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有冲水设备，单独分离出来的胃看上去血淋淋，极其恶心。

康劲小心地仔细用激光切割刀割开，将切割刀放下，戴着手套的手指将胃从缺口处微微掰开，朝里一看，他傻眼了！

胃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食物残留物！

康劲忍不住对拉纳一号道：“去问问李将军，张卫没有吃中饭，那么早饭吃过没有？”

拉纳一号很快回来，对康劲说道：“没有吃。没人给他送过早饭。”

如果张卫临死前早饭中饭都没吃，那么胃里没有食物残留物还算正常。但是颛顼马上大声道：“康劲，不对，你再仔细观察。”

康劲强忍刺鼻的腥臭味，手指朝胃里抠了抠，他马上知道为什么颛顼说不对了。胃壁黏膜异常干燥，连胃液都消失了！这说明张卫很可能至少三天没有吃过任何食物。可这样也说不通，要知道就算不吃任何食物，胃液还是照常分泌，即使少量，也会导致人体感觉胃里难受、有烧心的感觉，而且饿得头昏眼花，还怎么可能偷偷进入航天飞机发射塔，莫名其妙启动了远征号！

康劲感觉眼前的迷雾中已经出现了光明。他不再继续解剖下去，拿起尸袋，将解剖得血淋淋的空腔尸体装了进去，又被分离出来的组织器官全部装进密封保存盒。最后他脱下沾满鲜血和黏液碎片的隔离服，扯下手套头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禁闭室。

门关严实后，支离破碎的张卫的尸体被扔在了里面。

值班室里，康劲使劲洗着手，尽管他脱下手套和隔离服时非常小心，没有沾上一滴脏物，但那种挥之不去的脏的感觉依然存在，他不得不一遍遍仔细洗着手，连指甲缝都不放过。林薇眼看着他洗了十七八遍，实在忍不住了，“康劲，已经洗干净了，放心吧，给我们讲讲你的发现。”

康劲最后又仔细洗了一遍，边擦干手边说：“他的尸体一切正常，除了至少三天没有吃过饭。他的胃里空荡荡的，连胃液都没有。”

李将军纳闷道：“三天没吃饭！他竟然还有力气来上班，上班第一天就闯祸，搞了这么一大通破坏！我看他真的是被‘蒲公英’附体了！”

康劲敏锐地注意到他用的是“附体”二字，而不是之前所说的“感染”，看来就在他解剖张卫的尸体时，林薇已经跟他讨论过。

林薇接着问道：“除了这点疑点，别的异常病变没有么？”

“是的，很正常。”颛顼答道，“他的所有器官基本全部正常，换句话说，我们没找到死亡原因。他为什么忽然停止呼吸，我和康劲都完全没有概念。”

“我有概念。”康劲坐了下来，捶了捶一直弯到现在微微有点发酸的腰道，“其实你们刚说的附体说法很有意思，我赞同这种说法。目前看来，‘蒲公英’根本没消失或者说被感染的人类自身免疫系统消灭，而是潜藏在被感染人类的身体里。正常一段时间后，可能‘蒲公英’渐渐控制了寄主，导致寄主发生异常行为。虽然‘蒲公英’这样做的目的不明，但肯定的是，麻烦大了！”

康劲的话就像一枚重磅炸弹，值班室里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虽然之前林薇和李将军都讨论过，但绝对没有康劲此刻分析得透彻。林薇说：“康劲，你继续分析，尤其是你提出的寄主看法。”

“我认为，‘蒲公英’感染寄主后，通过某种特别的能力或者说方法控制了寄主，而且可以使寄主比如张卫那样，连饭也不用吃照常活动，至于用什么方法提供身体能量，初步解剖尸体是没有答案的。现在还有个关键就是，寄主死亡，那么他身体里的‘蒲公英’是不是也死亡了呢？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康劲想到那种外星生命也许此刻已经脱离了张卫的身体，就在他们这些人身边徘徊觊觎，寻找下一个宿主，不由浑身发冷。

显然别的人也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人人脸色都很难看，只有颛顼最轻松——他反正不是人类，感觉当然好受得多。而拉纳一号则是习惯性的沉默一言不发。

半晌林薇勉强道：“这个问题我们不去讨论，反正‘蒲公英’肯定是很微小，甚至肉眼难以看见。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在哪里。不过我现在只是奇怪一点，张卫死亡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说完，她自己也猛然醒悟，所有的人一起叫道：“外星语言！”

“是的，”康劲分析道，“这肯定是‘蒲公英’的母语，也就是外星语言。那问题就更奇怪了，如果说它们只是病毒细菌大小，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语言呢？”

这话一出，所有的脸包括康劲自己都开始发青。康劲忍住强烈的不适感说：“‘蒲公英’根本不是细菌病毒之类的无智商生命，它们根本就是高级生命形式，不但有智慧，还能寄生在人类身体里，最后控制寄主，使寄主的身体为自己所用，包括说出自己的外星母语。”

李将军大叫道：“不行！我得赶紧向上级汇报！这实在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事！”他胡乱扯着自己的风纪扣，按下了基地内部通讯：“给我接基地……”话说到这里，他自己卡住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本来已经是基地总指挥官，应该向国防部甚至太空总署汇报这个惊人可怕的发现才对。他讷讷道：“加密通讯器在我自己的办公室里，这下糟了！我怎么向上级汇报呢？”

“我来。”林薇走到通讯器边，一连按下许多数字键，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显然这是她熟识的频率。接通后，她仔细将这里所有的发现详细汇报了一遍，那头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你和顾问有什么建议？”

林薇看着康劲，示意他来说话。康劲走到通讯器边，说：“首长你好，我是康劲。我建议将所有看上去恢复正常的上次感染的病人全部单独隔离，最好在隔离病房外加装静电离子隔离层，虽然不知道这招管不管用，但可以一试。”

“好，我们立刻着手进行，那你们怎么办？难道就呆在那里？”首长听声音像是五十多岁，声音刚劲而且很有魄力。

康劲沉吟片刻说：“目前看来只好这样，我们先暂时隔离一段时间，没有异常再进入隔离地区。”

“唉，只好这样了，我马上建议国防部派人暂时顶替李将军管理基地事务，等你们确诊无恙再出来。”首长也着实忧心，长叹着结束了通话。

时间非常难熬，尽管已经夜深了，人人都没有睡意。值班士兵的心理素质在他们当中显然是最差的，不时疑神疑鬼，视线到处梭巡，甚至带着明显的怀疑打量着在场每一个人。

被他看得发毛，李将军忍不住喝道：“我说你就不能睡觉吗！再用这种眼光看老子，老子就把你关禁闭！”他竟然开始忍不住粗口了！

林薇见小兵的脸发青，劝道：“将军，他大概是太累了，你不要生气。”

“他累？我更累！从昨天半夜十二点远征号被发射出去之后，我到现在一分钟都没合过眼，还听到看到了一大堆希奇古怪的怪事。这辈子加起来都没今天一天折腾人！”李将军越说越暴躁，索性把军装扣子全扯开，呼哧直喘气。

康劲也发话道：“李将军，别气了，现在我们都暂时出不去，大家一定要镇定。不是我吓唬你们，我是真的认为附身在张卫身上的‘蒲公英’肯定没死，说不定就在附近。”

此话一出，连颛顼都跳了起来，疑神疑鬼到处看，大叫道：“在哪里？！”

康劲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次感觉疲惫无力，低声说：“你们想，张卫虽然犯了大错，被当场逮住，但并没有被审讯或者严重点说即将被枪毙，也就是说，他的生命暂时根本没有威胁，不过是被关押。那么，附体在他体内的‘蒲公英’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宿主死亡呢？这根本说不通。”

“对！我们竟然忽略了这点！张卫根本等于就是被‘蒲公英’杀害的，也许就在被感染或者说附体的刹那，张卫本人其实已经死亡。但不管怎样，‘蒲公英’可能还是需要宿主才能自由行动。那么‘蒲公英’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宿主死亡？难道它觉得宿主已经失去了自由行动的权利，因而觉得没意思，索性离开了他，寻找下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寄主去了？”林薇的脸也发白了。

“你分析得很对。这样说来我们这几个人被感染的可能性反而不大。张卫死亡时间在下午三点，我不认为‘蒲公英’耐心这么好，一直等在这里，在张卫尸体边徘徊。你的话倒提醒了我。”康劲话虽这样说，但老实讲，他的心里也没底。谁知道‘蒲公英’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许它觉得好玩，故意在周围看戏呢？一想到这里，他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的神情暴露了他的想法，所有的人其实也都这样想。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始终不清楚，就算‘蒲公英’必须有寄主才能自由行动，那么它究竟是一个个体，还是几个一同寄生一具人类身体？”康劲忍不住说道。

沉默中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颛顼说道；“我的看法是只有一个。一个‘蒲公英’寄生一个人类的身体。你想，你喜欢自己有自己的家，在家里可以自由行动，还是跟一大帮人同住一个家，彼此之间甚至不太熟悉？毕竟如果按当时统计的癔症病人数目，这个数量非常庞大。”

“大概是这样。”康劲感觉很疲惫，大脑几乎要停止思维能力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