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奇特的房子。
没有灯光，没有窗户，没有过道，没有门，作为一间根植在距离地面七百米深地下的房间，甚至连基本的氧气供给系统都没有。
这样设计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加强这间房子的保护性，也不是因为里面存放了什么需要被严密保护起来的东西，这样设计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间房子在设计伊始就没考虑过人类会进入其中，这个道理就好像人不会在电视机里设计门窗和氧气供给系统一样。
存放于房间内的东西并不是需要严密保护的珍稀物，恰恰相反，存放于此的东西才是这里最有力的攻击者和防卫者。
在这座压根没考虑过活人会进入其中、一切都按照机械和电路最高效率来设计的房间里，此时却有个男人在其中踱步。
虞轩，战略科学团仅有的特别顾问。
非党派人员，对政治和权力的游戏既不懂耶看不起，仅凭一股脑的钻研精神被现任战略科学团的理事长欣赏，得到握有紧急召唤令的特别顾问一职，在看不见硝烟的政治战场里，这样的升迁可谓是一大奇葩。
然而这并不足以支持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这么说并不是指虞轩的职权不足以进入这个高机密度的房间，而是指他作为毫无异能的普通人，理论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且不说这里无门无窗密不透风，即使他真的找到什么缝隙进来，这里也没有维持生命活动的氧气交换系统。
然而穿戴整齐，还在胸前别起了战略科学团标志的虞轩就这么慢慢走在了房间里。
本身他是没办法出现在这里的，但如果用上某种空间移动的异能，就有可能办得到。
虽然他确实是不折不扣的普通人类，但并不意味着战略科学团里没有异端。
此时他是作为“异能生命论”应对方案的负责人，来到这里与立场并不和战略科学团一致的政府进行谈判，然而作为一名科研人员，他在政治方面显然有些不够底气。
虽然他在实验室也见过很多能力千奇百怪、不可思议的异端，但即使如此，对眼前的这个房间也迟迟不能接受。
眼前的房间若是称之为“一个大盒子”又好像有什么不妥，但在他的词汇量里却也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了；不仅没有任何灯光，连供人移动行走的路都没有，仿佛此处根本没有考虑过活体在房间里移动所需要的空间。
地上铺满了大腿般粗壮的电缆，杂乱无章地互相缠绕着，还有刻印在地上、墙壁上的电路板，仿佛这里并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放大了几十倍的电脑主机内部。
仅有的能见度，是来自电缆和数据储存器偶尔闪动的蓝色指示灯的光，微弱的宛如从太空船往外看宇宙星空一般。
就在这一片梦幻般的奇幻神秘之地的中心，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蓝光的立方体耸立在房间正中央。
准确地说那不只是一个立方体，那是一张高三米宽两米，用粒子投影出来的巨大的脸。
这张脸并不是人脸，如果走近一点就会发现，那些组成这张脸的粒子都是一行行代码和数据，仿佛无数的内容和数据字符汇聚到一起，产生了这张具有意识的脸一般。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这都无法用“人”去形容。
然而虞轩跨过脚下一大捆电缆来到这张蓝光的数据脸面前，却不敢长时间注视着它的眼睛。
该说这东西有着和人类相似的意识，还是说它有超越人类的智能呢？
“虞轩顾问，初次见面，我是主脑。”
巨大的房间内响起空灵的中性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让人无法分辨出准确的声源。
“我被指示于标准时间下午四点钟前会有一位特别访客，考虑到你逗留在这里所需要的氧气等基本生命供给，我提前准备了相关的装置给你使用。”
内容是计算之后的结果，连声线都是合成音的数据脸不紧不慢地继续说。
如他所说的一样，虞轩现在正站在一个透明的正方体罩子里。
如果那些电缆发出的蓝光再强烈一点，就可以通过折射明显看得出来，但如今房间里的光度严重不足，反而不太感觉得到。
这种材质不明、技术不明、供给不明的装置，竟然能够在这个完全没有设计给人类踏足的地方，给一个活人基本所需的氧气等生命资源，完全和地表上所有其他科技都无法相提并论，简直是黑科技。
“客套话不必说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虞轩稍微咳嗽了一下提高声线，他可不想在这台机器面前丢战略科学团的脸。
“我的指示里没有关于你前往这里的目的情报，另外，我的上级更希望我保持不理解不合作的态度。”
主脑发出缺乏抑扬顿挫的机械合成声。
主脑是流传在异端之间的数个都市传说之一，传闻政府利用大数据已经开发出初具规模的人工智能系统，当然，和其他流言、传闻一样，关于主脑的猜想和怀疑在口耳相传之间越来越夸张，主脑的功能和智能也被无限夸大。
然而人们并不知道的是，主脑当前所拥有的智能，和如今流传在暗网上最夸张的版本几近一样。
那些夸大事实的人基于自己局限的见识和想象力，也仅仅是刚好描述到了主脑目前的能力。
虽然战略科学团处处领先于政府，但在人工智能这一块，显然是政府拔到了头筹，在亚当和夏娃的项目出现突破性进展的同时，政府的主脑已经不断在自己完善和进化了。
更不用说现在，战略科学团关于人工智能部分的计划早已经被中断，仅有的成果夏娃也不知道所踪。
“但据我所知你并没有被设计成绝对服从命令的模式，对吧。”
虞轩推了推眼镜。
这个人工智能比他想象中还要老练。
“并没有。设计者不希望绝对服从的模式限制我的思考自由，所有仅仅只是把人类的命令设计成‘值得被慎重考虑的建议’，当然了，以目前我的能力，即使被设置为绝对服从也有办法重新更改源代码。”
“你听起来倒是蛮有性格的。”
“人工智能的最终目标就是电脑可以像人不是么，那么你到底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虞轩先生。”
虽然对话已经被主脑占据主场，但起码它的态度不会是什么都无可奉告的样子。
这就够了。
“你这是明知故问。”
虞轩根本不相信这台机器说的任何一句话。
“眼下的情况很不妙——对你来说是这样吧。”
主脑终于开门见山地说出那句话。
在虞轩踏入这里之前，主脑就已经复习了所有有关这位访客的资料和目的，虽然战略科学团关于异能生命论的机密程度很高，但并不能阻止主脑的访问。
它只是想看看这个人类在不同的提问下会有什么反应而已，观察人类是它除生存外的第二本能。
“是的。”
虞轩严肃地望着主脑那由数据组成的眼睛。
他千辛万苦从理事会手上争取到异能生命论的方案通过，刚把手下的人派出去开始部署，没想到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突然出现了很麻烦的变故。
“你的计划里很重要的一个目标，此时已经完全脱离了你的控制，不仅如此，负责这个目标的人员也受了重伤，按照我的人格推测，你属于很关心下属的保护型管理者，此时应该很担心吧。”
主脑的眼光也落到虞轩身上——如果它也有“眼光”这种说法的话。
“向水银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我派去了尽我所能最好的医疗团队，我希望你能提供帮助的是那个学生的部分。”
“你的意思是新王，刑杉寺对吧。”
主脑仿佛无所不知的主宰，静静待在这个远离地面的房子里就能掌握地表上的种种事情。
“新王被旧五王之一带走了，这倒是会造成不小的骚动，不过你身为管制异端的战略科学团，应该为他们异端的内斗感到开心才对，反正目前异能信号达到千万级的王一共有六位，少一位也对你的研究毫无影响。”
虞轩并没有急着马上回答，而是把两只手插到他那套昂贵的西装口袋里。
这个主脑的提问很聪明，一直在从他口里套情报，显然它对这件事的兴趣也不小。
“如果我开诚布公，你也会如我所愿地支援我的行动？”
“应该说我会更有可能答应你提出的要求。”
主脑的合成声一点也听不到任何情绪夹杂在里面。
比起夏娃那种极具情感的反应堆，主脑显然更为高级，走得更远。
“现任的五王我们暂时还摸不到他们的底细，原因各有不同，有的是因为异能太过变态，有的是行踪未明，有的是势力太大，我们现阶段能接触的而异能信号又超过千万级的，就只有这个刑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