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漆黑边缘
作者:回旋李子      更新:2019-07-22 09:19      字数:4625

“你觉得那些泛着荧光的……作物,是谁种的。”

“不知道,但,不是地精也不会种那玩意,至少不会在这种,我也不知道。”

老丑打着有聚光圈的手电,唯独只照顾我,双腿的影子便被拉地老长,一直延伸到芳芬雅的身前,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抖抖身上的长发,像是抚去灰尘,走在我们两个大人的前面逞能,在看不见的地方炫耀她的夜视力。

走着走着老丑就叹了一口气。

此时我和他有相同的想法,都被芳芬雅的行为触动且在隐隐发愁,但是我却因为不能对老丑崭露自己的面貌,相信他也一样。

这家伙根本不想隐藏自己的强大之处,这也是问题所在。

双眼为了适应洞穴的黑暗已经暂时退却了对光明的向往,老丑摇摆不定的灯光铺散在我沿行的道路上,世界里就遍布了分辨不清的白噪。

走着走着,双耳就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堵上了,思维失去了了解外界的通道,开始变得浑浊不堪。

直到我们像是隔岸观火一样看到了洞穴“对岸”所出现的一点星光,才潘然醒悟。

“唔。”

他把手电筒放下了,语气之急躁像是暗骂,之后才下定决心一般看着我。

“看来这里住了其他地精,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耀英檀,还能吃顿热饭。”

“啊?好……”

所以之前看到的发光植物是在这里的地精,或者说其他魔物培育的,老丑带领我们行进了这么久,也是为了进一步确认这个洞穴的状况,而这并不关乎我们的安危……

似乎考虑地有些太过绝对,但是很有可能。

想到芳芬雅很有可能完全不在乎我们这边,我乘着黑暗一路小跑,耳边听不到回音,只有湿暖空气的鸣声。

“芳芬雅。”

看到她带着洁白的身影,我悄声呼唤着她,芳芬雅却不为所动,只是站在那边呆呆地看着很远处的光焰。

“你怎么了,地精大叔要准备扎营了。”

“你没有看见么?”

芳芬雅缓缓地转过身来,散发着淡光的眼瞳中有一种我难以理解的情感。

“那边的村落,好像出事情了,有强盗。”

“是么。”

我淡淡丢下一句话,心头却隐隐泛起一股不快。

这种阻碍就好像是刻意设置在面前的一样,为了消耗我们,一切陌生的事物都在展现他们令人不悦的一面。

老丑在研究我的便携帐篷,填有燃料的手电被扣在使光柔化的托盘中,这样另类的照明把一切都囊括在一个圆圈里,划分令我安然的地界。

看到我回归了这个地方,便抬眼看了我一下。

“怎么了?”

明显抬高的话尾表示他已经注意到我的情绪,我下意识扭扭眉毛,便弯腰凑近了他。

他的长耳朵让我很难弄清楚该朝哪里说悄悄话,总之就是那种大小,希望芳芬雅不会听到。

“和孩子有关……”

“哦。”

“啧小点声……她说,她在前面看到一个村庄,里面出了,我想我们需不需要……”

“出事了?”

老丑突然停下手指的活动,我眼看他把一切铺张的东西都揉成塑料袋状貌的团块,随便找了个角落丢下,再出来时,老丑的手里多了几个棍棒,大概是能做成威慑用武器的工具。

我想起芳芬雅那那残留着执念的神情,以为她还是在远处等我,便迈出了大的步调,转身赶往。

被流泻银色渲染的身体出现在我眼前。

芳芬雅捂着耳朵,闭着眼,随后张开了那样的神情,我便感觉我被奚落了。

面对着露出那副模样的她,我感觉有些无助。

很久之前我就觉得,芳芬雅在表达情绪的时候不像其他拥有孩子外表的生命一样奇怪,每一次表述必定会携带着某种伴随现状而生的指向。

先强调自己孩子的身份,现在又露出了这样矛盾的态度,一定是我说悄悄话的样子刺痛了她。

我只是流露出一点感情后就在那边站定。

远一些的老丑意识到我们的小小对峙,手中的金属在地面拖曳出尖锐的噪音。

“怎么了?”

芳芬雅听见老丑在介入我们两个,愤然扭头看向一边,过来用力狠狠抱了抱我,然后不说话了。

那种感觉很疼,虽然在别人眼里看来这只能是个小插曲,但这在我眼中,这并不意味着有什么东西结束了。

三个身影在越来越宽阔的洞穴中前行着,很快我们就看到了远方连缀的灯火。

仔细想想,就会怀疑自己的空间感,好像这个天地已经蚕食掉近一半的山脉。

“你知道这里有村庄么?老丑。”

我大概是在顺着本能询问,估计我也问不出什么。

他回答了,但是说法却很奇怪。

“没有,那个地方太远了,但我以前顶多只是在洞口再往里深点过夜,如果这里有魔物们的村庄,那我应该早晚会知道,但是山洞里的灯火通明的村庄,多诱惑啊。我这样的地精却听也没听说过。”

“你这样的地精?”

老丑最后一段话像是在出卖什么和他自己相关的东西,一丝丝危险的兴趣促使我询问他,没想到老丑很快就进入了自吹自擂的状态。

光亮被慢慢逼近,其所掩盖的群落也明显了几分。

老丑喋喋不休的面容之上已经多出了浅淡的光辉,让人感受到迷茫与疲倦。

“我啊?我?是地精堆里年数最高的地精之一,啊,耀英檀,你知道地精的平均寿命么?”

“平均寿命?呃……几年?”

话题的走向有些令我感到不适,但似乎也只持续了一会。

“男性,像我这样的公地精,一般是四十多年。”

“四十多年?!”

芳芬雅在这时候狠拽了一下我的手指头,我也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四十年的寿命,对于可以和老丑流畅交流,在精神上可以达到共通的我来说,确实有很大的冲击感。

四十年内的生老病死,这些家伙只有很短的时间去应付那些人生大事……

是不是太难了。

“哈哈哈哈。”

老丑却有点神经质地大笑了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这一族就是这样,寿命虽短但是成长很快,回光返照之时也察觉不到衰老,只有女性才能活到那个可以留胡子的时候,而且体内激素普遍高于其他种族,很多孩子五岁就能自己做小机车了。”

“那样带孩子会很辛苦吧?”

老丑的叙述牵引着我的想象,头脑中出现了未曾碰触到的自由幻想,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负面的话。

“不会不会。”

老丑说完这四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或宽或窄的狭道内,只剩下脚步声。

芳芬雅一直凝视着我们要赶往的地方,有时候她会突然开始喘粗气,然后又慢慢平息。

每当她做出那种反应,我和老丑总会悄悄靠近点,在那之后我又会去靠近芳芬雅,拍拍她的肩膀。

那块骨骼摸上去很纤细,不经意的活动却让我捕捉到一种含蓄的影子。

孩子,刚刚和老丑交谈的时候,我们之间曾经联系过有关于孩子的话题。

有关于成长的东西匆匆掠过我的思想,过于明澈的澄光给我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的错觉。

再次转身,光芒后的东西却清晰可见。

可能是不断接近白色以外光源的缘故,色感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细长的水渠环绕这个村镇,他们看起来都是用植物材料制成的廉价产品,液体便从狭缝中涌出,滴到植物的培养盆里。

所谓的路灯原来是由这些植物的果实充当的,那四周也常见机械零件和电缆输液管的装配,这个地方有一个微妙的能量运输系统在悄悄运作。

房屋的比例很均匀,但是却也十分矮小,最大的窗户充其量也就一个老丑那么大。

这大概就是地精的村落了。

之前的铺散在入口的暖棚仿佛勾起了老丑的什么回忆那般,肯定是和他的种族相关的作物。

每户人家都有长明灯在燃烧,似乎他们只需要这些光亮就可以一直生存下去。

也就是在这和谐之景边缘,一个被孤立的简单房子正在默默燃烧,我们却看不见这个通明灯火的村子里有谁在忙着旧火。

眼中并未捕捉到任何和谐之像,村子的深处还在窸窸窣窣传来群体的声音,能认出是破坏的痕迹全都很新鲜。

一块木板被撕裂的,它曾经是建筑的整体,但是已经坏掉,漏出了奇怪胶水的味道。

我们躲过会留下踪迹的光明处,远方就有几条轨道延伸至未知的地方,老丑探出头去,慢慢确认其他通道的情况,我们三个就躲到了更复杂的过道里。

我是在隐声匿迹这一方面上做的最差的那位。

因为身体太高,不如老丑灵活,经常在挤过狭道的时候撞到什么东西上面。

芳芬雅就要比我稳定多了。

她根本不害怕会连累其他人,身体就像拥有独立意识一样,每次都能巧妙躲过能够发出噪音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例外。

甚至在一次地理位置的转移过后,我都很难在老丑之前发现芳芬雅。

刚开始还以为根本没有需要躲避的东西,直到我们靠近城镇中央的地精群,才看见一只装束像是邪教成员的地精。

他的手中握着长矛,伛偻的姿态让本就矮小的身姿变的更加皱缩,面具所显现出的侧角显露出一股病态。

其上有种颜色猩红的花纹在蔓延,地精的手中握着长矛,腰间别着燧发枪一样的东西。

面具应该是为了恐吓其他的地精村民而设计的,丑陋的浮雕再配上威胁感明显的短矛,这无疑就是成本最低廉的配置。

为了躲过随时都有可能扫来的视线,我们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每一个步伐都特别仔细。

慢慢地,来到了一个黑暗处,从那个地方已经完全看不见持枪地精,但还是能听到细碎的脚步环绕在四周。

老丑在这时候打了一个手势,暗示我们需要更安静些。

感觉自己自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像是被镶嵌在墙面上的浮雕那样。

身体变的僵硬,细细感受穿透身体的每一次震动。

老丑听着来自远方地精聚群的枯燥声响,神情慢慢严肃起来。

“不好办啊。”

他先是叹了一口气,原本紧张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这些家伙是这手艺精出的比较多的一族,他们这些家伙到这里重新建立村庄,现在被发现了,武力威胁呢,这种事对方并没做绝对,我们……还是不要随便管了。”

老丑似乎有些对不住我们为了此事而付出的脚力,那个说法仿佛另外一种发自本能的认可。

确认彼此与对方的态度,往往在这种时候显得很有必要。

扎营前,芳芬雅发现了一个底下村庄正在遭受侵害的事实,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选择不去理会这件事,那么解决了村庄这里事件的侵略者,就会在透过洞口返回外界时发现我们的营地。

一般般的游荡者已经够难对付了,何况是这种看起来有组织的地精们,想想都会害怕自己到底要经历一场怎样的苦战,到头来还是得保护关于芳芬雅的一切信息。

理清了事情的脉路,我们又互相推挤着打算寻找下一个安身点。

就在那时我找到了。

那种在胸口亮起明灯的奇怪皮衣,和之前打算围攻我们的地精

如有童装的尺寸,静静放在屋台的晾衣架上,摇晃着。

——

我曾经十分埋怨为什么我们要只是为了扎营就要如此紧绷神经。

跟在一群有说有笑的地精队伍后面,看见他们从同样隐蔽的岩缝里掏出滑雪板和防风披衣,快速离开。

困倦的神经已经出现了解离的状态。

坐在灯光旁的时候,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吃完封箔另一侧的食物。

我们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帐篷。

装在芳芬雅包中的帐篷明显要比我的小一点,然而却有更宽厚的睡袋。

她问我那是不是那就是她的晚上睡觉的房间,当时,我们正在一起咀嚼清洁牙齿用的口香糖。

我说是的。

芳芬雅又含蓄的问我,有没有后悔没有帮助那些被要挟的地精村民,我说没有,然后说了很多聪明人的理由,又告诉她我在晾衣绳上看见的东西,芳芬雅便再也没说过话。

我想,以后我们肯定还会看见更多的这类事物。

也许只管心系彼此,就能慢慢把这些东西隔离开来。

但是这样是不够的。

有一天我要寻求属于我的安逸,那时芳芬雅早已不在我的身边,日益加固的边境围栏又让人无从奢求。

还是该好好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