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恶耗
作者:雁舞流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13

第五十五章恶耗

“小郎君,可不能乱挠!”伸手打下顾昱要碰到脸上的手。()李玉娘嗔道:“好好一张脸,叫你抓破了相,看以后还找不找得到媳妇。”

脸上一红,顾昱扁了扁嘴,低下头嘀咕了一声,却没有再象从前一样对李玉娘呼喝,而是轻声问:“玉姨,我娘现在怎么样?”

瞄了他一眼,李玉娘笑着调侃道:“小郎还真是孝顺,这么关心娘子。”

顾昱这一病,反倒让两人关系亲近了许多。之前要是被顾昱叫一声玉姨,李玉娘都要胆颤了。可是,这几天做顾昱的贴身看护,说粗俗一点,把屎把尿地侍候着,凡是有点良心的都要知道感恩了。虽然突然被这样尊敬着,无论是李玉娘还是顾昱都有些别扭,可几天叫下来,双方倒也都适应了新的称呼。

“玉姨,我很怕娘因为我而太过劳累,要是小dd……”垂下眼帘。顾昱不安地摆弄着手指,怯生生的模样让李玉娘生出几分不忍,“不用担心……如果小郎真的那么担心,我就带你去看看娘子好了。”看顾昱笑逐颜开的样子,李玉娘也不禁随之微笑。

她的可乐,也一定会是这样孝顺的好孩子……

因为连日照顾顾昱,忧心百结,姜淑云现在正卧在床上养胎。还还没推开正房的门,就突听有人在大力地拍门。停下脚步,李玉娘惊疑不定地回头,正好看到可儿急匆匆地跑过去开门。

“你们是谁啊?”不知怎么的,可儿的声音显得有些胆怯。李玉娘皱起眉,放开顾昱的手让他先进了房,自己快步绕过影壁,来到门前。

敞开的大门外,立着三个身穿皂衣的男子,李玉娘一眼瞧去便先看到了那身衣裳和他们腰畔的刀,心里便“咯噔”一下,顿时知道可儿为什么会怕了。从古至今,都有“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别说古代人,就是李玉娘在现代看到警察上门也要“呀”的一声了。

可看前来人的脸,李玉娘倒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迎上前去,“陆都头,六哥,怎么有空过来呢?”看到两个熟人的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她不免有些惊怕。莫非是花豹子的事情还没解决。那家伙竟真为了报复她一个女子跑来闹事?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个不认识的差人已经沉声问道:“这就是顾家的主母吗?”

陆五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有说话,就突然有人道:“这是我家李娘子。”声音有那么一点熟,李玉娘还在奇怪,却见三个官差身后扑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矮个子。因见他身上有些可疑的褐色,脸上也不是十分干净,李玉娘便不自觉地往门里退了两步。却不想那小子一直冲到她面前,大声哭道:“李娘子,大郎他没了……”

被他哭得一愣,李玉娘上下打量了半天,才认出这矮个子竟是之前随同顾洪出门的那个小厮。因是雇来没两天就跟着顾洪走了,不太熟悉,刚才竟没有认出来。“陈小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大郎没了?”试探着问出声,李玉娘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见那陈文只知道抹眼泪,不禁喝了一声:“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陆五咳了下,轻声唤了一声,见李玉娘抬眼看她,目光闪了下便垂下眼帘去。“李娘子,顾举人一行在徵州境内遇到山贼,已经被害了。”

“被害?你是说死了?”李玉娘眨巴着眼睛,好容易消化了听到的消息。顿了一下,才让开,“我家主母在里面。”

看看李玉娘有些迷茫的表情,陆五沉默地从她面前穿过,直往院里走去。李玉娘立在门边,看着一行四人从自己身前缓缓而过,脑子里仍是有些发空。“怎么,就会突然死了呢?”脑子里有些乱,直到可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拨脚跟了过去。

跟进院子,就听到正房里一声脆响,似乎是瓷杯或是碗什么的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姜淑云发抖的声音:“你说什么?谁死了?!”

目光一瞬,李玉娘在心里一叹,疾走几步进了正房。只见姜淑云一手撑着桌案,身形有些不稳,脸色煞白,眼神直勾勾地瞪着眼前正说话的陆五。而一边的小英则是盯着那个一直哭的陈文。颤声道:“娘、娘子,这个……跟着大郎一起去的陈小哥儿……”

听到她的声音,姜淑云这才转过头去,留意到形容悲惨的陈文。心尖一颤,好似被突然射中一般地发起抖来。

陆五叹了一声,看着这一屋子大小皆是受惊的表情,那孩子更是要哭出来似的,更觉头痛。这种婆**事情真是难办,“顾家娘子。现有徽州的黄捕快,你若有什么疑问尽可问他。”

那黄捕快看了陆五一眼,抿了抿唇,显然对着这一屋子妇幼也有些为难。“顾家娘子,还请节哀顺便。这次的事情谁都不想发生的。也是那些山贼太过嚣张,竟连赴京赶考的举子都敢加害。能饶幸逃生的也只有三人……”说起来他们县太爷也是苦恼,在自己任上发生这种事乌纱都要难保了。

她还未说完,姜淑云就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陈文,你说,大郎究竟是怎么了?”姜淑云瞪着陈文,一双眼红得怕人。

被她骇得不敢再哭,陈文抽抽涕涕地答道:“山贼、山贼来得太快,我们一行人除了我和另两个小厮逃了出来外,都死了。大、大郎也让山贼杀了……”

身形摇摇欲坠,姜淑云喘着粗气,却说不出来话。小英支突然扑了过去揪着陈文猛晃,“你胡说,大郎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我没说谎啊!我亲眼看着山贼用刀砍中了大郎的……”陈文大叫着,试图挣开小英的撕打,却被她拽得更紧。“你这个混蛋,怎么死得不是你啊!主人都死了。你还一个活着回来干什么?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从惊骇中渐渐醒转,陈文也吼了起来:“放手!我不过是受雇,又不是卖到你们顾家了,你凭什么打我啊……”

“小英,住手——”姜淑云的声音嘶哑,甚至让人听得不是很清楚,“陈文,我家夫君尸身何在?”

陈文只顾与小英纠缠,一时未能反应过来。那黄捕快已经沉声道:“我们赶到山上时,并未见到顾举人的尸身。据说,顾举人被山贼所伤跌入悬崖。尸身恐怕……”

“找不到了?竟连尸体都找不到?”姜淑云涩声低语,突然厉声道:“郎君,为妻对不起你……”声音未歇,人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眼看着姜淑云倒了下去,顾昱痛哭着扑过去,李玉娘忙抢上前去,还未开口,就先傻住。看着姜淑云下身慢慢渗出的鲜红,她咽了下口水,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还是拉着可儿闻讯赶来的何嫂厉声喝道:“快,快去找产婆过来……”

也被吓到的小英愣愣地应了一声,就往外面跑。李玉娘也跳起身来,“我去找大夫,对,找大夫!”姜淑云此时怀孕刚足六个月,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可李玉娘心里却先有了大事不妙的感觉。

“死了死了,死定了……”涩声低喃着,她急急往外跑去,却被陆五拦下,“李娘子,我去帮你请大夫。”有些茫然地看着丰陆五转身奔出,李玉娘也忘了道谢。耳边听着那黄捕快低声咕囔:“倒霉,怎么就碰上这样的事儿,这一年都甭想赢钱了……”也顾不得去看他拉着陈宽往外退。李玉娘转过身,恰好看到姜淑云颤抖着手,轻轻抚上顾昱的脸颊,轻声安慰着:“别怕,娘没事,乖啊,不用怕……”

捏了捏冰冷的指尖,李玉娘过去拉开扑在李玉娘身上的顾昱。“小郎,娘要生小dd了,你出去等啊!”

“不要!放手,我要跟娘在一起……”顾昱嘶声叫着,用力往外挣,实在挣不开就开始对李玉娘拳打脚踢。李玉娘正在心烦。也顾不得掩饰,拧着顾昱的衣领就大吼道:“你老实一点吧!这时候还添什么乱?!”吼后过她才醒过神来,又缓下声音道:“小郎君,你乖啊!要是不听话你母亲就不疼你了……”

顾昱捶在她身上的手一顿,扭过头去。李玉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对上姜淑云哀然望着儿子的目光,想想手中抓的这个孩子是刚刚失去父亲的,不免心里一酸。只是这时却没时间说什么安慰的话,她拎着顾昱走回房间,把他按在桌前,“你老老实实在这房里呆着,哪儿都不要去。”说完,手一松,转身就往外走。

“玉姨,”身后带着哭腔的低唤让她松开抓住门的手,听到顾昱在身后低声问:“玉姨,我娘会没事吧?”

抿紧唇,她犹豫着,回过头却露出笑容,“你母亲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说完,也不去看顾昱的表情,她拉开门出去,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其实这一句话不只是在安慰顾昱,也是在安慰她自己。事出突然,她有些乱了方寸,可是有一件事她心里清楚得很。顾洪死了,顾家仍然可以撑下去。可要是姜淑云有个三长两短,顾家的天就真的塌了。

跑进正房,还未及说话,何嫂已经扭头喊她一起把姜淑云扶到床上去,两个女人半拖半抬把已经站不起来的姜淑云送上床,李玉娘还未喘过气来,何嫂已经推着她出去,“去,看看产婆来了没?”

心里知道何嫂是怕她吓到,虽然已经生过孩子,可看人生孩子却是第一次,尤其是还没等生就先流了这么多血,李玉娘确实是有些怕了。也不反驳,扭身就出了卧房,在门口看了看,没听到什么动静,一转身,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滩血水,禁不住有些发抖。冲出去取了抹布,她蹲在地上使劲地擦着血渍,好象只要把这些血擦干净,就可以不那么怕不那么慌了。可是,卧房里姜淑云一声又一声的呻吟让她的身体抖得不行,连手里的抹布都似乎是抓不住。

当小英带着产婆冲进来时,李玉娘连话都说不出,只是指着卧房,在产婆往里去时才说出一个“快”字。

和小英面面相觑,在姜淑云痛苦的呻吟、叫喊声里,都再没了之前针锋相对的兴趣。甚至,偶尔的目光相对,还隐约透出几分相同的不安。

大概,她此刻也是同我一样在担忧吧?

抹糊的念头划过脑中。

这个院子里,大概每个人都在不安都在害怕吧?要是姜淑云真的……那她们的命运又会怎么样呢?

咬咬牙,李玉娘“腾”地一下站起,就往卧房里走去。她和小英不一样,小英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不像她连孩子都生过了,还怕什么呢?

还没等她走进去,卧房里就已经有人冲了出来。还未看清来人,李玉娘就先看到血肉抹糊的一团。是用布包起的,可因为太匆忙并没有包好,所以那糊满血污的肉团就那么直接闯入她的视线。

骇得倒退三步,李玉娘险些跌在地上,可一双眼却似被迷住了似地不能离开。小英扭头一看,立刻发一声尖叫。刺耳的声音倒让李玉娘清醒了几分,目光缓缓地上移,看着一脸哀痛的何嫂。

动了动嘴唇,何嫂涩声道:“是个已经成形的女婴。可惜,一落地就死了……”

“娘、娘子她……”李玉娘刚说了几个字,卧室里的产婆就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完了完了,你们家主母她好象是血崩了。”

一句话吓得屋里三个女人都没了魂。

所谓的血崩,就是指女子生产或是经期时出血不止,在古代有很多女子都是死在这上头的。李玉娘顾不得多说,一撩帘子就先往里面走去,何嫂看看手里,忙乱间也不知放哪儿便往小英手里一放,转身往屋里走时听到身后“啪哒”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跳在了地上……

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姜淑云,李玉娘说不清心里究竟是种什么心情。蹲下身,她伸手拂开姜淑云脸上被汗水打湿糊在额上脸上的头发,低声道:“娘子,你撑住了,大夫马上就来了。”眼睛不敢下移,可那浓烈的血腥味还是让她的指尖有些发抖。

姜淑云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可眼中却没有半分神采,甚至隐约透出一种让人怕的沉黑色。

嘴唇颤抖,李玉娘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忙乱,小英在叫:“大夫来了……”

“你听见了吗?娘子,大夫来了……”李玉娘低声叫着,看到姜淑云口齿微动,忙忙耳朵凑过去。只听得姜淑云用微弱的声音在低唤:“郎君……”

李玉娘下意识地猛地回头看去,不知怎么的就显得有些空的房间里,在她身后只有刚刚进来的何嫂还有一个正往这边走过来的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扭过头看着姜淑云有些发空不知在看向什么地方的眼睛,她猛地打了个冷颤。在那看起来应是个大夫的女子过来时,忙起身让开,匆匆往外边走去。

惊魂难安,尤其是在看到不知是被谁摆在桌上的那个死婴时,她更是牙齿都打颤了。壮着胆子看了一眼,虽那婴儿一落地就已经死去,又是满身血污,可细看之下却觉眉清目秀,很象姜淑云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什么身上竟有一块明显的青紫。

皱起眉,李玉娘返身回房把一只装衣服的藤箱倒了出来,回到正房把死婴装了进去。虽然这会儿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个孩子,可这样丢在这儿也不个办法。她刚把箱子安置好,那女大夫就已经从卧房里走了出来。何嫂和那产婆都跟在后面,脸色都是阴得可怕。

“大夫?”目光落在何嫂悲痛的更好,李玉娘已经知道了结果。心里一颤,她涩声问道:“真的没救了吗?”

那女子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审视她的身份,顿了下后才道:“尽人士,听天命。我已经下过针为这位娘子止血,但看情形似乎效果不大。病人之前操劳过甚,如今又悲愤伤肝,怕是……”

“我,我去找老大夫,我去‘安和堂’请伍大夫……”失了分寸,李玉娘也顾不得礼貌,转过身去去喊可儿。“真是,小英这会跑到哪去了……”

那女大夫皱起眉,看看李玉娘却没有说话。反倒那产婆过来拉李玉娘,“娘子,你莫要叫了。这位吕大夫就是‘安和堂’的,咱们杭州城里看归科就属她最好了。”

脚下一晃,李玉娘抬头看着那吕大夫,张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那吕大夫见了,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叹,转身对何嫂道:“先照我开的方子抓药吧,如果能熬过这两天,这条命就算救回来了,如果不成,那——还是节哀顺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