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时你一时的错是一辈子的错
作者:备忘录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604

(4)

*

过辰时,入巳时。

太阳升得老高了,阳光过处,如辣手摧花,遍地死亡。普天之下,绿色俱黄,飞禽走兽无不一“见光死”。原本喧嚣的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很静。

原始森林里的树木正迅速地死去,叶子全部转黄,树杆开始脱水,但是里面却是闹哄哄一片喧哗。

一堆御医围着断气的六皇子手慌脚乱,皇母娘娘像下了蛋的母鸡不住地跳上跳下叫个不停,其他仙官一个个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怎么救活六皇子,没人留意悟空和太白金星他们的谈话话,更没注意到这世界有什么变化。

悟空说:“一帮即将要死的人绞尽脑汁想办法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多么讽刺。”

起风了,枯黄的树叶开始往下掉,满天纷飞好像出殡扔的纸钱……

二郎神伸手接住一片黄叶,发现情况不对头,抬头往上看,然后是赤脚大仙、灶君、雷公……全部人一下子停止说话,抬起头看着那枯黄的树叶。几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射下来,几个神仙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发出灿烂的笑,然而那笑容没完全收回,几个人已经倒了下去……

他们倒下的声音仿佛一声信号,所有人在那声音之后全乱了,好像大家都突然开了窍似的知道了惊慌和恐惧,女的无不大声尖叫,男的无不神态慌乱,上千人一下成了热锅蚂蚁。

悟空竟然笑了,对太白金星扬了扬眉,说:“叫风婆雷公他们布云吧。”

“布云?哦,下雨时的云,这样就挡住阳光了!”太白金星大喜,飞也似的跑开,去找风雨雷电四将。

沙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伞。

小白龙向悟空瞟了一眼,说:“他不傻啊!”

沙僧听力灵敏,虽离了好几丈但还是清晰地接收到,冲上来说:“什么话,小偷不是傻子,傻子不当小偷。你以为就你是爱因斯坦,就你脑子好使?!”

小白龙一时无语,悟空笑笑,问沙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比你发现得早,一名优秀的小偷应该具备超强的观察能力,你看,你的头左边的那根头发的第二个叉有两个分子在激烈碰撞。”

“……”

沙僧将手中拿着的两把伞扔给悟空和小白龙,没来好气地说:“拿着吧,刚才看到一堆钻石和三把伞,我拿了伞。”

“转性了?”悟空笑着撑开伞。

“关键时刻,我选择我所必要的,放弃我所需要的。”

悟空突然想起天心月,那个被施了魔法的项链活活勒死的女人,“你的确很优秀。”悟空对沙僧说。

沙僧昂头甩发,一副不容置疑表情,转身往森林茂密处走,现在是树叶越多的地方越安全。悟空回头,看那些热锅蚂蚁似的天庭众仙。小白龙问,你还想管啊?

悟空笑而不答。

小白龙说:“当初他们看到我们这样子时,又何曾正视半眼?”

“我们是见死不救。”

“视而不见比见死不救更加罪孽深重。”小白龙睨了悟空一眼,“我终于发现你的弱点了。”

“哦?”

“心肠软。”

“也许吧。”悟空再看一眼背后的情形,回头说,“也管不了了。”

两人打伞走进了森林的茂密处,背后黄叶纷纷雨下,王母娘娘的咆哮声响彻山林,“我皇儿还没医好就跑?!回家养猪吧,学人家当医生!”

沙僧真的很善于发现,他找到了一棵树,树的树根盘根错节好像一堆打乱了的麻绳交织在一起,并且生离地面,像葡萄藤高高晾起来,在下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洞穴,仿佛一天然的人住窑洞。

悟空钻进洞里,倚着一块大树根,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口气把积了几天几夜的疲倦全带了出来,像潮水似的澎湃翻腾。猛然间觉得很累,像散了架似的。

沙僧拍着身上的尘土,问:“几天没休息了?”

“我都忘了。”悟空倦怠地笑。

“难怪。”

“啊?”

“好像当鸭被人玩了几个晚上。”

“有没有好听点的说法?”

“有,像被人强*奸了。”

“……”

“不是吗?生活就像强*奸,你看现在的白领蓝领,不是被工作强*奸就是被生活强*奸,好不容易回到家又被爱人强*奸,有几个能好好歇歇的?人四十岁前用命买钱,四十岁后用钱买命。估计到了进棺材那天才算真正的休息。辛辛苦苦拼了几十年,最后还不知道为什么和得到什么。这事人人都知道,但人人都逃不掉。”

“说什么呢你?”

“是啊,我说什么呢。他妈的刚才看到那么多金银珠宝,馋死我了。那些神仙们连老婆妻子都扔天上不管,光带着金银财宝逃命,妻子如衣服啊,说的是妻和子都如衣服。”

悟空摇摇头,问:“怎么你不找个老婆?”

沙僧道:“在找啊。”

“怎么说?”

“我现在是拼了命地挣钱,这世道是有了钱就有老婆,没钱也学人家娶老婆不正傻B吗?”

“……”

“你那是什么表情?看不起我?甭给我牛B,不信你试试,没钱也说娶老婆,看谁鸟你?现在的人养女儿跟养猪一样,养大了就图个高价,娶老婆还得竟标,谁出的钱多谁是赢家。你看那些女名星,找男明星拍拖最后找有钱人嫁。美女爱英雄,那是什么?是童话!富家小姐爱穷书生,又是什么?是电影电视是他妈的言情小说!有钱你就牛B了,把钱铺床上,那女的排着队上,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悟空眼睁睁看着沙僧口若悬河唾沫乱飞,一时呆了,最末还是摇摇头,闭上眼睛。

“干嘛?”沙僧推了推悟空,“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悟空睁开眼,“你要是我,早趴下了。”

“我要是你,早一边逍遥快活去了,你学一身本事到头来还不照样受罪?顶个屁用!”

“……”

“别不说话啊,说说你的计划吧,怎么对付哪吒?我下半生的前途就捏在你手上了。”

“晚上说吧。累。”

“你也学会偷懒了?”

“如果你觉得自己够本事,就现在勇敢地走出这片森林,晚上太阳下山,我会出去帮你收尸,顺便给你题个挽联,一个死有余辜一是死不足惜,你挑一个吧。”

“你狠,我看你根本不担心猪八戒他们。”

悟空忽然定眼看着沙僧,那眼神不算凌厉却逼得沙僧不敢正视,连忙避开,转身走出树洞,哼哼哈哈地说:“好好好,你本事大你了不起,我他妈的不靠你不行,你要睡就睡吧,我的爷,不打扰你了!”

悟空看着沙僧背影渐去,忽然萌生一种冲上去踢他一屁股的念头。

小白龙半倚着树根坐着不动,抬眼看着外面枯黄的树叶,一直不说话。唐僧废话太多,猪八戒唠叨话多,沙僧瞎话太多,忻欣问题话太多,总是很烦人,小白龙平时对人爱理不理,话不多说,这在悟空眼里倒是个挺可爱的缺点。

“在想什么?”悟空问。

小白龙说:“我在想,此刻外面的世界该是什么样子?”

“尸横遍地,寸草不生。”悟空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怕不怕?”

“老实说,我真没怕。”

“那么自信?”

“不是自信,只是觉得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死了,你一个人活着也没意义,死了反而更洒脱。如果这世界上的人还没死光,那么一定还有希望。”

“你真乐观。”

“无牵无挂,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的?”

“……”小白龙沉默片刻,说,“我死过,现在很怕死。”

“为什么?”

“这世界还是挺可爱的。”小白龙脸上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如果这次灾难能挺过去,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一死悟道,境界很高。”悟空看着小白龙,“你笑了,平时就应该多笑嘛。”

“无所谓,笑太多,话太多,容易让人对你失去新鲜感和神秘感。没意思。”

“也对,各有各的个性,人人一样就没意思了。”悟空别过脸去,“我歇会儿,有事叫我。”

“……”

悟空平时不怎么做梦,今天一躺下就做了个真实感特强的梦,梦到这片原始森林被天外飞来的一颗殒石击中,着火燃烧,熊熊火海天地通红,悟空被困火中,一时无策,这时唐僧猪八戒他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虽然同样被大火包围,却与悟空隔着一道宽阔的火沟,遥遥招手呼喊,悟空奋不顾身地扑过去营救,千钧一发之际,大火突然离奇结冰,熊熊火海霎时冰锥林立,猪八戒他们像空气般消失于无形,悟空猛回头,远处骤然飞来满天利箭,像飞蝗信的遮天蔽日,插得遍地都是,人身处其中仿佛置身于长满狗尾草荒原,随后是冰层开始裂碎,冰锥倒下,大块小块碎了一地,叮叮咚咚遍地晶莹……

悟空睁开眼睛,看到寿星公的脸,小白龙目不转眼地看着外面,不知道他是刚醒还是一直没睡。悟空伸了个懒腰,笑笑,坐了起来。

寿星君长相也算抽像,保准你见了一次就永远忘不了。悟空发现外面天色渐黑,感觉到了晚上,问:“什么时候了?”

寿星君笑笑,说:“还是申时呢。”

悟空想到了什么,问:“雷公他们布云了?”

“可不是,折腾了大半天才把这森林遮住,人都倒下近半了。”

“一人慌众人乱,能把云布起来就万幸了。”悟空看着外面阴沉的暮色,“布这么大一片云,雷公雨师他们铁定大耗无气,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你们必须在晚上离开这里,前往子规镇,要不然,等到明天太阳一出,谁也逃不了了。”

寿星君无奈一笑,“逃不了的是当兵的,逃得了的是当官的。”

“你不该到我们这边来,玉帝看我们不爽,小心给你扣上个里通外敌的罪名,现在当官的给人定罪都不需要理由了。”

“那个我倒不在乎,都一大把年纪了,况且我这官虽然不算个东西,但他们离不开我。”

“那倒是,谁叫你是寿星公,谁不想长寿啊?”悟空想起十三妹,说:“想拜托你件事。”

“什么?”

“东海龙王有个女儿,很有灵性,但被敖广惯坏了,我答应帮她找个师父,希望你能带她。这种年纪的孩子性格尚未定型,具有很强的可塑性,如果再过几年,估计没得救了,就像哪吒,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再也改变不了半分。”

寿星君点头,然后问:“为什么选我?”

“我要你赎罪。”悟空定眼看着寿星君。

寿星君无言以对,像明白又像不明白。

悟空说:“我大哥当年交待你,要你带好戬刎,可是你看现在的二郎神?当然,这不排除他性格中一些不可改变的因素,但,你也不能否认,你没尽到责任。”

“我……对不起大王。”寿星君喃喃道。

“说什么都没用了,昨夜在天庭看到哪吒李靖那一幕,感触很深,有时你一时的错是一辈子的错,抱恨终生。哪吒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忏悔。”

寿星君长长叹了口气,沉默片刻,说:“敖广会答应吗?”

悟空笑笑,“轮不到他作主。”

“……”

沙僧拖了个大麻包回来,气喘吁吁,说:“太阳下山了。”

悟空从树洞里窜出,灵活得像泥鳅。小白龙也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出,问:“该走了?”

悟空轻轻点头。

“我需要一把剑。”

“剑?我有。”寿星君从腰间解下佩剑,递给小白龙。小白龙拿过剑掂量一下,问:“你这剑平常用来干什么的?”

“削苹果。”

“……”

“要武器我有。”沙僧伸头进大麻袋里乱捣腾一阵,拿出一把狼牙棒,“这东西好啊,杀伤力大破坏力强。”

小白龙没接,冷冷地问:“你见过书生打扮的人扛着狼牙棒跟人打的吗?”

“……”

“我要的是剑。”

沙僧把狼牙棒扔了边,说:“事实上我这袋里有不少剑,但都是好货……”

“又偷东西了?”悟空插话。

“什么‘偷’?顺手拾的,那些神仙一乱起来就六神无主,底裤掉了也不知道。作为一名优秀的小偷,放过看过的好东西,是一种罪孽!”

小白龙从怀中摸出一颗珍珠,扔给沙僧,沙僧接住,左看右看,啧啧称赞,大麻袋往小白龙跟前一放,说:“任挑任选,清仓甩卖。”

小白龙拿出一把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剑,抹掉剑鞘,亮出剑身,但那剑身也没给人多大惊喜,沙僧正想嘲笑两句,小白龙眉头一拧,运劲于手,那剑震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嗡嗡”怪鸣声,异常刺耳,周边树叶无风自落,小白龙手腕一反,对着旁边一棵大树一指,看上去很有气势,可那树毫不动静,沙僧说,哈哈你挑了一把破剑,再挑再要钱……话未完,那棵树“咔裂”一下破开两半,隆然倒地,险些没把沙僧轧着。

“好剑。”悟空道。

“这把剑名字叫‘袭’。”寿星公说,“玉帝随身宝剑之一。‘袭’意指钟鼓轻叫声,大将用金鼓指挥军队作战,用金则退,击鼓则进,号令三军。《管子-三官》有曰:金,所以坐也,所以退也,所以免也。‘袭’的第一任主人是炎帝,炎帝用它作为金鼓声指挥军队坚守、退战、免战,具有无尚权威和无穷力量。之后炎黄部落结盟,炎帝将‘袭’赠黄帝,后来黄帝与蚩尤大战于野,黄帝大军被蚩尤兽群冲散,‘袭’剑离手,从此不知所踪。几轻辗转,最后被天界驻守漠河的将军刑天发现,当寿礼送给了玉帝。”

“他不配用这剑。”小白龙将袭收回剑鞘。

寿星公一笑,说:“‘袭’在玉帝手里是把善良的剑——他没机会用,所以从不杀生,也没什么不好。”

“兵,利器,为杀戮而生。资源放错地方就成垃圾了。”小白龙把“袭”举过头顶,“是虎就该在山里,是鱼就该在水里,今天以后,我放你重见天日。”

寿星公看看悟空,“你不觉得杀气太重了吗?”

悟空抬头看看枯死的树叶和阴沉沉的乌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恐怕此刻在外面活着的,只有敌人了。”

“……”

悟空、小白龙和沙僧走出森林的时候,确是看不到太阳了,不过天还没黑,只是暮色渐浓,这世界的一切还很清晰,但正因为清晰,才让人觉得凄凉,毕竟那是个死了的世界,青草绿树虫鸣鸟叫飞禽走兽早消失殆尽,剩下的是举目枯黄遍地死尸,天下仅剩下一副躯壳。

“真他妈的恐怖。”沙僧道。

悟空眉头一拧,继而一笑,“恐怖?这词用得好!”

一出森林就看到一百来具尸体,都是天庭兵将,原是负责把守这边入口的,一百来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疲倦,没人有伤没人见血,处处昭示着这死亡的诡异。

“很奇怪。”小白龙道,“这些人还有体温。”

“你怎么知道?”悟空看向他。

“你忘了我是住海里的,对温度很敏感?”

悟空想起美人鱼和定海神针的事,笑笑,蹲下用手探测一尸体的额头,果然感觉到温度,而且是正常人的体温,但是那人确实是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一连看了十几个人,无不相同。

悟空站起来,“看来我们并不是没有希望。”

“该怎么做?”小白龙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哪吒。”悟空回头再看一眼那枯死的原始森林,雷公布在森林上空的乌云正逐渐淡去,森林里头不时传出形形色色的人的怪叫声,像群魔乱舞又似百兽齐鸣

“走吧,”沙僧道,“你忧国忧民,人家在里面开Party狂欢。”

悟空脸上是无所谓的表情,飞身而起按下云头,载着沙僧和小白龙扬长而去,把那片乌云远远甩在后头,直至消失看不见。

跟头云上。

飞了近半个时辰,沙僧才想起大麻袋落森林里了,顿足擂胸后悔不迭,悟空说,当时我看着你没拿那包就走了。沙僧喝问,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悟空笑笑,问,那东西是你的吗?沙僧答不是。悟空说,既然不是你的东西,你拿来做什么?

今天十四号,月朗星稀,天地间饱和着银白色的月光,由天上往下看,地面万物尽收眼底,然而此时那些东西早已失去了观赏价值,俯视那遍地枯黄,人感觉到的不仅仅是心痛,更多的是恐惧。活着的东西统统失去了生活,随之而来的是这世界失去了声音,像哑巴。

沙僧咽了口唾沫,道:“真是世界末日了!”

悟空盘膝打坐,闭目不语。

沙僧忽然眼放异彩,说:“这世界的人全死光了,偷东西岂不是没人管了?”

小白龙站在跟头云前头,迎而而来的风吹起他的衣衫,猎猎作响,这时他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眼沙僧,说:“如果这世界就死剩你一个,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跟头云正飞越西海,沙僧问悟空,“你这是去哪?不会去找猪八戒他们吗?”

悟空没睁开眼,只是点了点头。

沙僧反应却异常激烈,几乎是跳起来,“不是去找哪吒吗?”

悟空说:“是,但在这之前我必须了解八戒他们的情况。”

“他人死了你能救活他们吗?了解他们的情况有作用吗?”

“没作用。”悟空睁开眼,“但我必须这么做。”

“妈的怪物!读不懂你们!”

悟空淡然一笑,“所以你才认为我不担心他们。”

“……”

跟头云降落在昨天大伙歇息的山脚下,这里到处是一堆堆木炭,可以想像昨天猪八戒和几百虾兵蟹将三五成群生火的热闹情形。

沙僧往东边一指,说:“他们往那边去了。”

小白龙看着沙僧,像在怀疑,沙接连指着地面,不屑地说:“脚印。瞎子也能看到。”

那些脚印很多,而且很乱,看得出猪八戒他们不是在走,而是在逃。悟空打量周边树木,这些树木一如其他见光的生物,早已枯死,但却抹不掉树身树叶上的一些痕迹。

“他们在这与人打斗过。”小白龙说。

“对手未必是人。”悟空沉吟道,“八戒忻欣和章鱼精加起来,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对付的?”

“阴阳界的妖怪?”

“那也不是一般的妖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悟空沿着地面的足迹和小白龙沙僧一种往东走,在一个洞穴口停了下来。

“原来都躲在洞里了。”沙僧刚想进去,悟空一手把他拉住。

“洞里有一股很诡异的气。”

“我知道。”沙僧道。

“?”

“猪骚嘛。我以前养过猪,是猪就有那股气味,更别提那是进化成*人的猪了。”

“……”

小白龙打量了那洞口,说:“洞口曾被洞顶掉下来的泥封住,显然是人为的,但后来谁把那堵泥墙打破了呢?是他们从里面出来了,还是被什么东西攻了进去?”

“瞎猜是没用的,又不是买足彩!我来看看。”沙僧大言不惭,探头探脑要进洞里看个究竟,可里面漆黑一团,刚想拿火折子出来敲,却听到悟空一声大喝:“小心!”

与此同时,沙僧骤感腥臭扑鼻,接着是一张血盆大口从漆黑中猛探出来,与沙僧距离之近,以至于他能清楚地辨认出那血红大嘴里的一条黑色的信子和上下腭四颗钩状尖牙。

沙僧以为在自己脖子上挂了几十年的头就要纳入那怪入口中了,一时傻了。只觉得身体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扯得往后倒飞,自己的脸离那血盆大嘴越来越远。这仅仅是眨眼间的事,却犹如经历了几个世纪,那感觉比接吻还奇妙,毕竟这是一个由死折转向生的全过程。

悟空救沙僧的同时,单掌劈出,掌风呼啸,洞穴口被震得泥土乱飞,那血盆大口狂嘶一声,重新被轰进了漆黑之中。

沙僧倒飞出几丈,像人家摔面团似的重重砸到地上,但毕竟是活过来了,结果忘却了疼痛,屁股像装了弹簧,迅速弹起,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小白龙在旁看了,感到很纳闷,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摔跤摔得这么兴高采烈神采飞扬的。

“蛇?”悟空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沙僧

沙僧收起笑,心有余悸,道:“应该是。但不是一般的蛇,那嘴大得能把一个人活活吞下去。”

洞里“沙沙”作响。

“出来了。”沙僧脸色异变,以灵活的身法迅速闪到悟空背后。悟空淡定无比,小白龙凝视着洞口,手按在腰间剑柄上,突然间很静,只有洞里的沙沙声和沙僧紧张的呼吸声。

“看清楚再动手。”悟空说。

小白龙点点头,后退两步,手仍按剑上。

一个硕大的蛇头由洞中缓缓探出,旁若无人,紧接着滑出水桶般粗大的身躯,那蛇身体透红,看上去俨如一条红缎子。

“血蟒?!”小白龙轻声道。

悟空点头。沙僧诧然道:“猪八戒他们不会被吃掉了吧?”

“区区一条蛇没那么大的能耐。”

沙僧不知哪来的想象力,“如果他们之前就受了伤或者……你怎么保证他们没被阳光照着?”

“……”悟空眉头轻轻皱起。

血蟒的身体出了一半就不动了,嘶嘶吐着黑色的信子,扫了一遍悟空小白龙沙僧,最后盯着缩在悟空背后的沙僧。

“你中奖了。”悟空回头笑笑,“它可真有眼光。”

沙僧吓得两腿弹琵琶,“我他妈的跟它有杀父之仇啊?怎么咬着我不放啊!”

小白龙眼看血蟒对着自己三人居然从容淡定不慌不忙,忍不住说:“它好像很有自信啊。”

话音刚下,血蟒猛然举起身子,原本向着沙僧的,这时却凌空一转,血盆大口折向小白龙。这一变故来得唐突,出人意料,小白龙的剑只来得及拔出一半,情急之下往后急辙,沙僧在悟空背后没事,却替小白龙发出了一声惊叫,悟空的追影指劲赶在他惊叫声前射出,像一把匕首刺进血蟒体内,血蟒痛得浑身一抖,松开嘴想缩回洞里,可小白龙没那么容易放过它,手起剑下,顿时将它斩成两半。

沙僧松了口气,悟人却说:“还没完呢。”

果然,剩下的上半身血蟒再度立起,箭似的扑向沙僧。悟空原挡在沙僧前面,候个正着,单掌往下一按,无形的掌劲猛地把自蟒的头拍了下去,重重陷进了地里。

“补你一剑!”小白龙的“袭”迅速刺进血蟒身体七寸的地方,血蟒痛得猛然举起头,张嘴狂嘶,黑色的信子吐得几乎要飞出去,这也是垂死挣扎了,而后软软的贴到地面上,不动了。

可是血蟒留在洞里的下半身却动了一下,沙僧在旁什么都没干,看得清楚,刚要叫“小心”,可是只见红色一晃,小白龙的脸一阵痉挛,左小腿已被血盆大嘴啃住了。

又一条血蟒?不,是半条。

“两头蛇!”悟空追影指劲弹出,与此同时,小白龙手中的“袭”也划了下去,指劲剑尖同时击中这半一血蟒的七寸之处,血蟒立马松口,张嘴嘶叫,倒地死亡。

“有毒。”悟空右掌一下按住小白龙左大腿,往下一捋,四道黑色血箭由小腿的四个小洞射出,壮观得好像喷泉。

小白龙咬紧牙关不吭声,撕下一边袖子,蹲下包扎伤口。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倒出几颗小药丸吞了下去。

“这东西管用吗?”悟空问。

“祖传秘制。”小白龙突然一笑,“据说解百毒。应该没事。”

悟空发现他笑得有些苍白,不免担心,道:“我对毒不了解,刚才仅仅是将毒血逼了出来。”

“死不了。”小白龙站起,收起宝剑,深呼吸,“只是觉得很没面子。”

“是啊,龙居然被蛇咬了。”沙僧是痛不在己身,踢了两脚地上的死蛇,“我帮你出气。”

“……”

洞不深,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尽头,洞的后半部分要比前半部分狭小,而且洞壁很新,显然是新打的,洞里没人,只有一条两头蛇的尸体,洞壁有打斗留下的痕迹。

悟空喃喃自语:“他们知道阳光有问题,于是躲进了这洞穴里,但后来遭到两条两头蛇的袭击,无法正面突破,只杀了一条血蟒,就打通了地洞后半部分,冲了出去。”

小白龙道:“他们应该没事吧。”

“未必。”悟空看着地上的双头血蟒的尸体,“这条蛇并非死于八戒九齿钉耙之下。”

“那就是翼精灵干的了。”沙僧插话。

“也不是。凭八戒忻欣的能力,三两下就收拾了这种阴阳界的三流怪物,但这洞里留下打斗的痕迹表明,双方进行了好长时间的激烈搏斗。我想当时出手的应该是章鱼精。”悟空凝视着洞壁,顿了好一会才说:“忻欣和八戒出事了。”

“……”

从地洞的另一边出去,仍可看到一路杂乱的脚印,一直延伸进一条小河里,小河源远流长,不知道从哪来也不知道流向什么地方,水流缓慢,河水很浅很清,三人淌过小河,到了对岸却没有再看到有人的脚印了。

小白龙道:“他们应该随着河走了。”

悟空点头一笑,“忘了他们都是虾兵蟹将了。”

“鱼儿都下水里了,还怕什么?”沙僧道,“不必浪费时间瞎找了,找哪吒比较实际点。”

“不急。”悟空按下云头,三人驭云贴着小河一路往下游飞,小河是越流越急,最末河面一下拉宽,河水如江水般汹涌澎湃,远处还传来轰隆隆之声,越来越响。

“瀑布?!”沙僧话音未下,大家就看到了瀑布口,原来缓缓流淌的河水在这里变得万马奔腾,铺天盖地倾泄而下,飞流三千尺。

瀑布下面是一个碧绿的水潭,水潭分出几道支流,那些支流的水汇成了缓缓的河水,从不同方向流向更远的地方……

沙僧看着小白龙,“海里没瀑布吧?这下你的虾兵蟹将可够呛了。毕生难忘的一次历险啊!”又看看悟空,“死心了吧,要不要逐条支流搜索啊?”

悟空定眼看着瀑布在碧水漂上撞起的白色水花,默然无语,沙僧也不敢再自讨没趣,关掉了发音器官,小白龙轻轻拍了下悟空肩膀。好一会儿,悟空回头一笑,驭云飞起高空。

“不找了?”沙僧问。

“找。”悟空从怀里掏出木吒所给的地图,“找哪吒。”

“他们呢?”小白龙问。

悟空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说,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然后低头打开地图。

*

原始森林。

酉时一过,夜幕降临,风雨雷电四将布起的乌云消耗殆尽,之前太白金星已经把悟空的话转给了玉帝,但玉帝觉得自己从天上跑下这里已经不容易了,不想再长途跋涉地挪窝,一躺下床就睡得跟死尸一样。几个时辰后被惊慌失措臣子众仙吵醒,才知道云层完全散去。虽然此时是夜晚,但神仙们都在为能否活过明天而发愁。玉帝自然是最急最愁的。召来风雨雷电四神,命他们再次布云,四大神拼了老命结果只吐出几个烟圈,玉帝火了,说我他妈的是要你们布云不是要你们做棉花糖。

亥初时分,玉帝决定:撤。

天庭的大神仙小神仙加起来不过一两千人,然而每人都家眷成群,合起来就一两万了,再加上天庭禁卫军三万,一共是五六万人。这么多人一同撤退,那场面乱糟糟好比赶着一群牛,玉帝一人根本无从指挥,索性不指挥,任由大家自由发挥,结果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有人认为有更好的自救方法,于是离开革命队伍自己独立去了,人是越走越少,到了子规镇那一带,六万人就剩不到三万人了。

玉帝不生气反倒高兴,因为少一人他就少一份负担,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这年头,谁还顾谁啊?

子规镇一带上空的乌云又厚又重,覆盖了方圆上百里的地方,火山熔岩只吞没了子规镇一小块地方,其他大部分地方还是“安全”的容身之地。

大队伍到达这片暗地时已是三更了,数万人陆续进入了乌云笼罩的黑暗,无不松了口气。

大家都困了,累了,无人去考究这一大片乌云的由来,也无人去查探附近的情形,似乎人人都认为这是上天安排的一处避难之所,一个救赎之地。

玉帝是至尊,永远被捧得最高,也习惯了最高。大队伍在一座山上安营扎寨,好几万人把整个山头都铺满了。玉帝和王母住山顶,雷公劝他们,说在凡间住越高越危险,玉帝不信,说我是玉帝我怕谁。话刚说完,一道闪电就劈了下来,把玉帝打得晕头转向,胡子烧掉了一半,整个人几乎被烤糊了。玉帝火了,指着雷公说,你他妈的给我来个五雷轰顶?!来人,拖下去,打!

雷公慌了,说:“不关我事啊,陛下。是你老早就给臣下了天打雷劈诏,说凡间如有人作奸犯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就用五雷轰顶,以示惩戒。打那以后,雷电就默认地执行了你这道指令,看谁不顺眼就劈谁,臣也控制不住!”

“那它现在怎么劈朕了?”

“因为……陛下身在凡间。”

“那为什么它不劈你,不劈其他人?”

“臣……不敢说。”

“不敢说?!你意思就是说朕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狗屁!把你的闪电也拖下来重打五十大板!他娘的!”

“……”

山上扎起的第一个帐篷是玉帝的,玉帝下令工匠们要把帐篷弄得既宽敞又舒服又不失高贵典雅,工匠们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想扎帐篷还是建皇宫,玉帝大声说我叫你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扎个帐篷都不会,还学人家做神仙,回家养猪吧你们!

王母娘娘说她饿了,炊事班的神仙们立即慌手乱脚埋锅做饭,可是火还没透着,就下雨了。

当时玉帝正在自己的营帐里磕瓜子听音乐看舞蹈,冷不丁周公旦闯了进来,脸色铁青,玉帝不高兴了,说你这是干嘛呢,扫我兴是吧?

周公急得口齿不清,说:“陛下……八卦刚才算了我一命,不是,我刚才算了八卦,大凶之兆,我们身处的这片暗黑之地,是……”

外面忽然叫嚷起来,玉帝眉头一皱,向周公一伸手,把他的话按了下去,帐篷门帘被掀开,一个全身湿漉漉的侍门冲了进来,道:“陛下,外面下雨了。”

玉帝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头顶的乌云不断闪着绿光,照得天地间绿幽幽的一片诡异。雨下不大,是细雨,因为无风,雨线笔直无比,跟画出来的一样,可神仙们都养尊处优身骄肉贵,平时被风吹一下也觉得饱受辛酸,何况现在被雨淋了。未雨绸缪的人不多,没几个神仙带上帐篷的,于是那些没帐篷的人纷纷往有帐篷的人的帐篷里闯,把有帐篷的人挤出来变得没有帐篷,于是这些本来有帐篷但是没了帐篷的人又往本来没有帐篷但现在有了帐篷的人的帐篷里闯,乱糟糟闹哄哄乱无章法好像中国队踢世界杯。

玉帝在山顶上看了,不禁大笑,连声说有意思真有意思,然后回头问周公旦,“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算出这个地方是什么?”

周公抹了把额头的汗,瞪大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