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歌·北疆 第四十一章 不诉离殇
作者:挥墨箜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16

(明天上不了网,所以今明的份一起更新,大家可以看一半,留一半明天看……别忘记投票哦TAT)

“当此四美具,二难并,却只有清茶在前,实在有些扫兴了。”瑞香捧着茶杯,放在鼻下轻轻嗅,笑道,“而且还是带药味的茶砖……”实在让人觉得就是在喝药而已。

军营中茶叶保存不易,行军打仗也鲜少会有人想喝茶,瑞香来时所带药材之中正好有用清热药材混以茶叶制成的茶砖,云翎意思意思地从上面敲下了一块,给三人各煮了杯茶,便真的是以茶代酒了。

“什么叫四美具二难并?”莫岚对只有茶水也显然非常不满,“不如来说些故事做下酒菜。”

“四美具,二难并,出自古人名篇,名叫《滕王阁序》。”瑞香笑道,“四美,便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二难,指的自然便是贤主、嘉宾。《滕王阁序》千古名篇,将它作为下酒菜,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余香满口了。”

“哎……你说这些文绉绉的我看别说莫岚那木头不懂,我也不太懂。我们两个都是疏于诗词歌赋,被你这么一说汗颜惭愧得很。”云翎笑吟吟地,“把这个当下酒菜,还不如自我安慰,朝着茶水说: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啊这是上好的女儿红”

莫岚和瑞香齐笑,瑞香道:“《滕王阁序》中最有名的句子莫过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最喜欢的却不是这一句。”

“说来听听,不许太难。”云翎摇了摇手指。

瑞香沉吟一回,曼声吟道:“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他看着莫岚和云翎脸露不解,便说道:“这几句说的是。天高地远,让人觉得宇宙无穷无尽,欢乐失去后,悲伤袭来,让人明白兴衰是命中的定数……地势到了尽头。南边地海却深不可测,天柱很高,但是北方的星辰却那么遥远。关山难以飞越,谁来同情迷茫了路途的人?萍水相逢地,都是他乡之异客。”

他解释完毕,莫岚和云翎都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股悲凉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只觉得人生之中会遇到的苦难伤心,只怕是叫这几句给说尽了,瑞香最喜欢这几句。也莫不是感怀身世,更加自伤罢了。

莫岚赶紧摇首道:“原是说拿此下酒,你却说这样地话……却哪里是用来下酒的东西了?莫不叫人食难下咽。”

瑞香顿了顿。展颜笑道:“是我不好。不过呢,古来名句。多是悲凉者为经典。原是人在不顺之中,方能对人生况味体味得更多。”“谁说的?”云翎赶紧调转话头。“我便读过一首诗,豪气得紧,一点不悲凉。”

“是么?说来听听看?”

云翎抄起手边长剑,一把丢给了莫岚,向他递了个眼色,便拖长了声音,高声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更新最快)。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瑞香听着她所吟的诗歌,微微眯起了眼睛,却见莫岚剑式一起,电光交错,在这夜色之中灿烂耀目,剑气纵横之下,惹得人徒生豪情,忍不住跟着云翎一起吟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莫岚舞剑舞得兴起,破空之声连连,到得最后,便真的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自在狂放,待到瑞香与云翎一起吟到最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再无人声伴剑,他才猛然惊觉,回剑而立,云翎适时地手指一弹,便将茶杯向他送了过去,他伸手接住,仰头,茶水如缕而入喉,饮毕,茶碗掷于地,清脆而响,大声道:“好酒!”

“敬你!”瑞香站起,也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笑道,“果真是好酒!”莫岚尽兴而回座,见瑞香难得地高兴,大笑道:“还是阿翎的法子好,便算是如今当真的四美具,二难并,也当是以这等诗歌来当作下酒佳肴,岂不美妙?”

“说得不错。”瑞香双颊泛红,倒像是真的喝了酒一般,端起已经空了的茶碗,道,“最后一句,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殇……”刚刚念罢最后一字,便整个人朝桌上一倒,人事不省。

“瑞香!”莫岚大惊,赶紧上去扶起他,却见他鼻息沉沉,竟是睡了过去,还似乎睡得很香甜,忍不住便望向云翎,问道,“你在茶水里动了手脚?”

“没什么,只是一些可以让人安睡的药而已。”云翎微笑着摇头,转而叹道,“他总是心思太多,一事未完,一事又上了心头,事事纠缠,再难有放松安眠的时刻。既然有此良机,自然要找机会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往后在军营之中,艰苦的日子还长着,安稳的觉一日少过一日,能睡地时候,当然要好好睡,不能放过机会。”

“说得也是,还是你想得周到。”莫岚眉头一展,随即想到瑞香最后那句“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殇”,语意浅白,他也听得懂,霍然想起了瑞香与慕容梓之约,心又陡然沉了下去,再无其他心情,道,“今日折腾得晚了,你早些休息,我也把这家伙弄去睡了。”

云翎点了头,莫岚便抱起瑞香,朝一早给他准备好的营帐走去。云翎训出的黑将军一直在旁边休息,此刻站起了身来,朝着云翎呜呜几声,被云翎一个眼色,便赶紧跟上了他们地脚步。

回了营帐。莫岚将瑞香安顿好,给他盖好了被子,又学着信铃的样子将帐中地暖炉添了炭火。弄得整个帐中暖意顿生,转身看一眼黑将军。却见到这狼狗乖乖在一旁伏着,轻笑着过去拍它地头,道:“以前为了你你家女霸王还要跟我干一架,如今却是巴巴地自己把你送来了。你呀你呀……”

“真是命途多舛呀。”他还没说完,便听到有人接着他的话语说下去。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转身,道,“瑞香?”

瑞香睁着眼睛,里面满含笑意。

“阿翎那臭婆娘用地药是什么东西啊!”莫岚顿时恼羞成怒。

“大概那药还是不错的,但是我是个药罐子,从小吃地药太多,因此难以有药对我产生明显的效用。”瑞香静静一笑,心底却明白自己这些年来被冰兰毒害颇深。只怕从此后很难真正睡上一个好觉。阿翎怕伤他身,用的只是药效不猛的药物,对他来说根本是一会儿就能恢复清醒的程度。

“不用药也好。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打仗地事有我和阿翎。皇城的事有信铃有伊吕。总之不关你的事。”莫岚连连挥手,坐到床沿上。哄小孩似的,“所以快点睡。”

“莫岚。”瑞香却似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径自说道,“从明天开始,我会生病,很重很重的病。”

莫岚不解:“你哪里不舒服?”

瑞香笑道:“从明天开始,我会在这帐中养病,因为我病得很重,而且是不能见风不能见光的病,所以除了你,谁也不见。”

莫岚愕然:“你……”

瑞香身子向里一让,让出了半张铺,拍了拍棉被,说道:“你也在这里歇息一夜,子时一过,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在睡觉,就送我去藏仪。”

莫岚觉得自己的喉咙陡然发紧,热血上涌,哑声道:“你真的要去?”他虽然对那毒药一直挂心担忧,但是从小到大与瑞香的相处,让他对瑞香有一种莫名地信任,那就是似乎无论什么样的情况瑞香都能化险为夷,都能想出解决的办法,都能……

然而瑞香淡淡一笑,道:“我怕死。”

莫岚腾地站起,在不算宽敞地帐子里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转得瑞香头都晕了,扶着额头笑道:“怎么样,你想出其他办法了么?”

莫岚抬头,眼睛发直地看着他,狠狠咬牙,嗫嚅道:“我——”总之我不许你去藏仪!这句话冲到了口边,却是被恶狠狠地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不去又能怎样?藏仪的毒从来诡异,军中大夫哪有可以解这样毒地圣手。可是这一去藏仪……这一去藏仪……

“你送我过去之后就立刻回来,别让他们起疑。”瑞香招了招手,示意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他地手,道,“总之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不在军中,包括阿翎,包括听风。”他停了一下,道,“我答应你,我向你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毫发无伤地。”

莫岚紧紧咬牙,不答话。

“不出两天就会下雨了,到时别忘记马蹄施毒。”瑞香笑道,“别顾虑我在藏仪便不敢下手,藏仪主帅怎么说也算是我弟弟,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应该不会那么快杀我……我也会帮他找很多很多不能杀我的理由。”

他握住他的手更紧了紧,沉着声音一字一字说道:“你要记得,我们与大钧是生死相连的关系。哪怕我在藏仪军中,也是这样。只要保住了大钧,便是保住了我们所有人,懂吗莫岚别过了脸,努力点了点头。

“所以。”瑞香温和地一笑,“现在先歇息吧,我们明天可是要起个大早呢。”

他阖起眼帘,低声吟唱:“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殇……”

亦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子时刚过,天上无月,夜色如墨。其余人还都在睡梦之中,莫岚一掌劈晕了黑将军,引领着瑞香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几个哨兵,到得军营之外,让瑞香留在原地,自己去蒙住了马的口鼻,以绒布裹了马蹄地牵了一辆马车出来。

他让瑞香坐上马车,却也不上马,只小心翼翼地牵马慢慢行走了一段路,离军营远了,才扯开了蒙住马口鼻的布,解开了裹住的马蹄,一甩马鞭,一勒缰绳,马便慢跑了起来。

瑞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速度快一点……我受得了。”

莫岚咬牙,加快了速度。

到得天微微亮,莫岚终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藏仪的军营。为了防止马嘶与马蹄声惊动藏仪军队,他勒住马让它慢慢行走,回头道:“瑞香,你还好么?”

“无妨……快到了么?”

“是……”

“停车。”

莫岚习惯性地听命,倏然勒住了缰绳,这才回过神来想问问为什么,问道:“怎么了?”

“就在这里停下。你把车辕斩断,骑着马迅速赶回军营,我自己走过去。”

莫岚悚然一惊,想也不想就立刻大吼:“那不行!”

“只有这么一小段路了,我自己可以。”瑞香掀开马车帘,脸色发白,喘息了几下,却是厉声说道,“我是去做人质,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你是大钧将领,若入敌方军营,立时会是杀身之祸,你明白吗?这种时候最忌感情用事,最忌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你不懂?”

莫岚默默无语,扶着他下了马车,看他着地时腿一软便是一个趔趄,张嘴要说话,却又努力闭起了嘴巴,扬起手中剑,手起剑落,啪一声砍断了车辕。

他跨上马背,瑞香却转身背对了他,一步一步走向藏仪的军营。

“瑞香!”他大声道,“我一定大破敌营,扫尽这帮妖魔小丑,叫他们看看如今究竟是谁家天下!”

瑞香只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只是说道:“快回去。记住,平靖王是在帐中养病,除了你,谁也不见。”他边说着边不断前行,走得离藏仪军营越来越近。

莫岚深吸一口气,清晨冰冷的空气如同凝滞在胸口,久久不曾散去。他掉转了马头,狠狠地一抽马鞭,那马便迈开了腿,狂奔起来。

而他的身后,瑞香正平静而不卑不亢地向着藏仪军营前的守卫说道:

“我乃大钧皇子,封爵平靖王,求见左将慕容梓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