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桑和换袍节
作者:月斜影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05

在这之前,君玉已经了解道,西北军中的大小三十名主力将领,识字者不过十之一二,因此,也不在此推广《凤凰军略》,而是将其中关键的适合北方骑军战阵的部分,通俗易懂地加以演化详解。

白如晖率了凤凰军进城时,君玉正在校场上操练新招募的5000农民兵。带兵的主将则为西宁府的副将刘之远和玉树镇来述职的周以达。

君玉立刻召集大小将领议事,分配了各自的防守操练任务,因为,据各方情报显示,每年的冬季都是赤金族大肆入侵掠夺的时候,而这个冬季,正是双方彻底较量的时候。

朝廷得报这两场大捷,立刻拨来大批军饷,全部军饷,君玉亲自清点过目安排,或发放饷银、抚恤亡者,或添置铠甲、战马、利刃,西北军心大震,军容焕然一新。

冬月初五,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不冻泉”一部守军遭到赤金族一股骑兵突袭,激战两日,不冻泉10000守军死伤9000余人,到得午夜,格尔木的守军赶到增援,赤金族那股骑兵不战而退,直下雁石屏汇合了五万大军,直奔盘龙山,冬月十五,全军在山南的河谷扎营。只要越过前面不远处守备空虚的“玉树镇”,就可以直下西宁府。

真穆帖尔连月来已经侦察清楚,新到的西北军主帅原来竟是自己的老冤家“凤城飞帅”。这些日子,“凤城飞帅”正在西宁府召集西北军大练兵。

真穆帖尔多翻和“凤城飞帅”交手,知道厉害,要是让君玉将这帮原本的乌合之众训练出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早已做好详细部署,准备集中优势兵力拿下玉树镇,直奔西宁府,将他的心腹大患“凤城飞帅”一举拿下。

盘龙山东西错落,成猗角之势,相互配合。山谷下面是一条已经冰封的小河。

冬月十五的午夜,一队人马在赤金族大军背面的山坡上,全部悄悄登山。隔着山体,赤金族大军毫无警惕。

当黎明的第一屡晨曦降临的时候,两万骑兵全副披挂,居高临下俯视着山谷中尚在沉睡的赤金族营地。

盘龙山四周白雪皑皑,冬日的太阳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照亮了沉睡的盘龙山河谷,赤金族的铁骑们从营帐中出来,看到山坡上队列严整的西北军铁骑,不由得惊呼出声。成千上万匹铁甲战马带着骑兵们,从高地上冲了下来,赤金族的铁骑惨呼连声,或倒在刀剑下,或战马自相践踏,或跌入踏破冰面的河水,死伤者不计其数。

真穆帖尔带领一万多人马总算度过了小河,当他们堪堪冲到谷口时,才发现前面不远处,另一支军队已经摆好了阵列,铁马金戈、剑戟森然,领军的正是一个满面微笑的少年。

少年端然坐在马背上,风采翩然,语声清朗,用老熟人一般的眼光看着谷口一身血污的真穆帖尔:“老朋友,久违了。”

真穆帖尔吐出一口血来,举起大刀一刀劈向左边的一名士兵,大喝一声,侧身往左边的小道冲去。谷口立刻陷入一阵混乱之中,真穆帖尔乘坐的是一匹日行千里的著名的汗血宝马,孙嘉长剑一挥,真穆帖尔亦非庸手,孙嘉竟然拦截不住,一小队人马立刻冲出重围,飞奔而去。

真穆帖尔在盘龙山只布置了5万大军,还有部落联盟的几万骑兵正沿着唐古拉山南下,一旦他汇合部众,休养生息后必然卷土重来。

君玉立刻下令,全力追赶真穆帖尔。

真穆帖尔和那几十骑部众所乘,都是极罕见的大宛名驹,此刻亡命奔去,速度快如旋风。

众人追了数里,忽见天边出现一道黑如堤岸的黑气,很快占据了半边天空,刹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刘之远忙道:“沙尘暴来了,快退。”

君玉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沙尘暴,却知道它的厉害,立刻下令众人撤退。到得沙尘暴退去,万里雪地下,哪里还有真穆帖尔等人的身影。

盘龙山一战,真穆帖尔亲自率领的5万大军除了真穆帖尔本人和几十骑护卫队外,全部被歼灭。此刻,西宁府城内张灯结彩,大庆辉煌。

虽然大捷,君玉心里却并不如将士们那般欢喜,她空置西宁府、屯兵玉树镇造成迷惑真穆帖尔的假相,才一举大捷,可是此次在绝好的时机下,居然因为一场沙尘暴让真穆帖尔逃走,实在是一大憾事。她深知真穆帖尔在草原部落有强大的号召力,加上他的一些旧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休整之后,只怕卷土重来,又起战端。

第二天,君玉刚安排好各镇守军的分配事宜,忽报有使节前来。

君玉请进,却是比邻的西域驻地大臣派来的一名礼官,那礼官先去西宁府,不见主帅又立刻快马赶到玉树镇。原来,礼官是来有请西北主帅前去圣宫参观即将于月底举行的“换袍节。”

每次“换袍节”,驻地大臣都会率领大小官员亲自去向“博克多”致贺,还会邀请不少人士前去观礼。由于前任调离,新来的驻地大臣更是要借此机会和各方打好关系,可是特意派人到比邻的“玉树镇”来请西北军主帅还是十分令人意外。

“换袍节”是圣宫的一大节日,换过衣服,就是“博克多”每年长达一个月的闭关静修期间,此间不见任何人也不处理任何公文。

君玉知道“千机门”的人前去调查“情诗”之事,一直隐隐担忧着拓桑的处境,就立刻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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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桑把手伸到窗外,良久,黎明的微光越来越强,已经能够看清楚掌纹了,他知道,自己一天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从他刚学会驱赶乌鸦的年龄,就开始了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他在黎明的微光里盘膝而坐,专心学经,稍有左顾右盼,业师就会严厉地加以纠正;他用竹皮削好的笔在擦上桐油的油漆黑板上学写文字,写好擦掉,擦掉再写。

他虽然贵为“博克多”,但是也不能袈裟稍皱、进食不能饱腹,走路不仰头,睡觉只能曲腿蜷伏在一米见方的垫子上……

慢慢地,他逐渐忘记了童年时候是何等羡慕封闭之外的那些小僧众一起玩石子、踢毽子、下棋的童心未泯岁月;

慢慢地,他逐渐变得心如止水,气如瀚海,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

可是,他生平的第一次外出,却不经意地将这种平衡打破,不知几何时起,心不再如止水,灵魂有时也会战栗。

他一次一次把自己关在静修室里,默想佛祖的脸,可是一遍遍浮现在眼前的却是那个黄桷树下粲然微笑、月下吹笛的翩翩少年。随后,这翩翩少年又幻化成“寒景园”密室里那身穿月白衫子的重伤身影——只是,这月白衫子的身影却不敢让人细细回味,每每想象中途,便模模糊糊、烟消云散,如黎明时将醒未醒的梦,倏忽来去,连不成片。

他的书桌上空空如也,久无纸笔,自从有两页纸张被洒扫的沙弥无意间拾得后,他就再也不动笔了。

年初,铁棒戒律僧和“千机门”的高手在圣宫外面的大街小巷终日逡巡,民间田园、歌楼酒肆,几乎翻底朝天也没有能够找出任何一个可疑的女子。如此折腾大半年,早已不堪其劳,最后得出结论上报朝廷:现任“博克多”爱好诗文,随意涂写而已。

可是,他却明白,天南海北,今生只怕再难见到那翩翩少年一眼了。

他静静地站在窗边,黎明下的掌纹已经完全清楚,朝露凝寒,掌心和心灵一样,一片冰凉。

“米米泽哇德清坚色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值班僧人厚实的胸音随着三声击掌一起响彻整个宫殿,全体僧人在呼喊中起床,像潮水一般从各处僧舍涌进大经堂做早祷。

“博克多,新的冬装准备好了,请换上。”贴身僧人必恭必敬地奉上“换袍节”的冬衣。

外面,致贺的大小官员和观光的客人,已经静静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