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欧阳冰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597

陆一平觉得自己被林百丰与付金娜当众折辱戏耍,而且搭上了史俊英,一腔愤恨憋在胸中,心情不太好,坐在大厅口上生闷气。

史俊英觉得对不住陆一平,好没来由的因自己与林百丰斗气牵连了陆一平,让林百丰装了一回犊子,心里不是滋味,走过来,歉意地道:“一平,不好意思,让你挨了林百丰一顿熊。”

陆一平大度从容,“也不算个事,寻思开就好了。在人屋檐下,哪敢不低头。”

史俊英想安慰几句陆一平,不知应当怎样安慰他,与陆一平默默地坐了有个十来分钟。

陆一平冲史俊英道:“史姐,你信不,今天他们让我无地自容,明天我让他们走投无路。”

史俊英望着陆一平刚毅冷峻的面孔,一双愤怒的双眼,犹如夜空里闪烁的明星,闪着自信与坚忍的光芒。史俊英忽然觉这个陆一平象一头鹿一样,把心头撞得“怦怦”直跳。以史俊英的直觉,她知道自己的芳心被陆一平一下子触动了,虽说还谈不上爱情,但喜欢已是从此开始。

林百丰与付金娜、隋飞飞、肖晓,大呼小叫的招唤张杰去饭店吃午饭,张杰在前推后拥中一路而去。

华欣商行这几个首面人物,吃吃喝喝是经常的事,开销都从加价当中扣除,这对于张杰而言是轻松就核消得了的事。陆一平初报到时,张杰就花了二百多块摆了两桌,六个组长都沾了光。

陆一平是名义上的装卸工,事实上的大闲人,一次招待后便知趣地躲老远,自己找个地方随便添饱肚子。今天不愉快,直想喝酒,想在饮酒中把烦闷消化掉。

感觉着下午没事,独自寻个小酒馆饮上几杯,一眼见着有一家春风小吃部,看着挺顺眼,以为干净,走了进去。

陆一平一进屋就后悔走错了门。

一张桌上,张杰、林百丰与付金娜、隋飞飞、肖晓正在吃喝谈笑。

人已进屋,不好告退,出于礼貌,只好打个招呼。

“真巧!张姐在这,林哥,付姐,隋姐,肖姐。”陆一平向不落过,挨个打个招呼。

林百丰翻了下眼皮,没理会陆一平的招呼;付金娜、隋飞飞根本没搭理陆一平,互相看看,挤眉弄眼;肖晓还算礼貌地冲陆一平点了点头。

张杰冲陆一平一摆手,“来,一平,赶上了,一块喝几杯。”

张杰的礼貌是礼节占了一点,还有一部分是看陆一平顺眼,还有一部分是看周海洋的面子,还有一点点气势气势林百丰的意思。

陆一平不想讨便宜,更大原因是不想与林百丰、付金娜在一起饮酒,忙道:“不不不,你们喝吧,我简单吃碗面条。”

张杰嗔道:“给张姐一个面子,我花钱,你怕什么。”一指自己身旁,“来,坐张姐旁边。”

陆一平笑了,“谢张姐。”

林百丰冲陆一平道:“来,坐下吧,张姐说话了,反正是公家花钱,不吃白不吃。第二次吃招待餐吧?”

林百丰不怀好意地呵呵笑起来。隋飞飞与付金娜笑得恶意浓浓。

肖晓顺手从旁边顺过一把圆凳,放到张杰旁边,陆一平坐下来。陆一平不愿与林百丰犯话,没有吱声。

张杰给陆一平倒了一杯白酒。“给我兄弟倒杯酒,来日方长显伸手!来,走一个。”

酒过三杯始有味,菜过五味方知鲜,连吃带喝,尽兴乱说。

林百丰得意忘形,摇头晃脑,说道:“商业这口饭,越来越不好混,没点真本事的话,根本混不下去。就拿我来说,虽然没费多大力,却为商行立下赫赫战功。”

张杰冷冷地道:“功劳不是应当的吗?你比别人多挣20块钱呢!再说这招待费哪个月你不得多占三头二百的,再不玩出点活来,要你当这个采买员干啥,养大爷呵!”

张杰耸了一下肩,瞥了一眼林百丰。

林百丰摇摇手,“张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是邀功,我是说,咱们商行,除了你,我敢跟任何人叫号。”

林百丰有意识地看了一眼陆一平,陆一平装做没看见。

张杰“哼”了一声,冲陆一平道:“一平,你刚来商行,还不知道这的情况,你张姐就知道当个经理,这不,全靠百丰撑着门面,商行要是没百丰这里外张罗啊,说不定得黄呢!”

张杰喝酒就是一个猛,端起杯来也不礼让,一仰脖进了肚,一墩杯子,“一平,给姐倒上。”

陆一平忙给张杰倒上酒。

张杰话里有话,众人听得分明。

林百丰望着张杰,有些不懂张杰的意思,这分明是对自己老大意见,借酒撒气。

“张姐,你这是啥意思?小瞧你老弟?”林百丰问道。

张杰打个哈哈,“我敢小瞧你!你在商行里跺一脚,商行都得直晃荡。你张姐可不敢跺脚,怕崴了脚!”

林百丰冲付金娜、隋飞飞一摆手,“瞧见没,这叫啥?这叫拉完磨杀驴吃!我林百丰一路先锋,对张姐忠心耿耿,对工作兢兢业业,没闹个好!”

付金娜并不敢直接与张杰对抗,表情复杂,欲替林百丰争个口袋,又怕得罪张杰。平常在一起真一半假一半的斗嘴斗气,嘻嘻哈哈就过去了,现在陆一平这个外人在场,明明知道张杰借这机会损达林百丰,不能顶着上,真惹恼了张杰,张杰并不是省油的灯。不能眼见着林百丰让张杰一通损,赶忙打个哈哈,惺惺做态,一扯林百丰肩膀,说道:“你喝多了,胡说个啥?你的能耐张姐知道,要不能让你当采购员吗?哼!我倒不是埋汰谁,换个人来当当看,还不弄得尘土飞扬啊!”挟了一口菜,瞟了陆一平一眼。

陆一平知道付金娜冲自己来是想转移话题,不想让张杰借酒发飙,但话里话外的又挂拉上自己,以贬低自己土气,好象自己多么土气,好象自己正吃她家的饭,与自己在一桌吃饭得低两等。

陆一平无意争个长短高低,假装不懂,冲张杰道:“张姐,林哥的能耐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我看咱们商行,真象你说的,没了林哥的话,离黄也真的差不远了。”

陆一平冲林百丰点头而笑的诡秘。

林百丰冷笑一下道:“知道就好,识时务乃俊杰。”

付金娜接口道:“那倒是,就怕有些人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来,你不用话敲打敲打他,他不明白咋回事。”

陆一平看看俩人,一唱一喝的蛮欢势,暗道:“就你俩这榆木脑袋还出来混?一对呆鸟!怎么混上的采购员和会计的!不可思议。”

张杰冷然轻笑几声,“这年头,少谁都无所谓,少了谁,地球照转!不是张姐说话难听,商行有张杰是商行,换了张杰还是商行,李杰来了一样不差,说不定比现在还自在呢!一平,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陆一平只是一味地笑,笑的让人琢磨不出他是什么意思。是坐山观虎斗,还是兴灾乐祸,再或是想捡个便宜,让人看不懂。

林百丰一挥手,“张姐,你这话是冲小弟来的,我明白,你还是对你老弟不放心。”

张杰心道:“是不放心的事吗?再不有点行动的话,你就骑我头上拉屎了。”

“张姐,你放心,一百个放心。”林百丰挥了挥手,“‘五、一’快到了,小弟给你弄亮堂点,保你满意,也好让你见识见识林百丰的能耐。”

张杰一抹脸,“我等着你出彩。”

张杰与陆一平碰了一下杯,又饮进肚。

陆一平忙又给张杰满上酒。

张杰冲陆一平道:“现在是淡季,这个月估计保平都难。我听史俊英叨咕你挺有商业眼光的,咱姐俩闲个话,你说咋办才能提高营业额。”

张杰有意让林百丰出丑,故意亲近陆一平,看林百丰这个跳梁小丑怎么个蹦跶法。

林百丰果然有所反应,抢过话头道:“淡季没啥好办法,百货大楼都没几个人,卖不了多少货,何况咱这小店了,过了‘五、一’就好了。”

张杰脸一沉,“我在和一平说话。”

林百丰呷了一口酒道:“他知道个啥?一个大屯子里出来的孩子,搞过商业吗?你这不是难为他吗?”一转脸冲陆一平道:“一平老弟,你在家的时候,在五七家子是不是就会种地?还会养牛,养马,是不是?”

林百丰明显是恶意侮辱陆一平,付金娜与隋飞飞发出笑声。

肖晓瞧瞧林百丰,看看陆一平,觉林百丰这话有点拿人不识数,就算人家是大屯子里出来的,人家怕你不惹祸你,也不必这么咄咄逼人的窝囊人吧,望向张杰,意思让张杰给挡一挡,给陆一平说句话,这有点太让人下不来台了,在旁边听着都觉不是个滋味。

张杰刚想张口,却收住了,用头示意陆一平回答林百丰的话。

张杰并不是个愚笨的人。她看出陆一平有两下子,只是初来有所保留,不想太锋芒毕露了。现在林百丰一意挑衅,看陆一平如何作为。若是智者,攻可见其矛利,守可见其盾坚,迂回之处,滴水不漏,虚怀若谷,高深莫测。若是愚者,收发之间,不见章法,思维散落,行为俗套,喜怒直接,形易于色,争风于表,失之长远,急功近利,气浮心躁,取舍难为,不知所终。陆一平可交不可交,一试便知。

陆一平见张杰望着他大有深意,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冲林百丰微微一笑道:“是的,在五七家子的时候,我家没地,但我会种地,种不好,瞎种呗!还真让你说对了,我还真就会养个牛啦,养个马啦的,家里还养两条好象是挺忠诚看家的狗!唉呀!啥都学会了,到现在为止,就没学会养人!”

陆一平这里是话套话的骂林百丰与付金娜。张杰听完陆一平的话,“噗哧”一声乐出声来。

付金娜与隋飞飞几乎同时惊诧地道:“你学养人!养什么人?”

陆一平冲张杰道:“我妈说,咱学会养驴、养马、养牛,那是一群牲口,摆弄好了,它好好玩活,摆弄不好呢,它尥蹶子,干脆杀了它。后来我妈又说,一平,做人得长眼,宁可养两条疯狗乱咬人,咱也不能学养人,养啥也别养人,那等于养两条狼崽子,所以,我一直没学会养人。”陆一平一耸肩,冲林百丰一笑,“真是个遗憾!”然后做了一个极其无奈的动作。

林百丰与付金娜哪能听不出来陆一平这婉转的骂人,但无懈可击,脸臊通红。

隋飞飞翻了下眼皮,暗想:“这小子真损呐!骂人这么公开,让你挑不出毛病来,这不活气死人吗?”

肖晓佩服陆一平转守为攻,杀得林百丰哑口无言,守极圆滑,找不到发怒的借口,干吃哑巴亏,敬意油然而生,冲陆一平点头示好。

陆一平也冲肖晓点头,心道:“这个肖晓与林百丰不是一条战线的,隋飞飞只是一个跟从。”

张杰心花怒放,嘎嘎大笑,“一平,你妈真有意思,这挺有寻味之处。好!好!一平,来,再走一个。”张杰一饮而尽。“好!倒上。”

陆一平一饮而尽,冲林百丰道:“林哥,你说,老弟这话没错吧?”

林百丰假装呵呵一笑,“嘿,小老弟,挺会玩活路话呀!有点脑子。不过,要论在这商业上混,你还太嫩点,至少,我在这上混几年了。”

张杰干咳两声,“你别牛皮吹的山响,动点真格的,接着刚才的话题,你先说。一平,你听林大采买吹乎一通。”

“这是吹牛吗?这是真才实学。”林百丰故做沉沉。“放假,把一部分人放假,减少成本。这叫啥,成本越低,利润越高。咱们一般加价率在13%到17%左右,如果人为降低成本,可以提高到百分之二十五至百分之三十左右。按现在的营业额,去掉工资和杂费,也就保本,如果轮流放假,就可以产生利润。按每人80元工资计算,营业厅有30人,就可以省下15个人的工资,那就是1200元钱,无形当中,就有1200元盈余,一年就是14400元,只多不少。”

付金娜一拍小手,嗲声道:“哎呀!丰哥算帐真细哟!”

林百丰洋洋得意,“按我的主张,三厅合为一厅,把另外两个厅租出去,每月还可以有至少三千元进帐,仅这一项,一年便可收入36000元,加上前一项,这就是五万元的额外利润。”

张杰有些心动,“五万元,这还真是有帐可算。”张杰想了想,“主意倒不错,但得公司同意才行。租出两个厅和轮流放假,倒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不过,这事咱们创业还没有过先例,咱可别乱搞,那华益小作坊赔的都尿血了还没放假,华强也赔得一塌糊涂,也没放假,咱们商行管咋的还没出现亏损,怎么能轻易放大假呢!”

林百丰头一昂,“改革嘛!总得有人先走出一条路来,不能眼看着亏损吧。上次开会时,关经理不也是有话在吗?不管咋折腾,别赔钱就行。”

张杰点头称是,“话倒是这么说,但大方针不能乱折腾,公司说是不放假,实在没招也得放,但与总体精神不符,上边的精神是挖掘潜力,搞活经济,扩大就业机会,还得提高效益。”

林百丰双手一摊,“那我可就无计可施了,只能这么将就喽!”

张杰见陆一平始终在看着林百丰若有所思,忙道:“一平呵,百丰说完了,你讲讲看。”

陆一平谦逊地道:“林哥说的条条是道,当老弟的怎敢乱说乱讲,尽管我有自己的见解。”

林百丰一愣,“你说呗!我不忌讳。”

张杰道:“无所谓,咱们就是闲说话。”

陆一平觉得趁此时该杀一下林百丰的气焰了,刚才那一回合,已试出林百丰外强中干,没啥尿水子,不用怕了,别他妈的一天天“大屯子人”的总挂在嘴上,老子也是见过世面,经高人指点过的。

陆一平道:“我认为,做为一个单位,应该想到如何提高工人的福利待遇,不应牺牲个人的利益。”

陆一平话一出口,直接针对林百丰。“现在工资并不高,物价却在‘噌噌’地上涨,再放半个月假,所剩无几,到月开个三四十块钱能够干啥的?放假根本不是出路,也不是公司的本意。咱们商行,应该想到如何提高营业额,提高利润,增加盈利,使资金週转加快,使积压货品变成活钱。设置奖金比例,提高附加工资额度,才能把商行所有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人受利益的驱使,给钱谁不使劲干活呢?我认为,放假是急功近利不说,而是一个单位无能的表现,并且,以损害工人的利益为前提的创收,是不可取的。咱们这么大的商行,有这么好的地理位置,三十六个人都养不起,未免有点说不过去。”陆一平扫了林百丰一眼。

陆一平已开始全面反攻,直教林百丰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大屯子人”嘴皮子巴巴的还挺溜,不觉听得呆了。

陆一平又道:“淡季不淡,旺季不旺,这是商场上两个最鲜明的对比结果。所谓淡季不淡,是指商业企业挖掘商业潜力等,让淡季人为努力下走旺。所谓旺季不旺,就是说明没有抓住旺季机遇,因人为经营失误而使商机错过。咱们商行大致就是旺季不旺,淡季惨淡,才如此萧条,只是依仗黄金位置强行拉动,并且有熟食组保着才没有亏损。我想,当前应当挖掘内部潜力,减少人员浪费,才是出路。”

陆一平纸上谈兵,小试锋芒,想看林百丰等人的反应。

陆一平侃侃而谈,分明是有良好的商业素质,虽没有实际内容,但比林百丰高明许多,同时,也把林百丰所提议给全面否定。

张杰审视着陆一平,眼里流露出赞赏,不住点头。

林百丰与三个女人面面相觑,脸现惊愕。

陆一平冲林百丰道:“林哥,小弟瞎说一气,不知对不对?”

林百丰“啊”了几声,“挺好,不错。”

张杰一拍陆一平肩膀,“好,说得好!让人耳目一新,也挺精辟,如果有实际内容就好了,待会有时间咱姐俩唠唠。”把头转向林百丰,“百丰,你别总瞧不起一平,人家就算是从大屯子里出来的,但这番话你这也听着了,不无道理,全是商业术语,是那么回事。瞧你整那玩意,没啥新鲜货!若是让那些小娘们知道你在这出馊主意,不撅出你八辈祖宗来!”张杰说完,又掫一杯酒。

张杰把林百丰说的满脸羞红,不再吭声,对陆一平有一腔子怒火发做不出来。突然在想,这小子我低估了他,看这意思他是学过商业管理,再不就是搞过买卖,也算有点水平。也许,他真会成为自己的真正对手!然而,这个心思只在一瞬间产生,待他喝过一盅酒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在林百丰的心里,一个“大屯子人”再尿性也有限,至少对他而言,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饭后,陆一平磨蹭了一会,回到商行。

史俊英正在四处找寻陆一平,老远就招手示意到她那去。

陆一平忙奔过去。

史俊英低声问:“你们一起喝酒?”

陆一平点头,“碰上的,他们犯贱,硬找我,不蹭白不蹭。”

“你们都说啥啦,透露点。”史俊英想在陆一平这获得点信息。“最近公司传出赔钱单位要放假,有这事吗?”

陆一平守口如瓶,对史俊英也一样。“我不知道,没听他们说这话。反正你放不了假的,你担心个啥?”

陆一平暗示史俊英,这事肯定有,即便放假也放不到你头上。

这时候,吴君仪、云香、李晓梅、张桂英围过来。显然她们平时与张杰、林百丰不合或缺乏沟通,或者林百丰、付金娜、隋飞飞根本不屑与她们来往,现在见陆一平与他们似乎走的挺近,以为陆一平会透露点什么信息,孰不知陆一平与林百丰、付金娜已是水火不相容地步,若不是陆一平认为自己尚未站稳脚跟的话,话刀语枪大战或直接冲突立时发生。

陆一平只是闲磨牙地与几个组长谈些扭亏为盈的理论问题,令几个女人佩服三分。

史俊英问陆一平,“你说,咱们商行为啥不挣钱?”

史俊英对陆一平产生好感与信任,觉得陆一平比林百丰要高明许多。

陆一平有意搅浑水,直言道:“我想,主要是咱们商行的货太旧了,我前两天注意了一下,还有刚开业那时候进的货呢!早该甩卖了,摆在柜台里和货架上反让人讨厌。店堂内不亮堂,死气沉沉的,缺少气氛。咱们的服务态度也不好,没人管理。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问题是各组没有进货自由权。林百丰控制着采购权,付金娜控制着财务权,这是最大的原因。”

陆君仪道:“你想进的货,他不同意,你不想要的货,他一高兴,给你进来了,由不得你。”

云香双手一摊,“这不就完了吗,谁也没招,我是让他们整怕了。”

李晓梅呵呵一笑,“我操他爹的,哪天我陪林百丰睡一觉,给咱也进点好卖的鞋,让我这个‘破鞋王’也翻个身!”

史俊英毕竟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脸上泛起红晕,“臭!臭!臭!”

李晓梅道:“呦!忘了,这块还有个黄花大闺女呢!其实也没啥,早晚也得成过来人,怕什么呢,听惯就好了。”李晓梅笑着走开。

史俊英心有杂念,下意识地望向陆一平,看陆一平有啥表情。

陆一平耳朵不聋,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听在耳里,没啥多余想法,只是在偷笑,就李晓梅那副模样,别把林百丰吓坏了。

陆一平根本没有注意到史俊英在注意他,也没多想,坦然处之。

史俊英见陆一平坦然从容,心上宽慰,一丝尴尬顿消。

吴君仪冲李晓梅背影道:“你个养汉老婆,你去睡吧!反正我刚进完货,谁也不能把我咋的,让我放假可不行。”

张桂英一耸屁股走了。“不行能咋的?你能上天呐!有能耐调冷饮厂,那挣得多,还不放假。”

吴君仪见张桂英不客气,小脸一嘟噜想回击几句。史俊英忙冲吴君仪道:“咱们可别斗嘴皮子了,干活去吧。我估计一半会放不了假,再有二十来天就到‘五、一’劳动节了,能放假吗?”

张桂英停下步子,转回身来,冲史俊英道:“你当然放不了,你不是史俊英吗,我们组一天卖不了几件衣服和床单什么的,谁不放我们也得放,你可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喽!”

史俊英不愿与张桂英搭话,关切地问陆一平,“你吃饭没?喝完酒不吃饭可不好。”

陆一平一拍肚子,“吃的挺饱。”

史俊英不再说什么,转身在柜台里端出一个中号盆放到柜台上,里面装的是昨天卖剩的香肠,上面盖了块白布。“这是十斤香肠,你帮我送到你们刚才吃饭的小吃部向前二十多米的周家旅店,交给周老板。”

陆一平端起盆欲走,“收不收钱?多少钱?”

史俊英笑起来,“不收钱怎么可以呢?按一块钱一斤,这是十斤,收回十块钱来。”

“这么贱?”?陆一平纳闷。

“再不处理就坏了。他那前边是饭店,后边是旅店。人家有恒温冰箱,放好几天没事。做香肠拚盘,一斤切三盘,一盘三元钱。人家真会做买卖。哎,你不用急着回来,周大哥那人挺好,跟他唠嗑玩呗,下班前回来就行。”

陆一平点头偷笑,这要是天天有这差事多好。端起盆出了华欣,在春风小吃部向前二十多米的地方,果然有一家周家旅店。

进得门来,是一个小餐厅,摆着四个小园桌和一个小柜台,还有一个简易货架,摆着些烟酒饮料之类货。一个通向后堂的走廊,走廊门上挂着一个刺绣门帘。

餐厅不大,但很干净。

“周老板在吗?”陆一平向里喊。

随着“来喽,来喽”的回话,走廊帘子一掀,一个胖胖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走出来。这就是周家旅店老板周长柱。

陆一平把盆放到桌上,一掀布露出香肠,“我是华欣商行的,史姐让我送香肠来。”

周长柱脸上露笑,“几斤?”伸手向兜里掏钱。

“十斤。”陆一平回答,“史姐让我收十元钱。”

周长柱找出一个拾元票递给陆一平。

陆一平接过钱,把小店看了一圈后坐到凳上,“生意可好?”

周长柱打个哈哈,“马马虎虎。”

“总比我们强。”陆一平道。

“那是。你们一个月能开五六十块?”

“差不多。我挣的少,那些人高一些,七八十块吧。”

周长柱恍然道:“噢!你新来的,怪不得。”

周长柱冲走廊里道:“小玉,把香肠放冰箱里,给人家倒盆。”

一个俏生生的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出来,端着盆进了后堂。

陆一平遂与周长柱闲聊起来。

周长柱是粮食局病退职工,把自己家闲房收拾收拾,装修了一下,开了这家小旅店。有十个房间,二十个床位。前面开了这个小食堂,生意不错。

周长柱人缘不错,与史俊英较投脾气,每回处理便宜东西都先想着周长柱,让周长柱吃不少甜头。

周长柱说他一年能对付个三万两万,陆一平相信这基本上可信,对周长柱有了好感。

陆一平说华欣天天中午或晚上都有招待费,少则三十元,多则上百元。

周长柱言之与张杰、林百丰不共话,林百丰那小子太狂妄,象这小食堂根本瞧不上眼,与史俊英挺熟,但史俊英带不来买卖。

陆一平闲说话而没有诚意地说帮助通融一下,劝他们上这来吃,周长柱表示感谢,愿与陆一平交个朋友。俩人越唠越投机,均感相见太晚。周长柱让陆一平叫他周大哥,陆一平知道史俊英也叫他周大哥,欣然答应。

陆一平拎起盆子欲回华欣,周长柱笑呵呵送到门外。

陆一平回到华欣商行,把钱交给史俊英。

史俊英左右看看,似很神秘地低声问:“你认识于经理吗?”

陆一平据实而言:“不认识,都没见过面,听说是于萍的老子。”

史俊英“嗯”了一声,冲陆一平一摆手,示意陆一平把耳朵凑过来。

陆一平忙凑过来,史俊英轻声道:“他现在就在张经理的办公室里。知道他干啥来的吗?”

陆一平摇头,“我不知道。史姐,你这么神秘干嘛?我哪知道他来做啥,你知道?”

史俊英有点急,“你懂啥,你刚来,啥都不清楚。张杰是于经理一手提拔的,他俩那关系,可不一般。”

史俊英含蓄地一点,陆一平已知俩人这种微妙关系,这很普遍。

陆一平耸了一下肩,“这种事谁也管不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史俊英面上一红,“我可没闲心管这种事,这种事,与任何人无关。我不是指这回事,你想哪去了,好象我爱捉摸人家隐私似的。我告诉你吧,我知道于经理是来做啥,并不是冲张经理来的。”

陆一平不明白史俊英为啥对于经理来华欣商行特感兴趣,想知道此中原委。“冲啥来的,说给我听一听。”陆一平嘿嘿一笑,“我想知道。”

史俊英见陆一平上心了,反倒有些泄气了,刚才的热心忽然消失,沉吟了一下,似乎有些失落,懒懒地道:“刚才我进屋有点事,听于经理当张经理说,公司准备让咱们华欣提拔一个副经理,说是以工代干。于经理与林百丰可是关系密切,那小子就是于经理一手安排的。”史俊英“噼哩啪啦”地打了几下算盘,有气无力地道:“朝里有人好做官嘛。”

陆一平一下子明白了史俊英的心思,对这个副经理有些想法,然考虑到自身实力和人际关系,失落中有些不甘心,起码是对林百丰不服气。

也难免,以史俊英之能,做一个副经理也未尝不可。从理论上讲,稍显不够水准,但从实际而言,可与林百丰争上一争,若是林百丰都能混上个副经理,史俊英完全胜任。通过与林百丰正面交手,陆一平认为林百丰一无是处,别说是不如史俊英,即便是他上上心去发挥杜丽娜所授一半的能力,林百丰就会一败涂地,滚出华欣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林百丰现在凭过去的根基,当前还无人可及,史俊英不是竟争对手。从付金娜与张松仁的关系上,从林百丰与于江涛的关系上,张杰会考虑林百丰,也不会考虑史俊英的。尽管张杰现在对林百丰有点不耐烦,还有反击之意,但利益是第一位的,宁交林百丰这样的关系户,不交史俊英这贫民子弟。这点是定了。

陆一平望着史俊英,在想这件事,竟把史俊英瞅的脸热浮羞,“你看我干嘛?说话呀!”

陆一平回过神来,“咱们商行,我就佩服你的为人和能力,那你怎么不去试试。”

史俊英把柜台上的小算盘“噼啪”一合,“你认为我不想吗?我又不是一个死木疙瘩!我倒是想试试,但也深知是徒劳,白扯!除了林百丰,没第二个人选。唉呀!下刀子也轮不上我的!”史俊英彻底沮丧了,忽然眉头一扬,“哎,让你姐夫给关经理或刘书记打个电话,你也争取争取。说真的,你若是当了副经理,我不就借光了吗?”史俊英傻兮兮的笑起来,但其坦诚表露无遗。

陆一平倒很认真地道:“我也真想借这机会上天,好出口恶气,可我刚来二十多天,总得有个过渡,怎么能争过林百丰呢?他有两年的工作基础,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付金娜和他正处对象,她姨夫张松仁能不替她帮助林百丰说话吗?于经理与林百丰到底啥关系我不知道,但俩人走的挺近,必有原因,这是明摆着的有利条件。张杰与林百丰不和是真,但都有共同利益,她会有所考虑的。”陆一平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个机会。”

史俊英不无心思地道:“要是民主选举多好,我发动发动,大伙都选你,你不就当上这个官了么!可人家说的算。”

陆一平冲史俊英嘿嘿一笑,“史姐,别闹腾自己了,静观其变吧。”

史俊英眼珠转了两转,“林百丰要是当上了副经理的话,那个采购员的位置就会空出来了,你争取当采购员吧,那可是肥缺!”

陆一平心里一动,“能让我当吗?”

史俊英道:“但愿呗!我可是打心眼里希望。”

俩人不再说话,都在开始想同一个问题。

于江涛果然是来找张杰落实这个副经理人选的。于江涛有心想提拔林百丰,但关山并不怎么同意。关山对林百丰向无好感,认为林百丰华而不实,浮精神,下边有些人对他有许多非议。

刘景洋对林百丰有点讨厌,说林百丰吹牛都不会,电话里让张杰对这个人选慎重考虑。

于江涛劝张杰在五月十五日前把商行副经理人选报到创业公司,特意把林百丰夸了一遍。

张杰没予理会。

于江涛对林百丰有一点怨气在胸,林百丰自从当上华欣的采购员后,再没去孝敬过他。那四瓶酒能喝两年吗?那两条烟能抽两年吗?现用人现交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见张杰犹豫,也不深劝,也不主张,一来想吊吊林百丰的胃口,看林百丰有没有所反应,二来想让张杰自己提出人选,说不定张杰一高兴,就把于萍给报上来呢!既便公司不批,那也是长脸的事。

于江涛在张杰办公室里,待了一两个小时,除了对张杰动手动脚借机打情骂俏,顺便把于萍好一顿飘扬,有心让张杰提名于萍。

张杰现在已不需要于江涛罩着,不冷不热的地应付着于江涛,把于江涛闹个扇不搭。经理室直通库房,肖晓和组里人不时地取货出货,实在不方便亲热,悄声约张杰晚上去创业,说他今晚值班。

张杰一乐,说其夫岳小虎与她有事,直接推辞。

于江涛讨个没趣,骂骂咧咧地道:“现在这年头,他妈个巴子的,人都没良心!”

于江涛悻悻地离开经理室。

张杰翻了一下眼皮,“良心!良心都让狗吃了。”

于江涛在营业厅转悠一圈,以示检查。

于江涛五十二岁,个子不怎么高,有些驼背,显得缩头缩脑。脸有些黑亮,眉毛挺重,眼睛不甚明亮却直勾勾的,鼻大嘴大,略有短须。西装革履,道貌岸然。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似是大舌溜丢的样子。走到熟食柜台前,史俊英赶忙笑脸相迎着说:“于经理,想吃点啥?”

于江涛看看空着的货案和柜台,“你这小丫头,啥都没有,吃啥?净来虚的,唉!你于叔就得意猪耳朵拌黄瓜丝,可惜没有。”

史俊英也会逢场做戏,“好长时间没进猪耳朵了,不然能不给你留吗?要不我上别家给你买两个去。”史俊英说的热闹,没走的意思。

于江涛干笑两声,“可别逗你于叔笑啰!”对着众人道:“怎么搞的,林百丰越来越不提气,人家那品种可全了,他怎么就上不来呢!”

史俊英道:“不知道。你问林百丰去吧。”

于江涛看了一眼史俊英,想说什么没说出来,转身在众人的送行声中出了营业厅,骑上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而去。

陆一平坐在一边想,这是一只老狐狸,更是一条老色狼!

于江涛刚走,林百丰和付金娜便闯进了张杰办公室。

陆一平想弄明白林百丰想法,借故打电话进到经理办公室。

张杰坐在办公桌前,无表情地吸着烟。林百丰脸色凝重地坐在张杰对面,付金娜则虎着一张小寡妇脸坐在靠墙边的单人床上。

张杰冲陆一平道:“一平,没啥事你先回去吧。”

张杰拿陆一平当外人,有些事得背着点。

“好的。”陆一平答应着,指着电话道:“我姐夫还真让我早点回去,这不,组织部找他谈话,可能要高升,让我回去喝喜酒呢!”一边说着话,一边胡乱地拨了几个电话。

张杰“噢”了一声,“不用打了,直接回去吧,反正也没啥事。别忘了给我带声祝贺。”

陆一平放下电话,“好勒!明早见!”

陆一平退出经理室,门刚关上,听见林百丰有些沉不住气地说:“张姐,你说我林百丰咋样?排资论辈也应是我的,我鞍前马后的为你出力。”

付金娜说:“我在那屋都听见于经理的话了,就你一句话,你说,除了百丰,谁还够这资格。”

张杰说:“我心里有数,我也不想解释,过了‘五、一’再说。”

付金娜口气缓了一下,“那你今天给我们一个准话不行吗?何必故弄玄虚呢?”

张杰似是一拍桌子,“你逼我?”

陆一平知道林百丰与付金娜在逼张杰,张杰不知啥原因搪三推四,除了林百丰,难道还有另外人选,不敢多停留,与史俊英告别后忙忙而去。

陆一平在陆青青家住宿,吃完饭后看会电视,早早躺下,一直在想这个副经理的事。

想,确实在想,但又觉似乎不是林百丰对手,以现在自己在华欣商行的资历,不具备竟争的条件。从林百丰、付金娜逼张杰的架势,可以看出林百丰来势汹汹,咄咄逼人。轻易放弃,有些不甘,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呀!林百丰那一副德行,怎配当副经理,现在对自己仇仇的,百般戏弄,一朝当权,肯定会有更多的小鞋穿。他当上副经理,采买员一职不知会否让出来,有林百丰当副经理,这个采购员甭想,这是肯定的了。商行就两个男人,林百丰一劲地想压制自己,有争宠之意,也有争锋之意,自己就是他眼中的假想敌。如果自己当上副经理,可以一展伸手不说,还能一雪前辱,一定往死里治林百丰、付金娜,治他俩拉出屎来,好大大吐一口恶气。同时,刚到城里没几天,就混个副经理当,管一大帮子人,好在五七家子风光风光,给父母脸上贴点金,给周海洋壮壮脸。

夜不能寐,想法多多。一到为难之时,不觉想起杜丽娜来,仿佛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望着他,在指望着他去做些什么。吸过两支香烟后,下定了抢的决定。“这得去争取一下,明知没多少机会,也得去试试,不然对不起杜丽娜给我这一身的本事,这时不用,更待何时!机会啊!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