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敌方潜艇已经完全显形，庞大的水滴状艇艏正对奥斯卡号急转弯的左舷，不要命的直撞上来。尽管奥斯卡号还在勉强右满舵闪避，但是那艘潜艇仍然一头撞在奥斯卡号的左舷艉部。

轰隆一声巨响，就算紧紧抓住手边的任何固定物品，作战指挥室里所有的人都仍然摔得七晕八素，甚至有人被高高地抛飞出去，直接摔在操作台上。

艇载主脑自动发出机械的刺耳警告声；“警告！警告！左舷发生严重碰撞事故，艇表壳体部分凹陷，裂缝长达五米，正在不断扩大，警告！鱼雷舱即将进水！请人工检视鱼雷舱！部分鱼雷脱离固定架位，有自燃引爆危险！”

康劲在碰撞的刹那被拉纳一号死命护住，死死将他按在艇长指挥坐椅上。拉纳一号的两手就像两把钢钳，扣住康劲躯体的同时紧紧拉住扶手，整个身体压在康劲的身上，把自己的身体作为康劲的安全带，因此康劲毫发无伤。但是别人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颛顼被甩到右舷声纳操作台下，头猛地撞在了钢铁护板上，尽管他关闭了痛觉感应系统，仍然短路良久爬不起来，甚至连人造颈椎都撞歪了——他不得不使劲掰着自己的脑袋把颈椎正过来。

那些被蒲公英入侵的作战室操作人员不是摔得头破血流就是断了骨头，就连乔纳森也倒在地上呻吟着爬不起身。

奥斯卡号暂时瘫痪。在碰撞刹那，反应堆机舱受到剧烈撞击，自动短路切断运转，动力供应暂时停止；只有几个大功率的蓄电池仍然在工作，为全艇提供紧急供电照明和必要维生措施。鱼雷舱里，唯一留守的那名被蒲公英入侵的高级军官受创最重，他在碰撞刹那翻倒在地，被从固架上松脱的鱼雷重重砸在头部，当场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支配，接着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渗漏进来的海水快速淹没。当他吐出肺里最后一口气时，这名蒲公英连同这具身体一起死亡。

奥斯卡号在海床上慢慢倾侧，碰撞发生的左舷大量进水，导致艇身平衡破坏，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那艘一头撞来的潜艇也没讨到好处。撞击的部位正好是艇艏，整个潜艇最重要的作战指挥室就位于艇艏下层甲板，当两层潜艇壳体撕裂后，海水倒灌汹涌冲进，眨眼将整个作战指挥室全都淹没。所有的操作员连同艇长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逃出，全都变成了太平洋洋底的幽魂。只有在艇身中部和艉部的水兵及高级军官因为紧急拉下了水密门，暂时避免喂鱼。但是最主要的作战指挥室被全部破坏，主脑报废，这艘潜艇除了应急照明还开启外，就连氧气发生装置都失效了。他们只能在各自的舱房里静静地等待救援，或者说等死。

两艘潜艇都极其惨烈的两败俱伤。

康劲首先回过神来，他一把推开拉纳一号，感觉甲板在倾侧。他大声叫道：“颛顼！赶快接通艇载主脑，看看后果到底多严重！”

颛顼坐在地上最后一使劲，咔嚓一声，总算把自己错位的颈椎掰正——还好他是机械身体，如果是普通人，这样严重的颈椎错位早就让他停止了呼吸。他站起身来，冲到主脑操作台前大喊：“主脑！检测受损情况，赶快向我报告！”

机械声音平板响起：“左舷鱼雷舱大量渗水，部分鱼雷松脱固定支架掉落，请人工手动检测恢复。左舷表壳体裂缝不断扩大，已经长达八米，在水压作用下不断凹陷，这个位置的第二层耐压壳体也出现了两米长的裂缝，请赶快人工焊接修复！反应堆机舱停止运转，防核泄露保护层自动生效。除此之外，没有较大的故障。”

“拉纳一号，赶紧找工具，你进入鱼雷舱把裂缝焊接起来！”康劲马上命令。

“不行！外层壳体的裂缝必须从外部焊接，现在我们是在太平洋底，水深八百米的地方。拉纳一号的身体抵抗不了这么深的海水压力，你难道要拉纳一号变成一堆辨认不出的废铜烂铁？”颛顼马上反对。

康劲愕然，“那怎么办？”

“乔纳森，快醒醒，艇上肯定有工具舱，里面应该有小型深海作业机器人备用，告诉我它在哪里，我们把它扔出去焊接裂缝！”颛顼朝着乔纳森大喊。

乔纳森勉强爬了起来，但是右腿却根本站不直，大量鲜血不断顺着裤腿涌出，地板一大片鲜红。康劲走到他身边扯开被血濡湿的裤腿，顿时一惊。只见乔纳森的膝盖血肉模糊，白森森的断骨从膝盖上方的皮肤里穿刺出来，血流个不停，整个膝盖肿胀两倍，完全变形。伤口实在触目惊心。

“他的右腿完了！”康劲很是沮丧。

“我没事，我知道工具舱在哪里，不过里面有没有小型深海作业机器人这只有潜艇军需官清楚。现在军需官一点声音都没有，唉，大概也出事了。这样吧，让主脑告诉你们方位，调出军需官的工作日志，马上就可以清楚。”虽然这具身体是被一百零七号入侵的，但由于受伤严重，一百零七号自身能量也耗减飞快，他的声音和动作渐渐僵硬起来，不过思路依然还很清晰。

康劲心知乔纳森的情况很不妙，再看其他的操作员仍然倒在地上呻吟，心里虽然明知他们都是蒲公英，但仍感觉惨然。

“拉纳一号，我找到工具舱位置了，现在就把资料输给你，你启动小型深海作业机器人之后，把焊枪交给它，设定好程序，把它从蜓艉的紧急出入水密门里推出去。不过这段路很难走。现在艇身还在不断倾侧，你必须要经过浸水的鱼雷舱。你先潜水游过去，把小型深海作业机器人推出去后，你必须马上关紧应急出入水密门，返回鱼雷舱，检视所有鱼雷情况，把它们全都固定好。等一切做好，你马上给我信号。”颛顼对拉纳一号下达了一长串指令。

拉纳一号用力点点头，朝作战指挥室外跑去。出去后他关紧了水密门。

康劲扶乔纳森坐好，立刻跑去检查别的操作员。声纳操作员受伤最轻，大概是在碰撞的刹那猛地撞在了自己的声纳操作台上，结果前胸肋骨齐齐断了两排。虽然疼得他腰都直不起来，但这已经是最轻的伤。操舵员一样前胸肋骨骨折，连两手肘关节都全部脱臼。康劲咬着牙使劲一拉一掰，总算使他的两手还可以勉强操舵。至于主脑操作员则在碰撞刹那被甩了出去，很惨地撞断了脖子，动弹不得，只能微弱地哼出声。康劲把他抱到平地上，转头问乔纳森：“他怎么办？这具身体废了，他可以再次跳跃回我的身体吗？”

乔纳森黯然摇摇头：“早就说过，再次跳跃不行，让他光荣地去吧。”

康劲只好把他搬到角落里，尽量不去看那张苍白的脸一点点失去生机变成死灰。

其他的话务员、电子值更员等人还能勉强维持身体机能，康劲把他们扶回各自座位之后，对颛顼道：“我们去医务舱，找点药品绷带给他们处理伤口。”

“不用了！”声纳操作员大叫：“他们来了！全围过来了！”

声纳阵列仍然在运转，脉冲信号一个接一个打在奥斯卡号外壳上——现在奥斯卡号的反干扰系统已经失效，完全赤裸裸地暴露在各种探测器下。

声纳操作员面如死灰，捂着胸口道：“一号首领，我们该怎么办？外壳上的裂缝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才能焊接好，然后我们还必须把鱼雷舱的积水抽干，再次焊接好第二层耐压壳体上的裂缝。这两项修复加起来至少需要三个小时。可是他们只要半小时就可以直接跟我们对话了，怎么办首领？”

康劲和颛顼面面相觑，半晌康劲握紧拳头道：“不管了！我就不相信他们敢直接潜水进奥斯卡号！反正我们先修补裂缝，等可以开动后再想办法。”

“只有这样了。”颛顼叹口气，默默将艇外摄像设备开启。艇外画面显示在全息激光投影屏上。

那台小型深海作业机器人已经就位，正爬在裂缝处用焊枪焊接裂口。幽蓝的火花在海水中奇异地闪烁着，裂缝一点点被焊拢。但是这种速度，在康劲的眼里，简直如同电影慢动作回放，慢悠悠的实在急死人。他真恨不得自己抢过焊枪，三下五除二把裂缝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