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妾意如绵
作者:东方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822

凌君毅和芍药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沿着十字雕栏,跨过石桥,但见两岸垂杨飘丝,一条小河,曲折向东。茉莉就站在河岸上,看到两人走来,立即躬身道:「启禀副帮主,船只已经准备了,就请您与凌公子上船吧。」江边,果然停着一艘小巧的篷船,状若梭形,中舱敞开的船篷,船头船尾,各坐一个打桨的健妇。

芍药回眸一笑道:「我先下去。」说完,轻轻一跃,宛如落叶飞絮,飘然落在中舱前,低头钻入舱中,盘膝坐下,一面招手道:「凌公子快下来嘛。」凌君毅相继跃落中舱,目光一瞥,才看清楚这艘小船的中舱,竟然小得可怜,仅容两入对面盘膝而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巧的茶几,除此之外,再也放不下什麽东西。

芍药仰起脸,娇笑说道:「还不快坐下来,就要开船啦。」凌君毅看清这条船的中舱,竟然这般小法,两人对面坐下,相距不过咫尺,孤男寡女,实有未便。但此刻已经上了船,不坐下去,也是不成的了,心念闪电一转,也就腰微弯,朝後退了半步,在芍药对面的一个锦墩上坐下,口中笑道:「这船真小。」芍药道:「这是咱们特制的快艇,船身如果再大一些,就开不进去了。」船头一名健妇在凌君毅坐下之後,立即站起身来,伸手推上了中舱的船篷。

这船篷敢情也是特别编制而成,内外两层,不但坚固,而且密得不透丝毫天光。船篷推上之後,舱中即时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所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是说假如换了个人,就伸手不见五指了,但凌君毅一身修为,已臻上乘,纵然是黑夜之中,也可看得清楚,何况现在还是大白天里。就在这骤然一黑之际,但见芍药已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个精巧火筒,「嚓」的一声,亮起一道火光。然後侧过身去,燃亮了右首几上一盏精致的白铜琉璃灯。凌君毅只觉船身同时起一阵摇晃,就听到水声哗哗,双桨划动,心中登时明白过来,暗道:「那健妇在开船之前,推上船篷,敢情就是不让自己瞧看船外的景物。」芍药点起铜灯,朝凌君毅粲然一笑道:「凌公子可是觉得奇怪,干什麽要拉上船篷?」凌君毅和她面对面坐着,她这一启齿,口脂甜香,隐隐可闻不觉暗暗攒了下眉,哪敢再作刘帧平视?只是随口说道:「大概是贵帮重地,不愿让外人窥伺了。」芍药樱唇一披,说道:「我就知道你一直把你自己看作外人,你说,谁把你当作外人看待了?」她这几句话,说得有些生气模样,也带些娇咳,看去更是妩媚动人。凌君毅纵然不敢看她,但就坐在她对面,想不看,也自然看得到。

芍药不待他开口,接着又道:「再说,这条船又不是为了你要去晋见太上才特地打造的。」这话倒是不错。

凌君毅在她说话之时,远远听到铁栅开启的声音,敢情船已快要驶出花园,一面问道:「那是为了什麽?」芍药娇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太上坐的船。」凌君毅心中暗想:「太上坐的船,何以要如此隐蔽?」口中不觉「哦」了一声。

芍药又道:「她老人家不愿外人看到她,也不愿有人知道她老人家的住处。咱们帮中,除了我和大姐、三妹之外,没有第四个人到过她老人家隐居之处,你是太上唯一破例召见的人,可见太上对你是如何重视了。」凌君毅道:「在下荣幸得很。」芍药一双俏眼,凝注着凌君毅,说道:「你愿不愿意留在咱们帮里?」凌君毅心头微微一震,淡淡一笑道:「贵帮都是女子,在下如何能留下来?」芍药格的娇笑一声道:「只要你点个头,我会跟太上说的,咱们帮里,也有男的。」凌君毅道:「那是护花使者。」芍药道:「你莫小看了护花使者,他们之中,有不少都是名门正派门下,武功也十分了得,但你凌公子若是肯留下的话,决不会派你去当护花使者。」凌群毅故意问道:「副帮主要派在下什麽职司?」芍药面上微酡,羞涩地道:「以你的文才武功,还会委屈你麽?目前你不用多问,我自会跟太上说的。」凌君毅笑道:「副帮主总得说个大概,在下好考虑考虑。」芍药粉脸更红了,轻叱一声道:「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要不,我会带你去见太上麽?」这话够明白了。

凌君毅心头不禁猛吃一惊,男女面对面坐着,她居然剖心示爱,坦然说了出来。一时只好含糊地道:「副帮主有意栽培,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几个敝友,落在黑龙会手里,被留作人质,在下既然已经知道,就是龙潭虎穴,也非去把他们救出来不可,如此在下就无法在贵帮留下来了。」芍药娇声道:「我听太上说过了,黑龙会无恶不作,日後必然为害江湖,早就有意要把他们一举扑灭。只是他们「毒汁」中人无救,拖延了下来。如今「毒汁」解药,已经制成,太上一高兴,说不定她老人家还要亲自出马呢?只要咱门破了黑龙会,你的朋友不就救出来了麽?」正谈说之间,突听哗哗水声,愈来愈响!

凌君毅听得出来,这种水声,夹杂着激荡的回音,好像把船驶入了深旷的洞窟之中!同时也可以感觉到小船去势也突然缓了下来,鼓浪前进,逆水行舟,转折甚多。但这段水程,只不过行驶了二十丈远近,小船便已缓缓停了下来。凌君毅忍不住问道:「已经到了麽?」芍药娇笑道:「你耳朵倒是灵得很。」凌君毅道:「在下只是感觉到船已经停了而已。」话声甫落,只听「唰」的一声,头顶上的船篷,已经移开。船篷推开以後,眼前依然一片渤黑,看不到天光,小船就停泊在一处黝黑的石壁之下。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驶入山腹窟窿中来了。」芍药已经俏生生地站了起来,说道:「这里距岸上石崖,足有一丈多高。我先上去,替你带路。」说完,双足一点,身形凌空拔起,只一闪便自不见。接着但听芍药的声音,从石崖上传下来:「凌公子,你可以上来了,只是小心些,这里很滑。」接着便见石崖上唰的一声,亮起了一点火光。

凌君毅目能夜视,纵然没有火光,也看得清楚,口中答应一声:「在下来了。」站起身,足尖一点朝石崖纵去。他不想在芍药面前炫露武功,跃起一丈六七尺高,正好越过石崖,就朝芍药停身之处飞落。

芍药一把拉位他的手臂,说道:「站进来些,小心外头石上长着青苔。」这一拉,两个身子,几乎贴在一起。

她低下头去,呼的一声,吹媳了手中火筒,洞窟中登时一片漆黑!黑暗中听芍药低声道:「这里不准点燃灯火的,我方才是伯你看不见,脚下稍不留神,就会滑跌下去,只好打起火筒,替你照路。从这时起,只好委屈一下,走黑路了。」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又道:「但不要紧,这条路我走熟了,你只要拉着我的手,就不会跌倒了。」说着,果然伸出柔荑,拉住了凌君毅的手,亲切的道:「来,我们上去,哦,还有从这里朝上再走四五步,前面是一条夹缝,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别碰破了头呀。」牵着手,举步朝上走去。

凌君毅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目能夜视,因此任由她牵手而行,口中说道:「多谢副帮主。」一面运足目力,朝四处打量。芍药说的没错,这里有一条石缝,愈往里走,愈是逼厌,脚下也高低不平,换个人,真是非要芍药牵手而行不可。

芍药虽是熟路,也走得极为小心,一面低声道:「我说过不许你再和我客气,其实你比我大几岁,还是我的大哥呢。」说到这里,口中忽然轻「哦」一声道:「凌公子,你家里还有什麽人?」凌群毅道:「寒舍只有家母和在下两人。」芍药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着光采,问道:「你没有妹子?」凌君毅道:「没有。」芍药脚上忽然一停,幽幽的道:「我给你做妹子好不好?」她一个软绵绵的娇躯,缓缓朝着君毅胸前偎来,她这番话,说得深情款款,黑暗之中,可以隐约看到她一对明亮的眼睛。

凌君毅情不自禁的伸手扳住她肩头,把头缓缓凑近过去,低声道:「姑娘,凌君毅只是一介武夫,姑娘太厚爱了……」芍药轻嗯了一声,把身子更朝他偎近了些,说道:「大哥,我不管……」她把粉脸缓缓的贴了过来。

凌君毅已可闻到她吐气如兰的口脂幽香,心头不禁一荡,呼吸也急促起来,一面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有很多红颜知己,恐怕无福消受姑娘的深情……」芍药娇躯有些发颤,在他嘴边幽幽的道:「凌大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什麽都不在乎了……」两张面孔已经很接近、很接近,凌君毅低声道:「不後悔?」「嗯!永不後悔。」她两片嘴唇已和他的两片轻轻的接触在一起,他大胆的吮住了她的两片樱唇,她除了轻「唔」出声,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她已经不用说话,无声胜有声,两个身子也紧紧的贴在一起。两颗心都跳得好猛,两个人同时都有窒息之感;但这是心灵的交会,窒息得几乎忘记了一切!这一吻,吻得很长,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两人才缓缓的分开。

凌君毅低声叫道:「妹子……」「嗯……大哥……」芍药羞涩的轻嗯了一声,此刻的芍药,哪还有半点骄横之气。

凌君毅脸上还是烫烫的,慌忙催道:「我们该走了。」芍药道:「还是让我牵着你的手走,这段路要捱过石缝,才会平坦。」说着,果然又伸手拉着凌君毅朝上走去,边走边道:「大哥,待会儿见了太上,你不可说话。她问你的话,你必须恭敬的回答。还有就是太上有个脾气,只有她问你的话,不喜欢人家问她,你有什麽事,可先告诉我,让我伺机跟着说,你千万别在她面前东问西问。」凌君毅点点头道:「我记住了。」这条山缝果然十分狭窄,只容一个人吸胸收腹,才握得过去,而且石壁磷响,稍一不慎,就得划破衣衫,脚下也同样的忽高忽低,险陡已极。芍药牵着凌君毅的手,她一颗心,如今全放在凌君毅身上了!一面贴壁而行,一面不住地说着:这一脚要踩的高些,那一脚落脚之处,是在底下,这里有突出的石笋,那里有一个缺口。她从小走惯了,对这条黝黑、狭窄的石缝,说来如数家珍、其实凌君毅不用说,也看得一清二楚。就因为芍药生怕凌君毅摔跤,或是碰破了头,脚下才走得极慢。这条石缝足有数十丈余,两人手牵手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算通过。走出石缝,地势就开朗了不少。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窟,黝黑,潮湿,隐隐可闻「嗒」、「嗒」滴水之声。

凌君毅心中暗暗觉得奇怪:「百花帮的太上帮主,怎会住在这种地方?」他回目四顾,洞窟至此,已到尽头,除了进来的石缝,别无通路!芍药牵着他的手,却并末停步,直向对面一座石壁走去,到得石壁前面,只见她伸手朝壁上一个小孔中摸去。就在此时,只听石壁中有人喝问道:「什麽人?」芍药答道:「我是芍药。」话声方落,旋听石壁问响起了一阵隆隆震动之声,一方大石,登时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户!一道灯光,从石门中射出。

接着走出一个高大的黑衣老妇,目光森冷,看了凌君毅一眼,问道:「太上要见的就是他麽?」芍药点点头,道:「他叫凌君毅。」一面回头朝凌君毅道:「凌公子,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石嬷嬷。」凌君毅慌忙拱手道:「在下见过石嬷嬷。」黑衣老妇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只是冷冷地道:「不用客气,你们快上去吧。」芍药说道:「多谢石嬷嬷。」回头朝凌君毅道:「咱们决走吧。」举步朝石门中走去。

凌君毅随着跨进石门,这是一间略呈方形的石室,迎面就是一道石级,左首边有一道门户,里面敢情是石嬷嬷的住处。石门之内,四壁和地上相当平整,石级宽敞,显然经过人工修凿,不像方才那一段路,狭窄崎呕,艰险难行。芍药从石壁上取下一盏灯笼,点燃蜡烛,娇媚一笑道:「凌公子,随我来。」当先朝石级上走去。

这回石级宽阔了,又点燃了灯笼,毋须再手牵着手走路。石级呈之字形,盘曲而上。两人脚下加快,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了石级尽头,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凌君毅暗自估计,少说也走了五六百级之多。芍药走到壁前,举手按了两按,只听一阵轧轧轻震,石壁上登时露出一道门户,天光照射,眼前顿时大亮!芍药一口吹熄灯烛,把灯笼挂在壁上,抬抬手道:「大哥请啊。」凌君毅也不客气,举步跨出石门,但觉清风徐来,精神为之一爽。芍药紧随他身後,走出石门,又举手按了两按,石门缓动,关了起来。原来这石门外面就是青山,半山腰上有一座六角亭子,六根大红抱柱,围以佛字雕拦,亭外,遍山都是不知名的奇花异卉,灿烂如锦香气袭人;亭中,放着一张打磨光滑的石台,几个石鼓圆凳,颇饶古趣。石门已经移拢,由外面看,正好是一方一人来高的石碑,上面留着《百花亭记》,字迹劲秀,想是出於名家手笔。凌君毅惊异地道:「这是什麽地方了?」芍药含笑道:「百花洲上百花谷,百花谷里百花亭。亭前白鹤白来去,山中老妇发如星。」凌君毅道:「这诗是你做的麽?」芍药轻轻摇着螓首,笑道:「是太上做的,她老人家每次到这里来,都念着这首诗。」凌君毅道:「太上倒是个雅人。」芍药道:「她老人家琴棋书画,件件精通,听说年轻的时候,还是一位大美人呢?」凌君毅口中轻轻吟着:「百花洲上百花谷,百花谷里百花亭……」一面问道:「这里叫做百花谷麽?」芍药哦了一声,说道:「快走吧,转过这座山腰,你就不可再说话了。」转身朝铺着石板的山路上走去。

凌君毅随着向前定去,一面问道:「为什麽?」芍药道:「太上不喜欢人家问东问西,尤其她者人家已经炼成「天耳通」,转过山腰,咱们说的话,她老人家就会全听到了。」凌君毅道:「在下省得。」两人脚下加快,转过山腰,但见一片山谷,谷中繁花如锦。茂林修竹之间,隐隐可见画楼亭台,危崖翠嶂之上,似有长廊飞阁相通,好一片如画景色,纵非蓬莱仙境,也是世外桃源。「绝尘山庄」,那一座偌大园林,虽具花木楼台之胜,但一丘一壑,犹有人工斧凿之痕,眼前这片花团锦簇的山谷,却是因地制宜,半出天然。

凌君毅忍不住赞道:「在下若非已知此地是太上隐居之所,只要看了这片山谷中的布置,也可想到主人定是一位胸罗丘壑的奇人了。」芍药听他忽然发言,心中不觉一惊,要待阻住,已是不及,但听他说的是赞美之词,心头略略放宽了些。就在此时,突听一声冷哼,远远传了过来。这种冷哼,声音并不很高,但听来十分清晰,既似远在天际,又像近在眼前,使人不可捉摸。芍药听得花容失色,机伶一颤,低低说道:「快走。」急步朝山谷中奔去。

凌君毅自然听得出来,这声沉哼,功力极为深厚,不用说是「太上」所发无疑。自己原是看了山谷景色,无意中说了几句话,而且这几句话也是赞美之词,她何用冷哼?由此看来,这位「太上」果然生性有些怪僻,无怪百花帮主芍药都一再叮嘱,在太上面前,要自己少说话了。心中想着,人已随同芍药,朝山径中行去。不大功夫,便已到了一座精致的楼宇前面。

芍药脚下一停,回头道:「随我进来。」领着凌君毅走入一间小客室,回身道:「凌公子请在这里稍坐,我进去禀过太上,再来相请。」凌君毅道:「副帮主只管请便。」芍药没再说话,转身匆匆向里面走去。

凌君毅独自在椅上坐下,先前只当芍药进去通报,很快就会出来,哪知等了顿饭工夫,还是不见芍药的人影。心中渐渐感到不耐,站起身子背负双手,观看壁间挂着的字画。这样又过了一刻之久,才听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凌君毅立即转过身去,只见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花布衣裤的姑娘,这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眉目如画,额前梳着一排刘海,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分左右垂到胸前,小嘴角儿噙着一丝浅笑,看去还有些稚气。她跨进门,正好凌君毅也转过身来。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到凌君毅,不由得脚下一停,脸蛋儿登时飞起两朵红云。这也难怪,小姑娘长年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从未见过男人,自然更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少年男人!这一含羞,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君毅见她没开口,慌忙含笑道:「姑娘可是副帮主要你来叫在下的麽?」花衣少女定过神来,含羞点点头道:「你是凌公子?太上请你进去。」凌君毅抱拳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花衣少女低着头,很快转过身去,说道:「凌公子请随我来。」走出小客室,是一条走廊,面对山谷,四面青山如屏,瀑布如练,谷中景物,尽收眼底!前面是一幢五层楼宇,中间一间大厅像是佛堂,正中长案上,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敢情这位「太上」终年长斋礼佛。花衣少女领着凌君毅跨进佛堂,走到东首一间厢房门前,仁立窗外,躬身说道:「启禀太上,凌公子来了。」只听窗内传出一个妇人的口音道:「叫他进来。」花衣少女打起门帘,低低地道:「凌公子请进。」凌君毅略微低头,跨入室中。这里敢情是「太上」日常的起居室,上首一张紫檀雕花锦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妇人。尖瘦脸,皮肤白皙,头发略见花白,但却梳得一根跳丝儿也没有,额上戴着黑丝绒包头,中间缀着一颗明珠,只要看她坐在那里不怒而威的神气,自然就是百花帮的太上帮主了。芍药就站在她身後,垂手伺立,状极恭谨。锦榻两旁,是八把椅几,中间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盂「毒汁」和一小瓶自己配制的毒汁解药。难怪芍药进来了这许多时光,才叫人来请,原来「太上」要她当面试验「毒汁」解药的灵效,这原是一瞥间的事,凌君毅堪堪跨入厢房:

就听芍药娇声说道:「凌公子,这就是敝帮太上了。」她站在「太上」身後,朝凌君毅暗使眼色,奴了奴嘴,似是示意他伏身下拜。

凌君毅只作不解,走上两步,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凌君毅拜见太上。」太上端坐不动,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直盯着凌君毅,好像要从他脸上找出什麽来一般。过了半晌,才冷冷说道:「你先坐下。」凌君毅道:「太上面前,哪有在下坐的份儿?」这原是客气话。

太上微有愠意,冷声道:「老身叫你坐,你就坐,我有话问你。」芍药焦急地朝他递着眼色,那是示意他赶决坐下。

凌君毅潇洒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谢座了。」退後两步,就在锦榻左首一张椅子上坐下,抬脸道:「太上宠召,不知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聆。」太上脸上似有厌恶之色,不耐道:「老身说过有话问你。」凌君毅道:「不知太上要问什麽?」太上冷声道:「你姓凌?」这话就问得奇怪,凌君毅应了声「是」。

太上又道:「何处人氏?」凌君毅道:「颖州。」太上追问道:「世居?」凌君毅又应了声「是」。

太上问道:「你爹叫什麽名字?」这倒像是应试,要背三代履历。

凌君毅感到有些奇怪,这位「太上」似乎对自己身世十分重视,而且她在问话之时,目光冷厉,盯注着自己,也似乎有些不太友善。「这就奇了,自己什麽地方得罪了她?」心念转动之时,口中答道:「先父名讳,上瑞下图。」「凌瑞图?」太上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接着问道:「你爹去世了?」凌君毅又应了声「是」。

太上问道:「去世已有几年了?」凌君毅道:「先父弃养时,在下只有三岁,算来已有一十九年了。」太上又道:「你爹生前是做什麽的?」她愈问愈奇,连伺立她身後的芍药也感到有些意外。

凌君毅道:「先父耕读为生。」耕田读书,正是书香门第。

太上又道:「家里还有什麽人?」凌君毅道:「只有家母一人。」太上道:「你娘姓什麽?」凌君毅看她盘问的这般详细,心头已有警觉,同时也想起师父在临行时嘱咐过自己的话,如果有人问起母亲姓氏,不可说出姓铁来。此时听到「太上」问起母亲姓氏,随口说道:「家母姓王。」话声出口,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告诉过百花帮主,说母亲姓铁,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了。尚幸太上听了之後,并未追问。这点已可证明百花帮主并未将自己详细情形,报告太上,不错!她〔百花帮主〕前晚也并没有把自己的详情,告诉芍药。

太上脸色似乎稍霁,点点头道:「很好。」听到这两个字,芍药总算暗暗替凌君毅松了口气。太上接着又问道:「老身看你武功不弱,你师父是谁?」这句话,听得芍药又有些耽心起来!

太上面前必须有问必答,但凌君毅曾说过他师傅不欲人知,这话如何能对太上说呢?她心头一急,忙向凌君毅暗暗点头示意他快说。凌君毅这回倒是依了她,欠身答道:「在下出身少林。」太上颔首道:「你是金刚泰门下?」凌君毅道:「不是。」太上又道:「那是潜山大师的弟子?」潜山大师乃是少林方丈。

凌君毅道:「不是。」太上不耐地问道:「那你师父是谁?」凌君毅道:「家师法号不通。」太上身躯微微一震,凝目道:「你是反手如来门下?」她这句话。口气之中惊多於讶!少林门人,她不在乎,但反手如来传人,她可惹不起。不但是她,放眼江湖,二三十年来黑白两道几乎没有一个人惹得起这位说正即正,说邪亦邪的不通和尚。

这可真灵,已经和凌君毅说了半天,太上那张瘦削脸,始终其寒如冰,但这一听说凌君毅是反手如来不通和尚传人,她脸上就像春风解冻,有了笑容,笑虽很微,但笑容後面,似乎含有得意之色。凌君毅是反手如来传人,她为什麽会得意呢?当然这个「得意」後面另有文章。这点凌君毅还差得远,他是想不到的,他所看到的,只是太上脸上有了笑容而已。

太上语气也缓和了,徐徐说道:「令师一代高僧,武林奇人,老身钦佩已久,可惜无缘瞻荆。凌相公是大师高足,老身真是幸会之至。」这真是前倔後恭。世上有许多阀阅门弟、显赫身世的纨裤子弟,所以能到处吃得开,就是靠山扎硬也。凌君毅欠欠身,连说不敢。伺立太上身後的芍药,听得深感惊奇,她从没听太上对人说过这样的客气话,她望着凌君毅,心中暗暗得意,不禁朝他粲然一笑。又是一个得意的人!太上接着又道:「凌公子替老身制成「毒汁」解药,老身极为感激。」早就该感激了。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夸奖,黑龙会以「毒汁」淬制兵刃暗器;中人无救,日後必然为害江湖。在下能替贵帮效劳,配制解药,也可以说是略尽在下一点心意,好使江湖同道不再受「毒汁」的威胁,太上感激二字,在下愧不敢当。」太上点点头道:「凌相公崇侠尚义,真是菩萨心肠,只是老身和黑龙会结怨甚深,凌相公能否把配制解药方子见告?」凌君毅哪有什麽解药方子?这一问题,他早就想到,太上一定会向自己提起,但却始终想不出较好的理由来。闻言不觉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道:「这个……」芍药及时说道:「太上,凌公子不好意思说出口来,还是由弟子代他说吧。」太上稍微转过脸去,说道:「你说。」芍药脸含娇笑,深情款款地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弟子也问过凌相公,凌公子说:他在咱们这里,安危莫测,如果交出药方来,咱们可能会对他不利。」太上居然并不生气,微微额首道:「江湖险恶,人心谲诈,凌相公顾虑得有道理,但老身一生礼佛,创立百花帮,也只是为了对何黑龙会而已,岂会如此心狠手辣?」芍药道:「弟子也是这麽说。」凌君毅拱拱手道:「太上幸勿误会,在下既肯替贵帮配制解药,岂会对贵帮有此存心?那是因为副帮主问在下方子,在下一时无以为对,只好如此说了,实则……」太上目光一注,问道:「凌相公有什麽难言之隐,但说无妨。」凌君毅灵机一动,这回却想到回答她的话了!那是他看到自己说出师父名号之後,太上的脸色,有了极显着的转变,自己何不把解药方子推到师父身上去?这就欠身答道,「太上明鉴,这解药方子,是家师得之於一位西域高僧,专解天下奇毒,在下只是依方给贵帮配制,至於这药方,未得家师同意,在下不敢泄漏,此事还望太上原谅。」这话说得入情入理,令人无可厚非。

果然,凌君毅猜的没错!太上听说是反手如来的秘方,就不再追问下去,淡然一笑道:「凌相公不用为难,各派都有不传之秘,老身怎好勉强。好在凌相公已替咱们炼制了两缸解药,也差不多够用了。」芍药道:「太上,凌公子说,他配制的两缸解药,有效期限,只有三个月。」太上道:「不错,药汁是水做的,不易久贮。」她忽然「哦」了一声,看看凌君毅,说道:「老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凌公子肯不肯答应?」凌君毅欠身道:「太上言重,太上有何吩咐,尽管明示。」太上蔼然道:「老身手创百花帮,帮中上至帮主,下至花女,均是老身的弟子。但本帮也有不少使者,是从各大门派中透聘而来。凌相公艺出反手如来,人品武功,自是不用说了。老身也知道像百花帮这样一个小组织,容不下凌相公,更不敢以「使者」一类名义来延揽凌相公。但老身内心,却极希望凌相公协助百花帮,维护百花帮,因此老身之意,想聘凌相公为本帮护法,不知凌相公意下如何?」芍药站立太上背後,笑了。凌君毅连连拱手道:「太上厚爱,在下江湖未学,实在不敢应命。至於贵帮需用「毒汁」解药,在下自当随时为贵帮配制,区区愚忱,还望太上垂谅。」太上看了他一眼,说道:「老身看得出来,凌相公人中龙凤,咱们百花帮屈留不住。但本帮护法,地位超然,和护花使者完全不同,也不用长留在帮里,对凌相公来说,也十分适合,凌相公幸勿推辞才好。」凌君毅道:「太上雅意,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年轻识浅,实在不敢当此重任。」太上脸色有些异样,默默不语。这下芍药可急了,柳眉微颦,一双俏目望着凌君毅,只是朝他暗暗点头,那是示意他赶快答应。凌君毅道:「在下冒昧,有一件事,想请太上指点。」太上晤了一声,注目问道:「凌相公想问什麽?」凌君毅道:「在下想请太上指示,黑龙会的巢穴所在。」太上脸色一变,目光凝注,问道:「凌相公要找黑龙会巢穴麽?」凌君毅道:「正是。」太上缓缓收回目光,说道:「不错,凌相公问对人了,黑龙会行迹隐秘,大概除了他们死党,江湖上能够知道他们巢穴的,只有老身一人了。」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凌相公要上黑龙会去作甚?」她说话之时,目光炯炯,直要看穿凌君毅的心事一般。

凌君毅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听自己提到黑龙会,脸色就为之一变,此时又目光盯注,追问自己去黑龙会作甚?「难道黑龙会和百花帮之间,有什麽隐秘不成?」凌君毅心念闪电一转,说道:「在下是听总管说的,在下有两个朋友,落在黑龙会手里,黑龙会的人把他们当作贵帮护花使者,声言要贵帮用在下去交换。」太上道:「此事老身已听芍药说过了,不知凌相公有何打算?」凌君毅道:「在下那两个朋友,是在下生死之交,义无反顾。还望太上赐告黑龙会巢穴,救人如救火,在下打算立即动身。」太上点点头,微笑道:「凌相公肝胆照人,这份义气。老身无限钦佩。只是黑龙会高手如云,凌相公纵然艺出反手如来,但单人涉险,不仅救不了令友,只怕连你也非失陷不可……」她话声微顿,接道:「老身和黑龙会仇深似海,这二十年来,老身始终隐忍未发,一是他们「毒汁」之毒,始终无药可解。二是老身人单势孤,自审双拳难敌四手。老身创立百花帮,也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凌君毅暗暗「哦」了一声,太上继道:「如今总算老天有眼,得凌相公之助,「毒汁」有了解药,百花帮经老身二十年经营,也调教出百名女弟子。凌相公且在帮中宽待一二日,容老身略作部署,当亲自前去,了断二十年旧帐。凌相公要救令友,可和老身同去。」说到这里,不待凌君毅回答,回头朝芍药吩咐道:「芍药,你叫茶花送凌相公下山。」芍药道:「还是由弟子送凌公子下山好了。」太上道:「不,你留在这里,为师另有吩咐。」芍药口中应「是」,立即轻移莲步,走到门口,叫道:「茶花进来。」先前那名花衣少女掀帘走入,躬身道:「副帮主有何吩咐?」芍药道:「太上命你送凌公子下山去。」茶花偷偷看了凌君毅一眼,双颊微晕,应了声「是」,转身朝凌君毅道:「凌公子请随小婢来。」凌君毅起身朝太上拱手道:「在下告退。」太上额首道:「老身不送。」凌君毅走後,太上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阴沉,说道:「芍药你看此人如何?」芍药心头猛然一惊,道:「弟子觉得咱们决不能让他离此而去。」太上嘉许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为师第一眼看到这小子,就有把他除去之意。」芍药吃惊道:「太上要杀他?」太上沉哼一声道:「没想到这小子会是反手如来的徒弟……芍药听出太上言外之音,好像反手如来的徒弟,就不能加以杀害,心中暗暗高兴,问道:「反手如来很厉害麽?」太上道:「三十年前,他大闹少林寺,反出佛门,少林寺中,已经没人是他对手,你想想看,这老怪物有多厉害?这些年,他从未收过门人,既然收了姓凌的小於,自然是他衣钵传人,为师若是把这小子宰了,反手如来岂肯甘休?」芍药试探着道:「那麽太上准备如何呢?」太上嘿然道:「老身自有主张。」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颗白色药丸,随手递了过来,说道:「你去交给玉兰,命她暗置饮食之中,让姓凌的服下,不得有误。」「迷香丸?」芍药伸手去接,已经感到有些颤抖。

太上冷厉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只有让他服下「迷香丸」,才能使他永远归心,忠於百花帮,也可避免得罪反手如来了。」芍药道:「太上说的是。」太上挥挥手道:「还有,去告诉你大姐一声,明日正午,为师要在百花殿亲自选拔随行人员,着令全体护花使者暨本帮弟子,悉在清晨集合待选。」芍药躬身应是,匆匆而去。

太上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已经传遍百花帮!三十六护花使者,百花使者花女,全都人心振奋,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战斗。天色还未全黑,百花帮主从前厅回来,脚步沉重,跨进「仙春馆」书房,她在前厅只转达了一道命令,但人却疲累得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跨进书房走到窗前一张大师椅上坐下,已经再也支持不住,一手支颐,缓缓闭上了眼睛。,茉莉睁大俏眼,关心的问道:「帮主,你怎麽了?哪里不舒服麽?」百花帮主微微摇头道:「没什麽,我只是有些头昏。」茉莉很快的倒了一盘热茶,送到她面前,说道:「帮主喝一口热茶,也许会好些。」百花帮主道:「放着就好。」话声甫落,忽听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玉兰举步走入。

莱莉躬身道:「小婢叩见总管。」百花帮主双目一睁,有气无力地道:「三妹,你来了。」玉兰道:「帮主方才吩咐,要属下办完事儿,就到你书房里来。」百花帮主点点头道:「不错,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说到这里,目光朝茉莉一瞥,吩咐道:「你到门口去站着,不论什麽人,未经我允许,不准擅入。」莱莉躬身道:「小婢遵命。」转身退了出去。

百花帮主道:「三妹,你坐下来。」玉兰望望帮主神色,问道:「帮主身子不舒服麽?」百花帮主微微摇头道:「没有,我很好。」玉兰没有坐,接着又道:「帮主有什麽事,要属下去做的麽?」「哦。」百花帮主有气无力地轻哦一声,伸手入怀,缓缓取出一颗白色药丸,向玉兰递去。玉兰目光一注,惊愕的道:「迷香丸?」「哦。」百花帮主又轻呢了声。

玉兰伸手接过,目光一抬,望着百花帮主,不解的道:「帮主这是干什麽?」百花帮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渐渐起了雾气,幽然一叹道:「拿去给他服了。」玉兰身躯一震,诧异地道:「要给他服下?」两人都像打着哑谜,这个他字,心照不宣,谁也没说出谁来。

「哦。」百花帮主生似快要虚脱了一般,呢得十分微弱。

玉兰拿着白色药丸的右手,起了一阵颤抖。抬目道:「这……是帮主你的意思?」她内心颤抖得比手更厉害,连声音都带着点愤慨。

百花帮主微微摇头,惨笑道:「三妹,你错怪我了。」玉兰道:「那是谁的主意?」百花帮主道:「这是太上的意思。」玉兰娇躯猛震,失声道:「会是太上的意思?」百花帮主幽然长叹一声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一着的。」玉兰低声道:「咱们能这样做麽?」百花帮主道:「咱们又有什麽办法呢?」玉兰逼紧一步道:「帮主忍心?」百花帮主苦笑道:「三妹,你我无力救他。」玉兰道:「帮主若有此心……」百花帮主及时阻拦,截口道:「三妹,你不能这麽说。」玉兰一怔,道:「属下觉得他是个人才,帮主你错过了可惜。」「我……」百花帮主羞涩的摇摇头。

玉兰轻声道:「小妹看得出来,你对他有了情。」百花帮主一颗螓首低了下去。

玉兰又道:「大姐真要有心,小妹甘冒万死,今晚让他……」百花帮主眼中忽然流出两行泪水,摇摇头道:「三妹,我感激你,但这不是办法。」玉兰道:「大姐,难道你真要让他服下迷香丸?」百花帮主道:「三妹你是知道的,服下此丸除了永远不生二心外,对人身并无多大毒害。」玉兰道:「不错,但也毁了他一生。

百花帮主道:「我想不会的。」顿了顿,接道:「我考虑了很久,太上的意思,咱们无法违背,暂时先让他服下……」玉兰道:「大姐该知道此丸没有解药。」百花帮主忽然笑道:「三妹莫要忘了,「毒汁」咱们原先也没有解药。」玉兰轻「啊」了一声。

百花帮主又道:「我方才听二妹说,他是反手如来的传人,那解药,也是他师门专解奇毒的秘方,既能解「毒汁」之毒,自然也能解「迷香丸」之毒了。」玉兰眼睛一亮,又「啊」了一声。

百花帮主接着轻声道:「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先让他服下,应付过明天,慢慢再设法不迟。」玉兰道:「原来大姐早就有了计较。」百花帮主道:「但我还是要和三妹商量了,才能决定。」玉兰道:「大姐想的没错,太上交待下来不照办也不和地,明天一天先就通不过。好在「迷香丸」药性还算平和,除了心诚悦服,永无二心,对神智并无大影响,等过了明天小妹再行设法好了。」百花帮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三妹,你的好意我很感激。」玉兰道:「大姐这是什麽话,自家姐妹还说什麽感激,小妹但愿……」百花帮主柔声道:「三妹,你放心,有我就有你的。」玉兰只觉脸上骤热,羞涩的低叫了声:「大姐……」百花帮主道:「三妹,不用说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去吧。」玉兰道:「小妹遵命。」欠身一礼,转身朝外行去。她刚举步跨出书房,陡地住足,口中也同时惊「咦」出声!

百花帮主自然听到了,心头机伶一震,急急跟了出来,问道:「妹妹……」目光一注,不禁脸色大变,问道:「茉莉怎麽了?」原来奉命守在书房门口的茉莉,此时双目紧闭,身子倚着墙壁,好像在磕睡,这时天色还未全黑,又不是半夜里,会困卷得站着打磕睡麽?玉兰伸手拍了她几处穴道,她依然昏睡未醒,不觉黛眉微颦道:「茉莉不像是被点穴手法所制。」百花帮主目光凝注,一言不发,走到茉莉面前,伸也玉笋似的手指,翻起她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抓起莱莉左手,按了一下脉息,说道:「气机流通,脉息平和,显然不是穴道受制,倒像真的睡熟了一般。」说着,用手掌轻轻在她脸颊上拍了两下,叫道:「茉莉,你快醒醒。」茉莉一颗头软软的,只是不醒。玉兰心头忽然一动,迅速返身取来一盏冷茶,朝茉莉脸上泼去。茉莉身躯一颤,倏地睁开眼来。

玉兰轻哼一声道:「果然中了贼人的弹指迷香。」百花帮主目注茉莉道:「你怎会中了贼人的迷香?可曾看清对方是谁麽?」茉莉张大双目,说道:「没有啊,小婢站在这里,什麽也没有看到,方才只是……只是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就像打了磕睡。」百花帮主怒声道:「蠢丫头,连着了人家的道儿,还不知道。」茉莉惶恐地道:「小婢真的没看到人。」玉兰道:「快去看看瑞香、蔷薇,是不是也中了暗算?」瑞香、蔷薇今天轮值「仙春馆」大门。蔷薇答应一声,立即朝外奔去。

百花帮主攒攒眉道:「三妹,你看这人会不会是……」她底下的话,没说出口,但姨首一偏,一双眼睛却朝玉兰望来,含着询问的意思。

玉兰道:「我想不会是二姐,她已经走了一会,而且此人使的弹指迷香,二姐也不谙此种手法。」百花帮主没有说出是谁来,她却说出来了。

百花帮主轻轻叹息一声道:「不是二妹就好,方才我们说的话,若是被她听去了,传到太上耳里,就不得了。」玉兰沉吟道:「这人使用弹指迷香,潜入仙春馆来必有目的,显然不是本帮姐妹。」正说着之间,只见茉莉和瑞香两人,匆匆走入。

玉兰目光一指,问道:「瑞香,方才是你和蔷薇值班,守在门口,可曾见到有人进来?」瑞香躬身道:「回总管,方才除你之外,并没有人进来过。」玉兰脸色微变,挥挥手道:「你快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瑞香躬了躬身,匆匆退出。

玉兰望望百花帮主说道:「大姐,照此看来,这人是从後面越窗进来的,他对咱们花家庄院的路径,已经摸得很熟……」百花帮主微微颔首,说道:「三妹,你快去吧,别误了正事,这里的事,我会派人查的。」玉兰应了声「是」,便自辞出。

※※※※※※※※※※※※※※※※※※※※※※※※※※※※※※※※※※※※※※凌君毅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他一进门,就看到辛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瞌睡,不由暗叹一声,悄悄将她摇醒:「辛夷,醒醒,怎麽坐在这儿睡着了,小心着凉。」辛夷睁开眼,惊喜地道:「是公子您回来了,小婢听说您去见太上了,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坐在这儿等您回来。」凌君毅心头一热,多可人的小丫头,手一伸,将辛夷搂入怀中,吻了下去,辛夷「嘤咛」一声,瘫软在凌君毅的怀中。半晌,凌君毅才放开气喘吁吁的辛夷,悄声问道:「为什麽对我这麽好?」辛夷俏脸羞红,低声道:「小婢不能为公子做其他的事,只能尽力服侍好公子。」凌君毅悄声道:「愿意留下来麽?」辛夷羞红着脸点点头,凌君毅正欲帮助她宽衣解带,辛夷羞涩地道:「公子,让我自己来吧。」凌君毅放开她,辛夷羞涩的将身体转後,背向着凌君毅。凌君毅看着渐裸的肩背,辛夷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分外耀眼。辛夷耳边传来「悉悉沙沙」的声音,心想凌君毅也正在宽衣解带,由不得脸上一阵火红,竟羞於转身面对他。

凌君毅轻轻的扳转辛夷的双肩,辛夷略微一挣,便任凌君毅把她的身子转过来,让两人赤裸裸的相对着。辛夷羞红的脸一直深低着,凌君毅审视着她白晰得如珍珠般的肌肤,**虽小但却很饱满,小腹平滑柔顺,一涡浅浅的脐下连接着几根稀疏的细毛,愈往下细毛渐次的愈浓、愈密,然後又乍然消失在丰腴的双腿间,形成一个乌黑浓密的倒三角形,使得她全身散发出一种成熟女性独有的气质。

凌君毅让辛夷躺在床上,凌君毅把手靠她在那柔软的小腹部,轻轻的摩挲着,辛夷忍不住发出一丝满足之细吟声。当凌君毅的手指微触到那稀薄的草丛上时,辛夷不禁像受搔痒般的抖动起来。凌君毅轻轻将辛夷的双腿掰开,露出一对粉红色的小唇片在两腿根部,肉洞内的光景也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的眼前。凌君毅轻轻地揉着小唇片中间那颗肉粒,指头在上面的肉片上轻抚起来,辛夷再一次忍不住地呻吟出声。

「呀……公子……不……不要……嗯……」辛夷的背部弓起来,发出阵阵呓语,还将腰部扭动着,让凌君毅的指尖不停的在**里搅动着。

「嗯……好……舒服……嗯……」辛夷紧闭着双眼,长睫毛在抖动着。凌君毅埋首在辛夷的胸脯上面,嘴唇含着上面的乳尖,胸膛紧贴着辛夷的下体磨动着。

「啊……呀……」当凌君毅的舌尖轻轻在乳头扫过,辛夷挺着上身将胸脯迎向他。

「啊……不要……嗯……羞死人了……嗯……」辛夷充满娇羞的声音回荡在房里,凌君毅不但不理会,还把手掌紧贴着她的**,中指就向洞内伸进去。

辛夷全身震了一下,几乎是哀号的呻吟着:「啊……痛……公子……轻点……」辛夷道里的反应使凌君毅暗自一惊,他觉得**的肌肉有如呼吸般的在收缩,更有如吸吮般的在蠕动,而且淫液也很多,让手指在窄狭的洞里勉强能旋动。凌君毅的手指在**里时而抠抠、时而揉揉,这时**里也被刺激得热潮不断,不但沾湿了他的手掌,也晕染开来濡湿了整个下体。

「啊……嗯……公子……再用……力嗯……啊……受不……了……嗯……」辛夷不停的将腰部扭动着,开始淫荡的叫着。

凌君毅的头离开辛夷的胸口,继续向上滑,直到四唇相接,而宝贝也正好抵再**上。凌君毅把舌头伸进辛夷的嘴里搅拌着,彷佛暗示辛夷等会儿,宝贝也将要如此这般的在**里搅拌着。辛夷似乎了解,腰肢摆动得彷佛很饥渴似的。辛夷那双修长的双腿,向外分开,屈曲着。凌君毅硬挺的宝贝不必手抚,滑滑溜溜的就把龟头抵住洞开的穴口,只稍沉腰宝贝便慢慢的溜进去。

「啊……嗯……公子……轻点……轻……啊……」狭窄的**紧裹着宝贝,凌君毅觉得彷佛全身被五花大绑,紧束的无法动弹。凌君毅彷佛很吃力的将宝贝挤入,辛夷反而很轻松的挺腰配合着。这下宝贝底达终点了,一阵快感从凌君毅的背後向下体之中蔓延开去,「哼……啊……」他也忍耐不住,喘了起来。

「啊……顶到了……喔……公子……啊……」辛夷忍不住斑呼起来,并且将背部拱起来,享受着**里所带来的快感。

凌君毅开始缓缓的抽送,「辛夷……嗯……好温暖……」宝贝有如置身暖炉中。辛夷全身像被快感包围着似的,轻轻的颤抖着,双手紧抓着身旁的被单,嘴里娇喘、呻吟声不断。凌君毅感觉**里越来越润滑,但箍束的快感仍然不减,腰部的抽送动作也就更快、更大了。

辛夷的反应更加狂乱,几近歇斯底里的喊着:「嗯……公子嗯……用力……用力……啊……」辛夷的身体也不停的摇动起来。凌君毅的抽*动越来越用力,也越来越快,肌肤拍击声、**溅动声交替呼应着。凌君毅像要贯穿辛夷的身体般,插得又深又重,让辛夷的高潮快感一下并发出来。

「啊啊……公……子……我……啊啊……」辛夷喘息的声音急促得像疾驰的火车,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凌君毅的背脊不放,双腿紧缠着他的腰,让阴部紧紧的贴住。然後,辛夷软软的倒在床上,长长的头发凌乱的散在床上,腰部却还不停轻微的挺着。急遽收缩的**,刺激的凌君毅一阵寒颤,挺出腰身,宝贝的前端用力地深深的插进辛夷的体内,一股浓浓的精液射进辛夷的**深处……高潮过後,凌君毅轻柔地抚摸和亲吻着辛夷,温柔的问道:「舒服吗?」辛夷娇羞的点点头:「就是刚开始很痛,现在还有点痛。」凌君毅安慰道:「休息两天就好了。」沉默一会,辛夷突然咬着嘴唇道:「公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好吗?」凌君毅奇怪的道:「有什麽问题你就问吧,我怎麽会生气呢?」辛夷嗫嚅着道:「公子……昨天……是谁……」凌君毅一头雾水:「什麽是谁?」辛夷结结巴巴的道:「就是……昨天……是谁……陪公子……睡觉的……」辛夷还有些怯怯的,不敢望凌君毅。

凌君毅浑身一震,辛夷小心的道:「公子……你别生气……小婢不该问……」她以为凌君毅生气了。

凌君毅吻了她一下道:「辛夷,你误会了,我不是生气,我是奇怪你怎麽知道的?」辛夷娇羞的道:「虽然昨天小婢被迷昏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但我早上收拾床的时候,可以看出来,昨晚有人献身公子。」凌君毅道:「你没有告诉别人吧?」辛夷摇摇头道:「没有,公子放心,小婢知道分寸。」凌君毅於是将前因後果一一告诉辛夷,辛夷这才明白,她问道:「公子,你为什麽将一切都告诉小婢,难道就不怕小婢告诉别人麽?」凌君毅亲了她一下道:「从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所以当然要让你知道自己的相公是什麽样的人,否则,做妻子的人不知自己的相公的来龙去脉,岂不可笑?」辛夷难以置信的道:「公子,您说什麽?公子是说离开这里的时候,会带小婢走?」凌君毅奇怪的道:「难道你以为我会丢下你不管?」辛夷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那是高兴的泪水,那是幸福的泪水,凌君毅知道她现在的心情。辛夷任凭泪水流淌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紧紧的抱住凌君毅道:「公子,小婢太高兴了,小婢本来想能得到公子的一次怜爱已经可以足慰平生,因为小婢自知不配跟随公子……」凌君毅道:「傻丫头,怎麽这麽没有志气,我怎麽会看不起你,以後不许再说这种傻话,知道吗?」辛夷点点头:「小婢记住了。」凌君毅道:「以後咱们独处时,别公子小婢的,听着怪别扭的,叫声哥哥来听。」「哥……」辛夷怯怯的叫了声。

「对,这样才乖,我的好妹妹。」凌君毅满意的亲着她,辛夷也不甘示弱的回亲不已。

辛夷靠在凌君毅的胸膛,轻声道:「哥,我看帮主和副帮主、总管都看上了你,尤其副帮主以前可是骄横的很,但是在哥这儿,就像变了个人,温顺了很多。哥不妨考虑考虑……」凌君毅捏了她的小鼻子一下:「怎麽?你也希望我把她们统统收服?」「嗯,难道已经有人这样对公子这样说?」辛夷奇怪的问道。

「婉妹昨晚也是这样说的。」凌君毅道。

「那公子是怎麽想的?」辛夷问道。

「一切要看缘分,就像咱们一样,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凌君毅道。

「那我就预祝公子事事顺利。」辛夷停顿了一下,娇羞的问道:「公子,要不要小婢再陪你?」凌君毅哪忍心让她太辛劳,摇摇头道:「你刚破瓜,别太劳累,咱们以後有的是时间。时候不早了,休息吧。」「嗯!哥,你真好。」两人相拥甜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