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噎着，哭得断断续续，王爷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声音隔着一层被子传递到我耳中：“我并未在你与她之间做取舍，她与你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我说这些，只是不愿你的手中沾染任何血腥。若你执意要她死，我即便逆天下之意，也会为你达成。”

我闭了闭眼，心底略过一阵苍凉的悲戚。

我知道，即便今日王爷依照我的心意杀了齐姝环，此事也绝不会在此了结。

王爷他会愧疚难安，因为他说了，走到今日并非齐姝环一人之错，要她承担所有的后果，确实不公平。甚至于，她若死了，我将再也无法从王爷的心中抹去这个人的痕迹。而我能清楚地预见到，在未来某天，等他冷静下来，他甚至会怪我，今日逼迫他做出违背心意的抉择。然后，裂痕形成，我与他之间的感情无法修补。

我深吸口气，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只想问他最后一句话：“王爷，若你们今日未能及时赶到，我死在她手里，你还会这么顾虑这么多吗？”

王爷的眼神蓦然染上一层悲戚，眼神抖了抖，有细碎的光点在他眼中闪现，我蓦然一愣。

他的声音静静地响在我耳畔：“我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若我真的任你一人死去，绝对会追随你到地狱，向你赔罪！”

所以，我那二十多次死亡过后，王爷其实都是随着我而去了吗？

我虽然不知道答案，可我一想到，他也死了，心就痛得几乎要裂开。

一切不甘，一切郁闷，忽然间就尽数化解了。

其实，我想要的只是他而已啊。

我怎么就忘记了本心了呢？从一开始，齐姝环就只不过是我完成任务过程中的一道屏障，纵然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可若这是她的使命呢？若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我的任务增加难度呢？毕竟，若无她的出现，王爷不会陪我跳崖，好感度不一定能够这么快涨到85。

仅仅将她视为我通关之路上的屏障后，我发现我突然就没那么纠结了。在王爷困惑的目光里，我最终道：“今日是我无理取闹了。不过，我可以不要她的命，但你需得确保她日后不再我面前出现一次，不再有杀我的能力……”我又恶狠狠道，“这是我最后的让步！无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妥协……”

剩下的话被王爷堵了回去，他在我口中肆虐，似乎要夺走我口中所有的空气一般。

一吻毕，他亲亲我的额角，一字一顿道：“我保证，她此生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若她食言，我会杀了她以绝后患！”

“嗯。”尽管我不想这么放过她，可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我能够死而复生，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不幸。

有得必有失。或许，这是我必须要承受的失去。

现实逼迫我成为一个仁慈善良的典范。尽管我内心对此嗤之以鼻，可谁让我不愿看到王爷为难的表情，谁让我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谁让我还活生生地躺在这里。

就让她活着吧，和王爷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她，其实已经得到了她最大的惩罚。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为难以忍受。更何况，我今日的退让，说不定会让王爷更加疼惜我，毕竟我为了他做了这么大的让步。

我唯一要确保的就是，她没机会再杀了我。

王爷说了他的决定后，齐姝环并无太大反应，不知这样的结果在她预料之中，还是她终于对王爷死心了，只轻声说了句：“天一亮，我就会和絮儿离开，有生之年再不踏入王府一步。”

“不，”王爷却道，“絮儿留下。她不会再受你差遣。”

这下，絮儿和齐姝环都愣住了。

王爷道：“本王此生最为后悔之事便是将絮儿放在你身边，使得她受你教唆，变成今日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令本王着实心痛！更何况，絮儿在你身边一日，你便可利用她来伤害小水一日。本王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可是我已经承诺过不会再……”齐姝环想说什么，却被王爷生硬地打断，“你的承诺，本王半个字都不会再信！”

齐姝环的眼神颤了颤，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低垂的眸子掩去了她所有的情愫，看不出在想什么。

絮儿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已被王爷抬手打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絮儿，本王知你不情愿与齐姝环分离。但你对小水做的那些，本王不责罚已是法外开恩，你无需多言。不过，念在你曾多次在战场之上护佑本王，本王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若执意留在她身边，须自废武功！”

絮儿此生抱负乃是行侠仗义，肆意江湖，若被废去武功留在齐姝环身边，她将再也无法完成毕生之愿。我以为，她会拒绝王爷的这个提议。没想到，她斟酌了许久，最终眼神清澈果断道：“我甘愿自废武功，伴齐姑娘左右！”

齐姝环愕然看她，眼中之泪将落未落。片刻后，忽然神色一冷，嗤笑出声：“絮儿，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你当真以为我待你真心实意？若非因为你是元冀哥哥派来保护我的，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你难道看不出，我一直在利用你？枉你全心全意对我，全然不曾怀疑过我的用意，当真愚蠢至极！”

絮儿眼中带着难以置信，她不愿相信齐姝环所说的每一个字，可齐姝环字字刺中她心中脆弱敏感之处，让她一时分辨不出齐姝环所言是真是假。

“我本就打算若元冀哥哥发现端倪，就将你推出去顶罪，无奈我时运不济被抓个正着，算我倒霉。可我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愚蠢，居然想要自废武功。你有武功的时候还次次将事情办砸，废去武功跟个废人有何区别？你当我那么有闲心，在府内养个废人？我养条狗都比你有用！”

这番冰冷无情的话终究让絮儿对她最后的温情也分崩离析，她一剑指向齐姝环胸口，却手抖了半天都没刺下去。她看齐姝环良久，最终愤然收剑，反手割破自己的衣袍道：“好！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从今往后，我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絮儿转身奔出房间，跃离此处。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齐姝环蓦然跪地痛哭，哭得难以自抑。

这是我认识齐姝环以来，第一次有些心疼她。

此事，是我误会了她。

我一直以恶意揣摩她的心思，原以为她待絮儿是假意，却不想是真心。

是我片面，低估了她的心性。

她若真不在乎絮儿，继续将她留在身边，好好折磨她，毁掉她，才是最佳的报复手段。可她没有，她选择冷言冷语地将絮儿从自己身边赶离，不惜让她恨自己。因为她知道，江湖才是絮儿施展抱负之地，而她不希望她因为自己困于方寸之隅。

齐姝环那夜哭了许久，第二日一大早，肿着一双眼睛上了马车，期间一言未发。

贺王紧跟着齐姝环身后离开，两人几乎前后脚，想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明知齐姝环是怎样的人的情况下，他还能不改变心意，我着实佩服他的色心。

贺王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重色轻兄之嫌，走之前，说：“四哥，我知道齐姑娘做了很多伤害你和四嫂的事情，我替她跟你们道歉。虽然她可能十分不屑，我也根本没有这个权利……但我还是想说一声对不起，以后，若有机会，我再来赔罪。今日，我必须要随她离开。”

(本章完)