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未雨酬谋
作者:雁舞流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13

第八章未雨酬谋

静寂深夜,头顶繁星、新月,眼望远处飘飘荡荡越升越高的光点,李玉娘只觉得这样美丽的一个夜晚直如一个美丽的梦境。可是,因为是美梦,才更易惊醒吧?

当萧青戎拉着她的手,怀抱着她自屋顶上落在院中时,她有些心思恍惚地望着那盏美丽的孔明灯。看着那上面绘着的图画,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去轻拂。

许是因为孔明灯里升腾的热气,那些图画中人物的面目看得并不清楚。可是她已经一厢情愿地认定那熟悉的眉眼是属于她与他的。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光绮丽。她的笑容明媚如盛开的花朵,而在她身边执手相望的男人,有着深邃如夜空如深潭的眼眸和盛满了宠溺与深情的眼神……

不过是一幅看不清楚的图画,她却已经当作是曾经发生过的,让她一世难忘的动人故事。不知怎么的,眼角便有些湿润。

萧青戎默默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然后就这样拉着她的手,把不知什么时候执在手中的毛笔递到她手上。提着笔,李玉娘迟疑许久,以她的水平,不管是写上任何一个字,大概都是糟蹋了这象艺术品一样的美丽图画吧?可是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她到底还是落下了笔。

写不出那些动人的情话,甚至脑子里一片空白记不想任何一句歌颂爱情的诗歌,她只是那样在图画的一角写下她与他的名字,然后在名字外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心,一个把那两个丑丑的名字圈在一处的心。

萧青戎看着,只是笑。然后示意小红和茵儿放手,那一盏寄托了最美好心愿的孔明灯便那样徐徐升起,飘上院子的上空,在夜风里慢慢地飘向远处……

仰着头,看着那盏灯渐渐远去。李玉娘没有去看萧青戎,却突然低声道:“萧青戎,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萧青戎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可是,”用一个充满转折意味的词缓冲着她有些激荡的情绪,李玉娘平声道:“我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有宝宝。”

萧青戎静了五、六秒钟的时间,然后还是“嗯”了一声。

终于把目光转回萧青戎的脸上,李玉娘看着他,似乎是生怕他并没有听清一样又道:“如果你——娶了我,可能你们萧家就会断了香火。别说可以承你姓传你血脉的男孩,就是连能承欢膝下的女儿也未必会有。”

“嗯,”萧青戎仍是低哼着,在李玉娘用大力捏着他手臂时,他终于开口:“我听见你说什么了,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顿了一下,他忽然幽幽一笑,“如果当年我也死在岭南,那我家血脉早已断绝。何况,早就抛弃了那姓氏……”

李玉娘一想,倒觉得有几分道理。萧青戎也并不是他的真姓名。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可,细想想,心里又觉得发酸。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伸手拉了萧青戎的手,她强打起精神笑道:“总有一天,你会回复你的姓氏。可就是到了那一天,你也仍是我面前的这个,我喜欢的人。所以,你若与我结发,就想清楚了我对你说的话。若是有一天,你因为这而要再纳另一个女人进门,我却是不依的。”

萧青戎眉毛一扬,似乎是来了兴致。一双眼闪却着明亮的光彩,“我知道你不喜的。所以,现在我更想知道你想要怎么对付我。是要毒死我?还是捏死我或者——就让我死在你的床上……”桃花笑笑得招摇,他低低的沙哑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加暧昧,让李玉娘总觉得这厮有些犯贱的感觉。

“我不会打你,毒你,捏死,更不会让你死在我的床上。”压低了声音,眉眼间似乎还缠绵着一丝暧昧之际,李玉娘却突然挣脱男人握着并用指尖轻搔她掌心的手掌。声音是平淡的,却透出让人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为一个负心人要打要杀的年纪。萧青戎,你若负我,我会远远离开,去一个你再也寻不到我的地方。或,就那样住在你的对面,如一朵盛开的花朵招摇美丽,却每日与你擦肩而过时目不斜视,不发一言……”

忽然,她幽幽一笑,“到底没有那么深的道行,做不到平静如水,不怨不恨,更做不到什么终生为友之类的平和。萧青戎,我是个很小气的女人。”

萧青戎一笑,柔柔地拖了她的手。“我宁愿你打我骂我杀我,也不愿你将我视同陌路。玉娘,你知不知,你是找到了我最怕的惩罚?”

“是吗?”她淡淡问着,并没有因萧青戎的笑容而温暖了心。在心底,恍惚响起一抹低笑,透着说不尽的讥诮:男人啊!情淡时,谁还会在乎你是不是要与他视同陌路呢?

似乎是察觉出她的异样,萧青戎拥她入怀,只轻声道:“玉娘,天还未下雨。就是已经狂风暴雨,我仍会与你一起。”

转过头去,目光与他深幽的眸一对,李玉娘便一声低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她有些倦,“萧青戎,我信你。可是,别背叛我的信任,我也会痛的……”

这一夜,李玉娘做了个梦,不知为什么,梦到的却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是那个围着火炉说说笑笑的冬夜,狭窄的斗室,却尽是温暖。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明朗的笑脸,看起来那样的开心那样的幸福。

她坐在一旁,目光笑着从一张张笑脸上游移着,然后就忽然落在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她怔了怔,然后才想起这看起来贤慧的女子竟是姜淑云。“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涩声问着,充满了惊讶。她记得这一晚有谁的,也记得面前的这个女子不该在这儿……

姜淑云看着她,温柔地笑着,甚至笑容里还有了几分俏皮:“我怎么会不在这儿呢?我不是一直都在的嘛!就和官人一起,也一直在这儿……”说着,她转过头去看那个一直立在窗边的男人。

李玉娘大惊,慌忙抬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觉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亮得眩目,让她眼花得只能看到是有个男人,却根本看不清楚那男人的面容……

也就是在这个,她突然被惊醒。怔了两秒后才意识到窗外已经艳阳高照,一屋子都是暖暖的阳光。

翻了个身,她也没急着起床。在听到两个小丫头在外屋刻意压低的声音后,她便轻咳了一声。听到声音,茵儿便先撩开帘子进来,手脚利落地过来侍候她起身。倒是小红,慢悠悠地晃进来,第一句话说的却是:“娘子,萧大官人叫小的告诉您,他先去了码头。”

“去了码头?”李玉娘一愣,还在心里犯嘀咕,茵儿已经笑道:“今儿一早,码头上来了消息,说是蒲大官人的船进港了。那院的蒲娘子也已经一早就去码头了。”

“小蒲和顾昱回来了?”李玉娘立刻笑了起来,又抱怨两个丫头怎么不早唤她起身。

茵儿只是笑,小红却是嘻笑道:“不是小的们不想唤您,是萧大官人吩咐了要让您多睡一会儿的。”

李玉娘脸上一热,笑着嗔了一句,可心里到底是甜蜜多些。等她梳洗打扮一新后,还打算先往码头上迎接小蒲去,却不想一出院就看到蒲家的马车回来了。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似乎有些失魂落魄似的可儿,李玉娘不禁有些惊讶。可是喊住可儿相问时,可儿却居然只是笑着摇头:“蒲大哥在码头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在那儿只会碍手碍脚。啊,对了,姐姐,我想去看看三娘姐姐,你可要一起去?”

看出可儿并不想她追问下去,李玉娘虽然满腹狐疑,却还是忍下,“我要去码头上看看,你若是想去许家,那便等一等,我刚嘱咐莫嫂烧了一锅鲫鱼汤好给三娘姐姐下奶。你是知道的,她又不喜欢用那些奶娘……”目光微闪,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可儿,李玉娘笑着冲身边的小红使了个眼色,“小红,我看倒不如你陪着可儿一起去,这样也显得我这个做妹妹的关心三娘姐姐不是。”

小红看清李玉娘的眼色,心里暗道:这哪是让她去做代表啊?分明就是想让她做探子看看蒲娘子发生了什么事嘛!想想不能去码头,她忍不住撇了下嘴,却被茵儿暗暗捏了一把忙收敛起不愿的嘴脸,笑着挽了可儿的手转回院里。

上了马车,李玉娘想着可儿的脸色,还忍不住问茵儿:“你觉得可儿是怎么了?才从码头回来就那幅样子,难不成小蒲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才一回来就给她脸色看了?再不然,就是小蒲色迷心窍,从外边带回来一个小的?”刚一说完,她自己就先失笑。怎么可能个个男人都会变成偷腥的猫呢?一个许山有了钱变了样儿还不够吗?要是连小蒲也……

笑着笑着,她的脸色就难看起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这世上的男人本来就都是偷腥的猫儿。哪怕是平时再好的男人,谁又敢担保他背着人时做些什么呢?

这样一想,她心里不免有些郁闷。更加想快些赶到码头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头,在马车上李玉娘心头郁郁,一心想要了解究竟是怎么个事情。而那头,在码头货舱的一角,萧青戎却是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清楚楚。

摸了摸下巴,他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小小少年,笑吟吟地问道:“怎么?你真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玉姨还有可儿?”

“难道不说吗?”顾昱嘀咕着,原本白皙的肌肤因为出海而变得有些黑,也有些粗糙。可神情却仍是当年那个有些茫然的男孩,只知装在心里的这个秘密,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我看,”萧青戎眯起眼笑了下,“这件事就不用告诉你玉姨了。”他平声说着,不知是有意无意,并没有提起可儿。而顾昱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愤愤然地道:“可是,蒲大哥这样做是不对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不起可儿姐姐呢?”

“对不起?”萧青戎一笑,“如果我是你,就不用这个词。毕竟这些事都不是现在才发生的。那时候,你蒲大哥可还没有娶可儿呢!再说了,对蒲安来说,这样的决定也是没有选择。”

萧青戎这样一说,顾昱便没有办法再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猛地跳起身来,“早知道就不和你说这事儿了,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全不知道可儿姐姐还有玉姨她们的心……”

看着一脸愤怒跑开的顾昱,萧青戎咋着舌,不以为然地低笑,“臭小子,说出来不就是想我帮你拿主意吗?不懂女人心?也只有你这样的孩子才以为自己很懂女人呢?”笑完,他忽然掀起眉毛来,“好象,这样和个小毛孩聊天的感觉也不错。或许,可以考虑下收这小子做义子之类的啊!如果是这样,玉娘大概也不会胡思乱想了吧?”这么一说,他突然也觉得自己的主意很不错,竟真的跑去问顾昱。其实,一半是为着胡闹,看那才满了十三的少年一脸愤然瞪他的神情,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年轻了些,压在心底的那些郁气也似乎有些消散。

正说笑着,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扬眉一笑,收敛了玩笑之语,门便被推开。走进来的李玉娘显然也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一进门来便皱着眉道:“是谁要收义子啊?怎么我竟不知?”

萧青戎一笑,并未说话,反倒是顾昱愤愤然地把事情说了,还狠狠地瞪了萧青戎一眼。瞥见他脸上的神情,李玉娘突然就想起做过的那个梦来。机灵灵的,大白天里,她也打了个寒颤。瞪了一眼萧青戎,她恼道:“胡闹!顾昱自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好好的拜什么义父呢?”其实,干爹干妈什么的,也没什么,尤其是在大宋,更是平常。只是想起那个梦,李玉娘便隐约觉得心寒。恨不得大声宣告表白:她从未想过要夺人子嗣的念头。姜娘子也不用这样入梦吓她了。

李玉娘这样当着顾昱的面斥责萧青戎,可算是没留面子,可萧青戎也不着恼,只是浅笑。了解李玉娘的性子后,他只怕有一天她将自己视如路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李玉娘也没有去刻意关注他的心情,只是四下张望着问道:“小蒲呢?怎么没有见着他?”

萧青戎目光一闪,在她身后的茵儿脸上一转,便知道李玉娘是知道什么了。也是,莫她见着可儿,又怎么会……早知如此,刚才就及时制止顾昱说那些事好了。

目光一转,李玉娘没有找到蒲安便直接把目光落在顾昱身上,“顾昱,你蒲大哥现在在哪?你可知道他刚才和你可儿姐姐是怎么了?”

“可儿姐姐来过了吗?”顾昱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张了几次嘴,却最终也没说出个完整的话来。就在他吞吞吐吐不肯正面回答李玉娘的问题时,这间充作办公室的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顾昱,你快来帮忙,我受不了这小子了……”蒲安的声音一顿,下意识地扭身想走,可偏偏这时,李玉娘却已经回过了头来。

听到身后蒲安的声音,李玉娘立刻就回过头去,脸上的浅笑在看清他时僵住。蒲安没有什么变化,因长年出海染变古铜色的皮肤闪着健康的光彩。为了看上去成熟些蓄的短须也让他不再象少年时那么清秀的面容多了些男人气。一切看起来都和一个多月前没什么两样,只除了他牵在手上的那个小东西。

牵在他手中的,是一个小男孩,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的男孩,皮肤很白,清秀的眉眼,看上去有那么几分眼熟……

突然瞪大了眼,李玉娘死死地盯着蒲安的脸,就那么冷笑出声:“蒲安,你真是本事啊!”

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突然间脑子就变活泛了。蒲安哈哈一笑:“玉娘,你来得真早,看来是知道我带回来的好消息了。”说着,就招呼顾昱,“把这小子带出去,我有事和玉娘说。”

顾昱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玉娘,竟低着头就溜过去拉着那始终抿着唇的小男孩出门了。萧青戎一笑,也缓步而出,在经过蒲安身边时还有意无意地伸手拍了拍蒲安的肩膀,惹得蒲安恨恨地扭头瞪他。茵儿看看李玉娘,口齿微动却还是随在萧青戎身后走了出去,甚至细心地把门带上。

听到关门的声音,蒲安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是把神经都崩紧了一样,静了足有一分钟,才笑道:“玉娘,你要我帮你在南洋买地的事我已经办妥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杭州城买个宅院都是挑着小的买,怎么在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却要买大片大片的地呢?”蒲安呵呵笑着,又东扯西扯说了些出海所遇的趣事。可不管他说什么,李玉娘却始终都是瞪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看他。

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蒲安终于受不了地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这么看我了,我什么都坦白说了还不成吗?是,那小子……那小子,是我儿子!”这句话一说出来,他便轻声吁了一声,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甚至有点“就这样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吧”的意思。

李玉娘被他的神情气得直咬牙,“你就这么认了?蒲安,我是该说你够诚意还是太嚣张了?你怎么能?怎么敢?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你忘了我是可儿的姐姐吗?你心里可曾为可儿想过半分?就这么带着个都三岁的……”她的声音忽然一顿,看向蒲安的眼神有些疑惑。

蒲安并没有去看李玉娘看他的眼色,只是闷声道:“是,你是可儿的姐姐。可,你也说过,你是我的伙伴、我的朋友、我的家人的。玉娘,你是不是一定要在我和可儿之间分出亲疏呢?”

李玉娘抿起唇,带着一丝执拗,“我只偏向没做错事的。”偏头想了想,她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娘是哪个?”如果从这孩子的年纪上来看,小蒲的罪过好象倒也不算太大。毕竟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还没和可儿结婚呢!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对啊!哼了一声,她恼道:“我觉得可儿会怎么想?突然之间自己的官人就有了个不是她生的孩子……”

“我不会让她知道。”蒲安突兀地打断她的话,声音有些发涩,“我会另买一座宅院,安置这孩子……”

“是不是还有孩子的亲娘啊?臭小子,你还真行啊!居然敢金屋藏娇啦!”李玉娘气得直冷哼,蒲安却反倒显得极冷静。

“没有娘,这孩子没有娘,他的亲娘已经死了。”

“死了?他,他的娘到底是谁啊?”李玉娘把自己周遭的人想了一遍,然后突然灵光一闪,“这孩子的年纪……不会是在东瀛或是高丽……你们那时候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尖厉,多少有些不敢接受在她的监管下小蒲居然出轨了。那么那时候许山是不是已经……

捂着耳朵,蒲安突然扬起眉来,跳起身来瞪着她:“如果不是你那时候伤了我的心,我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呢?你当我开心吗?我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就那么……”声音一顿,虽然已经为人夫,可这种事到底是难以启齿的。

李玉娘却是听明白了。想必这孩子应该就是那年在东瀛有的,而孩子的母亲则是某个寻宋人度种的东瀛女子。一想明白这点,她也来了火气,“你还真是厉害!自己做错了事还好意思往别人身上推。这么没担当,也能算男人?可亏得我……”及时收回最后那一句,李玉娘瞪着蒲安不吱声。虽然争吵时口不择言是常有的事儿,可有些话真说出来就真的是伤到骨子里了。

蒲安也是沉默着,然后忽然就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欠我的!”

PS:大封推了,感谢亲们和俺家小编,就不发单章说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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