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
作者:月裹鸿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72

为啥大家都责怪青离受骗,没人追问云舒为何说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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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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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过初更,月亮还没有上来,但青离已经在海边站了很久了。

沙滩很空旷,劳累了一天的渔民不会有心思来欣赏傍晚的海景,往断崖的方向看去,崖下横系了一只小船,随浪涛轻轻起伏。

青离正看得眼睛疼,身后响起了一声轻佻的招呼。

听声音就知道,是那女人。

她头皮发麻地——她对那女人的感觉已经从厌恶几乎转到打怵了——回过身看了一眼,果然是她。

“你又来干什么?”青离语气警惕,心里却在发毛,哀鸣道,我不记得得罪过你,你就换个人折腾不行么?

“我来开价的。怎么,不想听啊?”

开价?对了,早上她说了那一大通只是定金,也就是说,还有更多的消息!?青离一下反应过来,于是又顾不上反感或是生气,忙道:“快说!只要我付得起的!”

“呸,你以为钱能买一切啊?”女人露出不屑的神情。

青离无语,居然被这种女人义正词严地鄙视了一回。

女人看她不响了,淡淡笑起来。“我要你坐在这里听我把我的故事讲完,这就是开价。”

这话让青离大为惊诧,打死她也想不到女人的要求会这么简单而奇怪。

然而她想到早上女人那样兴致勃勃地描述着那些不堪入耳的细节,忍不住略带讽刺地滑了一句出来:“讲给我不是浪费了?你若讲给个写话本的,保证几天洛阳纸贵。”

话说出口她有点想往回收,来这里她忍气吞声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姐姐!要是这当口惹这无赖一个不高兴,告诉她点假消息什么的,那才叫一个前功尽弃。

两个人的对峙中,在乎得多的那个人,永远是输家……

不过意外的是,女人没生气,只幽幽笑道,“他们只要听床上段子,可我要讲得是完完全全的故事。”

青离这才注意,女人今晚有点不同,虽然衣料仍然是薄透露当道,但至少站得直溜,没再搔首弄姿,语气也没有以往的放浪。

于是她带着疑惑地点点头,“你说就是了,我听着。”

“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吧?”女人第一句话是这样。

青离有点好笑,但也配合地开口去问。

“朝云,我叫朝云,好听么?”女人笑起来,不过这笑不见妩媚,竟反而透出几分灿烂。

青离心里讶异一下,以为这女人应该叫个什么“金莲”之类的,不过当然并没表现出来。

“我做姑娘时是没名字的,就叫一声‘小六’,这名字是个秀才给起的,起时给我讲了一堆故事,什么楚王在巫山的……那时我还不像现在这样……”女人笑着,仿佛有些疲倦,可又止不住地要讲话。

“我十五岁上,嫁了一个进士做小。亲戚都说我这是修来的福气嫁的好,进士那是什么人!读过圣贤书的,放了道台坐八抬大轿的!就算家里有个大娘子厉害些,进士那人看着斯文干净,一开口都是一套套的,想来也不会吃苦。”

“我听着,未嫁前心下也一直欢喜,哪知道……”女人摇摇头叹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也是后来秀才教的——说的就是那人……”

“在外头,他说什么一心为公鞠躬尽瘁,私下里财物收到要多盖一间库房,外头说什么谦恭礼让君子之风,回家里天天算计如何弹劾哪个同僚,在外头说什么存天理灭人欲圣人之德,回家后在我身上……”女人顿了下,笑道,“床上的事不细说了,那个留给写话本的讲去。”

青离莞尔,放松了些,听女人继续说下去。

“开始的时候,他差不多天天到我这儿来,可不出两个月,他就对我腻了,加上大老婆管得紧,一个月只来我这儿一两天。”

“我心里不喜欢他,甚至还烦他,但他这一不来,我才知道什么叫旷得厉害,每天每天过的白水一样,只想等他过来加上盐。”

“叫他大婆娘知道了,他妈的想出了一个毒招。”女人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愤愤起来,“我也是后来东一耳朵西一耳朵才知道清楚。他们商量拿我泡枣!”

青离先一愣,一时明白过来个八九分,脸上不由红了。

“那丑贱货说,从道士那里来的偏方,将三枚干枣放在那个地方,次日服食,是大补。又说,这样也能防着我熬不住去偷野汉子,给他家丢了颜面,进士一听,乐得不行,当晚就按样来做。”

“不知怎的,不出一月,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个事儿。有那好事的家丁趁没人就来我门口嬉笑,说什么‘枣儿也给哥哥尝尝’之类的。我骂,用石头砸,可骂跑了砸跑了一会儿又回来。”

话到这里停了一下,半晌,女人竟吃力地笑起来,“两年前我想到这事还老哭,可现在,终于是没泪可流了。”

青离也没有话,她可以想到,对一个羞耻未泯的人,那是何等的难堪。

“可这府里也不是完全没人待我好的。”女人沉默一会,语气突然转了下来,“就是给我起名那个秀才——进士忙着应酬,几个公子小姐都是他在教。他教书的地儿在我东院,有时就便儿绕来看看我,教我识几个字,或是摇头晃脑地讲大道理,很多我不怎么懂,就是因为进士,还记住个‘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那一段儿,我白儿黑儿地想着他,想他跟我说话,跟我笑,有时也瞎想着他跟我那个。进士来不来我压根不管了。”

“这时候我已经特别恨进士了,我觉得好人就是该做得跟想得一样,所以有一天,秀才来时,我就脱了衣裳在房里等他。”

“没想到他一下背转过去了,满口什么‘勿视’。”

“我气急了,过去骂着他说没想到你也跟进士一样的,我不信你心里不想跟我上床,偏要装一副圣人相。”

“他说那不一样,然后又是一通道理,挣开我手走了。”

“我心里那个恨哪,恨进士,也恨秀才,回头,却正好看见一个黑壮长工趴在窗户后头偷瞄我的光身子,我认得他叫二狗,就把他叫进来了。”

“本来我只是赌气,想跟他弄一次,让那两个男人当回王八就算了,没想到,这一下,离也离不了了。”

“我们从早上X到下晚,大婆娘的贱丫头快送枣来才罢休,他走了我还张着嘴在那儿想,以前的日子都是白活,进士根本是个太监!”

“有了一次不要紧,他得空便往我这边跑起来,老天也长眼,进士突然得了急病,全家都围着转去了,没人顾得上我们两个。”

“给进士买棺材冲一冲时,秀才又来找过我一次,问我要是进士死了,愿不愿意改嫁给他。”

“我这时全天里头,大概还有一二刻还想起他教我识字,剩下的时候,不是在跟二狗XX,就是在想着跟二狗XX。”

“我看他那瘦样儿,床上估计还比不上进士,这时我已经尝惯甜头了,哪能再跟他去干熬,所以一口就回了他。”

“进士才蹬了腿,大婆娘就要把我发卖出去,我便跟二狗回来了。”

“没想到,消息比人还快,二狗的老娘听说我是死了丈夫改嫁的,又知道我们是私通在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不让我进他家门。”

“没奈何,我拿了原来一点积蓄,开了家小店,跟二狗搬出来过活。”

“二狗与我初时还恩爱,可渐渐不知怎么就淡了。每晚从六七次少到一两次,还经常草草就完了。”

“而且,我才发现,我们不那个的时候,根本没话说。面对面闷头坐着,跟受刑似的。”

“所以我想办法,拼命找回当初那甜头。”

“我买春宫图,弄药,玩各种样儿,只求让他再腻上我。”

“有一天,我们正X着,他突然问进士和我X时都怎样的。我随口答应了一点,他突然变得如狼似虎起来,于是我喘咻咻地,有的没的全都喊了……”

“那之后,每次他都要我讲跟别的男人X时的细处,其实我之前只有进士一个,为了快活,便瞎编乱讲……直到有一天,他真的带来一个不认识的男的。”

“我扭手扭脚地要跑,却叫他从后边一把摁住了,说,反正你都有那么多男人X过了,不多这一个。”

“然后我们就三个人一起,过了开始那阵还稍有点羞后,好像整个人都上了天,记不得多少时候不曾这等受用了。”

“再后来,人数渐渐从两个到三个,到五六个。就像现在这样儿了。”

青离听着,本来有些唏嘘,但心里装着姐姐的事,看月亮渐渐升高,不由焦躁起来,而女人还在絮絮说着:

“今年有一天,我听说秀才死了,他家那边闹大灾,本来官府念他是读书人,特地给了半斗杂豆赈济,不想他将大半给了老母后,遇到两个准备换了孩子来吃的妇人,想来想去,竟连余下的一点也舍出去了。”

“然后我突然想起那时他背着身跟我说的话,那话文绉绉的,我以为我从来没记得过。”

“他的原话是:‘爱欲之心,人皆有之!能使恶德不欺善念,邪思不堕亵行,是圣也!’”

青离怔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有一艘小船突然驶入了她的视野之内,满月的明亮下,虽然颇远,也清晰可见船尾一人飘扬的流苏。

那人背着脸,但青离认得衣服极像是紫迷最爱的一件紫仙罗,遂一个猛子跳起来冲过去了。

“别去!”女人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那是我要找的人!”青离眼看船越飘越远,发急挣道。

“你答应听我说完故事!”

青离急气,刚觉得她有点可怜之处,怎么又这般可恨起来,遂没轻没重地一把推开,箭头一样向那大船飞过去。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身后传来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叫。

(七十三章首罪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