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花府的时候已是深夜，四周一片宁和，该偷懒的侍女依旧在偷懒，有两个小丫环在走廊上打瞌睡值夜，见到我和剑南回来，又欢呼一声，赶紧入门报告银子。

银子揉着布满红丝的眼睛，不耐烦地走出来说：“你们跑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让我回来多休息几天吗？还让不让人安宁了？”

“不见就不见了，这下还省事，没那么多麻烦。”银子似乎还在迷迷糊糊中。

“不是这样的！”我赶紧冲过去，抓着银子的领子一个劲地摇，“我骂了他，他现在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说不准是跑去哪里玩了，”银子恍惚的眼神终于清醒过来，“你是说离家出走？小猫？”

我一个劲地点头，剑南在旁边清晰地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他听，银子越听越焦急，立刻一叠声令下，让所有人都爬起床，四处搜索去了。

笼子里的地狱妖犬还在，显然小猫没有回来偷坐骑离开，我们找到了火焰山，还没开口，却只见罗刹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家儿子也离家出走，带着一群小妖怪，跑去个什么地方占山为王，日日为非作歹，说什么也不肯听话。

我其实搞不懂她家的红孩儿，明明都到了成妖的年龄，为什么一直不去炼心成妖，可怜罗刹的一番苦心，怎么劝说都无效，打也不听，骂也不听，非常无奈。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更加担心，于是骑着地狱妖犬，上天去寻求帮助，已经升职了的海阳听说是碧青神君的儿子不见了，立刻命令天兵天将去帮忙四处搜索。锦纹更是急得不行，一个劲地数落我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小猫再聪明厉害也是个孩子，万一那家伙独自跑去厉害的魔物或妖怪处，被宰了可就完蛋了。

说得我好生惭愧。也好生害怕……一肚子眼泪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到处团团转找他。

一时间天上人间找得人仰马翻，可是一切他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我转转悠悠地又回到了茅山。在地上到处嗅小猫的味道，希望从中得到蛛丝马迹。细细几番盘查下来，我终于找到了几根黑色的猫毛，上面有他的味道，一直通向葬龙谷。

他去那里干什么？发傻吗？

我急匆匆地赶过去那个有生以来最讨厌的地方。却真地见到小猫孤零零地抱膝坐在葬龙谷底下。垂着耳朵，宛如石头般毫无生气，周围情绪一片低落，在这种环境下，让我的心情也更加压抑起来。

“小猫……”我轻轻地走近他，低声呼唤。

小猫的脑袋却垂得更低，没有吭声。“回去吧。”我温柔地说。

小猫只是转转耳朵，然后摇摇头。

“娘亲……今天说话过分了，你不要太在意……”我结结巴巴地道歉。“就……就当我又说胡话了。反正我经常说地……”

“你没有说错，错地是小猫。我是坏孩子。”

“你不是……”

我俯下身，将小猫抱入怀里，他满脸的鼻涕眼泪，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块，自出生以来，我是从未见过他哭得如此难看。

“不哭了，乖孩子。”我努力地替他拭去泪痕，小猫却哭得更凶了些，于是我再度安慰道，“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不好，别呆。”

“这是我爹爹上辈子死的地方吧……”小猫突然抬起朦胧的泪眼问我。

“嗯……”我嗅着周围低沉地气息，心里异常难过。

“他不是天界第一战将吗？为什么会败在魔界耀阳手中？为什么他会死？”小猫不停地发问，字字句句都问到我心坎里去了。

碧青神君的死因经过，在天界并没有详细记录，玉帝只是下令说他将功赎罪，进行了小小的追封。而耀阳使手段诈骗成功这种有伤天兵面子的话题则是全部掩盖，天界引以为傲的第一战将中了埋伏，竟和耀阳同归于尽地这种事情，也觉得有碍面子，进行了部分修改。

而这件事因为是我地心头大痛，身边所有人都从不提起，我一直以为银子他们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小猫，结果回头问他们的时候，他们全部人都说以为别人说过这个话题，这样算下来，竟是个个都没有提过碧青神君到底是怎么在葬龙谷丧生的。

我们都以为小猫知道，可小猫只是知道个模模糊糊的事情，详细的经过，他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今天会突然问这个话题？”我苦笑。

“因为每次提到爹爹，你都会露出很难过的表情，”小猫小声回答，“所以我不敢问。”

我思索半天，不知道如何说起这段往事。

小猫擦擦眼泪，又继续说：“我懂事以来，大家都和我说，碧青神君是个了不起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文采武略两样皆长，有这样优秀的父亲，我决不能丢他地脸面。”

“胡说，”我赶紧驳斥，“琴我是听不懂地，但你爹的画画得超烂，还不如我用爪子印梅花来得好看，而且下棋总是输给莫林，哪里来地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而且莫林还说过他念书非常偏科，战略什么布置得非常精妙，但是平常的文章从来写不太好，也压根儿不去在这方面用心。怎么能算两样皆长？”

“噗”小猫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他们还说，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非常非常厉害……”

“是的，他很厉害，我打不过他。”我回想往事，顿觉温馨。

小猫垂下漂亮的绿色眼睛，轻轻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想象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可是我又很害怕，他没见过小猫，会不会喜欢我……如果他不要我，还把娘亲也抢走，那我该怎么办？每次你看着那块水滴石穿的石头时的专注眼神，就会让我加深这种害怕，我觉得自己会被抛弃……从此你们在一起，丢下我独自一个。”

“难道是你打破的石头？”我惊奇地问。

“嗯……”小猫用力地点点头，“可是在打破后，我想到爹爹永远不会回来，我永远不会像红孩儿那样有爹爹的时候，立刻又开始后悔了……

“算了，都过去了。”我安慰道，“而且你错有错着，也是运气。”

小猫拉着我的衣角说：“我不甘心……为什么向青不是大家口中描述的爹爹，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厉害，而且呆呆的，傻乎乎的，我……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揉着他的脑袋笑着说：“他如今是人身，自然不能和以前一样厉害。”

“他就不能变回仙身了吗？”小猫期待地问。

我摇摇头：“不能了，我和银子也曾经考虑过想办法让他恢复力量，可是莫林和我说，如果他强行用人身来使出仙身的力量，是犯天条的大不逆之罪，以后永生永世再无法回到天界。这样算来，倒不如安安心心地用人身历劫，等待回归天位的时刻到来。”

“爹爹他真的喜欢我吗？他难道不会嫌弃我是拖油瓶？或者是爱屋及乌才对我好吗？”

“你父亲爱你的，虽然我嘴巴笨，不懂如何说，”我向小猫保证，“那时候，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很期待你的到来，还说怕我笨手笨脚带不好小孩，要亲自教育你，连上战场都得背着去。”

“可是，现在的爹爹已经不是以前的爹爹了。”

“他是的，虽然他是没有以前厉害了，可是他很努力想做好，我知道，他依旧爱你。你要相信猫的直觉啊，一个人对自己好还是不好，能察觉到的，你的感觉呢？”

小猫再次沉默地思考了起来，于是我开始断断续续地和他讲述起当年的故事，我和碧青神君相遇，想识，相恋和离别的故事，我说得很认真，很怀念，小猫听得很投入，很专心，于是两人也没太留意周围的环境。

未料，风吹过，向青的身影出现在葬龙谷的上方，他正吃惊地低头看着我和小猫发呆，我摸摸没有收好的尾巴和耳朵，又看看同样没有收起尾巴和耳朵的小猫，陷入了慌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