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劲双腿点地，人已经高高跃起，看准了头顶的吊灯位置，轻巧的一拉，已经借了把力翻到了冶郎和千代的身后。冶郎大吃一惊，没想到康劲的弹跳力可以如此好法，在他错愕之间，康劲按下了手里激光枪的按键。

他选择的角度刚刚好，略略偏了一点，激光从冶郎的背后斜斜穿过左肩，并没有伤到紧贴着他的千代。冶郎顿时松开了千代，手无力地垂下，空嗵一声倒在地上。他的背后肩部斜穿了个焦黑的洞，人肉焦臭味渐渐弥散开来。

生命离冶郎渐渐远去，他心里非常清楚，但奇怪的是他看也不看杀了自己的康劲，而是注视着千代，带着疑惑和最后的一丝眷念，声音低沉地说：“你相信吗？其实我从来没想过杀你……”咳出了一口鲜血，他继续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这个阴森的黑龙岛上，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活下去，你也是这样。也许你杀柴田只是为了想活下去，我并不怪你。千代，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前面说你真的觉得有点爱我到底是真还是假？”

千代注视着冶郎，这个从小一直用特殊眼光追随着她的男人、她从来没在意的男人，心底忽然一酸，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她弯下腰，握住冶郎的手坚决地说：“在那一刻，我没有说谎。”

冶郎勉强挤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康劲顿时愣住了，难道千代不是被强迫的？他转开视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千代却镇定地站起身来，三两下将衣服穿好，走到康劲面前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不用觉得内疚，其实当时我本来就想杀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下手。康劲，我们离开这里。”

康劲心里很混乱，他实在无法理解面前这个女人的想法，也无法理解她跟冶郎之间的关系。点点头，他决定还是继续自己的行动。

两人离开了这幢楼上楼下都有尸体的房子。走出屋子时，千代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坚决地向前走去。康劲想到了颛顼的计划，却实在难以对千代启齿。

千代看了看几次欲言又止的康劲，淡淡地笑了：“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康劲简直不知道该佩服她，还是同情她，他沉默半晌说不出口，耳塞里却传来了颛顼的声音：“给她通讯器，我会教她怎么做！”

康劲从身后的背包中摸出通讯器和耳塞递给千代：“颛顼要跟你通话。”

千代点点头，接过耳塞，又将通讯器戴在了手腕上。听着颛顼的话，她不时点点头，过了几分钟，她毅然道：“明白了！我会做的，你放心！”

康劲有些担心，黯淡的光线下，他看到的是一张坚毅、没有任何表情的美丽苍白脸庞，眉宇间似乎有些淡淡的哀愁，却像秋夜的清风般难以捉摸。

熟门熟路，甚至不用颛顼指路，已经到了佐佐的大宅外。这幢占地很广的传统宽大日式建筑此时黑灯瞎火，连那些充作警卫的骷髅机器人仿佛都消失了。

康劲全神贯注地仔细感觉着前面的任何动静。他没有发现多余的呼吸声，除了主卧室。看来佐佐藏人单独一人，已经睡下。

千代冲他点点头，示意开始。她放重脚步声，猛地冲到回廊后的主卧室前，急急忙忙地叩着传统的纸阁拉门。隔着薄薄的纸门，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帮主！你睡了吗？我是千代，我有急事！”

里面立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千代啊，这么晚什么事？你先等等。”

骷髅机器人从门廊两旁探出了头，却又马上缩了回去，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康劲这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不用说，颛顼再次做了手脚。

康劲闪到门边。没多久，纸门被佐佐亲手拉开，他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倦意，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才说：“怎么了千代？”

千代的眼睛红红的：“帮主，柴田他……”

佐佐本来以为是帮内出了什么大事，一听是柴田，他不以为然：“小两口闹矛盾也是常有的事情，千代回去吧，早点休息。”

千代忽然跪了下来，哀哀哭泣：“帮主，柴田他……”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变得极轻。

佐佐皱起了眉头，心里非常厌烦，但他还是走到门边，弯腰去扶千代：“起来说吧。”

他的手碰到千代的一刹那，康劲从旁边猛地闪出，右手掌缘猛地劈向佐佐的脖子。佐佐觉得脑后风声大响，虽然年纪已经老迈，但多年的生死边缘游走让他以不相衬的敏捷动作朝旁急闪。但是他注定要死，身前的千代也同时出手。她的手里现出一把小型合金匕首，用力朝佐佐捅去。

康劲的手掌劈空了，但千代的匕首却准确地捅进了佐佐的腰际。他瞪着千代，刚想大喊，立刻被康劲从身后捂住了嘴，干净利落的用力一扭，咔嚓一声。佐佐的脖子当即折断。他软软地倒在地上，脖子歪在一侧肩膀上，几乎立刻断了气。

康劲看着佐佐的尸体，心底一阵痛快，真恨不得上去踢几脚。他忍住冲动，动手将尸体往卧室里面拖，一抬头，却发现千代还是愣愣地跪在原地动也不动。他心里有些明白，千代今晚的变故实在太多，眼看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变成了尸体，都是拜她所赐，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他张了张嘴想劝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此刻对千代，他觉得非常亏欠和不安，但是这种亏欠却与之前的夏娃不同。夏娃可爱而且磊落，毫不掩饰自己对康劲一心一意的感情，对这种女孩他无法不喜欢；但是面前的千代，内心实在太阴暗复杂，就算她长得再美丽为他付出再多，他也始终觉得有些怪异。他暗自为颛顼所做的某种承诺而棘手不已。

就在康劲转着这些无法明说的念头时，千代却慢慢站起身来，她的脸苍白得让康劲不敢逼视，带着异常的冷静说：“快找秘道！这里由我暂时顶着。你放心进去找夜莺。”

康劲点点头，将佐佐的恶心尸体移到榻榻米上，依旧用被单盖好，伪装成似乎在睡觉的模样。他按下了手腕上的多功能通讯器的按钮。

扫描很快完成，卧室左侧的装饰柜无声地移开，后面显出一道暗门。钢制暗门上虽然有密码锁，但在颛顼的运算下几乎一秒钟就知道了密码。暗门打开，里面是一个全封闭的钢板小房间——只要进入，这个钢制大箱就会自动移动，通过特别通道直接进入地下实验中心。

康劲站了进去，最后看了一眼千代，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小心。门立刻关起。钢箱朝地底深处滑去，平稳而且快速。

千代独自一人站在佐佐的尸体前，良久她似乎决定了什么，掀起被单，注视着那张不再阴森的苍老面容，忽然笑了：“很好！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你死得这么快，我简直觉得非常遗憾，真希望你也经受我经受的这一切。你为什么不早点死呢？真是太便宜你了！”她冷笑着盖上了被单，跪坐在尸体旁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两行清泪滑过她的脸庞。

黑暗中，她的脸雪白晶莹，水光在闪烁，到底心底什么地方在痛，她此刻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