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前因
作者:茶西饼      更新:2019-07-22 21:41      字数:3165

“为什么?”师沅没有看她,只凉飕飕的问了一句。

韶安斟酌着语句,“毕竟……气大伤身。”

“你还知道气大伤身?”师沅抬起头冷冷瞥了她一眼,“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就是急不可待的想要把我推开?”

“可我若当着父皇的面拒绝,不就等于拂了父皇的面子……”韶安蹲下身,与他平视,“天子一怒,我只是个小女子,哪里顶得住?”

师沅微微向前倾身,柔着声音问她:“如果她进府以后……我变心了呢?”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韶安在心里默默的答,但话到了嘴边,只得硬生生改成:“变心与否都是殿下自己的选择,即便是我想掌控,也无能为力。”

师沅的面色再次沉下来,“你走吧。”他说。

“什么?”韶安有些诧异,“走……殿下是让我回谢家吗?”她这样说的时候语气轻松,就像是正等着这句话一样。

“什么回谢家……”师沅深吸了一口气,“你从宫里回来,还没在王府待多久就立马回了谢家,你让岳丈大人怎么想?让王府众人怎么想?”

“不是你叫我走的?”韶安奇道,“说让我走的是你,说不是回谢家的也是你——”

“我是让你回清平殿。”师沅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算了,你还是留在这里陪我吧,我还真怕你就这样回了谢家。”他说着将韶安拉到身边,指着桌案上的砚台说,“替我磨墨吧。”

韶安这时候才注意到桌案上放着的东西,是一张地图,上面山川城郭描绘得极近详细,一粒金瓜子被放在武川镇旁边,看样子是在作标注。

她拾起墨块,淋上一点水,细细研磨,忽然听师沅说:“边境要乱了。”

韶安偏头看了他一眼,她记得十七郎前些时日正是从边关回来的,“是十七郎说的吗?”她问。

师沅摇了摇头,“十七郎回来的时候,边境还不曾传回消息,应该是最近的事,消息是从武川镇那边送进来的,柔然人抢了附近几个镇子,如今还在与武川镇僵持。”

韶安皱了皱眉,“我前些天听到了一些传闻,说郑家之所以那么快同意郑十四娘与十七郎的婚事,是因为父皇有意想在世家女郎中选一个出来送去柔然和亲,郑家是人选中靠前的几家。”

“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朝中大多数人都没有同意。”师沅说,“如今不像从前兵弱,与柔然人尚有一战之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柔然才和那边的皇室结了两国之好,柔然送了个公主,那边也回了一个公主,若是两边加起来共同进犯,局势便没有那么乐观。”

“师出有名,柔然这回打的是什么旗号?”

“没有旗号。”师沅说,“他们哪里来那么多讲究,无非是眼红我们地大物博,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他们这是要抢地盘来了。”师沅嗤笑一声,“只是他们当这里也是草原上那一套,谁强便能将谁的底盘抢了去,未免太过可笑。”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他们若要打仗,只需一人一马,粮草补给沿途多得是,反正抢的不是自己人的,下手可不会含糊,反观我们这一边,却是要粮草先行,这几年才刚刚恢复了一点的元气,怕是又要……”

“其实两边谁都不想打,只是没办法。”师沅又放了一粒金瓜子在柔然的不度山上,“这座山不知怎么了,从这里面取下来的冰雪拿回去化开了就变成了浑水,喝过以后就会生病,他们的药材不多,那一带的人活不下去,便把心思打到了武川镇来。”

“那为什么不去其他部族?”韶安有些不解,“难不成是觉得我们一定顶不住他们的攻势,所以就柿子挑软的捏?”

“也许是吧,他们那边部族松散,虽然听从同一个可汗,但私下里还是各干各的,人人都恨不得吞并了对方。”

“你研究这张图,是想去武川镇吧。”韶安的语气非常平静,就仿佛他并不是要去边关,而是去临近的什么地方。

师沅没说话,良久才道:“你想让我去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去。”

“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事情。”韶安将墨锭放回原位,“我生在洛阳,见识的都是洛阳城里的歌舞升平,我不知道在连年战乱的地方生活是什么样子,也许今天还活着,明天就因为什么原因死去,但我想……若边境不再有动乱,那么边境也应该是一派繁荣的景象吧。”

“好。”师沅笑了一下,“我去。”

伏徵进府的那天是个好天,王府内没有什么变动,只新添了几盏灯,马车一路从侧门进去,伏徵坐在车内,微微长舒了口气,她摊手掀开车帘,入目是修剪整齐的花木,偶尔有侍女走过去,她收回手,又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她也曾这样问过自己。

她不是那些活的战战兢兢生怕出一点错惹人笑话的庶出姐妹,家里从没有人敢怠慢她,她也是众星捧月似的长大的,便是拜了位师父学习医术,也并没有吃什么苦。

嫡出,庶出,她历来都是分得仔细,她见过太多庶出的无奈,还有那些终身听不到自己孩儿唤出的一声“阿娘”的妾室,她们生前不得重视,死后也入不得祠堂进不了祖坟,每日里等着盼着家中阿郎的那么一点垂怜,即便是宠妾,也像是个玩物。

可是她却放着正室的身份不要,非要上赶着跑去做侧室,而且还是以圣旨的方式……那确实有些可笑,她记得自己在皇宫请愿的时候,天家闻言失笑一声,问她,“请旨赐婚从来都是明媒正娶,你放着这样的好机会不要,偏偏要拿来去做妾?”

她那时候异常坚定,说自己此生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望陛下成全。

恐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觉得她疯了吧,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了,更甚至,为了让自己顺利进入汝南王府,做他的侧室,她不惜去给永康公主下毒——

姑母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怒骂她傻,若真想做汝南王妃,为什么不直接除掉谢窕?她在这时候也有些诧异,为什么没有呢?如果没有了谢窕,她便会是师沅的王妃,她会风光大嫁,那才符合她的身份。

也许是因为她爱极了他。

她爱师沅,在很小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同师沅说过哪怕一句话,可她却对师沅的事情如数家珍,她知道他在资善堂读书的时候总被老师罚抄书,知道他经常逃学,知道他喜欢看歌舞,喜欢填曲,还有……他鼓瑟很好,清谈也厉害,他不喜欢太过花哨的衣服,却极爱一把花团锦簇的纨扇,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幻想过自己与他琴瑟和鸣的样子,幻想着有一天他能够看到她,中意她,娶她为妻。

但是后来她听说,谢家娘子以一道赐婚的诏书,逼着他娶了她。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极了,但她一贯掩饰得很好,仍然是温和恭谨的样子,就连神态都没有什么不妥,她一边煮茶一边温温和和的说:“谢十六娘还真是雷厉风行。”没有人知道那时候她的心里像被骤然插上了一把刀,疼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她其实有点佩服谢窕,佩服她的大胆,也佩服她的争取,同时……她也有些同情他,他虽然是汝南王,是天家的嫡子,却依然无权无势,朝中争端与他无关,他像是被人硬生生隔离出来,就连偶尔领到的差事都是那么的无关紧要。然而谢家不一样,谢家是世家之首,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谢窕有谢家这样的靠山,自然是言行之间不受拘束,她甚至能想象谢窕在王府中的日子,我行我素,颐指气使,她于是更加同情他,她想……到他的身边,陪着他。

永康公主原本不会中毒的的,她在最初确实是想直接毒杀了谢窕,但一个人阻止了她,她不知道那个人是如何知道她的计划,但是那个人告诉她说,毒杀谢窕并不会让她成功进府,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大过救命之恩,她只需要下给师沅一点毒,然后再解了他的毒,她自然就能进府了。

这个提议让她瞬间有如醍醐灌顶,但……她将一个疑问抛给他,“皇子重病,自然有医官来医,我又不是什么杏林圣手,下的毒如何能瞒过宫中圣手的眼睛?”

但那个人对她说:“这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将毒下到他的吃食里面,后面的事情自会有人替你办妥。”

下毒的时候她的手是抖的,但她没有料到师沅并没有吃那碗羹,羹是永康吃的,说是自己的那碗不合胃口,想同师沅换。

应该说是阴差阳错……还是有如神助?永康是天家最喜欢的女儿,她救了公主的命,倒是比直接救师沅更要划算。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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