,每个人都曾参加过对抗红雪之战,更有近半数是当年犁师围攻固邦的百战余生,胸膛上刻着虎贲纹形的虎将级骑将更比比皆是。他们的目光只盯着一处。

那就是古思所站的位置,一个高坡,敌人弓箭最容易瞄准的目标。

现在,一匹马缓缓地向那高坡靠近。

铁西宁越接近古思,就越为这只军队所震撼。刚才在自己营中望来,他也感觉到这支军队所散发出的杀气。而现在从近处看这只军队,才发现这股杀气的来源。

此时,数量已不是胜负的绝对。古军军所散发出的强大压力,将对阵的每个军士压得喘不过气来。

杀气源自于每一个战士,每个战士都严守自己在阵形中的位置,所以高举的长枪比对面的队伍整齐了一点点,战士的身影稳了一点点,与对面的队伍相比,更是显得无比安静。又或许是每个战士眼中的眼神。正是这些细微的区别,透射出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如钢如铁。

铁西宁没有感到害怕,相反,有些自豪:“这才是我铁西宁的兄弟,我身后这些饭桶怎么能比?”

“阿宁!”古思的眼神在看清铁西宁的脸后才略显祥和。

“阿思,你回天无力了,放弃吧!”铁西宁道。

“陛下还活着吗?”古思问道。

“在宫里,身边有两千多人。”铁西宁道。

“你不要挡着我,我要见陛下。”古思道。

“可以,我可以把手下都撤开。可是,这三十万人中,有二十三万不会听我的命令。”铁西宁道。

古思沉默了,用一万人冲入二十多万人的重围,即使是将他们全杀尽,后面还有王城高耸的城墙。

“我们一起杀进去!”古思道。

“阿思,你还不明白吗?”铁西宁将马又向古思靠了靠,“明恒的计划我早就知道。你为什么要护着那个昏君?别忘了,那个昏君还杀了阿南的父母。

这样的人如何能领导这个国家?古思,和我一起干吧!“

古思凝望着铁西宁,仿如陌路人,他颤声道:“明恒,明恒更是个鹰视狼顾之徒,他为了争权夺利,是怎么做的?阿宁,我了解你,你扪心自问,跟着明恒就能实现你心中的盛世梦想吗?”

二人之间的相知是无数次秉烛夜谈,无数次把酒通宵,无数次心心相印酿制出来的。

铁西宁无语以对,他不但知道明恒是什么样的人,甚至许多骇人听闻的灭门事件都是由他亲手去做,或是吩咐韩布去做的。“是啊,明恒怎么会是一个盛世之主?我不知不觉间越来越象明恒了!”

他的心刚一犹豫,随即又充满了信心:“不会的,我铁西宁若不是个改变世界的人,那还有谁是?病入骨髓的王朝政权早就应该革新,革新总是要付出代价,我铁西宁就是为天下前途而行不忍之事的人!”

想到这里,他对古思道:“或许你说得对,明镇皇和明恒都不是盛世之主。

可是,我们比他们优秀,等到推翻了皇帝,我们一起来改变这个世界!“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用这种卑鄙手段得来的江山,失去得也越快。阿宁,收手吧!”古思力图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不可能的,阿思,等到我实现盛世的那一天,你会理解我的。”铁西宁道。

古思从腰间取出佩剑,剑刃在剑鞘上缓缓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此刻他要做的决定,正如拔剑的动作一样,艰涩而漫长。

铁西宁望定古思的眼眸,道:“我相信,阿南会理解我的。”

古思拔剑的手稍稍迟滞了一下,终于铮地一下将剑拔在手中。

“如果你发动进攻,皇帝马上就会死!”铁西宁又道。

古思苦笑一下,猛地撩起战袍,挥剑砍下一角。

“铁西宁,我们从此不再是兄弟。”古思不再看铁西宁。

铁西宁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但他天生不会流泪,只是默默地也拔出佩剑,在自己的左手心上一划。鲜血如注,“原来血和泪一样,可以缓解心痛!”

***

铁西宁的卫队当然不是押着素筝公主去东荒地,从“西南望”继续向南行进。

素筝公主没有一天停止过斗争。

绳索并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缚在她身上,人总是要吃喝拉撒的。

“公主”和“内急”这两个看起来比较中性的词,现在已经成为恐怖的代名词。

因为铁西宁早有严令:“不是万不得已,不准对公主有丝毫不恭!”卫队遭受了从军以来最大的耻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容忍的底线唯有一条――不准素筝公主逃跑。

每一次“公主内急”,十七八个壮小伙子就要手忙脚乱地搭起临时帐篷,将她的绳索松开,然后远远地包围在帐篷周围警戒。

素筝公主心情好的时候,卫队只要搭两次帐篷;可如果哪天素筝公主逃跑未遂,卫队可能就要搭十来次帐篷。除了吃了一堆巴豆,谁一天要解手十多次?

可是,卫队长总不能去检查其行为的真实性吧。

从西南望到南袖的十三天里,三十名卫队战士,包括队长在内,全体负伤。

伤处一般在小腿迎面骨上,当然也有例外。

“这是个秘密任务,我出来时都没和老婆说,回去该怎么交待啊!”卫队长苦着脸,捂着脸上的几道抓痕。

“队长,你别说了,你的伤是全队最轻的。我这伤,不只向老婆交待不过去……我可怎么向杨家列祖列宗交待啊!”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战士,他上个月刚结婚。

“不要急,小杨,这算公伤,等到回了王城,铁大人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的。听说晋元山边有个小道观,那里炼的丹药不错。”卫队长安慰道。

素筝公主已有三天没闹事了,她乖乖地躺在棺材里。卫队战士们无怨无悔,前仆后继,视死如归的精神打动了她,她渐渐感觉到这个小队对自己没有恶意。

“马上就要到南袖了!”素筝公主听到卫队长的声音,她曾几次试图打听目的地,可战士们守口如瓶。

“南袖?他们不是带我回布鲁克。南袖城守将是罗蒙,带我去那儿干什么?”

素筝公主心中暗奇。

只听一个战士又道:“南袖是边关,周围百余里只有这一处隘口能过,这次不知要怎么混过去?”目的地显然不是南袖。

“总有办法的!”卫队长道。

“什么人!”战士一声厉喝。

“嗖嗖”,无数枝箭的声音,接着便是重物倒地。

棺材被什么物事狠狠撞了一下。

“注意隐蔽,有埋伏!”卫队长的声音。

“通”地一声,一枝箭穿透棺材的薄皮,离素筝公主的腰只有三寸。

一通乱箭过后,四周都涌出脚步声。

只听躲在棺材边的卫队长咒骂了一句:“和他们拼了!”

素筝公主自幼喜武,她在半个月的接触中早已看出这个卫队个个都是高手,宫中普通的带刀侍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是什么敌人来袭,使卫队长如临大敌?她躺在棺材中,只能通过声音猜想外面的情况。

情况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

经历过无数次死战的铁西宁卫队,平时主要负责铁西宁的安全。铁西宁的铁腕政策,使他得罪了不少人,在除恶务尽的宗旨下,仍会有一些仇人的门客、朋友漏网。无论是面对百余人的死士队突袭,还是对付名宿高手的刺杀,卫队的伤亡每次都不超过五人。

唯有一次例外,那是韩布带着三十名卫队成员参加保卫布鲁克之战,三十名卫队战士全部遇难。而这一次,近卫队长面对的是上千敌人。

伏击卫队的上千人,全都穿着平民服饰,但从他们的移动路径和阵形上看,全是受过训练的军人。

二十人对一千人,难道会出现奇迹吗?

“每一次死战生还都是奇迹!”近卫队长是个相信奇迹的人,他也只能这样说了,“把棺材推进河里去!”

素筝公主一阵剧震之后便听到了湍急的南袖河水声,岸上的喊杀声穿透流水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渐远渐消。

棺材没飘出多远,便被搁在巨石缝里。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人打开了棺材。

素筝公主借着刚才棺材撞到巨石时的冲力,挣脱了脚上的绳索。开棺材那人首当其冲,被她一脚踢翻。

她跃出棺来,再一脚将附近一人手中的刀踢飞,那刀插在棺材板上嗡嗡作响。素筝公主将缚手的绳索在上面一划,迎刃而断。

人在危急时总是能发挥潜能,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博来一阵掌声。

掌声?

掌声雷动。

素筝公主完成了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这才看清周遭形势。

“麻烦你再给我绑上!”她乖乖地伸出双手。

铁西宁的这只近卫小队已全数阵亡,对方也付出了两三百人的代价,整个南袖河岸一片血红。那口棺材被染成红色,近卫队长的尸体还趴在棺材边上。

素筝公主面前,有数百个敌人。

“见过公主!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一个骑将模样的人上前见礼。

话虽如此说,素筝公主还是重新被绑上。

***

云镜南答应过古思不踏入王朝一步。

可是,他现在在王朝境内,正在南袖著名的“南袖扒鸡”楼上小酌。明恒政变,天下要改朝换代,他对古思的承诺自然作不得数了。

“水裳,再来一次好吗?”他喝得有点耳红脸热了。

“想死啊!”水裳声色俱厉,但居然没有打云镜南。

当日云镜南同时接到忆灵的约会和素筝公主的行踪,毅然决定先救素筝公主,这让水裳大大感动了一番。云镜南伟大的牺牲精神,在那一刻击碎了种族审美的界限,水裳感动之下,献上了一个香吻。也是自那晚以后,水裳对云镜南温柔了许多。

云镜南在水裳厉喝之下,清醒了一点,一身冷汗之后,尴尬地笑笑道:“我去解手。”

他溜到酒楼楼下,发现大堂里尽是人,顾不上看个究竟,他便往后堂茅厕赶去。

茅厕前排了一溜长队,不下二十来号人,却只有四个坑位。

云镜南顺便瞄了一眼排队的人,个个腰板笔直如枪,一看便知是行伍中人。

他心中诧异:“这些便衣军人为什么都集在这里?”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裆内之急形势逼人,汹涌而至。云镜南看了看排队的人,他这一列刚好有个人如厕出来,但前头还有六个,于是情急之下叫了声“罗蒙大人来了”。

众军士不由自主地都朝大堂门口看去,云镜南三窜两溜抢了坑位。

他宽衣解带,对着便桶挥洒一阵,全身如释重负,心道:“这真叫作豪情尽化流水,为何人生最美妙的事,都在下面。”

刚打了一个激灵,却听得隔壁茅房有人在交谈。

“老兄,你是不是便秘啊!”一个闷锣嗓子问道。

“你还不是蹲了这么久!”另一个痛苦的声音道。

“说真的,那二十个家伙真能打,搞翻了我们二百多号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彭老三的膀子都被卸了,这年头,是吃不了这口饭了!我们这堆人,十个倒有八九个上火便秘的。”闷锣嗓子应道。

“连着几天做恶梦,睡不好,不上火才怪呢。要不是将军府下了死命令,谁愿意去惹铁府近卫……妈的,就是出不来,比老娘们生孩子还难!”那声音愈发痛苦。

“嘘,小声点,这事是一级机密。我们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不过,那个妞倒不错,不知是什么来头……”闷锣嗓子把声音压低下去。

之后二人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云镜南再没听到什么,不过回头一想铁西宁的飞鸽传书,已经隐约猜到与素筝公主有关。

“里面的三个,快点啊!再不出来踢门了!”外面的便衣军人鼓噪起来。

“要死啊!催你个头,马二,要不是老子替你挡那一刀,你还能拉屎吗?”

闷锣嗓子在里面吼道。

云镜南趁乱出了茅房,径上二楼,与水裳说了听来的情况。

“走,找罗蒙去!”水裳道。

云镜南一把拖住她,道:“你就这样找上门去?”

“是啊!”水裳道,“又不是不熟,再说了,罗蒙那个熊样,敢把我们怎么样?”

“他在我们的地盘上是一副熊样,这里可是他的地头。”云镜南提醒水裳,“敢动阿宁的近卫,他的胆子肯定是明恒给的。”

“那你说怎么办?”水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别忘了,”云镜南将水裳按回座位上,替她斟满酒,“这个南袖将军府可是我卖给他的。”

水裳见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狐疑着坐回位子上,却再没心思吃喝,两眼只盯着南袖将军府的大门。

……

夜幕盖过南袖城,将军府里灯火阑珊,两条黑影从府墙外的一口枯井里窜入。

“水裳,你怎么死沉死沉的?该减减肥了!”云镜南费力地将水裳接入井中。

水裳跳落井底,点亮火折,见前面赫然是一条矮身可入的通道,对云镜南赞道:“阿南,想不到你还留了这么一手。”

云镜南得意地道:“其实我一直瞒着你,我一直有未卜先知的异能呢!”

水裳经他一提醒,正色问道:“未卜先知?吹你的牛皮吧,老实说,这条暗道挖来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那个,”云镜南眼珠急转,抓耳挠腮,“你也知道,我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要躲宪兵,要躲兰顿人,连你们神族都要伏击我。挖这条暗道不过是为了不时之需……”

“编吧,你就编吧!”水裳才不信云镜南的鬼话,她明明记得在南袖将军府那段时间,这个小色狼过得很滋润。

二人不一时便到了暗道尽头。

水裳急于知道这暗道通往何处,轻轻掀开顶盖,首先探出头去,却见满眼绿草,低声道:“阿南,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云镜南低着头催水裳:“没错,不会错的,我爬这条道不下三十次了。”

水裳听了听周围动静,终于爬了上去。

云镜南硬着头皮随后跟上。

正在此时,附近出现了脚步声。

云镜南刚一冒头,便被水裳一把按在草丛中。

“大人,今天大事办妥,明相肯定又有嘉奖!恭喜恭喜啊!”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小子马屁功倒是拍得响。不过,这几天提心吊胆,总算西营骑将没有把事办砸,该好好轻松一下洗个澡了。”这是罗蒙的声音。

“原来是将军府澡房!”草丛中,假山后,云镜南呲牙咧嘴,但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水裳的纤手正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掐在他腰上,来回旋转。

流水汩汩,绿草鲜花,山石嶙峋,一条银练般的瀑布自山石顶替飞注而下,俨然花香满径的天堂温泉。此处正是南袖将军府的大浴房。

云镜南挖一条暗道通向浴房,其心昭然。

水裳吹气如兰,在云镜南的耳边道:“有你的,阿南,瞒了我这么多年!

难怪每次门锁好了,你总有办法进来。“

流水声掩盖了水裳的声音,罗蒙浑然不觉,脱去外衣,下到温泉池中。

云镜南早疼得按捺不住,从草丛后冒出,出手如电,连点罗蒙麻穴、哑穴,绕到罗蒙面前,笑吟吟道:“罗蒙大人,别来无恙啊!”

他拿着把匕首在罗蒙面前晃晃,罗蒙狂眨眼睛表示会意。云镜南这才解开他的哑穴。

罗蒙面如死灰,第一句就招供了:“阿南,公主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呢。”

他死也不明白,今天截杀铁西宁卫队的人刚回来,云镜南怎么就出现了。

“敢绑架公主,胆子不小啊!”云镜南拿着把匕首在罗蒙脸上作刮胡须状。

“我罗蒙只知道为了朋友,要两肋插刀,保护好阿南和阿南的朋友,是我罗蒙一生中除了捞钱之外最重要的事了。昨天有人报说公主被劫持,我马上调了一千人将公主抢回来……这是不收钱的,你也不用感谢我!公主就在西厢房呢!”罗蒙语无伦次地乱编一通。

水裳对罗蒙的无耻是首次领教,在一旁皱眉道:“阿南,我现在明白了,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怪不得你,近墨者黑啊。看看,你所谓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

“把阿筝带到这儿来!”云镜南道。

“这儿?浴室!我还关着身子呢!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罗蒙有十八颗脑袋都不够砍的!”罗蒙哭丧着脸道。

“呵呵,罗蒙,你可是睁着眼说瞎话啊!造反都敢,还会顾及这点名声?”

云镜南不吃罗蒙这一套,用匕首划了划他雪白的胳膊,立时沁出一道血痕。

“把西厢房的客人带到这儿来!快点!”罗蒙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要是不老实,我先阉了你!”云镜南隐入水下,水裳则重躲回假山石后。

不一时,侍女将素筝公主带到浴房。

“带上门,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罗蒙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