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门口，曲灵打开门，可是，原本走在最前的沐雪桥却停了下来，让她身后的狐狸春妖带着海妖先走，而她同重楼，还得在人间待一会儿。

春妖有些不放心，害怕沐雪桥去插手黑天鹅的事，可是又想到有重楼看着她，也就放心了。重楼和雪桥目送他们离去，然后在曲灵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走出了巷子。

一出黑暗的小巷，沐雪桥和重楼在黑暗的掩护下，重新向黑天鹅大酒店的方向而去，只是，他们很是谨慎的停在了天眼可以监控的范围边缘。

有高楼与天眼遥遥相对，而虽然黎明将来，可是，处于城市中心的大厦，除了守夜值班的保全之外，再没有他人。沐雪桥肋下生出双翼，化成巫兽半形体，然后等到黑猫跳上她的肩头之后，避过人类的监控，飞上与黑天鹅遥遥相对的大厦楼顶，一人一猫站在楼顶，在黑暗掩护下，望向黑天鹅。

因为蚀骨香还没有散尽，所以殷无书以及其麾下战将没都还等在黑天鹅之外，而久弋已经不见了踪迹。

沐雪桥看着还在结界之外的殷无书他们，感觉事情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进展，就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一上了天台，就跳下了他肩头的重楼，皱眉，“你为什么在离开黑天鹅之前在那里留了一道分身？”

沐雪桥没有直白的问他为什么跟着她，开口时，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重楼愣了一下，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向天台上的一个死角阴影处，沐雪桥以为是她问的问题就如她自己的一般，他有些不太方便回答，于是离开了，可是没想到，在黑猫踏入那处黑暗不一会儿之后，从那次阴影中，传来簌簌的衣服摩擦的声音。

巫族的巫兽在体内释放，然后巫族就可以化作巫兽的形态，战斗时，同时具有巫兽的能力，和巫族本身的能力，可是，巫族化作巫兽形态，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化作巫兽形态时，不能保留衣物，而等到巫兽形态重新化人时，也不会凭空幻出衣物，所以说今夜在黑天鹅的地下，明明那么凶险，巫兽形态也很不方便，可是重楼和春妖都没有化作人形，就是这个原因。

谁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的出现呢？

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沐雪桥就知道是她想错了——重楼并不是要离开，而是去化形。

在黑暗掩护下，不知为何，沐雪桥的脸有些红。

虽然她从小都是将自己伪装在沐家小少爷沐雪野的壳子里长大的，身边的人包括自家老爷子，都是把她当做男孩子来养，就连沐雪桥本人在很多时候也是这么认为，可是，雪桥到底还是个女孩子。

似乎很久，似乎只是过了一小会儿。

已经成年的巫族少年从黑暗中走出来，一条宽松的牛仔裤，上身只套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长身玉立，眉眼是不输于沐雪桥的精致，可是，他比起假儿郎沐雪桥来，要高的多，整个人气质如猫咪一般，矜贵优雅，筋骨暗藏，似极了上个世纪最后的

贵族，可是，他抬眸间，一双黑的没有杂质的眸子掩住所有情绪，望而摄人心魄，让人从心中生出寒意。

只是此刻，他向沐雪桥走过来时，低头敛目，将自己的衣袖折上去，再抬头时，他望着沐雪桥，尽是一副灼灼之态，眼中再不带半分他平素看人时的阴翳。

比沐雪桥高了半个头的顾辞修在她身前站定，两个人挨得极近，近得沐雪桥可以闻到顾辞修身上清苦的药香。

【杀青】重楼，名唤顾辞修，主职巫医，且是巫医之中最为人忌惮和最为人厌弃的毒巫。

《黄金台贴》记载中，提到巫医道，“大成者，一手悬壶济世，一手……屠戮众生。”

比起同是巫医的沐远桥所擅长的救人治病，顾辞修更擅长的，是悄无声息的……杀人。

别人对有毒王之称的杀青重楼避之不及，可是，对于沐雪桥而言，顾辞修是他们可以交付后背的伙伴，而且，她很多时候，都将自己当做沐家小少爷沐雪野，而非小姑娘沐雪桥，顾辞修靠的很近，近得只要他低头，就可以捉到沐雪桥的唇吻下去，可是，沐雪桥望他，眼中却没有寻常女孩子接触到男孩子时的怯意，或者……娇羞。

顾辞修眼中滑过一丝颓败，可是很快的，就被黑暗掩去了。

“辞修，你……”沐雪桥看着顾辞修，旧话重提，可是，她只说了一半，顾辞修就开口反问她道，“你为什么在离开黑天鹅之前在那里留了一道分身？”他的声音清冷，似不带一丝情绪，淡淡懒懒的音色，落在耳中，却格外的柔和。

他问的，是她问了他的，她等着他的答案，可是，当这问题落到她的面前时，她却一下子哑口无言。

她该怎么对辞修说？

说我是沐家三女沐雪桥、沐氏小少爷沐雪野从不曾存在过？说是我用蜃珠幻了男身与你们一起长大？说沐雪野就是沐雪桥？说今晚一只普通的人狼看透幻象一言道破她是女儿身？说她在天眼监控之下，偷偷的拘了它的魂，然后问出，人狼曾入过黑天鹅，而黑天鹅中有人鱼也以蜃珠幻形，因为人狼接触过那条人鱼，所以才会一眼看破她的女儿身，而她留一道分身，不过是想要宰了那条鱼，然后断了可能会使她身份暴露的任何蛛丝马迹？

不论是哪一条，沐雪桥都说不出口。

她化作男儿身与他们一起长大，虽然事出有因，她也是无可奈何，可是欺瞒就是欺瞒，瞒了这么久……沐雪桥不知道怎么再开口，而现实也不容许她开口。

沐雪桥沉默低头，掩住无奈，因此未见，顾辞修眼中的失望，片刻后，却又无奈的轻笑。

罢了，自己选的小祖宗，除了继续宠着，他还能怎么办呢？

“你有不能说出口的理由，我也是啊，”顾辞修藏起眼中所有的情绪，不再逼她，反而给她找台阶，而他再开口时语中也不由得带了笑意，“小野，你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沐雪桥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沐雪桥皱着眉，偶一偏头，却见原本守在黑天鹅之外的殷无书他们已经没有了踪迹，只剩下七八个人守着那些已经逃出来了的、却不知缘何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那些人类。

沐雪桥脸色一变。

她抬手将手指触到太阳穴上，闭眼联系她的“分身”，可是，连接还没有建立，沐雪桥就又接到一个通讯。

沐雪桥看到请求通讯的，是沐远桥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才连接通讯，而与分身的通讯也一直在保持。

与沐远桥的通讯一接通，那边就传来女子气急了的声音，再不复平时的温柔，“沐雪桥，海妖他们已经都回来了，你现在在哪呢？”

“……”这怒气值……怕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按时回家吧？沐雪桥想到在黑天鹅之中与天眼接驳之后，群里不仅仅多出了一个智能通讯长安，还有大姐沐远桥，然后一下子明白了。

她与辞修所在的这里，的确是在天眼的监控范围之外，可能姐姐沐远桥在查探天眼监控时，不知道为何看到了他们。

果然，还没有等沐雪桥开口，远桥就先开口了，“天眼监控范围将要扩大，你们所在的那栋楼也在辐射范围内，现在赶紧离开那里。”

沐远桥说完，沐雪桥脸色变了一下，再顾不得还藏在黑天鹅里的分身，抬手去抓顾辞修的手腕。而她眼前，顾辞修显然也收到了远桥的警告，沐雪桥刚一有动作，近十年相处之后的默契，让他立马明白沐雪桥的意思。

沐雪桥后背蝴蝶骨处的衣服此前已经被她羽翼割破，此刻，被她收起的漆黑的羽翼重新张开，而在同时，顾辞修双手环着沐雪桥的腰，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这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应该是她抱着他起飞吗？为什么一眨眼她就被抱在怀中了呢？

时间紧迫，沐雪桥没有时间想明白这个问题，背后双翼扇动，在天眼监控到此处的前一刻，飞离了这里。

身前坠着一个人和肩头带着一只猫的差别太大，等到沐雪桥回到安和街“门”口时，整个人快要变成狗了。

不夜城门口，小巷漆黑。

他们在离了这里不久之后，又重新归于此处。

辞修看着沐雪桥落地之后下意识的靠向不知多少个年头没有擦、不知道上面有些什么的墙壁，下意识的移动身子，在沐雪桥靠过去时，站到了沐雪桥身后。

在沐雪桥靠过来后，顾辞修全身的肌肉有瞬间的僵硬，可又很快就放松，好让沐雪桥靠得更舒服些。

沐雪桥在某些习惯上，比巫兽是猫的顾辞修还要像猫咪，她感觉到身后温柔的人体代替了预料中的冰冷的墙壁，没有丝毫不适，反而下意识的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像一只骄矜而慵懒的猫，眯眼时，一股狡黠的意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